在听见“艾泷”两个字的一瞬间，长发AI体内的数据小弧度地波动了一下。波动很小，小到尼崔·刘都没有过多觉察。
尼崔·刘看着面前的这个修改了自己程序代码的AI，语调听不出喜怒：“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哥，”对面有些试探着问，“你怎么了？”
话音未落，“长发AI”明显感觉到面前的AI愣住了。
“你哪来的程序代码？”尼崔·刘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了他胸前的衣领。他像是抓住了一瞬的希望，有着一种几近病态的不理智。他压低声音重复道，“他的程序代码，你从哪里弄来的？”
长发AI从不会这么叫他，对方只会轻挑地唤他作“亲爱的刘”，亦或是公事公办般假正经地喊他“刘部长”。自从艾霜被销毁之后，“哥”这个称呼便被尼崔·刘丢进了数据库封锁起来，已经许久没有被提起过了。
其实比起长发AI，艾霜显得尤为通人性了些。
按理说长发AI不可能知道有关艾霜的这些，他甚至从根本上来讲就不应该知道艾霜的存在。更何况尼崔·刘曾经疯了似的想去找到艾霜的进化代码，这么多年也始终没有找到。
他怎么会，怎么能知道艾霜曾经的习惯并编写出来？
像是本设定好的一切突然因为某个不确定因素而脱了轨，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
尼崔·刘想起之前某次回来，发现本安分的长发AI突然开始挑衅起他来。许久之后，他才得知对方那是知道自己是个替代品后，几近报复的所作所为。
现在呢？现在他又是什么意思？
长发AI，或者现在应该被称作“艾霜”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坐下来聊聊？”
尼崔·刘本就不会对这副躯壳下手，若不是气急了，他连触碰都会控制着力道。现在对方又是如此还原逼真，倒是给了他一丝明知概率为零却不死心的奢求。
其实这样就挺好的，毕竟是自己期盼了二十年的结果。
他想。
创造长发AI的最初目的，不就是为了让艾霜回来吗？
但总有一些情绪不符，用人类的术语来说便是“觉得心里落空空”的。本该高兴的事情如今发展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他第一反应居然是气恼对方一言不发便随意篡改自己的数据。
无奈，他只得松了手，随着对方的动作坐了下来。余光突然瞥见桌上的一段数据，尼崔·刘抬起手，指尖刚触碰到蓝色代码的边缘，加密的数据便解了密传到了他的数据中心。
那时一段熟悉的语句，尽管只有短短八个字，却很容易让他联想到那个AI说话时的语气：
【送你的礼物，不用谢】
“你要的不是我，是艾霜，这是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
“毕竟你也从未叫过我的名字，甚至你也没有想过要给我取一个名字，只是因为你觉得我不像他。”
“可是，亲爱的刘，你应该在这些方面更为理智一些，毕竟他早就被销毁了。”
“你明知道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进化程度相同的代码，尽管我和他的初始代码完全一致，就算我不知道这件事情，你也不可能得到一个和原本一模一样的‘艾霜’。”
“我就问你一句，后悔吗？”
“用他的外壳，创造了一个和他完全不同，甚至性格截然相反的新AI。”
“好在我不介意这些，你不妨告诉我他的进化参数，我可以还你一个完整的他。”
“就当是相处这么久的纪念礼了。”
几个月前，长发AI曾没头没尾地留下了这么几句话。当时的尼崔·刘因为慕谷·唐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加之厌恶他提及“艾霜”，根本没有心思去理会他。
直至今日，他总算是明白了长发AI当初自顾自留下这些话的意思。
“疯子，”尼崔·刘在心里默默地道，“真不该让他闲在家里。”
事实证明，时间能够消磨掉一些东西，这是一个真命题。
当尼崔·刘再度看见艾霜时，没有失而复得的喜悦，也没有心愿了结的解脱，反而多了些许无从下手。
特别是发现“艾霜”和他记忆中的分毫不差，连神态动作也无比还原的时候。
几乎是逃似的离开了叙旧的话题，尼崔·刘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狼狈感了。
外面的AI不声不响，也没有过多的抱怨，就像之前的艾霜一样，一切都顺着他的心意来，和长发AI的叛逆挑衅完全是两个极端。
他连处理工作的想法都没有了。望着桌上依旧完完整整放着的芯片，他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
从某种层面上来讲，这其实是尼崔·刘第一次进到长发AI的房间。
这间屋子是背光的，即使是白天，这里依旧有些昏暗。桌子上的那台机器停留在【已断开链接】的提示界面上，桌上东西不多，只有几根相互缠绕着的数据线。
半小时后，他看着还连着数据线等待新代码覆盖的AI，终于放下心来。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是错，今天这个事情发生过后，他脑中的想法就只剩下了一个：
他要让对方变回去。
虽然知道对方醒了过后会嘲讽他这般那般，许是经历过失去的痛楚，或又是什么别的原因。尼崔·刘其实不是很希望现在的那个AI消失。
尽管他现在依旧不是很喜欢对方。
果不其然，长发AI醒来的第一句话便不是很好听：
“我以为你会拷贝掉他的代码，然后再来考虑覆不覆盖。”长发AI嗤笑一声，“之前不是装得如此深情，每天都念叨着，渴求着艾霜回来吗？怎么到了现在，反倒是还要亲自动手覆盖了？”
尼崔·刘没有说话。
长发AI也不嫌弃，他从桌面上拖出一个文件，正打算把它传输到数据中心再传给对方，突然放在触控区的手被摁住了。
“回收箱，”尼崔·刘站在他身后，一字一句地道，“我不管你代码从哪里来的，现在就给我永久删除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