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温泉碎渣

  李崇实在为眼前如此明显的对比有些心塞,他忽然转头看了一眼汤池边的衣架上,上面赫然撑挂了一件纱衣,那纱衣淡淡明黄色,这样颜色在宫中谁人能穿已经不言而喻了,所以,所以,在这里泡温泉本来就是要穿衣服的是吗?

  这个认知让李崇泡在温泉中的身子都有些发冷,一股难以言喻的尴尬席卷了全身,这实在是无法说了…

  不过半晌这股子难堪都变成了倒打在宋离身上的耙子,他转身看向了那个已经靠在汤池边上衣袂在水中飞舞的人:

  “你光顾着自己穿的这么仙气飘飘的,怎么不提醒我一下要穿衣服?”

  宋离听着这话刚才的震惊都褪下去了几分,升腾起来的水雾蒸的他的面色不似从前那样苍白,对着倒打过来的耙子着实无奈:

  “真是冤枉,我还不等说你就下来了。”

  刚才分明是他自己都没给他说话的时间,迅速脱了衣服就下来了,李崇想起刚刚的事儿也觉得他自己脑抽:

  “我还不是怕你...”

  宋离微微扬眉:

  “怕我什么?”

  李崇也不是个忸怩的性子,当下开口:

  “怕你不好意思先脱衣服呗,我才想着以身作则,先脱光免得你想东想西,谁知道净让你瞧笑话了。”

  宋离玲珑心思几乎是转念便将李崇细致周到的小心思都想了明白,心里熨烫一片,当下半分不吝啬于认错:

  “哪会笑你,是我的错,没有提醒你。”

  李崇好哄的很,立刻开口:

  “好吧,原谅你。”

  他的手在水下抓着宋离那被漂浮在水中的衣摆,微微一侧眼便能看到那水墨色的纱衣轻轻沾湿在他有些苍白消瘦的胸膛上,那人墨色的长发也有一截沾湿在水中,薄纱半拢,又是自己的心上人,要不要用这种极致诱惑来挑战自己自制力啊?

  李崇深呼吸了几次都没有压下去心底传上来的那股子热气,看着身边静静享受沐浴的美人,他忽然阴暗了,两手一滑便游到了那人的身边,在那被水蒸的有些泛着粉白的面上就印了一个响亮的吻。

  宋离怕他沾湿伤口下意识扶在了他的手臂上要将人托起来,李崇笑道:

  “别紧张,我会游泳,督主啊,你知道你一身纱衣对我的杀伤力有多大吗?”

  反正都是自己的人了,李崇黏黏糊糊地在他身旁吐槽,宋离微微低头看去,李崇光裸着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不过这泉水清澈,他再躲也没能躲过那人的目光,那精神起来的东西就这样被那人给瞧了去。

  李崇别别扭扭地想转身,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和宋离沐浴,还是不能给人一种他很是急色经不起诱惑的印象,万一宋离下次都不和他一块儿洗了怎么办?

  念及不能因小失大,李崇强忍着,就在他想退缩的时候,手腕忽然被一个不大的力道钳住,一个酝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亲了就想跑吗?”

  李崇一听有戏,立刻止住了刚才的念头:

  “跑什么我是怕...”

  “怕我不喜欢?”

  李崇的爱重和小心宋离都看在眼里,既然已经决定了在一起,他也不想李崇碍于的身子小心翼翼,他闭了一下眼睛复又睁开,拉着李崇的手渐渐向下:

  “你上次见过的,不害怕的不是吗?”

  上一次床上的惨烈,虽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但是该看到的确实都看到了,只不过相比于上一次,这一次的宋离才似乎终于打开心扉,他微微垂着眼眸,氤氲的水汽中李崇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只能听到那人的声音有些低哑:

  “刚刚受了刑的时候很疼,很疼,我那个时候很怕上恭房,但是却憋不住,老太监说是因为伤口没有长好,第一次,我第一次湿了裤子的时候曾经想过就此了结,刀都到了脖颈上却终究没有下去手。

  周家先祖还染着污名,安儿还没有长大,我不能死,我就这样屈辱地活下来了,万幸伤口长的还好,我没有和很多太监一样留下漏尿的毛病,大概得益于我入宫之前将身上仅剩的银子都给了掌刀的那位老太监了吧。”

  宋离说到这里的时候神色复杂难辨,悲切,悲哀,讽刺,唏嘘,最后都化作了这十几年来漫长的等待和忍耐。

  李崇的心口却像是被堵了一圈的棉花一样,眼眶酸涩发热,他都不敢想才十几岁的宋离一个人入京是怎么忍过那些灰暗时光的。

  他附身将人搂到了自己的怀里,他甚至不知道此刻他应该说什么,倒是宋离顾念着他脖颈上的伤,手轻轻顺着他的头发,沉重的气息在他的身上渐渐化开:

  “我进京入宫的那刻起便已经是一副行尸走肉了,只盼着周家能平反,安儿能长大,原想我一身脏污不能玷污了周家祖坟,日后就与孤魂野鬼相伴也挺好。

  实在不曾想过还有今日,可以有一个喜欢的爱人,不计较我的身体,我的过往,能有此刻静谧,便是我从前连想都不敢想的了。”

  只有宋离自己知道李崇的存在意味着什么,他就像是照进他阴暗生命中的一道光一样,让他还有活着的意义。

  其实李崇之前隐约也感受的到宋离身上那种死一样的沉寂,那是一种在一切终了之后再也不愿坚持的疲累和绝望,他不断吻着怀里的人: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往后就都是好日子了,你进不了周家祖坟进我家祖坟也是一样的,我也姓周。”

  李崇的话让宋离露出了两分笑意,也回应了他的吻:

  “好。”

  他的手缓缓探向水下,李崇呼吸都是一窒,宋离知道他此刻难耐,只是今日他刚受了伤,如何也不能再伤了他,所以只能这样帮他缓解一二,李崇紧紧抱着怀里的人,呼吸都乱了分寸,身体上的愉悦和心上的难受都随着那一刻一并释放。

  宋离毕竟体虚,泡温泉的时间不宜过长,时间长了这水雾便蒸的他有些头晕:

  “上去吧。”

  李崇再亲了一下他的脸颊这才扶着他起身,仔细瞧着他的脸色,暗骂自己在这里还贪欢:

  “泡的时间有些长了,有没有不舒服?”

  宋离从水中站起来难免觉得身上重又无力,却还是摇了摇头:

  “没有,身上暖了很多。”

  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暗,李崇只叫了宋才一个人进来伺候,却指了指刚刚换上中衣靠在软塌上歇息的宋离:

  “去伺候督主吧。”

  他的头发也没有湿,此刻换上衣服放下头发便没什么事儿了,倒是宋离头发还湿着,宋才秉承着没有嘴只有耳朵的态度仔细帮宋离打理的头发。

  李崇看出他累了,上午本就折腾,这泡温泉也耗精神,更何况刚才他还...估计这会儿他手都是酸的。

  李崇给人裹了厚实的大氅,仔细盖住了他的头发这才扶着人回到了侧殿,还不到晚膳时候,但是中午吃的那点儿汤水不顶饱,他现在五脏庙就已经叫嚣了起来:

  “你饿吗?”

  宋离一贯胃口不好,就少有饿的时候:

  “中午你用的少,饿了吧?现在着人上晚膳吧。”

  李崇面上纠结:

  “我不喜欢喝粥喝汤。”

  宋离心疼他,当下让张冲着小厨房下些软烂些的面条来,他记得李崇喜欢吃面食,他胃口也不大,两人晚膳用的极为简单,不过李崇倒是吃的比中午饱了。

  晚膳后顾亭便过来给李崇的脖颈换了药,上药的时候伤口难免疼,李崇皱着眉忍着,用了药后他还想看折子却被宋离拦了下来:

  “不差这一日,刚刚受伤好好歇一天。”

  这天大概是近些日子以来李崇躺下最早的一日了,以至于他躺在床榻外侧都有些不适应,有些自嘲笑道:

  “真是搬砖搬久了,闲下来就有一种内疚感。”

  宋离用了晚上的那顿药,漱了口才躺下,笑道:

  “若是所有的皇帝都有你这样勤政那可真是天下百姓之福了。”

  李崇不敢压着受伤的那一侧,便侧身面对着宋离,抬手隔着被子搂住了他的腰身:

  “没办法,打工人的自觉,哦,对了,后日就是春闱了,明天你要不要出宫见见你弟弟?”

  这春闱怎么也算是个大考,宋离需不需要给许安定定神?打打气?提起许安宋离还是有些张见的,毕竟上一面还是他刚刚解毒那会儿,但是思索片刻还是拒绝了:

  “不见了,免得他紧张,明日我写一封信着人给他带去便好。”

  躺下的太早,李崇现在毫无睡意,便拉着这人东拉西扯地聊着,这话题自然就扯到了许安的身上:

  “哎,你说,你弟弟高中之后你希望他是入翰林还是外放做个父母官?”

  宋离闻言好笑:

  “这春闱的试都还没考,你怎么确定他就能高中?”

  李崇是不是对安儿太有信心了些?李崇十分理所应当地开口:

  “别的不说,就说他上次写的策论,他这个人我都用定了,便是榜上无名,也得给我加上去。”

  李崇的语气极其笃定,引得宋离都侧过头来看他,李崇知他是误会了:

  “别这样看我,真不是因为你才给他走后门的,许安的策论是说到了我的心坎上,他看到了经济的重要性,如今国库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分发俸禄这些开支便不用说了,南境这才刚刚打起来银子便如流水一样划了出去。

  军械粮饷需要银子,赈灾抚民需要银子,这眼看着天暖了工部也能动工了,这修缮河渠也需要银子,桩桩件件,动一动身子就是大笔的银子要出去,每每想到那入不敷出的国库,我都要愁白两根头发。”

  李崇说的是丝毫不夸张,他是真的为国库那三瓜俩子担忧,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尽快充盈国库的银子,没有银子再多的想法也是纸上谈兵,空中楼阁,他总不能一缺银子就找一批贪官杀吧?

  宋离自然知道如今朝中国库是个什么情形,闻言心中的忧虑半点儿也不比李崇少,李崇见他拧眉,知他在病中,不愿他多思,便将话题又扯了回来:

  “所以许安在我这里早就过了面试这一关,你不用有忧虑,闲来无事倒是可以想想将他派到哪里好。”

  银子他会想办法,他不愿宋离身上不适还要和他操着这份心,宋离哪不明白他的心意?倒是也顺着他的话开口:

  “若是安儿真能高中,相比在京中入翰林院我倒更希望他能去地方补个缺,虽是外放,却能实实在在做些事情。”

  李崇了解了大梁如今的科举的制度,知道这科举出身无不以入翰林为荣,朝中更有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的说法。

  一甲状元一般授翰林院修撰是从六品,而探花榜眼则一般是授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至于再往后的二三甲的进士,第一个被挤破头的便是成为庶吉士,若是不能做成庶吉士也多是希望能在京中做个京官。

  毕竟在朝中有面圣的机会多,与朝中重臣的走动也多,外放出去的进士大多都是知府同知,县令这样的七品小官。

  虽然看似是一方父母官,但是离朝廷十万八千里,若是朝中无人提携,怕是皇帝连有这号人都忘了,一个知县干到老的进士也不是没有。

  相比之下庶吉士虽然没有什么实权,但却是天子近臣,可以帮皇帝起草诏书,随侍奉讲,这日日在皇帝面前刷存在感的人自是不同,最是有可能在几年之间平步青云,包括内阁也多是庶吉士出身,甚至庶吉士都被称为“储相”。

  李崇并未立刻应了宋离的话,而是沉吟了一下才开口:

  “如今朝中选用进士入朝将最优秀的那一拨人留在了翰林,虽然不乏有一些对朝政真有真知灼见的,但是这些进士未曾下放到州府藩县,不曾真的接触过百姓,这就难免在处理朝中政务的时候徒有空言。

  上面拍着脑袋做决策,下面的人却无法落实,长此以往哪能不出问题?”

  其实这治理国家和治理集团是一个道理,那些直接入了内阁得了高位的庶吉士就仿佛是那种从未在基层干过的高层领导一样,想法是有的,也不乏有些好的,但是缺乏实际的落地性,常常是上面一个政令下来,下面的人根本做不到,只能变着法地满足上面的要求。

  实际的东西做不出来,徒增朝中的内耗,这一番见解可谓是点在了如今朝中用人的一个弊病上,宋离都不禁欣赏李崇所言:

  “你说的确有道理,如今朝中用人确实是有这个问题,想来我们陛下如何用人是早就想好了。”

  李崇抬手隔着被子挠了挠他的腰间,大狗一样将脑袋凑到了宋离的枕头上,其实他确实是有意让许安到地方上历练历练的,最主要是他真的觉得许安是个人才,有点儿惜才之心,若是任一方主官历练上几年再调回朝中必定会大有作为。

  而他担心的只是宋离,这人正解毒,身上一天到晚恐怕也没个痛快时候,他就许安这么一个弟弟,即便是他如今不准备回周家兄弟不能公开相认,但是同在朝中见面的时候总也多些,可许安若是外放,恐怕见面的时候就更少了。

  李崇微微收紧了一下手臂:

  “但是许安外放你们就不能时常见面了,你不舒服身边还是有个家里人陪着比较好,不然还是将他先留在京中当个值,等你毒清了身上好些了再让他出京。”

  宋离知道李崇是为他考虑,他握了握这人搭在他腰间的手:

  “不用顾虑我,这么多年碍于身份我与安儿见的本也不多,只要知道他平安,过的好便足够了。”

  “你是足够了,你弟弟估计还不够呢,他刚知道你中毒了,还是因为我,这个时候若是将他直接外放出去我估计他更不安心。”

  他知道这几日子宋才给这人递了好几次宫外的书信,这信是谁递进来的还用问?宋离思及弟弟也有些无奈:

  “你怎么还和他说是因为你我才中毒的,随便编一个理由不就好了。”

  李崇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个骗起弟弟来眼睛都不眨的人:

  “是顾亭说那几日你身上难受的很,若是能有亲近的人陪在身边会好些,我这才找来了许安,那会儿不是也想着坦白一些吗?没想那么多。”

  提起顾亭的话宋离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人,他真是发觉有时候这人也有些钝钝的憨傻:

  “你呀,当真听不出来顾亭暗示的人是谁吗?”

  顾亭哪知道他弟弟的事儿?跑到李崇的面前说这样的话动的是什么心思他都瞧出来了。

  李崇愣了一下,他当时真的是听到亲近之人第一个就想到了许安,也想着宋离见到许安想来最是高兴,这才连一晚上的时间都没有等,赶着天黑召了那些举子进宫。

  他反应过来了什么,眼睛都亮了一下:

  “所以你不舒服的时候是想见我的是不是?”

  宋离微微抿唇不言,李崇却晃了晃他的手臂:

  “干嘛不出声,不想见我呀?那我走了。”

  说完就真的假模假样地要下床,果然腿还来不及迈出去一条就被人给拉住了手臂,身后便传来了几分无奈的声音:

  “想,那天你说完我回来便后悔说了那些话,想去见你却因为那药中安神的药放了太多昏昏沉沉一日没能下得床,怎么会不想见你呢?”

  宋离自己都发觉他对李崇的依赖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重些,看不到的时候他便最希望身边有李崇在,只是这种希望终究被怕李崇担心害怕的心思这给压了下去,自然也从未对他言明。

  李崇想起那几日的事儿心里也难受,虽然那个时候他也委屈也难受,也没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但是宋离也没做错什么,想来他是真的实在起不得身才没有去见他,当下心疼盖过了一切,他握住了宋离的手捏了一下开口:

  “以后若是我们闹矛盾了,你难受想见我你就让人过来给我带句话,你就说在芝麻开门,无论我们是不是生气了有矛盾了,我只要听到就一定会来见你。”

  李崇瞧着宋离的目光清亮又真挚,这两个人在一起难免有闹矛盾的时候,但是他还是不希望要是真有一天闹矛盾生气了,宋离身体不舒服想见他又见不到,不如设置一个两人都知道的暗号,双方给个台阶这不就下来了吗?

  宋离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

  “芝麻开门?好有趣的说法,好,我记着了。”

  李崇和他说笑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个事儿来:

  “哦,对了,有个事儿我都愁了几天了。”

  宋离看他一脸菜色有些好奇地问:

  “什么事儿?”

  李崇拽了一下被子,眼睛巴巴盯着眼前的人开口:

  “这春闱过后殿试的时候需要我亲自点前三甲是吧?”

  宋离不知道他怎么忽然问这个,却还是点头,确实,殿试前三甲自然是圣上亲点,李崇一摊手:

  “那些个中了进士的当朝对策,必然是引经据典,辞藻华丽,极尽雕饰,我根本听不懂啊,怎么点?”

  宋离也一瞬愣住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一瞬,这件事儿李崇前两天就想到了,一直也没想到好的办法,他不由得小媳妇一样地扯了扯宋离的衣袖:

  “快帮我想个办法。”

  难得一贯冷静睿智的宋督主都犯了难,眼前这个问题他还真是从未碰到过,皇帝殿试时当殿出题策问,但是却听不懂考生的答案?这...

  现在再教李崇如何听懂那些晦涩的文章很显然已经来不及了,他瞧着李崇眼巴巴的目光却还是先出言安慰,轻轻拍哄了他一下:

  “先别急,容我想想。”

  李崇立刻乖巧地点了点头,毕竟他是头一次当皇帝,他连殿试的流程都还没有搞明白,根本就不知道可以在哪个环节作弊,这种事儿还是要让自家这位帮忙给想想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宋督主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两个人要开始联手搞事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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