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剧院』
“怎么？我不能叫吗？”女孩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言言言言言言！我就要喊！”
“你和他又不熟，之前不还烦他吗？为什么喊他言言。”黎郁将黎言言拽到自己身后，两个人差点就要在剧院外吵起来。
“哥、哥哥。”黎言言及时地拽了拽黎郁的衣服。
“我有点冷。”他低声说。
“好、好, 我们进来。剧院里面开了壁炉。”
黎郁顾不上吵架，摸了摸黎言言的手, 的确冰凉，立刻带着人进了剧院。
一楼是全沪川市最大的歌剧院, 可以容纳数百名观众，二楼甚至还有观众席，总共有一千个席位。三楼以上是化妆间、休息间以及彩排间。
如果要开一楼的壁炉，必须是在演出开始那天, 他们几个学生为了一场彩排就打开壁炉，耗费的成本太大，严重超出预算。而彩排间虽然小了一点, 壁炉的火却烧得旺旺的, 非常暖和。
黎郁打开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里面有人喊了声他的名字：“你弟弟难不成还没断奶啊, 出个门都要你去接。”
“闭嘴。”他一点不客气，将大衣脱下来，挂到门口的衣帽架上，“关你什么事，我影响彩排了吗？”
的确影响不大。黎郁的角色并不重要，只是一个配角，台词也只有两三句。
整个罗密欧与朱丽叶的话剧时长有三个小时, 他们没有那么长时间, 最多只有一个半小时, 所以很多地方都需要砍掉或者修改。
那人讪讪闭上了嘴。
“言言，你去那边坐。”黎郁将黎言言放到一个比较暖和，又不至于被炉火烫到的位置，耐心地对他说：“言言等一会，等哥哥结束，我们就回家。”
黎言言乖巧地点点头。
安顿好自己弟弟，黎郁才重新走回主演群开始彩排。
黎言言安静地坐了一会，就感到身旁有人一屁股坐下，哼哼了两声。
他微微偏头一看，是刚才陪了他一路的女孩。
“你在生气吗？”黎言言的声音很软。
他只露出一双眼睛，倒映出旁边壁炉暖洋洋的火光，温柔又可爱。
想到自己之前看到的那张脸，女孩红了脸，不知道是被热气熏的还是因为别的原因，她纠结了一会，最后说：“你刚才都不理我。”
“也不帮我说话。”想了想，女孩又憋闷地加上这句。
她本以为自己和黎言言已经熟悉了，结果刚才的事情像是一瓢冷水，狠狠浇灭了女孩的信心。
“如果我帮你说话，哥哥会吵得更狠的。”黎言言慢慢地说。
他甚至有点疑惑为什么女孩会说出这句话，难道看不出他刚才是偏向女孩的吗？
由于对方是他来到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人，又帮了他，所以黎言言会对她亲近一点——即使黎郁是他的哥哥。
“是，是吗。”女孩下意识地问，反应过来后不好意思地说，“我，我以为你不理我。”
黎言言轻轻地摇摇头。
“你坐在道具箱上了。”彩排间人很多，很快走过来一个人，皱着眉看着黎言言坐着的位置。
黎言言低声道了歉，站起来，被对方推到一边，蹲下身看似是在整理道具箱，实际上霸占了黎言言的位置。
“喂，这个道具箱里面根本没什么重要的东西，都是道具布景，现在用不上。”女孩立刻跳起来，愤愤不平地说，“你干嘛抢人家的位置？”
“谢敏敏，和你有什么关系啦？”那人不甘示弱地瞪了女孩一眼，“我说有用就有用，他占了这个位置干嘛？什么事不干，来这享清福了？”
“他没有！刚刚还和我一起去订衣服的！”女孩气得跳脚，“明明是你一天到晚享福吧！”
对方毫不客气地翻了一个白眼：“那又怎么样？我是道具组组长，要是东西丢了谁负责？”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将目光转向黎言言，充满恶意地上下打量一圈：“谁都知道来这是什么目的，像这种临时来镀金的，要我说，直接毫不犹豫赶出去。省得人挤人。”
“你、你、你……”女孩明显不会吵架，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下文，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没关系，谢敏敏。”黎言言拽了拽女孩的衣服，摇了摇头，“我再找个位置就行。”
女孩眼眶红红地看他一眼，一声不哼地跑到一边。
黎言言茫然地看着对方的背影。他果然不了解现在、啊不、过去的年轻人心里在想什么。
其实第一天他还是不太想引人注意的。
而且对方的话语里透露了一些很重要的信息。
来这的人都有目的？镀金？什么意思？一个话剧而已，就算是在国内首屈一指的歌剧院内，也不至于用“镀金”这个词。
还是说，来观看话剧的那些人身份不一般？
黎言言想不通，光是一句话线索还是太少了，他必须多旁敲侧击出一些线索。
首选其实是黎郁，他是“黎言言”的哥哥，肯定不会瞒着弟弟，一般来说会回答他的一些问题，只是李艳艳不清楚最初对方跟黎言言透露了什么，如果问题重复，不好解释自己之前为什么会忘记；第二就是谢敏敏，她看起来很单纯，又对自己有一定的好感，而且之前还不熟，就是不知道对方能对他透露多少……
黎言言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他决定先按兵不动，观察观察再行动。由于副本的特殊性，危险其实不高，最重要的就是维持人设，防止周围的人察觉到他和原主的区别。
这次的维持人设和第一个副本的有些区别，当时周围的人对“黎言言”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唯一了解的比较多的……呃……应澈？
黎言言记不得名字了。
总之发小倒是很了解他，但是知道“黎言言”有失忆症，发生性格变化很正常。
但这次的副本里，黎言言有了一个亲人，也就是黎郁，更有可能存在父母甚至别的亲人，长年累月的相处下，他们对黎言言的了解非常深，要是有一点对不上可能都会出现问题。
目前他对人设唯一的了解就是沉默寡言和内向，其他的一无所知，比如生活和语言习惯等等。
黎言言没办法，只能呆在最偏僻的地方当做自己不存在。
他随便找了个位置蹲下来，还特地看了眼这里这个地方远离壁炉，温度自然下降了。
身后有一个很柔软的靠垫，黎言言一边想这是谁落在这里的，一边舒舒服服地靠上去。
假如有人来找就把靠垫还给对方。
他撑着脸看着远处演员的彩排，从开场诗开始，舒缓的朗读声逐渐响起：
[故事发生在维洛那名城，
有两家门第相当的巨族，
累世的宿怨激起了新争，
鲜血把市民的白手污渎，
是命运注定这两家仇敌，
生下了一双不幸的恋人
……]
黎言言第一次看话剧表演，看见演员用西方人的名字称呼一张东方人的面孔，总感觉有些奇怪。
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东西，他们说着古里古怪又拗口的念白，几乎每个人都憋着笑。
“停一下停一下。”带着帽子的导演在中途比了暂停手势，走到剧场扮演罗密欧的演员面前，低声下气地问，“老大，你看朱丽叶的眼神并不能不要那么冷漠啊，你现在正处于热恋期诶，热情，热情一点好吗？！哪有人看爱人的眼神这么冷淡的啊！”
老大？
这个词触动了黎言言的神经，他用力往前看。
从他的角度可以一览无遗地看到彩排间最中心发生的情况，前面没有任何遮挡物，像是故意留下这么一处地方。
黎言言来不及细想，用心盯着男主演的样子，试图从他脸上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我尽量。”男主演只说了这一句话。
导演无奈地摇摇头，对女主演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女主演不在意地耸耸肩，看着年龄很小，动作却意外地潇洒。
“如果不是这个混蛋是组织者。”女主演的普通话有点不标准，“我一定不会和他搭档。”
说完，她瞥了站在演员之外的黎郁一眼。
黎郁来的时间不巧，好的位置都已经空了，只有一个不太重要的配角能够让他扮演。假如彩排之后时长还超了，估计这个配角也得删掉。
到时候对方只能去后勤组干活了。
“彼此彼此。”男主演冷静地加了一句，“假如现场有比你年纪更小的。”
在原著设定中，朱丽叶只有十四岁，他们这群学生普遍在十六岁上走，虽然东方面孔不怎么显年纪，但最好做出差别。
女主演呵呵一笑。
在别别扭扭的氛围下，话剧继续彩排。
黎言言看着看着都快睡了过去，最后两眼一闭，靠在靠垫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周围喧闹的环境在某个瞬间忽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男主演身上，而对方站在黎言言面前，神色莫测地看着熟睡的陌生人。
这是他的专属座位。
靠垫是他从家里带来的，里面的填充物是今年的新棉花，制作靠垫的布料也是国内少见的苏绣锦缎；这个位置距离壁炉不远不近，对别人来说温度偏冷，对他来说刚刚好。
周围的人察觉到他喜欢坐在这里之后，就将面前遮挡的东西全部去除了，这下子视野也变得极为广泛。
但是现在，这么好的位置，却被一个陌生人占领了。
男主演危险地眯起了眼，伸手就要把黎言言拽起来。
“白雪霜。”黎郁沉着脸挡到他面前，“这是我弟弟。”
“哪又怎么了？这是我的位置。”白雪霜的面色更难看了，“还有，别用这个称呼喊我。”
黎郁没有喊醒自家弟弟的意思：“他很久没睡好了，难得睡着一次……”
“你的意思是我给他让位置？”白雪霜奇异地看了他一眼，“他睡不好跟我有什么关系？”
黎郁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挺过分的，轻咳一声：“反正休息十分钟后还要再排演，你可以先去别的地方休息。”
白雪霜快被气笑了，用力推开黎郁，拽着黎言言的围巾将人拉起来：“要睡滚出去睡。”
黎言言被围巾勒醒了，他手忙脚乱地将围巾接下来，喉咙因为压迫发出两声咳嗽，脸也红了，呆呆地问了一句：“啊？”
他刚醒，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了，彩排间所有成员的目光都聚焦到这个角落，黎言言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不对劲。
难不成看他太摸鱼觉得不爽？
黎言言想破脑袋都想不出自己刚刚占领了别人的专属座位，眼神慌乱地一瞥，看到黎郁被推到人群外，刚站稳了身子，于是立刻贴上去：“哥哥。”
“没事。”黎郁心里暗骂傻逼白雪霜，面对弟弟还要做出一副好兄长的样子，生怕自己吓着他，“还想睡吗？想睡去房间。”
黎言言摇摇头：“我没关系。”
他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也不知道这群人需不需要吃饭，但他确实是饿了。
周围的目光越来越灼热，他用力去闻，也只能闻到一点点清香的气味，不知道是从谁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转瞬即逝，只能知道对方没有恶意。
“哥哥，我不是故意睡着的。”他声音越来越低，几乎要藏到黎郁的怀里。
黎言言已经十六岁了，但他看起来很小，比他成年的兄长要小一圈，脸色苍白，身上有淡淡的药味，看起来并不健康，常年被疾病缠身。
他像是被吓到了，躲在黎郁身后不敢出来。
“道歉最好对着正主道吧？”白雪霜拿着黎言言的厚围巾，眼睛一直盯着那个藏在兄长身后的少年。
“对不起。”黎言言的声音沉闷地传过来。
“道歉的时候难道不对着别人的脸吗？你这样有什么意思？”白雪霜继续说。
“够了，我弟弟不喜欢陌生人太多的地方。”黎郁的面色也有些难看，他弟弟做错了事，于情于理都应该道歉，但他天然偏心，特别是弟弟患有疾病，从小就生活在国外看病，效果一直不明显，近期才回到国内一家人团聚。
只是他胆子很小，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能吓到对方，黎郁也是耗费了很长时间才让对方逐渐接受自己。
“我道歉是应该的，哥哥。”黎言言从黎郁身后走出来，鼓起勇气走到白雪霜面前，选择了一个较为合适的位置，心想对方应该不至于一下子打到他，有时间逃跑。
别人看向他的眼神那么炙热，也有可能是因为白雪霜在他们心里地位很高，自己此举无疑是招惹了整个剧组的人。
黎言言越想越恐怖，简直要把白雪霜想象成故事里的那种超级大反派，专门抓他这种小孩吃。
“对不起，我不应该占了你的位置，也不应该在你的位置上睡觉。”黎言言被自己的想象吓到了，脸色更加苍白，微微抬头看向白雪霜。
白雪霜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养的一只兔子，那只兔子的单子也特别小，总是缩在某个角落，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它立刻藏起来，只露出一个毛乎乎的屁股。
“好了，我接受你的道歉。这是……”或许是想到那只兔子曾经带来的美好回忆，白雪霜的态度难得好了一点，还准备将围巾还给对方。
结果他眼睁睁看着黎言言那个小兔崽子飞快地逃回了他哥哥身后。
白雪霜：……
按理说没什么问题，但他怎么这么生气呢。
他气冲冲地将围巾丢在自己的靠垫上，准备冻死这个没良心的小混蛋，休息也不打算继续了：“导演，继续！”
导演魂不守舍地应了一声。
黎郁找了一个女孩，给了她一块大洋，轻声说了些什么，然后让她带着黎言言去吃晚饭。
彩排一旦进行，不到结束是不会停下来的，中间不知道要消耗多长时间，而现在快到言言吃饭的时间点了。
黎郁干脆让别人带他去吃点东西。
在话剧演出之前，所有相关人员都必须住在歌剧院内。
听到黎郁的要求，女孩又看了看黎言言的脸，自己先红了脸颊，声音细如蚊呐：“好、好的。”
说完，她轻轻拽上黎言言的衣服袖口，准备带着人出去。
黎言言不安地看了黎郁一眼，对方对他微微点了点头，他才放心出去。
他离开后，彩排间的大部分人像是如梦初醒，从黎言言令人目眩神迷的容貌中回过神。
不是他们没见过美人，黎郁和他长得就有五六分相似。而是对方的容貌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范围，好像有种无形的魔力，狠狠捏住他们的心脏。
“……如果他不是男孩，我要以为他是女巫了。”有个人喃喃自语说。
他的这句话引来了周围绝大多数人的赞同。
黎郁似乎听到了这句话，危险地盯紧了说话的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威胁对方。
他弟弟一直都很特殊，所以一直不放心对方独自出门，养出一副懦弱的性子也总比天天往外跑好。
现在这个年代太危险，也太特殊，黎家虽然在沪川市有点地位和影响力，但更多的还是在政界。而现在这个社会，手里有武装势力，才有底气。
黎家一直很担心这个长相最好却偏偏疾病缠身的孩子，回国也有大半是出于这个原因，国外他们势单力薄，实在没有信心护住这个越长越出色的孩子。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虽然亮着不少路灯，但和白天还是有差距。
现在这个年代的路灯昏黄，并不能清楚地看清行人的样貌，尽管不少商铺的招牌上还有五颜六色的彩灯，但那些彩灯的装饰性大于实用性，起不了很大的作用。
黎言言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许娴。”女孩听到黎言言的问题主动回答，“你、你是叫黎言言吧？我可以喊你言言吗？”
她最开始听到这个名字还在想，是不是黎郁报错名字了，把小名当做大名说了出来，当时有些人还因为这个名字笑了好几天，因此给她的印象特别深刻。
黎言言一进剧组就是一副特别怪异的形象，他总是带着厚厚的围巾，说话声音很小，只露出一双眼睛，也不和其他人交流，所以别人总是有意无意地排斥他，到现在，大家对他的了解也只有名字。
“可以啊。”黎言言已经习惯别人这么称呼他了。
也许是他的名字非常适合使用昵称吧。
“你晚上想吃什么？”许娴问。
“随便吧，我对这里不太熟悉。”黎言言挠了挠头，“我才回国。”
“好啊好啊，我们去吃馄饨吧，我知道有一家特别好吃！”许娴蹦蹦跳跳地带着黎言言走向附近的一家馄饨摊，谁都没注意来自上方的目光。
白雪霜站在窗户边，看见楼下的两个人逐渐走远，看不见背影后才收回目光。
“快点上场了老大，明明是你要求提前排练的，现在却跑到一边摸鱼。”
导演愤愤不平地念叨一声。
白雪霜懒得给对方一个眼神，慢慢地收回目光，重新开始排练。
不知道是不是黎言言的错觉，他总感觉现在的食物要好吃些，馄饨的面皮和肉馅都很香，是一种很特殊的鲜味。
他一口气吃了一碗半，拎着剩下的半碗会歌剧院打算给他哥哥加餐。
“你们兄弟感情真好。”许娴偷偷看着他，尽管和对方相处了一个晚上，但还是难掩激动。
估计谁懂没想到黎言言那张被隐藏在围巾下的脸居然这么出色。
谁在看见黎言言的容貌后会不爱他、不关心他呢？
许娴心里胡思乱想了半天，最后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人——
白雪霜。
他和他的名字一样，整个人冷漠又无情，之前还和黎言言发生过剧烈的冲突……
担心什么就来什么，在回到歌剧院三楼的路上，白雪霜慢慢地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他的眼神从上到下打量了黎言言一圈，最后停在对方拿着的纸袋子上：“你拿了什么？你不知道吗，这里不允许带外来食物。”
作者有话说：
注：故事发生在维洛那名城，有两家门第相当的巨族，累世的宿怨激起了新争，鲜血把市民的白手污渎，是命运注定这两家仇敌，生下了一双不幸的恋人……本段节选自《罗密欧与朱丽叶》译本，译者为朱生豪，于2015年在人民出版社出版。
感谢在2023-01-24 16:01:48~2023-01-25 16:14: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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