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 陈启东的车子如期而至。
林仙鹤坐到副驾驶上,看了驾驶位的陈启东,感觉很奇妙。
换了个时间, 换了个地点,司机也换了,曾经后座那位高不可攀的, 冷漠的陈先生却成了司机, 帮她开车门, 对着她笑,俨然身份对换了一般。
他今天没戴眼镜,穿的也是休闲类的T恤牛仔裤,明晰的脸部线条很柔和, 不再是那种生人勿近的样子, 这种变化, 这种不同,让林仙鹤对陈启东产生了很强烈的好奇感。
陈启东跟她闲聊了几句, 便发动了车子,说:“我带你去翠华楼吃粤菜,是港城很有名的老字号, 我以前每次回来港城都要去吃。”
林仙鹤这个吃请的没有任何意见, 反正只要是好吃的她都爱吃,倒是听出了他话语之中的不同之处, “你以前不是一直都待在港城吗?”
陈启东:“我10岁之前是住在港城的,小学毕业后,去了英国读寄宿学校, 之后在那里读完了大学课程,92年在美国读研究生, 之后在那里工作了3年,96年回的港城。”
林仙鹤点了下头,他说得好详细,又是英国,又是美国的,都是林仙鹤不曾了解过的地方。
本着礼尚往来的原则,林仙鹤说:“那跟我差不多,都是很小就离开家了,我8岁离家,去上武校,后来就拜师,住在师父家继续习武,我是……”林仙鹤回想了下,继续说:“我是97年出师的,回老家待了一段时间后,就去了燕市。”
陈启东又问了些她习武、工作上的事儿,林仙鹤都一一答了。
她发现,这人聊天很讲究公平,问林仙鹤的问题,他也会回答一遍,像是等价交换似的,这点跟自己很像,又让他对陈启东多了些好感。
车上这一路,林仙鹤知道了陈启东的很多信息。
比如,他从71年到93年,一直待在那个被称为“雾都”的城市里,闷头学习着,因为不喜欢伦敦,才考去了美国的学校,他在美国上的是一所叫芝加哥大学,布斯商学院的学校,毕业后进了美国有名的公司,本来想一直在那边工作的,可是却被父亲叫回了国,从集团下面的一个小小的商贸公司的普通职员做起,一直做到了如今集团总部主管的位置。
知道他有一个大家庭,父母、母亲,两个同父异母,比他大了十多岁的哥哥,和一个同样不是一个妈妈生的,大了几岁的姐姐。
这家庭结构,还真是复杂!
听陈启东提到自己的父亲,林仙鹤自然而然想到那天晚上,绑架犯提到的那些。照她看来,孩子被绑架了,却开记者招待会,上报纸去谴责绑架犯,声称不可能跟犯罪分子妥协,无疑是在火上浇油,是在激怒绑匪。
林仙鹤想,身为一名大型集团公司的掌舵人,不可能这么鲁莽,那唯一的可能就是如那位绑匪说的,不舍得出钱。
但看着陈启东若无其事地提着自己的父亲,好似是毫无芥蒂的样子,她难得起了好奇心,想要知道陈启东内心的想法。
待等到两人来到翠华楼的包厢,已经对双方的家庭、经历有了些了解,好似比一般的朋友知道得还更多些。
陈启东很健谈,普通话流利,虽然有些发音不标准,个别语序有些差别,但用词准确,也不像有些留学归国那样,中英文掺杂在一起,让人听得稀里糊涂的。
这让林仙鹤很怀疑,他说自己是从燕市回到港城后才开始学习普通话的说法。她这样想的,也这样问出来了。
陈启东已经点好了菜,他并没有谦让,让林仙鹤点菜,而是询问了下有没有忌口后,直接就安排了。
林仙鹤反而觉得这样很好,这间饭店她又没来吃过,哪里知道哪道菜好吃,哪道菜不好吃,与其纠结着选哪道,不如主人家全权安排,反正好吃的,她都爱吃。
合上菜谱,安排服务员上菜,陈启东笑着说:“我从很早以前,就一直想学习普通话,不过一直都是自己在学,没有语言环境,只能听懂,不会说,我从燕市回来后,请了普通话老师,每天练习,慢慢就能说流利了。粤语和普通话是同样的语系,学起来并不难。”
行吧,聪明人学什么都快,那是林仙鹤不懂的世界,她接受了这个说法,不过很快,她又有了疑问:“这么说,你上次在燕市,是听得懂我们说话的。”
陈启东目光不自在地从林仙鹤脸上移开,接过服务员上来的茶,往林仙鹤面前的精美茶杯里倒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示意林仙鹤喝茶,才承认说:“能听得懂一点。”
林仙鹤仔细回想了下,好像当着陈启东的面儿,也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
接着,她从陈启东口中得知了那次的港城之旅的由来。
那次行程原计划是陈启东跟他的助理陈盛铭一起去的。可司佳琪从陈启东妈妈那里知道了这个消息,执意要跟着去。陈启东妈妈和司佳关系很好,也很喜欢司佳琪,便自顾自地替陈启东答应了。
陈启东来内地的计划是早就定好的,对他来说很重要,也并不是去玩的,但陈启东的妈妈不知道,司佳琪更不知道,他不能因着司佳琪而改变计划,就只好答应了。
这位司佳琪小姐原本是想带着浩浩荡荡的保姆和保镖团队去的,她认为,内地是穷山恶水遍地刁民的地方,她想跟着陈启东去,又担心自己生活不便,不安全。后来,因着种种原因,她的团队只剩下了一名保姆,为了她的安全,她家长拜托甘汉邦在内地找了安保。
这才有了后续的事情。
陈启东和司佳琪的关系有些像拼旅游团的团友,说认识也是认识的,但并没多熟悉到插手她事情的程度,再加上他语言不通,跟林仙鹤他们也算是陌生人,种种原因加在一起,造成了他冷漠、不近人情的表象。
他这么解释,倒是能说得通,林仙鹤点点头。没有注意陈启东用的是行程,而不是旅游。
她问:“后来你们在燕市又待了多久才走的?”
陈启东:“在燕市待了一星期,之后去了豫南省,湘南、湘北省,又去了鹏城,一个月后会返回的港城。”
林仙鹤惊讶于他待了这么久,还去了那么多的城市,“你去过的大陆城市,比我还多了。”
陈启东:“中国那么大,我只是去了偌大地图上的几个点而已,以后有时间的话,我想到处去走走看看。”
饭菜上来,两人开始吃饭。
陈启东点的菜很多,非常美味,林仙鹤埋头吃饭,陈启东恪守着餐桌礼仪,只是简单给她介绍下每道菜的名字、典故、吃法。
林仙鹤边吃边听,陈启东声音有了温度,很好听,佐着下饭,更加美味。
桌上的菜肴吃个七七八八,林仙鹤放下筷子,擦擦嘴巴,漱漱口。对面的陈启东也放下了筷子。
这是他近几个月来,吃得最舒心的一餐饭,林仙鹤吃得多,却一点都不粗鲁,没有讲究所谓的餐桌礼仪,却让人看起来很舒服,看着她吃东西,自己也胃口大开,不自觉多吃了许多。
他早就吃撑了,只不过因着主人的礼仪,才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东西陪着。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看了林仙鹤有些不雅地揉揉肚子,嘴角微动,笑了起来。
“吃得好饱,很美味,谢谢款待。”林仙鹤说。
陈启东笑容更大了些,说:“如果你可以在港城多留几天,我可以带你去更多好吃的。港城虽然小,但好吃的饭店很多。”
林仙鹤:“以后有机会的。”
服务员端上了水果,两人吃着新鲜香甜的热带水果。
陈启东:“那天,你在外面听到绑匪讲的话了吧?”
林仙鹤点点头,诚实回答:“听到了。”
陈启东:“那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会答应绑匪的要求。”
林仙鹤眨眨眼睛,微张开嘴巴,好似非常疑惑陈启东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陈启东的笑容彻底绽开。
林仙鹤忽然发现,陈启东这样笑着的时候非常……她想不起确切的形容词,有些像林一鸣,纯真,透着些傻气。
“傻气”这个形容词能用在陈启东身上吗?林仙鹤连忙摇摇头,把这个词语甩掉,再看向陈启东时,便又觉亲切了许多。
此时,之前在林仙鹤记忆中留存的那个陈启东,已经荡然无存。
她摇摇头,在陈启东问出这句话之前,她从未曾这样想过。听了林启东的问题后,她认真思考了一番,说:“你不会的,不然不会叫警察过来,。除了你,又没人知道孩子被绑去了哪里。再说了,绑匪的话能信吗?他就是想让你们自相残杀,我都听得出来,你又不傻。”
这么简单而又直接的回答。
陈启东笑了起来,笑出了声。
林仙鹤诧异地看他,不明白他怎么这般高兴,不过,他这样笑着,还挺帅的,有点阳光帅哥的感觉。
陈启东笑了一会儿,才停下来,说:“对不起,有些失态了。”
林仙鹤:“你要是不道歉,我都不知道你失态了。”
陈启东又是一阵大笑,林仙鹤更是莫名其妙,这有什么好笑的?很想说一句“你喝了笑老婆尿了”,但想着他也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就忍住没说。
她回想自己和陈启东聊天时,好像一直都是他问了问题,自己回答,都是他在占据主动,索性也反问了他:“你为什么会问我那个问题?”
陈启东想了想,说:“大概是我们的性格和生活环境都不相同吧。”
这话,说了跟没说差不多,不过林仙鹤也没有追问。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林仙鹤看了看时间,便说:“咱们走吧。”
下午,她还有景点要去,她和梁迎春决定趁着这两天,多去几个地方,争取把港城玩个遍。
依旧是陈启东开车,将她送回去。
路上,陈启东开口,“等回去燕市,我们还可以像这样,偶尔一起出来吃个饭,聊聊天吗?”
林仙鹤:“听你的意思,你也要去燕市吗?什么时候去?”
陈启东:“是的,短则两月,长则四五个月,等把这边的事情办好,就到燕市去。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可以吗?”
林仙鹤:“当然可以,我把公司地址写给你,万一电话我没接到,你还可以去公司找我。你去燕市,是去工作吗?”
陈启东点头:“以后我会在燕市常驻,生活、工作。内地正在蓬勃发展,前景广阔,上次亲自去了一次,走了很多地方,更坚定了我的想法。相对于港城、伦敦,我更喜欢燕市。用主席的话来说,就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林仙鹤升起一股与荣有焉的自豪感,称赞道:“你挺有眼光的!我想,大陆也会欢迎你这样优秀人才的。”
看来,他跟司佳琪还真不是一路人,司佳琪那充满优越感,嫌弃内地的样子还历历在目,这几天,也感觉到了港城有些人对于大陆的歧视,就越显得陈启东难能可贵。
陈启东笑:“感谢祖国,那我要加快速度,抓紧时间投入到祖国母亲的怀抱。”
林仙鹤被他逗得笑了起来,没想到,他还挺幽默的。
趁着红绿灯的间隙,陈启东找了纸笔给她,林仙鹤将地址写了下来。陈启东仔细地看了两遍,才将写了地址的纸张郑重放进口袋里。
到了港城酒店,车子停住,陈启东抢先下车,帮林仙鹤打开了车门,而后用手挡住车顶,让林仙鹤下来。
“谢谢你请我吃饭,那咱们燕市见。”
林仙鹤笑着对他说。
“燕市见!”陈启东跟她挥手,目送着她走进酒店大门,又站了好一会儿,才返回车里,发动车子,离开。
他没有跟林仙鹤说谢谢,一句谢谢,不足以表达他的感谢。虽然,他在去往山上的路上就想好计划,在计划里,他会尽量拖住绑匪,等到警察到来,但是,他的对手是凶残的绑匪,是不可控的,谁也不可能肯定,他的计划可以百分百成功。
可林仙鹤出乎意料地闯了进来,以绝对的优势制服了绑匪,彻底杜绝了自己面临风险的可能性。
陈启东在接到绑匪电话时,是非常震惊的,当时,他刚看到报纸上父亲的声明。他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这是父亲一贯的作风,他并不是吝啬那五百万还是五千万的财产,而是认为自己如果答应给绑匪支付费用,就是妥协了,给其他绑匪传达一个意思,我陈家的人可以随便欺负,以后还会有类似的事件发生。
所以,他宁愿希望掉儿子或者孙子的性命,因为,只要他想,儿子,孙子,他想要多少都可以有。
10岁那年,他就已经认识到,便是平时父亲表现得再如何喜欢他,也像是一颗坏掉的苹果,随时可以丢弃。
那次的事情,大概也出乎了陈黄月娇的预料,她想要借绑匪的手除掉自己这个小杂种,却没想到,首先放弃的却是她的丈夫,她自己狠毒,因为要害的人跟他毫无血缘关系,且还是跟自己的亲儿子争财产的,是眼中钉,却没想到丈夫比她还要狠,对亲生儿子都能见死不救。
在那件事情不久,陈黄月娇就患了癌症,遍寻良医也没能挽救她的生命,很快撒手人寰。
而陈启东的亲生母亲,麦慧芳不久之后正式上位,入驻陈家大宅,成为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陈启东10岁时候经历的种种,让他很长时间都活在惊惧之中,但到底已经10岁了,意识到自己状态不对,央求着麦慧芳带自己去看心理医生。
麦慧芳不能算是个好母亲,但她有足够的生活智慧。她明白自己之所以能上位,是陈和光对陈启东的弥补。
是的,陈和光到底还是人,不是牲畜,他做出放弃小儿子的决定时,内心不是没有挣扎过,看见小儿子自己逃了回来,也是喜悦,且欣赏的。面对从生死线上求生回来的小儿子,也是充满了愧疚的。
所以,他在想办法弥补,麦慧芳是受益者,她非常清楚,自己的一身荣辱都系在儿子身上,她非常渴望儿子越来越受到父亲的青睐,将来越过老大、老二,成为茂嘉集团的主事人。虽然她不希望让陈和光误以为孩子得了“神经病”,但架不住陈启东的一再要求,她也担心孩子的病情越来越严重,还是带他去了心理医生诊所。
经过几次治疗,他的病情好了很多。再然后,他一次一次回到当初被绑架后,安置他的这片树林,那时候,这里还没有护林人小屋,只是用帆布搭起来的一个简陋帐篷。
每过来一次,他心中的恐惧就少一点,直到可以坦然面对这里,直到噩梦完全消失。
所以,在接到绑匪的电话时,才可以顺利找到那里。
………………
和林仙鹤分别后,陈启东回了公司。
他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隐藏身份从下属公司普通职员做到集团总部的主管后,陈和光认可了他的能力,公开了他集团三公子的身份,将他调至发展规划部,专门负责“金福缘”品牌的运营管理,在茂嘉大厦,拥有了一间独立的办公室。
金福缘是茂嘉集团旗下最重要的品牌之一,陈启东无疑被委以重任了,这遭受到了陈启文、陈启智的联手打压。不过,陈启东不是软柿子,多次明里暗里的算计都被他巧妙地挡了回去,且让对方遭受到了反噬。
不过,他志不在此,不想重复以前的日子,永远生活在明争暗斗、互相算计的生活之中,最后变成陈和光那样的人。
他也不喜欢港城,狭小得令人窒息。
还在英国读书的时候,他瞒着家里人回过一次中国大陆,那时候,港城还没有回归,国内各方面的建设刚刚开始,比英国,比港城,都有很多不足的地方,虽然那时候的他只会粤语和英语,语言不畅通,但他就是喜欢这里,有很强烈的归属感。
那时候,他就下定了决心,将来有一天,他要跳出樊篱,到大陆去生活。
从大陆回去后,他开始观看大量国内的书籍,思想上的,文化上的,经济上的,再经过去年的实地考察,已经将去大陆的计划提到日程上来。
门口传来敲门声,陈启东说了声:“进来。”
他的助理陈盛铭应声而进,目光从后墙上挂着的书画大家黄先识的墨宝“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转到自家老板身上,笑意盈盈地汇报:“好消息,燕市给我打来电话,王府井那里我们之前最中意的华商大厦一楼即将有空位,今天8月份到期后不再续约,我们可以租下来了!”
“太好了!我们前期准备得差不多了,可以正式开始了!”陈启东站起来,吩咐他:“你收拾下手头上的工作,一周后去燕市。”
陈盛铭答应着,按照陈启东的计划,他会先去燕市,注册公司、租赁店面等前期工作,待陈启东将他想要得到的,都得到,便会去燕市和他汇合。
“我会和甘先生联系,到时候他会派人协助你做人员招聘,还有与政府部门的沟通工作。”
陈盛铭身上的担子很重,但他一点都没有惧怕,反而兴奋又期待。
他和陈启东是同辈的兄弟,祖辈也是富家子弟,只是茂嘉集团就像是一颗大树,隔几十年就会清理一下分叉,将他们这些旁系们从集团里清理出去,只剩下一根主要脉。他们这些人被清理出去时,自然也会分到很多财产,只是祖辈不争气,将那些钱挥霍干净,到他们这辈,就只是个普通人了,若不是陈启东赏识他,他还只是公司里苦苦熬资历的底层员工。
陈启东对他有知遇之恩,手把手的教他做事,还会带着他一起到大陆做事业,陈盛铭如何能不对他忠心耿耿?
陈盛铭领了命令离开,办公室里只剩下陈启东,他走去窗边,拉开百叶窗,看着城市的景色。
他很少站在这里,所谓登高望远在这里全然不对,只会让人觉得压抑,此时,他站在这里,心境全然不同,因为他跳出樊笼,奔向广阔天地的日子指日可待,他还要加把劲儿,争取在两个月之内赶去燕市。
晚上5点,陈启东赶回了陈家位于半山的豪华大宅。
陈和光有极强的控制欲,不允许子女们在外置宅,要求不管结婚没结婚的,都要生活在一起,没人敢去挑战他的权威,都乖乖地在这个家里生活着。
这座大宅里住着陈家老大陈启文一家五口,老二陈启智一家四口,老大和老二一母同胞,都是陈黄月娇亲生的孩子,另外还有陈安琪,母不详,是陈和光的私生女,被他抱回来给陈黄月娇当宠物似地养着,尚未出嫁,待价而沽。
剩下的主人就是陈和光、麦慧芳还有陈启东,再加上住家佣人,住着二十多号人。
陈启东虽然住在家里,但早出晚归,很少和其他人碰面,今天这么早回来,是因为二哥陈启智要给他开个庆功宴。
陈家三兄弟,不管在私底下如何争斗,但是表面上是和谐一片,陈启智是为了感谢他,才办的宴会,陈启东必须要给面子,早早回来,等待出席。
陈启东进了大门,发现家里面已经布置了起来,处处挂着气球和条幅,仆人们在二嫂黄秀芳的指挥下忙忙碌碌,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个多么有爱、欢乐的家庭。女佣帮他递着拖鞋,小声说:“三少爷,太太让您回来就去找她。”
陈启东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
黄秀芳一回头,正看见陈启东,立时满脸堆笑地迎上来,殷勤地打招呼:“小叔回来,你看看,布置得怎么样?”
陈启东:“很好,耀祖怎么样?”
黄秀芳一脸欣慰,感激地说:“好多了,你二哥一直在陪着他。小叔,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耀祖不知道会怎么样!”
从耀祖获救到现在,陈启智和黄秀芳感谢的话不知道说了多少遍。陈启东相信,此时他们的感谢是真心的,可是感激之情会随着时间淡去,到时候,他们会重新变成竞争对手。他会趁着感激之情还未淡去时,为自己谋取好处。
“做好事不图回报”这句话不适用于陈家人。他去救人之时是出于真心,但不妨碍事后获得应有的报酬,他已经想好了如何利用这份救命之情。
“那就好,这段时间你们多陪陪他,关注下他的情绪,看看有没有半夜惊醒、做噩梦的情形。”陈启东真诚地说。
“好,好,我们一定注意!”
陈耀祖是周秀芳夫妻两人唯一的儿子,也是陈和光目前为止唯一嫡出的孙子。大房目前只有三个女儿,大嫂已经过了45岁,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生的出来,老爷子考虑继承人时,肯定也要考虑孙辈的情况,自家有儿子,就比老大陈启文有了几分优势。
不管从才能,地位,在集团的影响力,老二陈启智都比老大陈启文差上许多,他从小听哥哥的话,唯他马首是瞻,但也不妨碍他有颗想上位的心。
陈耀祖这个家里唯一的孙辈就至关重要起来,从小到大,周秀芳夫妻都对这个儿子格外照顾,含在嘴里怕化了,陈耀祖要是真出了个事儿,会要了夫妻两个半条命。
直到现在,孩子已经安全回来了,夫妻两个还在后怕,无法想象要是周耀祖真出事了,他们会怎么样,所以暂时摒弃了对立、算计,无比感谢陈启东这个救了陈耀祖,更是救了他们一家三口的大英雄。
这会儿的陈启东在周秀芳眼中是闪着光的香饽饽,他说的每个字都认真对待。
陈启东也没有恃功而骄,对待周秀芳还是跟从前一样,礼貌有加,亲切不足,他很清楚,这份感激之情不会持续太久。
陈家所有人,包括嫁进来的周秀芳也是一样,都是利字当先的。在利益面前,亲父子、亲兄弟都可以反目,更何况你承认它就是,你不承认它就不存在的救命之情,那都是虚幻的,随时可以推翻的,可以抹掉的。
陈启东看得太清楚了,甚至可以预判出周秀芳夫妻这份感激之情大概可以延续到什么时候,之后会用什么要的借口赖掉……
这样的家庭就和港城一般,像是一所囚笼,令人窒息,想要逃离,陈启东庆幸自己很快就要成功了。
跟周秀芳礼貌告别,陈启东上了楼,敲响了麦慧芳的房门。
这间房间是她自己独居的,从她搬进这所大宅时,她就是自己一间房,陈和光有自己单独的房间,而且,并不经常在大宅里居住。是的,他虽然要求子女们必须住在大宅里,但他自己在外面还有别的住所。
“进来”,屋里传来麦慧芳那犹如少女一般柔美的声音。
推门进去的时候,麦慧芳正坐在房间里的沙发上看时装杂志。
她今年49岁,雍容华贵、肤白貌美,长相跟陈启东有两三分相似,但第一次见到她的人都会猜她也就三十岁出头,她在容貌、身材的保养上,一直不吝花大价钱。有着八分之一的英国血统,虽然她以及她的母亲都没有见过那位提供血统的人,但不影响她为自己的血统而骄傲。
她抬起戴了闪亮钻石发饰的头,看了陈启东一眼,“啪”地将杂志摔在前面的小茶几上,满脸不悦。
陈启东并不在意她的态度,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问:“你找我什么事?”
自从周耀祖被解救出来后,麦慧芳作为孩子名义上的奶奶,便是再不情愿,也要做出长辈的样子来,跟着忙前忙后的,一直到现在,才有机会跟陈启东面对面的,私下里见一面。
她胸中气闷了两天了,闷得她胸口发疼,见儿子还在装傻,更是生气,“你不是聪明吗,怎会不知道我找你什么事!你为什么要冒险去救耀祖,你是不是傻?陈耀祖要是出事了,二房就完了,你就少了一个竞争对手,你知不知道!”
麦慧芳用手指点了儿子,很想戳戳他的脑门,把他戳醒,可她也明白,儿子自从十岁发生了被绑架的事情后,就特别有主意,不再听她的话,由着陈和光将他送去英国读寄宿,长大之后,越来越不受自己控制,自己早就摆布不了他了。
“耀祖是无辜的,大人的事情不要连累到小孩子。”陈启东淡淡地说。
麦慧芳气得不行:“当初陈黄月娇因为你是小孩子放过你了吗,他们母子三个都要杀死你,你是怎么捡回一条命的,你忘了吗!”
是的,麦慧芳也知道当初绑架的事儿,不过,是陈启东脱险后跟她说的。
那时候的陈启东被喂了安眠药,不过被他偷偷压在舌头下面,趁着绑匪们不注意时,又悄悄吐出来,之后就一直装睡。借着装睡,才听到了骇人的真相,知道背后主使竟然是陈黄月娇。
那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活不成了,不管陈和光这笔赎金支付还是不支付,自己都是死路一条,陈黄月娇不缺钱,她只想要自己的命。也是那个时候,他开始坚定了信念,一定要逃出去。
他真的逃出来后,被送去医院,在医院里,跟麦慧芳说出了真相。当时,麦慧芳就叫嚣着说要把这件事情告诉陈和光,让他主持公道。但刚走出来不远,却又返回来了,叮嘱陈启东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去。
她对此的解释是,便是你爸爸知道了,也不会把陈黄月娇怎么样了,陈黄月娇是他的妻子,还给他生了两个孩子,在外代表着他的颜面,他知道了,也会让我们不要声张,可能,还会把我们远远的送走,省得我们乱说话。她说,她以后会找机会,从陈黄月娇那里得到好处。
不得不说,麦慧芳虽然不聪明,但足够了解陈和光。便是让现在的陈启东去想,当初麦慧芳的处理也没有问题,相对于真相,获取利益更符合他们的需求。
只是,那时候小小的陈启东,是满心的失望,他最信赖的母亲权衡利弊,连真相都不敢说出来,知道这辈子,自己都得不到公正了。所以,在陈和光以为他安全考虑,避免以后再出现类似的事情为由,让他去英国读书时,他立刻就答应了。他想离开这个没有亲情,只有利益、算计的地方,随便去哪里都好。
至于绑匪还有麦慧芳猜测的,陈启文、陈启智是知情者,且和陈黄月娇沆瀣一气,陈启东倒不这么认为。
陈黄月娇这辈子最在意的,除了陈和光,就是自己的两个儿子,涉及人命的事儿,她不会让两个儿子沾手,惹上污点的。再说了,只是找几个绑匪的事儿,凭着她自己的能力、财力,轻轻松松就可以做到,根本没有必要把两个儿子也拉进来。
之后,陈启东多次试探过,单独试探,大家在一起时也试探过,两人都没有异样,他愈加相信自己的判断。
后来,他跟麦慧芳解释过这事儿那兄弟俩应该没有参与过,但麦慧芳固执地这样说,这样想,好似这样,陈启文和陈启智就欠了她的,她是债主,在两兄弟面前,就有了优越感,可以坦然地摆出长辈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