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微精神恍惚地从诊疗室里走出来, 脚步虚浮,扑进了一直在等候的薛逢怀里。
薛逢接住轻飘飘的女孩,摸了摸她散在后脑的柔软发丝, 看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也不自觉绷紧了声线:
“怎么了?是生病了吗?”
按理来说这不应该。
虞微每天入口的食物都是管家精挑细选过的, 连蔬菜水果都是当天空运到家的,没有道理会吃坏肚子。
虞微埋在薛逢的怀里,高挺鼻梁蹭着男人昂贵的毛呢西装,发出一声闷闷的呜咽。
“哥哥……”
她这样子显得委顿又可怜,薛逢连声音都放缓了, 带着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没关系,我在呢。”
他脑中一瞬间闪过许多可怕的病症, 又想最近虞微的体检报告里都没有什么大病,不应当。
虞微抓着他的袖子, 期期艾艾地抬起一张粉白的小脸:“我怀孕了。”
薛逢脸上不受控制地空白了一瞬。
虞微靠在他怀里嘤嘤嘤,努力挤出一点可疑的眼泪:“怎么办啊哥哥,这下真的有了。”
薛逢揽着她下意识先安慰:“没关系,你不喜欢的话, 我们可以去打掉。”
虞微幽幽地看他:“可是打掉对我的身体伤害很大诶。”
薛逢:“生下来你不觉得更可怕吗?你不是说怕身材走样?”
虞微说:“那倒是……不对劲,你是不是想骗我打掉好跟我分手?渣男!别想逃过我敏锐的眼睛!你的阴谋诡计都已经被我看穿!”
薛逢拎着怀里戏瘾大发的未来影后, 脸上笑意沉沉:“嗯?我渣?那你生下来吧宝宝。”
虞微被他的语气吓得耳朵都要竖起来了。
“你最好不是给我生一个蛋糕或者薯片出来,宝贝。”
一个胃胀气能给她整出这么多花活来也是难为了。
虞微冷汗狂流:“你, 你怎么知道的?”
薛逢说:“你忘记了吗这家私人医院是我们家投资的,你是不是也该稍微了解一下自家的产业?”
虞微靠在他的怀里垂死挣扎:“你这是出卖病人隐私!不道德!我要举报你!”
薛逢面带微笑,将人拎进一间空病室:“不道德?我还有更不道德的。”
他将人抵在门板上, 手指滑过虞微循着呼吸不断起伏的小腹, 病房隔音效果不好,隔着一层薄薄的门板, 能听见走廊外的脚步声和咕咕哝哝的外语。
薛逢这个疯子。
虞微呼吸都放缓了,长发从肩头滑落,这种在被发现边缘疯狂试探的刺激逼得她微微震颤,连瞳孔都像是发现了好玩游戏的猫咪那样微微地收缩着。
她也是个疯子。
“这位病人,为了体现我们医院的服务精神,请让我再为你检查一下吧?”
他一本正经地说着瞎话,配上面颊上那副价值不菲的金丝眼镜,看起来衣冠楚楚斯文败类,一只指节分明的手不容拒绝地从那柔腻如羊脂的小腹一点点往上滑。
男人的手向来白皙清瘦,只是最近不知道是干了什么,手指上带了好多纵横交错的细细血痕,好几处还凝着血痂。
虞微抬起一条小腿勾住男人的腿,握住了薛逢的手将他按在了自己的心口上,指尖摩挲着男人手指上细细密密的伤口,漂亮脸蛋上满是无辜狡黠:
“医生,我觉得我心脏跳得好快,你帮我听一听?”
摆明了就是在挑衅。
薛逢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指尖抵着起伏的软滑皮肉。
虞微眯起眼睛笑,呼吸吐在他的脸上,带着甜腻的蜂蜜味道。
掌下心跳声好快,分不清是薛逢自己的心跳,亦或是虞微的。
他们彼此心跳相连,呼吸相接,仿佛在天地尚未分开的鸿蒙,他们便已经是一体,是天生不可分离的一对。
薛家父母至今还以为虞微肚子里怀着薛逢的孩子,带着惶恐又强势的姿态地劝说虞微把肚子里的孽种打掉。
薛逢心想,为什么他和妹妹的孩子就是孽种?
从科学的角度上讲,他们的孩子并没有问题。
就算有,以薛家的财力足以让孩子平安无事地长大。
不过……要孩子做什么。薛逢面无表情地想,夫妻之间莫名插入一个孩子,实在是很破坏感情。
尤其是虞微这样的性子,本来落在自己身上的爱就少得可怜,再匀一匀他这个配偶还要不要了?
危机感。
男人危险地眯了眯眼睛,在虞微的唇心吻了吻:“你想要小孩吗?”
虞微挑了挑眉,捧住了薛逢的脸,在那漂亮眉眼处认真看了看,弯了弯眼睛:“我有哥哥就可以了。”
薛逢就爱听这个。
他低头想要吻上那水红唇肉的时候,虞微身后却猛地一空。
一头金发的护士小姐一脸茫然地看着二脸严肃的男女,看起来两人是在里面吵架吗?
护士小姐警惕地看着这位亚裔女士微红的唇,疑心是身边那位男士动了手,悄悄地把虞微拉过去询问是不是被家暴。
虞微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听不懂,但是隐约能从护士小姐严肃的表情和意大利人浮夸的手势里看出点什么。
她心虚地摸了摸嘴巴,露出无辜微笑,用磕磕绊绊的意大利语表示感谢,并且两人真的没有在里面大打出手。
当然也没有在里面擦枪走火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谢过了护士小姐,虞微哼哼唧唧地说下次她要定制一条赤色鸳鸯肚兜挂在薛姓狂徒的腰带上。
薛逢不知道此人又在沉浸式表演什么,淡定地表示虞微要是定制了他就带着去开国际会议。
虞微:“……”
该死,很少有人脸皮居然比她还厚,遇到对手了。
薛逢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辆八十年代的福特老爷车,枣红色漆面,米白色牛皮内饰,恰好衬虞微今天的田园风碎花长裙。
“不是想去郊外玩吗?”
虞微也就是先前在别墅里实在憋得受不了了偷偷和薛逢抱怨了几句,没想到男人居然真的听进去了。
薛逢从车里摸出一顶那个年代里流行的宽檐帽,身前大衣扣子散开露出里衬剪裁合身的针织坎肩,倒真的像是个风流俊朗的公子哥。
“上车吧,公主。”
虞微欢呼了一声跳进副驾驶座,薛逢踩下油门,音响里放着节奏活泼的乡村音乐,落日时分烧红的云如同一片倒错的海,他们在熔金般的暮色中扬长而去,风吹起女孩长长的卷发,任谁都觉得这真是最好的时候。
是暮年之后躺在病床上,不经意间回想起来还是忍不住微笑的时光。
薛逢的车停在了一片空旷的田野上,虞微下了车才发现这里居然种了满山坡的喜林草,蓝白色的小花汇聚成一片温柔的花海,在晚风里仿佛掀起海浪。
薛逢靠着车,捉住了虞微的一只手:“怎么样,是不是比那个没礼貌的家伙的花好看?”
虞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给自己送满天星的那位意大利青年。
她噗嗤一下笑出声:“薛逢你多大了还要跟小孩子吃醋。”
薛逢语气闷闷:“他可不是小孩子,会送花和蛋糕给你,可怕得很。”
虞微拉着薛逢的手跑到了花海的正中心,她猛地一个生扑将男人压在花海中,吃吃地笑起来:“不要生气啦,我喜欢的人,只有你一个。”
薛逢还是那张面无表情的冰山脸,耳朵却蹭地一下红了。
他咽了口唾沫,难得露出紧张神情:“虞微,我有一件礼物,准备了很久,想送给你。”
虞微跨坐在薛逢腰间,摊开手:“好啊,拿来吧。”
薛逢沉默了一会儿:“你先下来。”
虞微坏笑:“不下,你有什么阴谋?”
天色越发黯淡下去,火红的天凝固出血一般艳烈的颜色。
女孩带笑的眼睛里星光却永远不灭。
像是浩瀚宇宙里兀自明亮的恒星,而他只借着恒星的光,让自己看上去不要灰扑扑得可怜。
月亮要升起来了。
薛逢柔声说:“微微,请你听我说,好吗?”
虞微从他的话中察觉到不一般的意味。
她收敛了唇边的笑意,有点茫然地,乖乖地坐好了。
她这时候又是一个非常听话的好妹妹。
薛逢的手指动了动,在大衣口袋边缘摩挲了好几回,总算是从里面掏出一只小小的丝绒盒子。
虞微呼吸停滞了。
她当然知道那里面会装什么。她不用看都知道。
果然。
丝绒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镶嵌着鸽子蛋大小的粉钻的戒指。
薛逢的手居然在抖。
真新鲜。
虞微心里想,可是忽略了自己的身体,似乎也在夜风中不受控制地轻颤。
她连瞳孔都不自觉地缩小了。
“我很早就应当同你道歉。”薛逢语气缓慢而珍重,“我当年不该抛下你。”
虞微的呼吸急促起来。
薛逢凑近了她,彼此间呼吸交错在一起,虞微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场奇怪的梦境,否则怎么会觉得自己好像摔进一团云里,四下都是软绵绵的,她在云团中沉溺。
“我向你发誓,以后我不会再有丢下你的时候。”
“微微,嫁给我吧。”
他捉住虞微的手,将价值不菲的钻戒套进她纤细的手指。
戒圈不是很平整,看出来动手的人应当是个新手,费了很大的力气却还是留下坑坑洼洼的破绽。
粉钻在夜幕中闪烁着华彩。
虞微盯着薛逢伤痕密布的手指,她心想,是了,原来从很早很早的时候起,她在等待的,就是这一刻了。
她仰起脸贴上薛逢的唇,声音干涩,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叩开那扇时光的大门。
她说:“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