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要帮我?”
方馥抽完裴行远巴掌, 走得很硬气,可是离开了裴行远的视线顿时像是被抽干了魂魄,很颓丧地大大咧咧坐在了路边。
她从来是个对自己要求到几近变态完美的女人, 不允许自己在外人面前露出一丝一毫的不体面, 现在居然不顾自己身上的超季高定套裙,直接坐在了不知道被多少人踩过的台阶上。
虞微戴着墨镜,把围巾往上拉了拉,做贼心虚地挡住了自己的脸,又摸出来一包未拆封的面巾纸递给方馥。
这个裴行远还真是有点手段的, 能让方馥这样一心只有事业的女人萎靡成如今的可怜样子。
“看你可怜,而且比起你, 我更讨厌裴行远这个花花公子吧,看不得他那么得意, 老话说的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虞微坐在她身边,午后两点,社畜们都在办公大楼里忙得脚不沾地, 又是周一,街上难得有寥落的时候。
车辆在眼前来来回回, 深冬的天里,两人鼻尖都冻得通红。
虞微说完警惕了一下:“你不会对他旧情未忘吧?”
毕竟以这个女人的品位来说, 这还真的很难讲。
方馥抽出纸巾,小心地揭开了脸上的口罩抵在了鼻梁上,随后便发出了一声不堪入耳的巨大动静。
虞微:“……”
“谁对那个渣男有旧情。”
“我其实心里有过准备, 大家都是各取所需而已。”方馥红着眼睛, 用纸巾的边角小心的蹭了蹭自己的眼睫毛和眼线,吸走多余的眼泪。
她脸上露出一点狰狞表情:“贱男人, 平时演得那么好,呜呜呜最后分手就不能再维持一下温柔的假象吗?非得要那么大张旗鼓地宣传要和你结婚,说拉黑就拉黑,连说句话的时间都不给我留。”
虞微:“……倒也不用这么诅咒我。”
“最无法容忍的是,”方馥眼睛红红,眼底水光如钻,“他答应我的资源居然给了别的女人!”
方馥擦完眼泪,红着一双眼睛转过脸来:“他以为甩了我就万事大吉了,我一定要他后悔,不过……你答应我的,可不能忘记。”
方馥咬着牙:“我就不信这个世界上还没有比他更肥的鱼了,我还非得扒着他不放吗。”
虞微沉默了半晌:“非要用这种方法吗?”
她用纸巾抵了抵自己的眼角,冷笑了一声:“像你这样的人,什么都有了,当演员只是个爱好而已,当然什么都不用管,不用出卖自己,不用踩着对方往上爬。”
方馥甩了甩自己精心烫过的长发:“我什么都没有,家里给不了我想要的东西,我也知道自己没有演技,我只能用我的脸,去换更多我想要的东西。”
“这次是我失算。以后可不会了。”
她朝着虞微倾倒完垃圾,飞快地收拾好了心情,站起来之后又是那个刀枪不入艳若玫瑰的万众瞩目女明星。
她偏过头,低头看着虞微:“祝你不用下半辈子和个渣男缠缠绵绵。”
虞微:“……谢了姐。”
“姐什么姐,我比你还小几个月,凭什么叫我姐。”
“少在那里胡说八道,你百度上的生日是假的还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少说比我大这个数!”
“啊啊啊啊啊你怎么偷看别人隐私!天杀的我要报警抓你!”
……
虞静雪最近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律所了,家里出了这样的丑事,她也顾不得自己的事业,总要想想女儿和继子的关系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当年第一次见到薛逢的时候,对这个母亲早逝的孩子只是觉得怜惜,性情稍有古怪也可以理解,虞微从小就是个省心的小姑娘,还会听她的话对这个陌生的哥哥多有亲近。
只是谁也没想到亲近着亲近着居然发展出这样骇人听闻的关系。
虞静雪现在想起来脸色都止不住的难看。
那些无意间被她忽略掉的细节,一一复现在脑海中,竟然觉得薛逢的意图是如此昭然若揭,而她居然像个瞎子一样只是以为兄妹关系比别人家要亲密一点而已。
甚至还庆幸过总不至于让她还要分神来处理家里女儿和继子关系不和的问题。
薛振山在这方面更是要比她放心得多。
首富平时工作繁忙,来来回回全世界到处飞,两人本来就聚少离多,更别提被丢在别墅里的两个孩子了。
也就是这几年薛振山预备把家业全权交给薛逢,才有了更多的时间来处理儿女的婚事。
越想越头疼,她起来想去再同虞微谈谈。
女儿的脾性她最了解,对什么事情都是三分钟热度,或许这会儿觉得和哥哥谈恋爱很刺激,可是以后的,只怕过了这阵之后她便要后悔。
但是她不确定薛逢会是允许虞微后悔的人吗?
虞微的房间还亮着灯。
她推了推门,门缝被推开一隙,洒出一弯暖黄色的光。
虞静雪将门打开,却没想到看见了不应该在这里的人。
薛逢正坐在虞微的床边,低头专注地瞧着她的睡脸。
她这位继子,当年是被无数顶级的精神科医生确认过的感情障碍患者,竟然也能露出这样温柔似水的神情。
虞微睡得无知无觉,薛逢握着她的一束头发,生怕把人惊醒,又难以抑制地在那发丝上吻了吻。
虞静雪有点恍惚。
薛逢偏过头,完全没有被抓包的尴尬,那双柔和的深黑眼睛在望向继母时又恢复成了往日的古井无波。
他冲虞静雪点点头,以示礼貌。
虞静雪被他的理直气壮给打败了。
不知道这死小子是怎么溜进来的,估计还是虞微给他放的哨。
什么叫做女大不中留啊。
“阿逢,”她压低了声音,控制好自己的面部表情,露出还算和蔼的微笑,“阿姨有点话想跟你说。”
薛逢将虞微的发丝重新掖回被子里,认认真真地检查了一遍确认被子盖得好好的,这才慢条斯理地同虞静雪走出房间。
虞静雪看了只觉得头痛。
两人走到茶室,虞静雪深吸一口气终于开了口:“阿逢,你应该知道我要说什么。”
薛逢点点头:“虞姨,我不会放弃的。”
虞静雪被噎了一下,她惯常在律所里做一个不苟言笑雷厉风行的女强人,但是如今面对自己的继子不免要柔和了语气:
“我知道你喜欢虞微,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她并不是真的爱你呢?微微什么脾气,你我都清楚,若是她以后觉得无聊了,后悔了,你有想过要办吗?她还小,什么都不懂,你这样对她,是一个哥哥该做的吗?更,更何况,还让她怀了孩子!”
虞静雪光是说出后面一句话都觉得有种要窒息的感觉。
荒唐,太荒唐了!
谁家好哥哥,把妹妹养着养着就养到床上去了!甚至瞒着父母连孩子都有了!
简直是大逆不道!
薛逢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道:“这不是你们把她嫁给裴行远的理由。”
青年侧过脸,眼镜在昏昏光线下反照出冷冽的光。
好像当初在房间里的温柔只不过是一场幻觉而已。
虞静雪被噎了一下,有种母亲的权威在被外人挑衅的恼怒:
“那是为了她好,裴家的小子本来就和微微有过婚约,这些年他也同我们说他对微微还有感情,日后就算是不喜欢,各管各的也方便,不用让微微受窝囊气。”
薛逢说:“原来是这样。”
虞静雪心头浮起不妙,果然下一秒就听见薛逢说:“那个裴行远不知道玩过多少人,您知道他身上会带着多少病菌吗,万一微微感染了您要去找谁负责呢?论干净,我如今只有过微微一个人,论脾气,我把她当做掌中珍宝,论财富,只要我有的全都是她的,那个裴行远,哪里有一点比得上我。”
虞静雪从来不知道这个看着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的继子居然也会有这么多话的时候,把她逼得甚至都无话可说。
“虞姨,你和父亲反对我跟微微在一起,究竟是怕我们日后不幸福,还是因为怕我们给薛家丢脸。”
虞静雪呼吸急促起来。
“你放肆!”薛振山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虞静雪身后,眉心川字纹拧得更深,与薛逢相像的眼神里透露出迟暮老狼在面对成年继承者时勉力的威严,“我就是这么教你跟长辈说话的?你的教养都被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虞静雪捂着起伏急促的胸口,被薛振山扶着才能勉强站稳。
薛逢漠然地打量着这对十几年过去了依然看起来非常恩爱的夫妻,心想你们可以,为什么我和虞微就不行?
“我们也是为了你们好,你妹妹才多大,她知道个什么?你呢?你不要以为自己翅膀硬了就可以为所欲为!你怎么能对你妹妹的人生负责?”
总是这一套话,来来回回十几年了,听得只觉得空泛得好笑。
“虞微,明明是我养大的。”
他轻声道,语气里透着自己或许都没察觉到的疯狂和执拗。
“你们没资格从我手里抢走她。”
“你们知道她喜欢吃什么吗?知道她害怕什么吗?知道她最想要的是什么吗?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吗?”
虞静雪脸色惨白。
“她小时候最怕黑,你们把她一个人留在那么大的房子里,你们谁听过她哭?她对芒果过敏,你们在她九岁生日的时候给她送芒果蛋糕,她怕你们伤心逼着自己吃完,晚上是我把她送进的医院,那个时候你们一个在国外一个在律所,有谁来看过她?”
薛逢语速并不快,带着点天生慢条斯理的优雅,但是偏生冰冷气场压迫得没有一个人说得出话。
“我确实不正常,是虞微让我能好好的,假装做一个正常人。”
他唇边浮起冷笑:“至少,我要在她面前,做一个好人。”
他的话里威胁意味太重,薛家夫妇猛地变了脸色。
薛振山满脸的痛心:“你怎么会好好地变成这个样子。”
薛逢说:“我从小就是这样,是你们没有发现而已。”
或许他应该把虞微带走。
薛逢想。
这些人,都想分开他和虞微。
既然当初没有管过他们,为什么要等他们长大了,在儿女已经不需要的时候眼巴巴送上来展示自己为人父母的爱。
一切都应该是平等的,他幼时没有死皮赖脸地求着他们留下,现在当然也不需要他们自以为是的指摘。薛逢冷静地想。
薛振山这么多年习惯了做上位者,哪里被人还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这样落过脸。
他强忍着满腔的怒火,沉声道:“你想都不要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