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薛家的时候, 罕见的,偌大的别墅里居然还亮着灯。
虞微扶着薛逢回来的时候,正巧撞上了仍在茶室的薛振山。
薛振山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 看着身形依然健朗挺拔, 和薛逢有几分相似的脸上更多了几分岁月沉淀下来的宽和慈爱。
但若是真的有人以为薛振山是个好说话的老头便真的是走眼了。
能一手把寰宇集团打造成全国乃至在全球都有着重要影响力的商业帝国,薛振山的手段和胆魄也绝对不容小觑。
“怎么这么晚回来?”薛振山捧着秘色瓷的茶杯,原本还算和蔼的脸在看到薛逢的时候便不免变得冷冽了一点,
“怎么喝成这个样子!还要你妹妹带你回来!”
虞微下意识给薛逢说好话:“不是的,叔叔, 哥哥他也是为了生意才喝酒的。”
没想到说完这句话薛振山金刚怒目:“死小子,你把你妹带去谈生意?”
可能是爱之深责之切, 薛振山对薛逢的态度永远都是叱骂鞭策,从小到大薛逢就很难得到他几个好脸。
可以说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儿子的每一个行为动机。
虞微深深怀疑这是导致薛逢性格如今这么憋闷的主要原因。
身上沉重的身体带着点灼烫的热意, 薛逢被这熟悉的叱骂吵醒,皱起眉微微地睁开眼睛。
虞微还没有发觉身上人的异样,挠了挠额角,有点撒娇似的对薛振山说:“哎呀叔叔, 是我今天刚好遇上,好奇了求着哥哥带我去的。”
她也不敢说自己是和汤幼灵去会所找男人消遣去了, 遮遮掩掩地没敢说实话。
薛振山对她的态度总是不好太严厉,重重地“咳”了一声, 才不轻不重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这么大了还贪玩。”
虞微又说了几句叫薛振山舒心的话,总算让薛逢免了被一通责备,薛振山挥了挥手让薛逢滚去房间。
又叫了保姆来给薛逢煮点醒酒汤。
虞微背着这么大一个男人累得腰酸背痛的, 龇牙咧嘴地活动了一下手脚, 听见薛振山在身后道:“微微,叔叔有话要同你说。”
薛振山在她这里一直是个和蔼老头, 虞微对他态度也亲昵,当即点点头说:“好啊。”
跟着薛振山走进茶室,顾虑着已经是深夜薛振山便没有给她泡茶,虞微只是端了杯热水抱在掌心里。
薛振山低声叹息道:“微微,这次和你谈心,叔叔也是和你妈妈做了很久的决定。”
虞微的心悄咪咪地悬起来,已经预感到接下来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她僵硬地扯起唇角,还是做出一副老老实实鹌鹑样:“没,没关系,叔叔你直说就行。”
“你妈妈很不同意你和那个……男演员的事情。”薛振山慢条斯理地啜饮了一口杯中热茶,“叔叔呢,不是反对你们自由恋爱,但是女孩子,面对这种事总是要吃亏一点,叔叔和你妈妈也不想看你被人骗。”
虞微的手指微微地蜷起,她直觉能让薛振山这么大动干戈的,必然不只是说她和袁至清不合适这种小事。
她低声讪笑道:“叔叔,学长他不是骗子。”
她抢先截住了薛振山的话头,认真地抬起脸来:“当年我刚刚入圈的时候,学长帮了我很多,要说对不起,也是我对不起学长。”
薛振山语气一顿:“这个人,就那么好吗?”
虞微有点告饶地拖长了尾音,可怜兮兮地看着薛振山:“叔叔,我是什么德行您还不清楚吗,要吃亏的话也是学长吃亏吧。”
薛振山被她的语气逗笑,笑骂了一声“鬼灵精”。
接着他又带着点试探,慢悠悠道:“叔叔也不是那样不通情达理的人,这个年头嘛,大家都讲究自由恋爱,只是我今天不给你说好,怕是一会儿我要挨你妈妈的骂。”
薛振山和虞静雪在一起十几年了,关系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如同世间任何一对最普通的寻常夫妻。
虞微低头抿了抿热水笑起来:“放心,有我在妈妈一准骂不到您头上。”
薛振山哈哈一笑,却接着画风一转:“微微,你今天陪你哥哥去酒会,有没有见着合眼缘的女孩儿?”
虞微一愣:“什么?”
薛振山摁了摁眉心皱起的川字,说:“你哥哥最近相亲了好几家的千金也没有能相上的,我也愁啊,你哥哥怕是要打一辈子光棍咯。”
虞微手指蜷起又松开,似乎没注意到自己突然变得有些苍白的脸,她轻轻松松地笑起来:“今天来的都是那些花花公子,我还担心哥哥被他们带坏了呢。”
“你哥哥要是能有他们那样,我现在倒也不会那么担心了。”薛振山长叹一声,“对什么人都没兴趣可怎么好。”
“我也不指望着你哥能找个门当户对的千金,有个能合得来的女孩也不错。”
茶室里的灯光并不明亮,虞微低着头心里浮起一丝果然如此的轻松感。
她笑意并不分明,所幸这些年演技历练得炉火纯青,在薛振山面前还是一副天真无知的模样:
“说不定哥哥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呢?”
薛振山说:“有的话我也就不用这么操心了,你哥这个人天生没心没肺的,从小到大,他就喜欢你一个,只听你一个人的话。”
虞微手指都僵硬了,她后知后觉地想是不是茶室的恒温系统坏掉了,为什么她觉得有点冷呢。
“你替你哥哥把把关,嗯?有什么合适的女孩,可以给你哥哥介绍一下。”
虞微觉得自己脸上的笑都僵硬得有些酸痛了,她声音轻轻,很乖巧的模样:“我知道了。”
她感觉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薛振山明显连脸上紧拧着的皱纹都放松下来不少。
“好好好,有微微在啊,我就放心了。”
薛振山笑起来,颇有种把虞微当做贴心小棉袄的慈祥感:“你哥哥年纪大了,你还小,不着急,多玩几年也好,前几天有人还来问你,被我三言两语给骂回去了。”
虞微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问我做什么?”
她低着头明知故问,指甲剐蹭过光滑的杯沿。
“他家的儿子也到了要结婚的年龄,特意来问你的情况想同我们家联姻,哼,我知道他家的儿子,是个爱玩的,不干不干净,配不上你。”
虞微指尖按得有点发白,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委婉的警告。
也或许是她自己心中有鬼,草木皆兵。
浑浑噩噩地又在茶室里陪着薛振山说了点话,虞微才像是游魂似的飘到了房间。
拧开房门的时候她才蓦然想起来,自己似乎都没有关心过,是哪家人盯上了她。
多想也无益,她摇了摇头自顾自地拧开门锁。
“咔哒”
两道声音重叠在一起,淹没在夜色里。
虞微眼前一花,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抵在了门板上。
小时候因为虞微和薛逢关系好,两个孩子的房间也靠得极近,后来两人都很少在家里住,房间也一直没有改动过。
这下反而给薛逢行了方便。
虞微被吓了一跳,后脑勺下意识往后磕,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薛逢伸出自己的手替她垫在了后脑上。
“你发什么疯!”
虞微瞪着眼睛骂他。
她为自己先前还夸薛逢酒品好道歉,这人不是酒品好,只是发起神经来也是一阵一阵的,叫人防不胜防。
“嘘”
薛逢将她抵在门板上,侧过脸蹭了蹭女孩柔软的脸颊,唇心触到虞微的耳垂,干脆在上面亲了一口。
“他们都还没睡,不要被人发现了。”
虞微冷笑一声,却也乖乖压低了声音:“你既然害怕,怎么还有脸拉着我做这种事!”
薛逢扯起一丝笑来,漆黑眼珠里闪着点疯狂的光,竟然让虞微有点不敢看他:“若是你不在乎,我也可以不在乎。”
“你愿意的话,我可以马上找父亲摊牌。”
他做事就要拧开门,却被虞微焦急地抓住了手腕:“你!你不许动!”
虞微当然不敢。
虞女士和薛振山伉俪情深,她可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让虞女士人到中年还要面临这等糟心事。
门外响起脚步声,是保姆徐姨端着醒酒汤过来。
虞微并不想跟薛逢在这里演出禁忌之恋,有点慌张:“薛逢!松开!”
平时像个木头似的薛逢如今却不紧不慢地像是只巨型大狗蹭着虞微的脖颈脸颊,不轻不重地在虞微的唇角亲了一口。
“不放。”
徐姨已经走到了门口。
虞微额角滚下一颗冷汗。
叫是不敢叫的,她问心有愧,不敢叫人发现。
“叩叩。”
是徐姨在敲门。
“我喜欢你。”
薛逢亲她的耳垂,就只有一门之隔,一无所知的徐姨还在犹疑着是不是少爷已经熟睡。
虞微抖着嗓子:
“我们没有可能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一池清冷的月色粼粼地洒落。
呼吸彼此交缠,虞微却偏过脸去不敢看薛逢的脸。
虞微冷笑一声:“小薛总您一个正人君子,不至于要做小三破坏小情侣的关系吧?”
薛逢语气却还很无所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呢?”
虞微被他呛了一下。
薛逢笑起来,眼神却带着点疯:“你怎么知道我是个好人呢?”
我从来都不正常。
只是怕伤害你,才苦苦地压抑着心底那不可见人的欲望。
“可是,微微,你总不能让我一直等下去。”
好像真正委屈的那个人是他似的。
门外敲门声笃笃地响,虞微的心跳对着那动静剧烈地跳动。
连呼吸都变得格外谨慎,生怕被外面的人听出自己的存在。
男人慢悠悠地扯开一个笑:
“没关系,我可以等你分手。”
什么话,这是什么话!
门被咔哒一声打开,虞微心里一惊,紧紧贴着门板不敢说话,薛逢却还能对着徐姨露出礼貌表情接过了徐姨的醒酒汤,甚至还贴心地让人家早点去休息。
徐姨一头雾水,只觉得受宠若惊,送了汤便走了。
虞微额角都是渗出冷汗,薛逢替她揩掉那一抹湿润,语气里带着点浅笑:“就这么害怕?”
他似乎是找到了可以拿捏虞微的办法。
虞微自己用力擦了擦额角,恶狠狠地瞪他一眼:“用不着你假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