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南枝是被压醒得。一睁眼, 一条雪白的手臂正勾着自己的腹部。回头看过去，楚然躺在她身后，双眸紧闭, 呼吸浅浅。
似乎感觉到怀里人疏离的动作, 楚然勾着她的手臂又往后紧了紧。
睁眼时，叶南枝正以一双幽怨的目光看着她。
“怎么了？”楚然还以为是叶南枝做了噩梦，轻轻揉着她的发丝，像以往那样安慰她：“梦里都是假的。”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叶南枝总会梦到一些不好的事情, 经常在天亮时间突然颤抖着身子从梦中惊醒，伴随着满额头的汗珠，可若真让她回想梦到了什么, 她又记不得。
只知道那种害怕的感觉，像是被刀剜一样疼。
但今日让叶南枝惊醒的并不是噩梦, 看着罪魁祸首，叶南枝身子往前挪了挪，想要跟她保持距离。
怀里的兔子跑了, 狼自然要跟过去：“还很早，不用急着起。”剧烈的头痛直冲太阳穴，楚然揉了揉眉心，还想继续再睡一会, 兴许头痛会缓解一些。
“我才没要早起, 我是要远离你！”叶南枝愤愤地说。
不似醉酒时那般脆弱，清醒的楚然, 听得出这是叶南枝的气话, 点了点对方的鼻尖：“哦, 离开我, 去哪啊？”
“去哪里都可以！找个只有我自己的地方，这样就没人来打扰我的好梦了！”
“不行。”楚然手臂一弯，重新将人勾了回来：“你跑不了了。”
“为什么！”
楚然勾唇一笑：“因为你的兔尾巴已经被我卸下来！”说着，意味深长地看向放在床头柜的化妆包，问她：“怎么，昨天没用上，这么早就迫不及待想体验一把？”
叶南枝：……
不是昨晚喝多了么！怎么记性这么好！
看出了叶南枝心中所想，楚然戳穿她：“别想了，酒后断片这种事很少会发生的，且断片的人一般什么都做不了，但凡还能做点什么的人，就证明她还有意识。”
“所以，那些个酒后背叛另一半的，不就是不想承担那个责任，所以把所有缘由都推到‘酒’的身上罢了。”
叶南枝瞬间抓住重点：“哦！楚老师，你被我抓到了！那你昨晚在浴室里，你——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刚刚还条条是道的楚老师眼睛一闭：“我记不住了。”
叶南枝：……
“骗子！”叶南枝懒得在纠缠下去，左右已经醒了。索性起床洗漱，去楼下的餐厅吃早饭。
楚然见叶南枝起床了，也跟着起来。昨晚只喝了酒，一点东西都没吃，现在却是有点饿。
旅行团已经早早起床出发去今日的行程地点了，现在餐厅的人不算多，叶南枝端着盘子，在餐台上夹玉米，选中目标后，另一个夹子与自己落到同一个目标上。一抬头，正是昨日独自来的那位奶奶。
“奶奶您来吧。”叶南枝选了另一块夹进盘子，随后回到桌边。楚然已经坐在那，正在剥一颗水煮蛋。
“我又遇见昨天那个奶奶了。”叶南枝回身，看向角落里一个孤独的身影。
“都是住在这间酒店的，遇见不是很正常吗。”楚然把剥好壳的鸡蛋放进叶南枝的盘子里，自己继续去剥下一颗。
“哎哟，我不是说这个。”叶南枝夹起鸡蛋，咬了一口，含糊道：“我是想说，昨日不觉得，现在看她一个人出来旅行，真的有点奇怪。”
“这有什么的，哪条规定说不可以一个人出来旅游啊？”
“倒也是。只不过我觉得一个人出来的概率比较小，尤其是这种节假日，一个人看着别人携家带口，真的还有心情玩吗？”
楚然剥鸡蛋的手一顿，抬眸看她：“你很羡慕那些一家三口的吗？”
“倒也不是一家三口，主要是，我还是比较倾向于与亲近的人一起出来。”叶南枝又看了一眼那个奶奶：“不过我很佩服那个奶奶，即使是一个人，也能报以如此热情的态度来拥抱生活。”
待吃完了饭，叶南枝终于正式开始这次的旅程。
五一的海水有些凉，但却不能阻碍那些游客的热情。不少大人小孩，都换上泳装，奔入大海的怀抱。可叶南枝不会游泳，连待在泳池里都得戴个救生圈，只能挽起裤腿，拉着楚然在海边漫步。
浪潮退下，湿润的沙滩上呈现出不少的贝壳，叶南枝寻宝似的，挑选其中那些长得好看的。
每捡一个，就会回来跟楚然炫耀一番。一转头，一个海螺赫然地躺在前方。
“哇，你看！”叶南枝小跑地奔过去，借着海水冲洗掉海螺上的沙粒。奶白色的海螺，越往尖端的位置，颜色越深。
“听说，对着海螺说话，声音能一直留存在里面。你说，是真的么？”叶南枝亮晶晶眼眸一眨一眨的，一副期待的模样。
“那你试试。”楚然把海螺递到叶南枝唇边，示意她说一句话。
突然把东西递过来，叶南枝有些局促，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思索一瞬，清了清嗓子：“楚老师今晚要在下面。”
“那你这句话很定留不下。”楚然淡漠即把海螺贴在叶南枝耳侧，果然什么都没有。
“看吧，根本留不下，证明我今晚还是不能在下面。”
楚然把叶南枝的手牵到掌心，带着她继续往前走。
“楚然。”叶南枝弱弱地喊她。
“？”
“你为什么，不喜欢让我在上面啊？”叶南枝停下脚步，任由浪花拍打着她的脚踝，渐渐地打湿她的裤腿。
“你是不想让我碰你，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叶南枝不明白，她查了很多的资料，女生大多都是互相的，很少会有单独一方的存在，这种概率很小，被称之为“铁t”。
但，“铁t”的一些视角和习惯，似乎又和楚然不一样，比如很多那样的女生大多是短发，打扮中性。
不过，叶南枝也还在网上看见另一种说法，有的女生从不让另一半碰自己，是因为从本质上就觉得二人的关系长久不了，所以保留着自己所谓的“贞洁”，留着给更合适的人也好，亦或是日后结婚也好。
这两种说法，在叶南枝的心里都站不住脚。可这个答案，她也想不出来。
每次，都是楚然帮她，起初还是会有一点痛，可不得不承认，最后颤抖的那一下，真的有种莫名的轻松。
叶南枝，也想帮楚然，体会这种快乐。但楚然，从不给她这种机会。
甚至四年前那种疏离的感受再次浮现出来，楚然好似又回到了云端，不食人间火，不染一丝□□。
“楚然。”叶南枝主动抱她：“今晚我在上面，好不好？”
楚然勾唇一笑：“你明不明白，上下只是位置，不能决定性质。”
“我不管，我就要在上面！”叶南枝的拳落在楚然肩膀上，似乎今天不得到对方，就誓不罢休一般。
楚然弯下腰，把脸放到叶南枝面前的位置：“那你亲我一下。”
“？”
“亲我一下，今晚我就让你在上面。”楚然说。
周围都是人，叶南枝哪里好意思，摆摆手：“走了走了。”
“走了，那你可就得不到我了！”楚然话音一出，叶南枝瞬间停下脚步。
“哎呀，看来枝枝还是差了些诚意啊。”
叶南枝：……
“连亲一下都不愿意，啧啧啧。”
叶南枝：……
“那算了，这话就当我没说，过了这村没这店！”
话都逼到这份上，若在不主动也太怂了些。顾不得周围的人群，叶南枝转过身来，踮起脚尖，在楚然脸颊上，快速地“啵”了一下。
楚然强压住上扬的唇角，故作深沉：“什么啊，这么快，刚刚好像一阵风吹了我一下。”
“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叶南枝脸颊已经烫了起来，刚刚那一下，她看见不少人都在对她指指点点。
“那算了。”说罢，楚然转身就要走。可衣角被身后的力道扯住。
叶南枝红着脸颊，绕到她面前，既然刚刚都被看见了，叶南枝也不差这一下了，于是踮起脚，又在楚然脸侧，落下一吻。
等动作结束，这次先走的却是叶南枝。
对于刚刚的表现，楚然很满意。心情比这天上的太阳还要明媚三分，快步追了上去。
连续喊了叶南枝好几声，对方都没有回过头搭理她的意思，一门心思的往前走。
“小姑娘！”沙滩上，一个苍老的声音叫住叶南枝，她回头一看，正是早上遇见的那个奶奶。
奶奶租了一个遮阳的凉棚，奈何那东西不好弄，她一个人搭建不起来，于是问叶南枝招手，寻求她的帮助。
见奶奶只有一个人，且那金属的骨架眼看就要倒了下去，叶南枝赶紧上前帮她扶住。
“小姑娘，谢谢你啊！要不是你，今天我定是要挨这一下的。”
“奶奶你要搭凉棚吗，我们帮你吧。”不等叶南枝说话，楚然主动提议道。
现在叶南枝正在气头上，叫她又叫不住，只能像个法子来拦住对方，省的这兔子又伺机躲起来。
“会不会太麻烦你们啊！那辛苦你们了，一会奶奶请客，请你俩喝西瓜汁。”
说干就干，虽然叶南枝不擅长这种搭建的项目，但好在有楚然在场，没一会一个凉棚就已经搭建好了。
楚然见叶南枝站在一旁，主动过去搭话：“我厉害不？”
话音刚落，那边摊位上，奶奶已经付好了钱，招手让叶南枝她们过去随意选两杯，自己则要了一杯不带冰的。
果汁榨好摆了一排，奶奶想到上次给她们水果都不愿意要，想来应该是怕她在食物里动手脚，女孩子家在外面谨慎些是对的，那就让她们自己选。
叶南枝随意选了三杯，抱着一齐陪着奶奶往回走。
待奶奶坐下后，先把不加冰的那一杯递给奶奶，接着不情不愿地，将怀里其中一个递给楚然。
随后绕过对方，坐在奶奶的另一侧，故意和楚然保持了一段距离。
看叶南枝的模样，奶奶笑着问楚然：“怎么，给惹生气了？”
“年轻人嘛，吵吵闹闹很正常。我当年跟我老婆也这样。我就喜欢惹她，甚至会故意去逗她，她一生气，脸颊鼓起来活像只仓鼠。”奶奶抬脸，视线望向远处海天交界线，感慨道：“可惜，现在看不到了。”
看两个年轻人吃惊的模样，奶奶不避讳的笑：“怎么，咱们不都是一样的么？”
叶南枝终于明白了，这个奶奶会孤身一人的理由。因为她没有孩子，爱人也已经离她远去。
奶奶主动介绍自己，姓赵。随后给她们说起自己年轻时的事情。
“那个时候，人的思想相对封建，我跟我老婆遭了不少白眼。再加上，原本条件就不好，生活已经是勉强，哪有钱随意出去旅游的。”
“我们在一起那年，她答应要带我去看海。可是后来总是忙，忙工作，忙赚钱。我们凭借着自己终于有了属于我们的小家，我以为可以守得云开见月明，结果她却先走了。”
赵奶奶低头，轻抚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她到底是食言了，没能带我来看海。”
“不过没关系，我带她来，也是一样的。”
赵奶奶回身，拭去眼角的湿润，开导身边的两个年轻人：“别学我们，趁着年轻都把精力放在打打闹闹上面，等人走了才知道后悔。”
说完，牵起叶南枝的手，轻轻放到楚然的手背上。
叶南枝抿了抿唇，终是点了头。跟楚然回到酒店的房间后，站在落地窗前，看赵奶奶仍然一个人坐在沙滩的凉棚下，独自眺望着远处。
“楚然。”叶南枝轻轻喊她：“你说我们两个以后，如果有一个人先走了，另一个是不是也会和赵奶奶一样，孤身一人。”
如果不幸地，是自己先走了，留楚然一个人，不知道楚然会不会也和赵奶奶一样，那般热情的面对生活。
所以有时候，叶南枝真的会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关于她的楚然的未来。
她们的未来，注定不会有孩子，她们的人生，只会有彼此。直到人生尽头，满头华发，也只能依靠彼此相互扶持。
楚然从背后，轻轻揽住她的身子：“怎么，后悔了？”
这几天，每每看见一家几口，家长带着孩子的画面，楚然的心头就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一般，闷得胸口喘不上气。
她依稀记得，醉酒之时，叶南枝告诉她：自己喜欢孩子。
楚然可以给叶南枝自己的所有，可以不顾一切奔向对方，但唯独这件事，她做不到。
尤其是在看见，叶南枝的同学一家四口那样和睦，而她的兔子站在其中，不像是客人，倒像是一位新的家庭成员，偏偏那是对方向往的生活。
从脑海深处迸发而出的无力感占据所有思绪。所以昨晚楚然发现自己喝的不是果汁而是酒的时候，并没有收手，反而继续喝了下去。
古人云，借酒浇愁愁更愁。不知道会不会“更愁”，但不得不承认，借酒浇愁却是是一个好法子。
人在心中烦闷的时候，酒精的确是一个暂时麻痹思绪的好帮手。
所以，在酒醉之时，楚然抓着叶南枝不放，一遍又一遍问她：
“你是不是要走了？”
“你会不会离开我？”
叶南枝，好像一直没给过她答案。
现在，两个人都是清醒的状态，楚然再次提出压在心口的疑问。
“枝枝，跟我在一起，你后悔吗？”
小心翼翼地，楚然从后面抱着她，不敢让对方发现自己此刻的神情，是这样的紧张。
叶南枝的面前，她总喜欢展现出一副完美的形象，四年前是，四年后也是。
因为是在乎的人，所以不想被她发现哪怕是一丁点的缺点。为了把兔子骗回来，狼可以磨掉自己尖锐的獠牙，拔掉锋利的爪子，把自己打扮成一个人畜无害的狗。
一个在面对坏人时可以跳出来保护她，可以时刻护她周全，给她最好的生活，对她绝对忠诚的狗。
但偏偏，狗唯一不能的，就是让她的兔子，有新的小兔子。
叶南枝回头：“为什么这么问？”
“你不是喜欢孩子吗？可我……我给不了你孩子。”
叶南枝转过身来，捧着楚然的脸颊，正色说：“楚然，你看看我。”
楚然抬眸，此刻窗外夕阳的照射下，海面一片绯红，随着浪花摇曳，波光粼粼的海平面，就像是一块发光的红宝石。
可眼前叶南枝的眼眸，却比那块红宝石，闪着更加明媚的光。
“楚然，这些话我只说一遍，你要记住。”
“我很喜欢你，非常非常的喜欢。”
“所以，相比于那个，都未曾来过这个世界，一切都是未知数的‘孩子’，我觉得你更重要。”
叶南枝吻上她的唇，一字一顿告诉她：“跟你在一起，我从没后悔过，以后也不会后悔。明白了吗？”
“枝枝。”楚然突然反扣住对方的腰肢，沉声问：“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四年前，你到底为什么要离开我？”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那五千实在更不动了
我天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日万，但我真的不行，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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