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做完笔录出来, 天上又飘起了蒙蒙雪花。派出所的大厅，唐沐已经坐在那等了很久。
先出来的是叶南枝，此刻她的脸色已经微微泛白, 是显而易见的虚弱。就连脚下的步伐也软绵至极, 像是踩在棉花上，一个不稳似乎又要朝旁边倒下。
看来，即使时间过了这么久，她还是没法战胜内心的恐惧。
一直以来，派出所是叶南枝最害怕的地方。上次主动来帮楚然作证, 已经花掉了她大部分的勇气。在派出所门口摔得那一跤，也并非全部因为下雪地滑。
她内心的恐惧，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每次来派出所, 都不是好事。包括现在也一样。
“小叶……”唐沐上前，眼里是说不尽的担忧, 轻声问：“你……你还好吧。你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楚学姐救了我。”
“楚然？你不说她走了吗？”
“我不知道。但多亏了她，我才能安稳地站在这。”叶南枝语气柔柔的, 但却强硬地将衣袖从唐沐手里扯了出来。
一时间手上落了空，唐沐有些尴尬，意识到叶南枝的不悦，想来是将自己与那女生连坐了, 赶紧找补：“小叶, 我知道这件事情我有责任，你放心, 我一定替你讨回公道。”
“你怎么替？证据楚学姐已经交给警察了, 我相信警察会替我讨公道的。”
叶南枝在一旁的长凳上坐了下来, 指节揉捏着眉心, 一副疲惫的模样。留唐沐一个人独自地站在大厅中间。
没一会，铁门一开，民警陪着叶南枝走了出来。叶南枝过去站在楚然的身边，主动握住她那个没有受伤的手臂。
警察说，那个女生叫周楠，也是江州大学的学生，不过年纪小一些，下个月才堪堪满十八周岁。因为尚未成年，所以警察已经联系了她家里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里面审讯的地方一声女生的叫喊。
警察说，那个女生很不配合，时间过去好几个小时她却什么都不肯说，就吵着要见一个叫唐沐的人。
叶南枝回头，视线碰撞之际，唐沐的脸上难掩尴尬之色。可他避无可避，终于还是提步走过来：“您好，我就是唐沐，让我见见她吧，或许，我能帮上忙。”
警察见状，应了下来，说没有楚然她们的事了，可以让她们先回去休息，有消息再打电话。
这边，唐沐被那个警官带着走进审讯室。
讯问椅上，周楠的双手被扣在面板上，看见唐沐的瞬间，原本木讷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学长！学长救我！”
见周楠有些激动，警察赶紧将其按住。
周楠见自己反抗不了，委屈地看向唐沐：“学长，他们好凶的，我不要在这，你救我出去吧，你带我走，好不好？”
唐沐的眼神里却没什么温度：“为什么要伤她。”
原本委屈的神色凝了一下：“谁啊？”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周楠也是美术社里的一员，与叶南枝不同，她一直跟着大部队研究卡通动漫的画法。在进入美术社后的第一次聚会上，她看见了唐沐。
那不是她第一次看见唐沐，但却是第一次看他用那般温柔的眼神，看向另一个人。
那晚，唐沐坐在叶南枝的旁边，一直在细心地替她夹菜，询问她的感受。在她觉得尴尬的时候，还主动替她解围。可显然，那个姓叶的并不买账，就连唐沐夹给她的食物也没怎么太动。
明明是那样和煦的一个人，却遭受到那样冷漠的对待。如果有个人愿意那样对待自己，她定不会如此。
接着，脑海里便浮现起一个画面，这次被唐沐温柔以待的不再是那个姓叶的女生，而是她周楠。
再次看见唐沐的时候，她会下意识撇开视线，不敢与之对视。
直至那日，擦身路过时，唐沐第一次主动叫住了她，替她拾起掉落的铅笔。
声音是那样的温柔，温润得像是一块玉。在那之后，她便着了魔似的，她不只一次地想，如果唐沐的温柔，唐沐的注目，一直都能落在她的身上就好了。
可是，现在一切都退回了原点。甚至还不如原点。
此刻唐沐看她的眼神，都不如一个陌生人，眼神里带着淡淡的嫌恶。
“学长……”周楠的身子像是被抽出了全部的力气，瘫软地坐回椅子上。
口中喃喃念叨着：“不……不是这样，你不是这样的……”
“周楠，你听好了。”唐沐沉声告诉她，那是前所未有的冰冷语气：“她是我喜欢的人，谁动她，我第一个不放过。”
——
叶南枝陪着楚然出了派出所，没有回家，而是直接打车回了楚然的出租屋。
路上，她给宋婉发去消息，说了一下楚然手上受伤的情况，说自己去照顾她几天，让宋婉不要担心。
原本就是在家附近出了事，出去避一避也无可厚非。宋婉说，明日会送些她的生活用品过去，让她不要担心。
“跟你妈妈说完了？”这是进屋后，楚然问得第一个问题。
叶南枝沉着脸，点了点头。
“哦。”
在外面还不觉得，可现在出租房这一方有限的空间里，只剩下她们二人，气氛就变得尴尬起来。
空气安静得有些诡异，以至于叶南枝的肚子咕噜响的那一声，是那样的突兀。
她赶紧捂着肚子，糯糯地说：“我的上一顿饭还是早饭呢。”
白天跟唐沐看电影，就吃了半桶爆米花，然后，就一直折腾到现在。
楚然的出租房在大学城，随着学校放假，很多饭店干脆关起门来，等开学再恢复营业。所以能点的外卖并不多，更何况，现在是过年期间，又这么晚，外卖软件上，除了肯德基、麦当劳这种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连锁快餐外，已经没有店铺在营业了。
“要不吃麦当劳？”
“你不是不爱吃垃圾食品吗？”
“你不是爱吃吗？”楚然把手机推到叶南枝面前，示意她想吃什么，自己选。
选好后，楚然也难得地，在叶南枝选好的套餐后面，把数字“1”改成了“2”。
下完单后，楚然独自走进卫生间，刚打开水龙头，就听外面一阵噔噔噔的脚步。跑到卫生间门口，又停了下来。
“你要干嘛？”楚然从卫生间里出来。
“我……我怕你一只手洗手不方便。”说完，抬头便看见楚然掌心的洗手液，笨拙地捻出了一丁点泡沫。
“我来帮你！”说干就干，叶南枝撸起袖子，在洗手液的瓶子上又按了一泵，随即两只手包裹住楚然的左手，慢慢摩擦起来。
在那些泡沫的加持下，皮肤间触感滑腻。叶南枝一点一点，细致地将泡沫涂满楚然手上的每一寸皮肤，接着推开水龙头，清水流下，将这一整日的脏污与混沌，全部带走。
做完这一切，又贴心地用旁边的毛巾，一点一点将其皮肤上的水珠擦拭干净。
“好啦。”叶南枝原本放开的手，却被楚然突然攥了回去。
连带着，整个身子都扯进怀抱。
霎时间，叶南枝心跳如雷，在胸口咚咚作响。
“为什么跟我回来？”楚然沉声问。
“你、你不是受伤了吗？我不能扔下你不管。”叶南枝的背抵在墙壁上，在墙壁和楚然之间，她又不太剧烈的挣扎，怕伤到楚然受伤的手。
“你放开我，别碰到右手了！”
“你不乱动，就不会碰到。”说着，楚然竟又向前靠近了几分。
温热的呼吸洒下，楚然说：“我今天……给你打了电话。”但你没接。
后面这句话，楚然没有说出来，甚至于说前面那句时，也不敢看叶南枝的眼睛。
如果说现在，小兔子还愿意因为这右手的“恩情”留下，如果逼得太狠，没准就直接跑了。
叶南枝撇开脸，似乎猜到楚然要问什么，主动回答：“想接的时候，你就挂掉了。”
随着二人贴进，少女身上的气味再次萦绕在楚然的鼻端，那是独有的，属于叶南枝的味道。
原本烦躁了一整天的心，在闻见这个味道后，莫名地安稳下来。
“你……你挤到我了。”叶南枝红着脸。此刻，二人胸前皆是一阵软绵的触感。让她脸红的原因不言而喻。
旁边镜子里反射出的画面，刚好楚然挡住了她的脸，她小心翼翼抓着楚然胳膊的动作，就好像此刻她们正抱在一起拥吻一般。
叶南枝赶紧将视线从那镜子上挪开，撇向另一侧。可耳尖却不受控制地烫了起来。
细微的变化，完整地落入楚然的眼眸。
恰是此刻，外卖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交流。随着门铃响起，叶南枝借着楚然回头的功夫，赶紧从这狭小的洗手间里溜了出去。
落了空的楚然，捏了捏眉心。她实在有些拿捏不准叶南枝的想法，思来想去掏出手机，给杨惠宁发了个信息过去。
【脸红代表什么？】
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杨惠宁自然看不懂，恢复了一个尴尬地脸红的表情。
【不是这个脸红，是突然的脸红，眼睛还一直往下看。】
【谁啊？】杨惠宁回复完这两个字，突然想到那日在电玩城的情景，腾地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
【是你，还是小学妹？】
【她。】
只一个字，杨惠宁激动地直拍大腿。可以啊，别看这楚然平时不爱说话，这追人的速度倒是很快嘛！
【哟！闷葫芦开窍啦！难得难得！！！！】
后面，杨惠宁接连发了一长串的感叹号。
【脸红还能代表什么，代表她害羞了呗！我就说你俩有戏！怎么样，到哪步了，表白了吗？】
害羞……有戏……这几个字眼深得楚然的心，杨惠宁是个有经验的，她说有戏，应当不是空穴来风。
可……想到叶南枝刚刚从自己身边溜走的样子，楚然心里又没了底气。
【算表白过了吧。】楚然回复道。
【什么叫算！那小妹妹怎么说？】杨惠宁激动地询问结果，可对面的楚然却沉默起来。
这人怎么这样，到关键时刻不说话了！
【楚然！楚然！】
连着叫了好几声，楚然都不回话了。就像是看连载小说卡在最关键的剧情，杨惠宁心里像是被猫抓一样难受。
但楚然并不是故意不回复她，而是叶南枝喊她出去吃饭。
待回到屋里，叶南枝将手里那个已经打开包装纸的汉堡递了过来。
“我看两份都是一样了，就不分你的我的了。”叶南枝说着，将另一个汉堡也打开，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相对于楚然“斯文”的动作，叶南枝显得“狂野”很多。她真的饿坏了，狠狠地咬上一大口，两颊被撑得活像一只仓鼠。
“兔子……不是都爱吃草吗？”楚然看着叶南枝吃完了汉堡，又去摸那对炸鸡翅，索性将自己的那对鸡翅也推了过去，独自在一边喝可乐。
“所以说啊，我可不是好欺负的小白兔。我咬人可凶了！”说着，还“嗷呜”一声，做了个鬼脸。
呵呵，是么。
那她今晚倒很想见识一下，到底有多凶。
再凶，也不过是只软兔子，顶多是个炸了毛的软兔子。
这边，楚然无意间瞥了一眼手机，看见上面的未读消息标志后，这才想起来，忘记回复杨惠宁了。
自己就吃顿饭的功夫，对面倒是一连串地发了不少消息。
【楚然！到底人家小妹妹怎么说！】
【沉默了……你没追上对不对！】
【你肯定没追上！】
【啧啧啧，楚大学霸，要不再给你个机会，老规矩，一杯咖啡，恭恭敬敬说一句“杨大小姐请指教”，我保证帮你把人追到手，怎么样？】
最后一条消息，是一个得意的表情，似乎杨惠宁已经拿捏准了楚然一定会求她一样。
但楚然，偏不。
人都已经跟她回家了，若是再需要别人来教，那也太没用了。
【不了。】沉默良久的楚然终于给了回应。
毕竟抓兔子这件事，还得是狼最拿手！
作者有话说：
楚学姐，有时候善用身边的资源，是个很重要的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