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金黄的树叶在夕阳的映射下显得更加夺目, 秋风萧瑟,看似柔软的风,在面对这最华丽的一幕, 却是那样无情地将其摧毁。

  从翠绿一点点演化为金黄, 万千叶片在最璀璨的瞬间,从枝头跌落下来,慢慢的,一点点融进泥土,最后化作尘埃。

  树叶用自己的一生, 无声地记录着时间的流淌。

  可回忆,不是落叶。

  不会深陷污泥,随波逐流。

  相比之下, 回忆更像年轮,虽然外表看不出变化, 却早已悄悄地在心里,画上一个圈,一个只有自己知道, 且不可磨灭的痕迹。

  当回忆摊开在眼前,楚然那一声一声的质问,也将叶南枝推入思绪的泥潭。那个她不愿回忆,却又不肯与之相融的泥潭。

  叶南枝一直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 她甚至天真的觉得, 自己和楚然之间保持着一种微妙的默契。

  你不说,我也不提。

  但现在看来, 楚然心里一早就做好了全部的打算, 而这段时间她装傻充楞的行径, 无疑就是跳梁小丑那最拙劣的表演, 无聊又可笑。

  凝下心神,叶南枝看向楚然的眼神褪去几分温度:“你现在问我这些,是什么意思?”

  所以,这些日子的一幕一幕,全部都是楚然对她的试探。那么看她的那些反应,紧张亦或是慌乱,楚然觉得满意吗?看一个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被玩弄于股掌,是不是很有趣?

  “楚然,你明白咱们之间的关系吗?”

  “不论过去如何,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此时此刻,你与我之间,只是课题研究的关系而已。”

  “我出于尊重喊你一声老师,但严格来说,你跟我连师生关系都算不上。所以,也请你不要越界。”

  “至于你问的那几个问题,我现在就明明白白告诉你。”叶南枝盯着楚然,一字一顿地回答她:“与你,无关。”

  说着,叶南枝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摆脱了楚然的掌控。

  突然被推开,楚然低头看着自己落了空的手,这是真的要跟她划清界限了。

  无关吗?她可不这么认为。

  楚然也不急,缓缓抬起眼眸,看着这个站在她面前,难得俯视着她的人:“叶南枝,你上一次这样看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金黄的落叶划开尘封已久的画卷。

  楚然清楚地记得,四年前的冬天,自从第一次品尝樱桃冰淇淋后,一连着阴了好几日,都是风雪天。

  最后一片树叶还未落尽,转头天亮,原本萧条的世界早已被白雪覆盖。

  和大多数南方孩子不同,在楚然眼里,下雪并不是一件值得激动的事情。她不会因为满目洁白壮观的奇景而惊愕,更不觉得雪花纷飞有什么浪漫的色彩。

  厚实的衣物包裹在身上是说不尽的臃肿。让本就不方便出行的环境雪上加霜。

  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雪天,楚然是不愿意出门的。

  可自从上次没能开始的课程,连着好几天,叶南枝都处于繁忙阶段,根本无心顾及其他,连回复楚然的信息都不似以往那般迅速。

  直到一周后,小姑娘忙过了那一阵,又主动约了楚然。

  楚然难得地换上了雪地靴,谁知道半路上派出所打来电话,说案子有了结果,让她到所里去走一趟。

  原本楚然以为这事还等在等一段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有结果了。

  没办法,楚然给叶南枝发过信息后,又折返到派出所去。

  一到派出所大厅,受伤男生,李浩的妈妈已经等在那,身边跟着一个穿着斯文的男子,以及江州大学派来作代表的,一位教务处的老师。

  那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臃肿的身材被一件貂皮大衣包裹着。乍一看上去,带着一副黑框眼镜倒有几分斯文的意思,可眼角飞扬的眼线将整个人狠厉展示得淋漓尽致。

  她接到警察电话后,赶紧就以最快的速度到,为的就是要给伤了她宝贝儿子的贱人一个教训,替自己的儿子好好出出气。

  上次见楚然,她很是意外如此纤瘦的女子是如何将她儿子伤成那般,转念一想,从小穷到大,泥地里破爬滚打的人,自然是不能和她娇生惯养的公子哥相比了。

  一个乡巴佬也配碰她儿子?她火速联系了哈市有名的律师,就一个要求,让楚然进去,按照楚然坐牢的时间来结算律师费,上不封顶。

  见楚然过来,眼神中的狠厉之色翻涌而出,也顾不得手里的皮包,将东西一丢,气势汹汹就要朝楚然冲过去。

  “你个贱·人!”说着还要扬起巴掌。

  派出所大厅那么多执勤民警怎么会任由她放肆,巴掌还没落下就被警察拦下,硬生生按在椅子上。

  原本怒火中烧,却连楚然的边都没有碰到,那女人更生气了,人是被拦下了,但嘴还是自由的,于是当着众人的面开始破口大骂。

  “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下贱坯子!我今天带了律师来,说什么也要让你牢底坐穿,好好在里面改造改造你这个败类!”

  楚然并不与之争辩,只是站在她对面静静地看着她。

  终于,负责这事的陈警官从办公区里出来,见状呵斥住她:“这里是派出所,不是菜市场!”

  说了算的来了,李妈妈自然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理了理衣服,恶狠狠地剜了一眼楚然后,带着律师跟随陈警官一并朝调解室走去。

  待众人做好,调解室的门一关,陈警官开始复述整个案件调查的结果。

  “首先,这是一起因为同学之间发生口角而引发动手的恶性伤人事件。受伤者李浩,除了皮外伤外,还断了两根肋骨,已经在医院做了伤情鉴定。而楚然同学,只是皮外伤。”

  “并且在询问过程中,楚同学自己也承认,是她动手伤了李浩,导致其现在住院的,对吧。”

  楚然点点头。

  李妈妈哪有耐心听这些,催促这陈警官:“警察同志,今天我可是带了律师来,这事我们不接受调解,说什么也得给这贱人送进去!”

  “这位女士先不要打断我,还有,这里是警察局,请注意你的措辞,不要人身攻击。”

  陈警官翻过一页纸,继续说道,

  “案发地是江州大学3号教学楼的顶层的一个楼梯间,因为那处的监控探头刚好是坏掉的,所以我们没能调取当时的监控,对于案发时的情况,只能通过走访调查来了解。通过周围其他的监控我们发现,案发当天是李浩带着楚然,进的那处楼梯间,李浩是走在前面的那个,这个我们也问过李浩本人,他是承认的,对吧。”

  李妈妈:“是啊,我儿子说了,当时只是想找她说说话,同学之间难免有矛盾,说开了就好了,谁知道她竟然动手。”

  “既然只是说话,为什么偏偏选择人少,监控又坏掉的楼梯间呢?”不等陈警官发言,教务处老师倒是先起了疑惑。

  “我儿子又不知道那个监控是坏掉的!你可是当老师的!为人师表小心说话!”

  陈警官继续说道:“通过人证的反应,案发现场有一根‘棒球棍’,就是这个案件的凶器。案发当时,楚同学和李浩同学在现在拾起的一根棒球棍,据楚同学回忆,这个并不是他们带去的,而是案发之前就在现场的,这个我们通过周围的监控画面,也得到了证实。”

  视频截图上两人都是空着手去的,那么就证明这根棒球棍是提早就在那个楼梯间里被准备好的。

  楚然点头:“我当时被带过去的时候,棍子就立在李浩身后的墙角,后来李浩先抓起棍子要来攻击我,我们两个开始争夺。”

  李妈妈显得有几分不耐烦:“哎哟,陈警官,不就是跟棍子吗,如果没这东西我儿子也不会伤得那么重!她都已经认罪了,你不要在这里打哑谜了,赶紧把这个伤人凶手关起来!”

  陈警官冷笑了一下,继续说道:“这个棒球棍是去年世界棒球经典赛所推出的限量版。试问,如此宝贵的东西,怎么会随意被丢在楼梯间的角落?”

  “通过对市内这个牌子门店的走访调查,我们得知这根棒球棍整个哈市只有两根,其中一根购买者,刚好是李浩同学的室友。”说着,陈警官将照片推到李妈妈面前:“这一点,李浩有没有什么想解释的?”

  原本胸有成竹的女人瞬间慌了神:“这是什么意思?就算那东西是小浩室友的,室友或许就不要了,所以丢弃在楼梯间的呢!”

  “我们已经传唤过那个学生,他说他的这根棒球棍有段时间突然找不到了,后来有神奇的出现在原位。李浩室友的物品上,我们检测出了楚小姐的指纹。对于这一点,你有什么要说的吗?”说着,陈警官递出一张指纹检测报告。

  李妈妈双目瞪得老大,张着口坐在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答案很明显,这根棒球棍被拿出男生宿舍后,与楚然产生了接触,又被归还到原位。

  压到李浩妈妈的最后一丝希望,陈警官拿出一张照片,是校园其他角落摄像头的截图。

  “您看一下,您儿子书包里露出来的一截红色物品,是什么?”

  正是那根棒球棍的手柄。

  “这、这……陈警官,这,这也不能说明什么!现在是我儿子被她打的重伤在医院,她本人是承认的呀!这是不争的事实!”

  见警察不为所动,李妈妈又来拉扯身边的律师:“你倒是说句话啊,我们家花钱不是让你来当哑巴的!”

  律师见铁证如山,根本没有翻案的可能性,只能小心劝诫李妈妈:“现在警察的证据,是李浩要蓄意伤害人家,这样算下来人家是正当防卫。”

  “防卫个屁!你滚开!”李妈妈不肯接受事实,于是开始撒泼,哭着说自己儿子是冤枉的,说楚然是凶手。陈警官见状,喊来几个民警,说将李妈妈太激动,带她出去先冷静一下。

  李妈妈肯定是不服的,彻底大哭大闹起来,叫嚷着说警察不公平,警察是收了贿赂,说自己请的律师是废物,钱是打了水漂。

  “律师不会白请的。”楚然突然打断她:“作为受害者,我会起诉李浩的。到时候,这笔律师费,你们还用得上。”

  真相大白,倒是教务处的老师先松了一口气。楚然在江州大学一直是当重点苗子培养,如果翻车岂不是功亏一篑,好在,江州大学压在她身上的宝没算白费。

  陈警官一路送楚然出来:“对于李浩,他现在还在卧床阶段,我们会在他痊愈后,给你一个公正。”

  楚然回头,跟陈警官道谢:“这么短的时间就揭露真相,陈警官,你们辛苦了。”

  虽然楚然不担心自己被冤枉,但是这么快就有结果她是没有想到的。上次陈警官还跟她说,这事要是想彻底有结果,或许得等上一段时间,毕竟,他们也有他们的流程。

  陈警官摆摆手:“是你运气好,因为现场摄像头是坏的,我们也不好掌握当时的情况,好在有个小姑娘来派出所,说自己是目击证人,主动为你作证。”

  ……

  楚然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天空又下起雪来。一辆黑色的奔驰已经在门口等了许久。

  从车上下来的男子彬彬有礼,看见楚然微微鞠躬:“大小姐。”

  是楚然父亲的秘书,姓张。

  “总经理听说您在哈市遇见了麻烦,特意派我过来看看您。”

  楚然撇过头。

  过来看她?是来看楚家的名声才对。这就是为什么即使蒙受冤屈,她也不着急的原因,对于会让楚家蒙羞的事,楚昌柏一定会发动所有的资源解决问题。

  眼前的张秘书,堪称楚昌柏的左膀右臂。自从楚然第一次进楚家,张秘书就跟在楚昌柏身边。这些年楚家的大事小情,他或许比楚昌柏现在的妻子还清楚。

  至于他还愿意对自己点头弯腰,并不是因为自己和他口中总经理血成一脉,而是因为,自己对楚昌柏还有利用价值。

  凡是还有利用价值的人,楚昌柏一个都不会放过。

  “你们来晚了,事情已经结束了。”

  这回答好似完全在张秘书的意料之中,笑着回道:“大小姐,律师已经联系好了,另外背调也做了,我们查到李浩的父亲是圣科在哈市分公司的人,总经理说,会替您好好出口气。另外,年关将至,大小姐今年的假期如何安排,我也好提早做准备。”

  “还和去年一样吧。”

  楚然视线瞟向前方,正好看见前面十字路口处,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浅色外套裹在她身上,原本瘦小的身躯此刻像是粉白色的绒团儿。在看见楚然正与人说话后,视线无意间划过旁边的派出所,随后乖巧地等在那,没有靠过来。

  楚然的耳畔倏地回忆起在派出所里,陈警官跟她说得最后那几句话。

  “说起来,那个小姑娘也很有意思,胆子特别小!她进来的时候特别紧张,我们还以为她有什么事呢,没想到说自己是证人。哦对了,棒球棍的事也是她发现的,她拿着照片,挨家体育用品店去问的,这才知道限量版的事 ,也帮我们也节省了很多时间。”

  “听她说,她是你的学妹啊。哎哟,遇见个关系这么好的小姐妹可不容易,你都不知道,前几天那么大的雪,小姑娘发现了棒球棍的事后,高兴得还在我们这门口摔了一跤。怎么,她回去没跟你说这事吗?”

  十字路口处是一个小广场,原本郁郁葱葱的灌木树池,也被一层白色的斗篷包裹着。

  叶南枝见楚然有事,于是在广场这里等着。专挑那些没人走过的地方,踩上一下,吱吱作响,松软平整的雪地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窝。

  叶南枝玩得正得趣,可再一回头,派出所门口已经空空如也。那辆黑色的车,以及楚然,都不见了踪影。

  楚然明明看见她了啊,不会抛下她不管啊?

  还没来得及想下去,倏地一下,冰凉的触感蒙上她的眼睛,叶南枝的视线归于一片漆黑。

  带着淡淡的松木味,饶是背后的人一言不发,她也认得出对方的身份。

  “楚学姐!我知道是你!”叶南枝拉开眼睛上的遮挡:“我刚刚都看见你了,你还用这招,楚学姐真幼稚!”

  幼稚?这倒是第一次有人用这种形容词来形容楚然。

  “看见怎么了,你还不是被我抓住了。”

  今日外面很冷,雪粒落在身上都不肯融化,楚然看见,叶南枝的脸颊跟鼻尖都被冻得泛了红,但依旧兴奋得像是红烛上跳动的火苗。

  “嘁!你不就是仗着比我高吗?高了不起啊!”叶南枝愤愤不平,于是一脚踩上树池的边缘,有了这半米高的台阶,她一下就比楚然高了一截。

  这次需要楚然抬头仰望她了,叶南枝对这个俯视对方的视角表示十分满意,朝楚然扬起下巴尖。

  见叶南枝在上面晃悠悠的,楚然朝她靠近了几分:“前几天不是刚摔一跤,这就不老实了!”

  闻言,兔子像是被揪住了尾巴,脸颊上染上几分红晕。

  “李浩蓄意伤人,我算正当防卫。没事了。”不等对方问,楚然直接把结果告诉给她。

  低头看看时间,刚好到了饭点:“素了这么久,带你去开开荤。一会想吃什么,我请。”

  叶南枝清了清嗓子,食指上勾着那枚兔子钥匙圈,模仿着曾经楚然的口气:“楚学姐也不用急着还礼,你不欠我的,不是吗?”

  “那你到底吃不吃?”

  “吃!”见好就收的道理,叶南枝还是明白的。她从台阶上跳了下来,因着前几天摔得那一下还有后劲,一个没站稳,好在楚然动作快,扶住了她。

  欢脱的兔子蹦蹦跳跳的,楚然也不由得扬起唇角:“大冷天的,在外面挨了这么久的冻,不过一顿饭就这么高兴,你是不是傻!”

  说着,食指指节敲了一下叶南枝的脑门。

  叶南枝摸摸被楚然敲过的地方:“才不是,我是因为楚学姐恢复清白才高兴的好嘛!”

  “为了……我吗?”

  “不然呢?”叶南枝抬眸,看向楚然的目光一如这皑皑白雪一般纯粹:“楚然学姐可是我在乎的人,你是我的老师哎!你过得好我当然高兴啊!”

  深邃的瞳孔悠悠地泛起波光,楚然的心里被灼了一下。她说自己是她——在乎的人?

  她知道自己招惹的,是怎样的人吗?

  见小姑娘灵动的模样,楚然终是舒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发丝:“走吧。”

  一听见开荤,叶南枝彻底得意得忘了形,算起来,她吃斋大半个月,终于可以结束这场战役。

  “楚学姐你慢点走,等等我呀!”跑着跟上来的同时,竟主动抱住了楚然的胳膊。

  原本刚刚放松的神情再次紧绷,贴上来的一秒,楚然身子僵了一瞬。但叶南枝却丝毫没有察觉出不对,还在策划着自由后的第一顿大餐。

  “楚学姐想吃什么?要不烧烤吧!

  今日下雪,羊肉火锅也行?

  或者水煮鱼怎么样?

  楚学姐,我还想喝奶茶,少冰三分糖……”

  ……

  视线回笼,楚然凝望着眼前这个,浑身写满抗拒的人。

  一如当年,一个站在台阶上,低头俯视着另一个。

  曾经乖巧安静地等她,主动挽上她的胳膊,目光灼灼告诉她,自己是她在乎的人,此刻却避她如蛇蝎。

  一见到她就跑,甚至一字一句告诉她:与你,无关。

  但叶南枝终是忘了一点:楚然是狼。

  跟路边的阿猫阿狗不同,在狼的眼里,这点招数根本不值一提。

  对于已经到手的猎物,饶是再如何挣脱,狼也不会将它放过。

  到了嘴边的肉,岂有丢掉的道理?

  “无关吗?现在才想着划清界限,是不是太晚了?”

  叶南枝撇过脸,不想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争辩,刚想从花坛上跳下去,又再次被楚然拦住了去路。

  “你好像很怕我提起他?”

  “怎么?难不成被我猜中了?抱过了?还是亲过了?”楚然扳过叶南枝的肩膀,强迫对方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你也像现在这般挣扎吗?”

  “对!”叶南枝一声喊了出来:“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我跟他在一起从来不用挣扎,因为他不会像你这样逼我!”

  叶南枝的声音几乎是嘶吼。

  但楚然却没有想象中的愤怒或恼火,沉默良久,终于,嗤笑一声。

  逼她……原来,自己所做得一切,都是逼迫。

  再次抬眸,楚然眼底已是看不尽的深渊。

  逼她是吗?那就让她知道知道,什么才叫逼迫。

  “叶南枝,你自找的。”

  话音未落,一股冰凉而柔软的触感,就封住了叶南枝的双唇。

  檀香的气息充斥她的鼻端,楚然紧紧抱着她,一只手 托着她的面庞,另一只手,紧紧扣着她的后腰。

  强大的压迫之下,两人的胸口紧密相贴,叶南枝甚至可以察觉到楚然那剧烈的心跳,渐渐将她的心跳带到同样急促的频率。

  隔着皮肤,交相呼应。

  与梦中的吻不同,此刻楚然丝毫不顾及她的感受,毫无章法,只一味的索取和占有,莽撞而强烈。

  而叶南枝也不肯示弱,紧扣的齿关,是她最后坚守的底线。即使捏住对方的下巴,即使轻咬她的唇角,饶是楚然再三努力,但都以失败告终。

  叶南枝再用行动告诉对方:楚然已经不能再次涉猎属于她的领地了。

  想到这,楚然心沉了一下。

  反正,自己也算不得什么好人,既然正面攻不进去,那就用些手段好了。

  楚然渐渐地放松下来,手上的动作改为浅浅的拥抱,而行为也不再掠夺,反而温柔地安慰她,轻吮唇瓣,细致的描绘着她嘴唇的轮廓。

  突然的放松让叶南枝倍感意外,还以为是楚然讨不到好,于是打算就此结束这场荒唐的行径。正当她刚要放松警惕,环到她身后的手刚好在她腰侧轻捏了一下,又酸又痒触感夺取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也正是这个空档,楚然刚好被楚然趁虚而入。

  城门大开,侵略者大张旗鼓的闯入,开始肆无忌惮的讨伐。

  叶南枝似乎听见了一声似有似无的轻笑。楚然带着胜利者的姿态,一寸一寸享受着她的战利品。

  沁人心脾的甜,又带着浅浅的香气。和四年前那份樱桃冰淇淋的口味如出一辙。

  时间真的过去太久了,楚然几乎都快忘了这个味道,现在再次面对,尘封已久的记忆又再次被唤醒。

  那个让她翻遍大街小巷都没能找到的味道,现在楚然才明白。

  原来,甜的不是冰淇淋,而是眼前这个,被她朝思暮想了许久的少女。

  即使,她现在已经长成大姑娘,卡通的T恤也变成此刻利落的衬衫,原本可爱乖巧的短发已经续长,带着微卷的弧度,束成一根马尾。

  但,熟悉的气息,笨拙的动作,又时时刻刻都在告诉楚然,这个小姑娘没变,还是那个笨拙的白兔。

  说起笨拙,这个楚然第一次,觉得这个词的美好。

  良久,天边那最后一抹夕阳已经将叶南枝的脸颊彻底染成了绯色,楚然这才堪堪放过对方。

  好容易分开,却还是依依不舍地,贪恋地又折返回去,再次在对方那莹润的唇上,又浅浅啄了一下。

  终于恢复了自由,叶南枝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脑海中一片空白。

  “枝枝。”楚然的声音唤回叶南枝的思绪。

  原本束缚着她的手,转而手搭上自己的肩膀,温柔地,一下一下安抚着她。

  “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你,是我的错。”

  这是楚然难得地,主动道歉。起码是重逢以来的第一次。叶南枝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像是猜到叶南枝的迟疑,楚然又说了一遍:“你不要生气,我跟你道歉。”

  叶南枝直起身子,本来想说些什么,可抬眼便是楚然那副喜悦的表情,眼尾尽是藏不住的笑意。

  或许,人家根本也没打算藏。

  “没有过。”这是楚然放开叶南枝后说得第一句话。

  叶南枝:?

  楚然将叶南枝鬓边的碎发顺到耳后,随后俯身到她耳侧,小声说:“还和上次一样,连推人都不会。”

  所以肯定没有过!

  当然,后面这句话楚然没有说出来,可脸上的笑意已经出卖了她全部的心思。

  叶南枝:……

  心跳如鼓点般碰碰直响。叶南枝胸口剧烈起伏着。

  好啊,难怪道歉得这么痛快,原来是讨到了有价值的情报!

  现在是怎么地,便宜也占了,还嫌她活差?

  杀人?还得诛心?

  越想越生气,楚然的脸此刻还在她耳畔,叶南枝脸一歪,脑门正好磕在楚然的头上。

  咚——地一声,突入其来的攻击引得楚然连连后退,可她这一走不要紧,原本倚靠在她身上的叶南枝,也跟着失去了重心,一个不稳,就从那花坛边缘的台阶上,摔了下去。

  眼看着前面有一块凸起的砖石,楚然赶紧挡着那个方向,叶南枝从上面摔下来,连带着她也一块被扑倒在地。

  好在,楚然在下面,挡住了那块石头。

  “怎么样,摔疼了没有?”

  “脚。”叶南枝原本殷红的唇此刻有几分惨白,眼角也挂着泪珠:“我脚,好疼~”

  顺着叶南枝指尖的方向,楚然看见,叶南枝莹白的脚腕,弯出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

  “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急诊病房的门被砰地一声推开,宋教授急得一脑门的汗。

  “老师?”叶南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您不是今晚的飞机吗?”

  还飞什么机啊,他刚坐进去往机场的出租就接到了楚然的电话,赶紧调转车头直奔医院了。

  入目便是叶南枝坐在病床上,平日里干净整洁的小姑娘,现在却一身脏兮兮的,裤脚出还沾着黄泥,再一看旁边的楚然,原本利落的套装,也沾着尘土。

  “都进弄医院了,我怎么能不过来看看!怎么搞成这样啊,平日里瞧着挺稳重的,怎么一出校门就被猴子上身了!还学会蹿高了!看脑袋上还撞了个这么大的包,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能摔成这样?”

  叶南枝撇了撇嘴。若说是身上的土她认,脑门上可不是摔得,那是她为了维护自己最后的尊严,留下的印记。

  见叶南枝不说话,宋教授转头问旁边的楚然:“大夫怎么说?”

  “刚拍了X光,在等片子。”

  话音刚落,医生拿着报告单过来:“叶南枝家属在哪?”

  “这里。”楚然上前一步。

  “怎么样医生,我这孩子伤的怎么样?”宋教授在医生看过片子后问道。

  “万幸,没有伤到骨头,但终归是扭伤,这段时间患处尽量少活动,正骨之后打个石膏固定一下比较好,一会家属去缴费吧。”医生自然地将片子和单据一并交给楚然。

  “好。”

  听见骨头没事,宋教授一颗悬着的心可算是落了地。见楚然拿着单子去缴费,才反应归来——

  刚刚喊叶南枝家属,楚老师的回答为什么会那么快?就像是下意识的反应似的,连声音都比平时大了几个分贝。

  正好这时候,楚然交完费回来,还带回一辆轮椅,推着叶南枝往石膏室的方向走。宋教授这才发现,楚然脑门上隐隐也肿了一块。

  回想刚刚电话里,楚然楚然大致描述了一下二人受伤的情景。结合对方身上的土渍,宋教授的心里大约有了答案——肯定楚老师挡在小叶身前那会留下的。

  学生都伤成这个样子,那这位挡着她的老师脑门上这点伤自然不足为奇了。想到这,宋教授看向楚然的眼神有了些许改观。

  原本以为像她这样的小年轻,家里有钱自身条件又优异,难免浮躁。现下看来,能在危难时刻不顾一切去救学生,小叶跟着她,自己倒是放心起来!

  这边,石膏室里,楚然蹲下身替叶南枝挽起裤腿,方便一会医生治疗。红肿的脚踝裸露出来,宋教授叹了口气:“虽然说骨头没事是万幸,可这也伤得太狠了,这些日子可得老实些,你还年轻,千万别留下病根!”

  楚然见状,接过话茬:“您别怪叶同学,都是我的错。是我带学生出去却没照顾好她,我负主要责任。”

  宋教授哪里知道这一层关系,见楚然这样说,更是对她露出赞赏的目光。说到底,小叶也二十好几的成年人。放着有点私心的,一定会将错误都推在学生身上来避免自己承担不必要的责任与麻烦。毕竟对于一个老师来说,扣上“失职”的名头再容易不过。

  但这个楚老师却丝毫不在意,反而主动将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身上,当今社会,这样有担当的年轻人确实是不多了!

  “楚老师也不要太自责了。我相信你对学生的心一定是好的。”话音落下,又回过头说叶南枝:“你看,你自己摔得这么严重,连同楚老师也跟你一同受难,到现在人家还在帮你说话,你说你,下次还淘不淘气了?还学猴子吗?”

  叶南枝撇撇嘴。这本来就是楚然的错!要不是她非得逼着自己,强迫自己,自己怎么会好好地从那上面摔下来!

  回想受伤前那些令人脸红的画面,叶南枝终是将这话咽了下去。

  这边,医生已经准备就绪。银色的托盘上泛着冷冽的光,白花花的石膏被一卷一卷摊开,医生戴上一次性手套:“起初会有点疼,不过很快就会好。小姑娘你先忍着点。”

  眼看着医生就要动手,叶南枝下意识闭紧眼睛转过脸。在医生手接触她的一瞬间,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细嫩的指尖倏地攥住了身边距离她最近的——楚然的衣角。

  随着医生的手搭上叶南枝鼓起的脚踝,朝着反方向一推,剧烈的疼痛让叶南枝眼前一黑,整个人也朝旁边靠过去。

  顾不得宋教授在场,白皙的面庞埋在楚然的衣料上,额头上的水渍穿过衣料,一股燥热的温度覆上楚然的皮肤。

  楚然顺势抬起手臂,刚好把人揽在身侧,一下一下抚着叶南枝柔软的发丝,轻轻安慰她:“好了好了,不疼了……”

  楚然说得没错,随着医生的手卸下力道,疼痛也在一点点缓解。

  接着,是冰冰凉凉的触感。医生给她上了一层伤药后,利落地弄好了石膏。

  “这就完事了吗?”宋教授见医生已经摘下手套,上前问道。

  “对,等过一个星期,肿胀消除后,过来重新上药换石膏。”

  “啊?还要再来一遍啊!”叶南枝眼角的泪渍尚未褪去。

  医生看出她的紧张,笑笑:“放心吧,只是换药和重新塑性,不会疼的。”说着又嘱咐楚然一些注意事项:“家属千万注意了,这段时间尽量少活动,也不要让石膏沾水……”

  这边,放松下来的叶南枝才意识到宋教授还在场,不敢看对方的眼睛,视线一瞥,刚好看见对方身后的行李箱,明白他应该是在去机场的路上掉头来她这,于是有些不好意思。

  这场学术交流很难得,宋教授为此准备了许久,如果因为自己耽搁了……

  “老师,我这没什么事了,不好意思耽误了你的行程,您现在去机场应该还来得及。”

  宋教授摆摆手,自己的学生都这样了他哪里还能放心走:“不是说下周还得来换药么,你别怕,到时候老师陪你来。”

  “没关系的老师,换药我自己可以,您该忙忙您的吧。况且我妹妹也是咱们学校的学生,这几天我让她陪我一起住。我这边您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话音刚落,拿完病例回来的楚然刚好接过话:“宋教授,您放心,这事的责任在我,叶同学在痊愈之前,我会全程负责她换药复诊的。保证您回来后,可以看见一个健康的她。”

  到底她们都是女孩子,很多事情,的确是比自己来得方便许多。眼下即便是留下,他好像也没什么能为叶南枝做的。

  “那……那辛苦楚老师了,等我回来,一定郑重道谢。”

  临走前,宋教授还是不放心,叮嘱叶南枝:“小叶,这段时间你要听楚老师的话,等老师回来,一定要看你健健康康地站在我面前。”

  不过经此一遭,宋教授对楚然的印象也有了彻底的改观。原本请吃饭那天,他看得出来叶南枝和楚然相处得并不算好。叶南枝在他心里一直是个乖巧的小女生,那时候还以为是这个名校毕业的大小姐心气太傲。

  眼下看来,这个年轻人不仅学术上颇有见解,为人又是这般温和,而且,又勇于承担责任。

  而且看小叶治疗时的情形,俩人相处得很是不错!

  把小叶交给这样年轻有为,又这么又责任心的人,宋教授真是放一百个心。

  这边,宋教授离开后,叶南枝主动要求把轮椅换成一根拐杖,她一手拄着拐杖,一手被楚然搀扶着,踉踉跄跄才走到了车停的位置。

  “真的不要个轮椅了?”楚然地四次问道。

  叶南枝摇摇头。轮椅的主要力量是需要靠人在背后推着,这种依靠于别人的力量才能前行的感觉,叶南枝不喜欢给人添麻烦。相比之下,拐杖自然方便得多。

  “我跟欢欢说好了,你送我回学校就好,她在校门口等我。”坐稳后的叶南枝,乖巧地给自己系上了安全带,随后把脸扭向窗外的一侧,刻意避开了楚然的视线。

  楚然见状,只轻轻嗯了一声,看不出情绪。

  回去的路上,天色渐渐阴了起来。夜幕的天空被乌云笼罩着,晦暗的阴霾拢向大地,晚高峰的高架桥,被来往的车辆和漫天的乌云压得水泄不通。

  眼看着红灯第三次亮起,她们的汽车仍然没能驶出那个路口。

  楚然看着表盘上的时间,已经快要八点了。

  “饿吗?我车里有……”话没说完,她转过头,刚好看见小姑娘靠在副驾驶的座椅上,双目紧闭,呼吸浅浅。

  看样子,是睡着了。

  楚然取过自己的风衣外套,轻轻盖在对方的身上。

  纤长的睫毛垂着,留下一排浅浅的倒影。原本滚烫的双颊,红色已经退去大半,只留下樱桃冰淇淋那般淡淡的粉色,从白皙的皮肤里透出来。

  也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才变得乖顺,才不会像平日里那般躲着她。

  楚然伸手,拨弄了一下叶南枝额前的刘海。

  为什么要躲着她呢?一直这样听话的该有多好?

  她要的,不过就是小兔子永远像现在这般,安安静静地,乖乖地待在她身边。

  手机屏幕突然开始震动,是李欢给叶南枝打来的电话,楚然思索一瞬,指腹划开了接听键。

  “姐,好像要下雨了,你什么时候到啊?”李欢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像是感觉到了身边的声音,睡着的叶南枝倏地蹙了蹙眉,眼看就要转醒。楚然赶紧将接电话换到左边,顺便降低手机音量。

  耳边的声音安静下去,叶南枝又换了一个相对更加舒服的姿势,继续刚刚的梦境。

  “姐?你听得见吗?姐……”

  “别等了。”楚然低声打断了对面的询问。李欢这才知道,这一头的接听者并不是她表姐。

  心中的答案呼之欲出,可李欢仍旧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颤颤巍巍问:“你是……”

  “我是楚然。”

  楚然的视线划过身边恬静的面庞,随后直截了当地告诉电话的另一头:“你回去吧,你姐姐今晚不回去了。”

  信号灯再次由红变绿,水泄不通的路口终于有了挪动的迹象,楚然抓住这最好的时机,终于驶离了那个堵塞的路段。

  接着,在第二个路口处,打开了右转灯,转而行驶上另一条道路。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枝枝睁眼后会有什么反应,但还是先恭喜楚老师,终于把枝枝拐回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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