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笛抬起手打了个招呼：“艾尔海森学长。是拉蒂西亚的事吗？”
艾尔海森点了一下头，从腰包里拿出一封信：“她省事，一封信给五个人看。”
林风笛笑了笑，一边接过去一边道：“毕竟都在须弥。”
信早就被拆开了，林风笛展开信纸，一目十行地扫过去，而艾尔海森抱起胳膊说：“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提纳里学长什么都不让我做，”她嘀咕了一句，“我最多看看书。”然后她抬起头来，探究地盯着他问，“你的语气听起来似乎需要我来做一些什么事？”
艾尔海森似乎笑了一下，又似乎没什么表情地道：“是你刚才提出的那个可能性。我们已经通过多莉找到了其他的线索，小吉祥草王整理出了一部分人员名单，赛诺在为我们遮掩——而现在，我需要一个人来协助我完成最重要的一步。”
林风笛摩挲着信纸想了一会儿，才道：“原来如此。我确实是最好的诱饵。没问题，我可以帮你。”
“很好。”艾尔海森放下手说，“过段时间我们回须弥城。”
“好。”
“额，那个？”柯莱举了举手，迟疑地说，“虽然我没听懂你们在说什么，但回须弥城这件事，我觉得提纳里师傅不会同意的。”
林风笛“啊”了一声，严肃地思考了一下：“嗯……要不我连夜逃走？”
柯莱道：“你的腿还下不了床呢。”
“胡说。我可以蹦着走。”
“会拉扯到伤口的！”
“我会去说服提纳里。”艾尔海森非常值得信赖地说。如果换个情境，那大概所有人都会因为他的话而产生一种“那就好”的安全感，而现在……
柯莱眼前一黑，已经能想象到提纳里面带微笑怼人的场景了。
果然提纳里回来以后听柯莱说了这么一回事，干脆直接叉起腰看着艾尔海森道：“不是我说你，但你不觉得让一个胳膊和腿都不好使的病患去陪你干这么危险的事有很大的风险吗？”
“但目前来说，她是唯一一个同时具备‘必须铲除’和‘容易下手’两条标签的人。假如她出现在教令院，势必会引起强烈动荡，从而让我们更好地辨认出隐藏着的成员。”艾尔海森抬了一下手道，“没有人比她更适合这个位置。早点找出那些人，她自身的安全也能够得到保障，不是吗？”
提纳里犀利地问：“但你要清楚，我们并不知道教令院、甚至整个须弥藏着多少类似的家伙。你确定你能在那种程度的暗杀中保护好她吗？须弥有那么多优秀的护卫人员吗？连拉蒂西亚都在那个组织派来的杀手手下受了伤，你又是否能够确定类似的杀手不会出现在前来暗杀的人当中？”
“对于这种情况我做了安排，迪希雅和坎蒂斯都有相关的经验，另外我还会让人去找她丢了的那个机器人。而且她只是露个面而已，大部分时间都会和小吉祥草王待在一起，没有你想的那么危险。”
“她的行动不便，这就是最大的漏洞。不是我不相信迪希雅和坎蒂斯的保护，但凡事都有意外，万一她们被什么东西引开了呢。”
“你的逻辑也能用在这里——你的化城郭也不见得安全。毕竟她现在很有可能已经被盯上了，而你显然不可能一个人保护她的安全，在这种情况下，前往须弥城、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当中反而才是最安全的做法。”
知论派天才和生论派天才的交锋难能一见。柯莱抱着墩墩桃和林风笛坐在一起，瞅瞅面前的两个人，快乐地吃瓜看戏。
引起争执的那个家伙啃完了一个墩墩桃，意犹未尽地朝柯莱伸手道：“麻烦再给我一个日落果。”
柯莱递给她。
提纳里的长耳朵动了一下，无奈地放下手叹了口气，算是接受了他的决定，转头对林风笛说：“那，过段时间我送你去须弥城。”
林风笛道：“好，找到林一记得和他说一声。”
“啊，林一。最近似乎听见了他的行踪。”提纳里摸了一下下巴，“据在层岩巨渊附近打探的人说，是有个高高大大的铁皮家伙在找人。”
“那大概就是他了。”林风笛拍了一下被子，抬起手道，“你们可以在去过的地方留下一些记号，嗯……这样的，他看到了他就会去找其他的记号，再标上代表距离程度的不超过十的数字……利用这个把他引过来就行了。”
“会引来其他人吧。”
林风笛摆了摆手：“早晚都会引来的。就当下这种情况来看，越早反而越好。”
“那就这样吧。”艾尔海森转身道，“我先回去了。”
林风笛道：“学长再见。”
提纳里扬声问：“你打算隔多久再来？”
“三天后，如何？”艾尔海森拉开帘子，侧头问。
提纳里看了看林风笛的腿：“差不多。那就三天后吧。”
“好。”书记官撂下一个字，就钻了出去。
提纳里看看抱着日落果啃得正欢的柯莱和林风笛，有点忧愁地念叨了一句：“果然还是和赛诺说一声吧。”
“他那么忙，说了也没用。暂且不说风纪官里派不派得出人手，单说派出来的人能不能相信都是个问题。”林风笛安慰他道，“随缘吧，别太紧张。不会出事的。”
“你倒是心态很平稳。”
“不平稳又有什么用呢。”她笑了笑，说，“冷静一点，干什么都会轻松一些的。”
*
“请所有听到广播的人员请注意，突发危险状况，请跟随指引，立刻向梅洛彼得堡外移动。再重复一遍，突发危险状况，请跟随指引，立刻向梅洛彼得堡外移动，不要停留在梅洛彼得堡内，否则后果自负。重复：请所有听到……”
“莱欧斯利呢？”你抓住一个警卫，问道。
警卫头上的汗顺着他的脸颊掉落，他一边忙着疏散人群，一边对你说：“公爵……公爵……我也不知道，应该在办公室吧！”
“怎么可能。”你松开他，往旁边退了两步，给逃跑的人群让开位置，抵着下巴思考道，“他肯定是去抓人了，问题就在于去了哪里。不会是审讯室……当时大概有五分钟，一个女人的奔跑速度……脚印……泥土……周围……梅洛彼得堡要被炸毁……”
你放下手，转身逆着人群朝生产区跑去。
警卫在你身后大喊道：“拉蒂西亚小姐！你去哪里！”
他的声音被喧哗的人群吞没，你没听见，只顾着灵活地从人与人之间的缝隙里钻出去，然后来到了电梯前。
从特许食堂这一层到生产区的电梯按理来说应该没人使用，然而它却停在了生产区，这很有可能是因为莱欧斯利已经下去了。
你把电梯叫上来，随后乘坐电梯往下，那不过几秒钟的时间里，你仿佛听见了办公室里的钟摆摆动的声音，嗒嗒嗒地响。
云翳那肆意畅快的笑声回荡在整个梅洛彼得堡内，显然莱欧斯利并没有让人放弃她。
他当然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
某种意义上来说，公爵先生相当尊重生命。
“莱欧斯利！”你跨出电梯，抬起手拢在嘴边喊了一句，没人应声，你只好沿着墙壁到处寻找可能藏有毁灭装置的地方。
那个女人下来的时候，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公爵发现，所以行动一定是很迅速的。快速就意味着她无法关注到一些细节，比方说有没有人会注意到她，比方她选的地方是否正确。如果放在往常，她匆匆忙忙的样子一定能迅速被警卫发现，但现在生产区的警卫力量少得可怜，更别说你也没办法现在把那些人叫回来让他们想想之前有没有看见过这样的人。
你只能凭着推测去寻找。
像暴露在警卫视线底下的地方她肯定是不会去的。你记得最近莱欧斯利规划的警力分布，所以从电梯开始往外找，避开了几个在警卫视野范围内的地方，挑了一条最有可能绕开大部分警卫的路线，一直跑到了生产区深处。
这儿联通着荒芒能量的承载装置，当它们遭受到外力冲击之后释放出的能量足够让整个梅洛彼得堡炸上天，你就在这附近找到了莱欧斯利，而他脚边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女人，大概就是兰妮。
你跑过去道：“如何？”
他睨了你一眼：“你怎么下来了。”
“你也不会弄这东西啊。”你一眼看见他跟前的机械装置，干脆把人推开，自己靠了过去，“让让。”
他从善如流地往旁边退了几步，抱着胳膊看着你从自己的包里拿出几样工具，利落地拆开盒子的外包装，而后望着里面错综复杂的线路和两小瓶芒荒能量皱眉。
莱欧斯利问道：“需要多长时间？”
你拨弄了一下线路，理清楚了它的运作方式，最后看了一眼旁边摆动的小铁针，收起东西道：“三分钟。还有三分钟这东西就会炸掉，我建议你赶紧跑。”
“什么？”莱欧斯利愣了一下，抄起地面上的兰妮扔给你，厉声道，“跑！”
“这附近都是不稳定能量，只有上面才能避免引起波动。”你迅速且条理清楚地道，“没有时间了。假如你现在离开，它爆炸的范围会冲击到半径五十米的地方。假如你带着它往上走，它的力度就只有半径十米。但你需要找到一个远离这些芒荒能量的地方，否则一旦有任何的区域重叠，到时候范围扩大，谁也逃不开。”
莱欧斯利果断揣上了那个装置，一手拽过兰妮抗在自己肩上，道：“走。”
你跟在他身后跑：“上楼去监舍区！”
“那边最快就要三分钟。”
“完全够！你可以扔进去！”
“里面的人撤完了吗？”
“应该撤完了。”
“应该？”
莱欧斯利摇了摇头：“我会把它放在办公室里。”
“你的办公室高度不够。”
“扔上去就够了。”
谈话间你们已经来到了第一层，刚才拥挤的人群在这会儿已经撤离完毕，莱欧斯利也没法去查到底还有谁没有撤离，时间急迫之下，他踹开自己办公室的大门，把兰妮扔给你，然后几步跨上了二楼，抬手把装置对着高处的通风扇管道上扔了过去。
装置卡在那个位置，看起来很是结实。
他从二楼一跃而下，刚落地就跑了出来，接过兰妮夹在自己的胳膊里头，一把抓住你的手腕往前拽，道：“站这儿等什么？”
你踉跄了一下，很快跟上他的步伐，用最快的速度沿着通道离开梅洛彼得堡。
你们跨过最开始来时的水路，远远望见通向欧庇克莱歌剧院后方的电梯前挤满了人，于是心里大呼完蛋。
死神的钟声在你们身后猝然响起。
你听见爆炸声沿着钢铁传导而来，接着轰鸣振动得人都站不稳，地动天摇中好不容易站稳了，又听见了一道尖锐的鸣叫声，像是什么东西最后无望的挣扎。
莱欧斯利沉声说：“是海水涌进来了。”
“那艘船呢？”你问。
他道：“已经让露尔薇和朱里厄开起来了。本来只是做最坏的打算。”
“现在最坏的打算是人会溺死在水里……我们是不会，但是普通人会。”你轻声说，“水压是很强烈的。”
莱欧斯利望着躁动的人群，笑了一声，还有余裕调侃你道：“有人完成了你的想法，你是什么感受？”
你翻了个白眼道：“假如我已经做好了准备的话，我会很高兴。”
莱欧斯利道：“希望这次过后你能打消对梅洛彼得堡的不良想法——”
他上前一步，态度冷静且强硬：“安静！所有人听我说，电梯不能再上人了。海水已经冲了过来，进入电梯就相当于把自己封闭在狭小空间中等死。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寻找另一条与外界直接联通的通道。”
“……修缮水管的那条路！”人群中有人道，“它可以直接通到陆地上！”
“那边距离内部有些近，我们必须抓紧时间。”莱欧斯利说，“否则就会被海水裹挟，得尽快——所以，现在，跑起来！”
公爵的号召力和统领力不是盖的，另外可能还有人的求生本能在作用。他一声之下，所有人迅速地行动起来，有人抱着侥幸心理上了电梯，莱欧斯利喊了一声，但电梯已经上行，他也不能再把人弄下来。
于是你们乌压压地像是一道滚过去的人海，和海水面对面奔跑着，疯狂地抢着时间。
作为垫底的你跑进通道之后，海水擦着你的后脚跟挤了上来，猛然盖过你，往前吞噬了所有人。
所幸它的压力注定了它会带着你们冲向室外，这相比起自己跑，反而还快了不少。
就是有不少人呛住了水，在水底里挣扎，最后没了动静，被水流裹挟着，随波逐流地被喷上了岸，然后摔在地上。
你扶着地面咳嗽了两声，撩了一把头发，缓了口气。
兰妮在这一系列的波动中已经醒了，她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整个人湿漉漉的，看起来狼狈极了。
你从地上站起来，帮着莱欧斯利把被水呛到失去意识的人们拖到远离水的地方，招呼剩下还有余力的人，一个一个地进行抢救。
人员全部缓过来之后，你们注意到远处有一艘灰黑色的大船行驶在海面上，莱欧斯利脱了被水浸湿后沉重的外套，站在岸边朝那个方向望过去。你也抬起手搭在眉骨上，可惜地想，你的咖啡全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