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命格

  修卜术者,心性阔,对于世间之事大多看得很开,小到生离,大到死别,都是能置一眼便不再管顾的。

  说得不好听点,担得上“冷淡”两个字。

  医尘雪卜术修得精,于冷淡之中常会生出另一种情绪来。

  世人俗称悲悯。

  卜术只是傀术的旁支,却也是最特别的一支,因为前尘难改,往后难问,却又常常有预料,有意或无意之时窥见他人命格。

  医尘雪轻易不窥人命格,但若是有了肢体上的接触,想不窥见也难。

  他指尖触到司故渊手心时,先是怔了下,手指也跟着蜷缩了一下。他抬起头来对上此人的眼眸,看见了对方眼中那一丝莫名其妙的期待。

  医尘雪轻“啊”了一声,诧异地叫了一声:“道长!”

  他声音不大,却还是让司故渊心跳漏了一拍。他想“嗯”一声,嗓子却是哑的,他低咳了声,唇动了动问:“怎么了?”

  “道长……”医尘雪皱着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司故渊看着他,平静的眸子后面隐匿着少见的一丝慌乱。他问了第二遍:“怎么了?”

  他的不安其实藏得很好,但就是藏得太好,医尘雪一眼便能瞧出来不对劲。他见这个人的第一眼起,就没在他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

  一本正经地,装不紧张。

  医尘雪长叹一口气:“道长啊……”

  这声“道长”的停顿太长,不乏有卖弄关子的意味。司故渊终于没忍住拧了眉:“你到底要说什么?”

  “没什么。”医尘雪收了还贴着他手心的两根手指,朝他笑了下,“只是有些惊讶,道长看起来这么厉害的一个人,身体竟没比我这个将死之人强到哪儿去。”

  他语气像是玩笑,司故渊却放了不少心,拢了衣袖,拧着的眉也平展了不少。

  “我从未说过我厉害,是你期许太高了。”

  医尘雪置之一笑,难得的没否认他这话。

  在陈府大门外时,他一眼瞥见这人立于屋檐,身长肩阔,披了半边冷月就那么站着,下意识便将他归在了深不可测的那一类。而如今他亲手探出来这人体内灵力不多,灵识也不怎么稳。当事人也大方承认了自己不厉害的事实。

  但医尘雪是一个字也不信。

  ***

  司家小姐病重的消息传得满街都是,医尘雪在一闲阁里也听了两耳朵,知晓司家夫妇遍寻名医想给女儿治病,甚至各种歪门邪道的法子都试了,又是驱邪又是祈福的,整个司府上下折腾得不得安宁,连下人都怨声载道的。

  而若是论到歪门邪道,卜术自然是沾边的。普通百姓不怎么信这个,但总有死马当活马医的想要碰碰运气。

  而这一碰,便碰到了医尘雪的身上。

  青枫城里见过、认识医尘雪的人很少,但听过的却多,几乎是提起来就会有人接话。

  “噢,那个算命的病秧子啊。”

  诚然,医尘雪在青枫的名声确实不算好,但他自己听久了也觉得这话没说错。

  会算命,病秧子,这很医尘雪。

  至于为何出名,说来也有些不得已的缘故。

  他从前就不是个擅长收敛的性子,甚至张扬到人人对他咬牙切齿的地步,那时他总笑得出来,对于那些看不惯他却又拿他没有办法的人,医尘雪几乎是有些恶趣味的,喜欢看他们脸上的神情,讥讽的、仇恨的、愤怒的,实在太多太多了。

  不过现在就不太一样了,他于五年前被诛杀在烬原,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不算完整的命,又在冰棺里睡了这么些年,一下子从长街上明亮张扬的少年,变成了只能拖着孱弱病躯蝇营狗苟的病秧子,心性想不开阔也难。

  如今,只想寡淡过一生罢了。

  但大抵还是性子里那点大逆不道的东西没被磨干净,他终究闲不住爱瞧热闹,上了青枫城没几天就给路边的人算了一卦,又十分巧合的算得太有准头,以至于后来找他算命的人便多了起来。

  他虽修卜术,但却不喜给人算命,因为其间参杂的东西太深太复杂,三言两语难说清,又总是有许多不得已和放不下,教人不敢问,却又想知道。

  医尘雪不大喜欢,把别人的命挂在自己嘴边下个或真或假的定论,那样太没重量,堪比蜉蝣。

  因此,他只给一些有缘人算命,且常常只算些小事,收取少量的财物钱帛,当下便不知逛去哪个小巷买吃的去了。

  ***

  司家夫妇求上门来时,恰逢天凉,医尘雪坐在院内,拢了衣袖盖住手炉,正囫囵打着浅盹,眼睛很浅地闭着。

  他是听到点动静的,这才没有真的睡着,还留了神去听走进来的人说话。

  想是知道院内有人,两个人说话都压着声音,不吵,混着鸟雀的声响也不怎么真切,但医尘雪半梦半醒,却一句不落地听了个全。

  “找他……真的有用么?”

  是一个男音,稍微厚重。

  医尘雪听了这话时眼眸微动,但没睁开。

  他其实觉得有些好笑。

  来找他算命的人总是这般半信半疑,信的一半也并不是真的信他,不过是心存侥幸罢了,给自己寻了一点虚无缥缈的安慰。

  另一道声音响起来,有几分无奈:“还能有什么法子?只能求他了。待会儿见了人,你可不许说什么歪门邪术的字眼,莫让人家听了不高兴,不愿意帮忙。”

  那男音应道:“知道了,我且记着呢。”

  他们一路走来,低声说着话,不算长的石子路却好似走了很久,医尘雪甚至觉得自己做了一笼半清梦。

  那对夫妇停下来时,对望了一眼,却没有谁先开口。

  医尘雪长长的眼缝里漏出来微光,眼尾挂着很浅的笑意。

  外传一闲阁里坐了个会算命的病秧子,虽不见真容,但不少人都以为会是个年过半百,又命不久矣的老头,谁曾想竟不是。他知道这二人是被他吓到了。

  这样的神情他见怪不怪了,干脆彻底睁了眼,稍微坐得端正了些。

  “二位请坐吧,既是有事相求,便不必如此拘谨,否则一会儿可就不好开口了。”

  他说话温声温气的,却总是带着点儿冷淡疏离,看起来不过二十几的年纪,竟让人想到了“沧桑”两个字眼。

  现下又是白日,医尘雪病气冲天的模样被人瞧了个清楚,司家夫妇脸上神情都好看不到哪儿去。

  这么一个病秧子,连自己都治不好,又怎么救得了他们的女儿呢?

  不过这些话自不会当面说给医尘雪听,二人只是对视了一眼,一脸的苦色。

  “先生,还请救救小女吧。”

  虽是不知求的人有用无用,但那妇人言辞却极为诚恳,“若是先生能救小女,我们夫妇二人便是倾家荡产,也定会报答先生的恩情。”

  大约是想到了床榻上病重的女儿,她说着便红了眼眶,又知道是在别人的院子里不好这般哭诉,就偏了脸去抹眼泪。

  她旁边站着的男人将她揽入怀中,也跟着眨了几下眼忍住酸意,看向医尘雪道:“先生,我们说到底不过是普通百姓,虽然也拜神礼佛,但对于命格这种事……向来是不怎么信的,只是眼下实在是没有别的法子了,这才求到先生这里来,还恳请先生帮帮我们吧。”

  医尘雪仔细听他们说完,笑着点了下头。

  这对夫妇还真是不怎么善言辞的,不过倒有一个难得的好处。实在诚恳。

  明明不信外面传的那些说法,却还是求到了他这里来,如今亲眼见到了他这病秧子的模样,却还是要求,还求得这样恳切。

  “没有别的法子。”医尘雪重复了一遍这话,问道,“是什么说法?”

  人人都说司家小姐病重,司家夫妇遍寻名医终不得愈,病急乱投医之时也请了道士做过几场法事,半月里去寺里祈福的次数比往年一整年还要多,却都不顶什么用,那位小姐的病情就是不见好转。

  不过若只是因为这个,这两位不信算命的大抵是不会求到他这里来的,多半是有什么别的缘由。

  “先生……”那妇人堪堪站稳,眼睛还红着,却有些倔强地支着身子。

  “我们夫妇既求到先生这里来,便也不瞒先生了。如先生所说,小女的病情……”她似是在想一个合适的说法,停了片刻才接着说,“比起前几日来,实在有些不对劲。”

  难怪。

  医尘雪点了点头,和这些邪门的东西沾了边,才想起来有他这么个人。他将眉轻轻一挑:“怎么个不对劲?”

  “不对劲”这种字眼很容易就能和怪力乱神联系在一起,每逢遇到这种事医尘雪总是兴致很高。他很爱凑这种热闹。

  “小女她……”那妇人难以启齿,将目光投向了身旁的人。

  那男人便接过话头,道:“从前几日起,小女的脸就开始变得奇怪起来,我们原以为是她病重的缘故,但昨日……”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情景,眼里闪过一丝惊恐。

  “小女的眼睛突然不见了一只。”

  医尘雪捧着手炉的动作一顿,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眼睛。

  还好,还在。

  他于是问:“能细说一下经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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