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少堂走了,江勉却陷入沉默,一言不发。
苏执把手里的画放好,这才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江勉脸上的表情黑得吓人,也不回答,沈嘉禾只好接道:“我们看你最近状态不太好,担心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所以就自作主张跟过来了....”
苏执松了口气:“这样啊....”
他最近确实被谢少堂烦的不行,但因为对方手里有这幅画,他又不得不和对方接触。
江勉终于说话了,“你怎么和他这么晚还在工作室里?”
江勉的语气中带着些质问和刻薄,苏执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解释道:“他手里有一副画,是我们苏家之前丢失的传家宝,我想重新把它买回来。”
江勉的脸色好看了一些:“所以你们刚才只是在鉴画?”
苏执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那不然呢?”
“他不是什么好东西。”江勉酸酸的说。
“我知道。”
“但是他手里有我要的画。”
“他还叫你小执。”
“我都没叫你小执。”
苏执:“....”
“你也可以这么叫。”
江勉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真的?”
还不等苏执答应,大少爷随即又摆起了臭脸:“哼,都被谢少堂叫过了,我才不叫!”
苏执:“....”
沈嘉禾默默把脸别了过去,不想看见江勉这幅没有出息的模样。
江勉不太高兴的在苏执面前说着谢少堂的坏话:“我看他就是想用这幅画接近你。”
“你千万不要上他的当。”
苏执把画抱在怀里,又把工作室的门重新锁好:“这些我都知道。”
“所以,现在。”
“大少爷。”
“这么晚了,你可以回家了。”
江勉还有些话想和苏执单独说,于是对沈嘉禾使了一个眼色,沈嘉禾立即心领神会的退到一边:“这么晚了,我就先回去了。”
等只剩下苏执和江勉两个人,江勉才终于露出只有苏执一人能看见的,温驯的一面。
“他在故意接近你。”
苏执有些无奈:“我知道。”
“这句话你已经说了很多遍了。”
“而且他还当着我的面亲口承认,他对你居心不.良。”
“所以呢?”
“所以你不应该和他那么亲密!”
苏执哭笑不得:“我们哪里亲密了?”
“他只是交给我一幅画。”
“之所以这么晚来,是因为我们只有这么晚才放学。”
“就不能等到周六周天再见吗,非要这么晚....”
苏执认真道:“这幅画是我苏家的传家宝,我和我的父母都很看中。我曾经提出过让我的父母和他商谈具体的事宜,但是谢少堂只愿意和我一人做交易。”
江勉这个人吃软不吃硬,早就被苏执拿捏的死死的,听他这么一解释,也就不生气了。
“那等到你们买完这幅画,以后不许再见他了。”
苏执有意想逗他:“为什么不许?”
江勉本以为苏执会满口答应自己,没想到对方竟然还反问了自己一句,立即瞪大眼睛:“你还问我为什么???”
他气愤道:“因为他不是好人!”
“他还对你图谋不轨!”
谢少堂的话已经说得极其明白,他是同性恋,他对苏执感兴趣,在追求苏执。
江勉说不清自己听到这些话时的感受,只觉得胸口有一团热烈的火,想喷出来,烧死谢少堂那个混蛋最好。
“就因为这个吗?”
这一世,苏执对江勉的执念已经没有上一世那么深了,可是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内心深处依然期待着他能够给自己想要的回应。
对上苏执冷静而又沉着的目光,江勉忽然一下局促起来。
他深刻反思自己生气的动机,却不敢细想其中的深意。
苏执:“你是因为出于对朋友的关心,所以才不想让我和谢少堂接近吗?”
江勉下意识的点头:“那是自然。”
“那如果他对我是真心的呢?”
“比如曾经有一个人,他对我很坏,但是后来,他变了,又对我很好呢?”
苏执的目光似乎想要透过江勉的眼睛看清隐藏他内心深处的感情。
“你也知道,我是同性恋。”
“这个世界上同性恋的群体很少,或许我这一生都遇不到我爱的和爱我的人相守一生。”
“如果他喜欢我,那我是不是可以和他....”话还未说完,苏执的唇忽然被堵住了。
江勉不记得自己究竟是怎样一时冲动吻住了那张微凉柔软的唇,他只记得,自己不想听。
他一点点都不想听见那张漂亮的嘴唇里吐出任何有关苏执要和其他人在一起的话来。
他受不了。
如果一定要有那么一个人,那也只能是他江勉。
苏执瞳孔微怔,没想到江勉竟然会在冲动之下吻自己。
他说这些话本意只是想激一激这个迟钝的傻瓜,却没想到这家伙不仅是个笨蛋,还是个色胆包天的笨蛋。
只是,这个笨蛋的耳朵越来越红,脸颊也几乎快要着火。
江勉第一次亲一个人,还是一个男人,他只是凭借本能的堵上对方的唇,却愚笨的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去。
“你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吗?”苏执轻声问。
他没有拒绝江勉的亲吻,就已经是另一种别样的暗示。
江勉整张脸已经烧了起来,仅存的一点理智让他坚定的点了点头:“我...我知道.....”
他尽可能平复下自己激动的心情,让心跳重新回归正常的频率。
“苏执,我想收回我之前说过的话。”
“什么话?”
“我不是同性恋这句。”
他喜欢苏执,或许从第一眼见到对方起,他就已经喜欢上他了。
苏执的心微不可查的揪了一下,但很快释怀。
上一世的苏执用尽手段都没能得到江勉的心,而这一世,他百般撮合他和沈嘉禾,这两人却都像转了性似的,始终不来电。
或许他本不该对对方那么苛责,也不该对自己那么苛责。
他已经尽全力做到了他能做到的最好,江勉和沈嘉禾没能相爱并不是他的责任,也算不上什么大的过错。
想到这,苏执一反常态的拒绝,而是主动吻住了江勉的唇。
“你的收回,我同意了。”
两个有情.人难得的享受这片刻温存,因此谁也没有注意到,在路的对面,沈嘉禾正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直到江勉和苏执一同离开后,他才终于释怀的一笑,默默推着车离开了。
这些快乐的时光本就是曾经的他想都不敢想的,他又有什么资格去嫉妒呢?
无论是家世还是能力,他都没有资格去和那个人争。唯一能够和苏执说得上话的地方,也就是他们都喜欢画画这一点。
每每看见江勉在底下生气跳脚却又无可奈何自己的时候,沈嘉禾都有一种隐蔽的快感,仿佛这样也算是赢过对方一回。
可他心里却很清楚,在这场感情中,他从一开始就是输家。
他注定只能把自己的心意小心翼翼的隐藏起来,不让任何人发现。
这样也好。
江勉和苏执互通了心意,自己从今以后也就不会再对那人产生不该有的心思了。
是他太过贪心,光是拥有月光的照拂还觉得不够,甚至妄想把月亮摘下来。
他们之间,还是更适合做朋友。
这样,也算是一辈子。
谢少堂的追求并没有因为江勉和苏执的互通心意而停止,反而更加猛烈疯狂起来。
那副画最后以高于市场价两倍的价格重新回到了苏家的手里,谢少堂赚了个盆满钵满,还顺势卖得苏家的人情。
也正因如此,当谢家大公子的订婚请柬被送到苏家时,苏家人出于礼貌,还是备上了一份厚礼,带着苏执一起参加宴会。
谢家这两年做房地产生意,四处炒卖地皮,可谓是赚得盆满钵满。尽管许多本地许多实业家瞧不上这种靠炒地皮发财的人家,但多多少少也要给上几分薄面。
苏执被家人带着一起来到晚宴,看着一群虚伪的‘上流人士’虚与委蛇,颇感无趣,待了没一会就自己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吃起东西。
很快,他忽然听见一旁传来争吵的声音,心里一惊。
“爸,今天是我的订婚宴,你让这个废物参加做什么!”
花园刚刚换了新土,路边还粘了一些泥巴,谢少堂狼狈的跪在一边,旁边还站着谢老爷子和谢家大少爷。
如果苏执没记错的话,谢家应该只有一位正儿八经的大少爷....
谢老爷子嫌恶的看着跪在地上像一条丧家之犬的小儿子,冷冰冰的开口:“我们应该没有让你来参加宴会,是谁私自放你进来的?”
谢少堂冷笑一声:“怎么,父亲和大哥是害怕我会毁了这订婚宴不成?”
谢父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你还敢顶嘴!”
每次看见这个小儿子,谢老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这张和他母亲相似的脸时刻提醒着他,自己年轻时犯下的过错,竟然让一个下贱的陪酒女怀上了他的孩子,还生了出来。
谢大少冷哼一声:“你和你那个贱人妈还真是一个德行,看到一点好处就想往前凑。”
“怎么,你该不会以为,你进了这订婚宴,这里的人脉就能归你所有了吧?”
又是一狠狠脚,谢少堂闷哼忍下:“大哥你误会了。”
“我这次来,是专程为你准备了贺礼。”
“贺礼?”
“是。”
“西边的楼盘,我之前已经和张总谈好了合同,这次来是专程给大哥送上这份新婚贺礼的。”
听到这句话,谢大少的脸色好了许多,他狐疑道:“你会有这么好心?”
谢少堂趁机从地上爬了起来:“自然。”
“我知道大哥你厌恶我,但我们到底还是一家人,拿下西边那块地花了我很长时间,就是为了在今天送上这份贺礼。”他递上合同给他看。
谢大少仔细的看了一遍,发现还真是西边那块他一直想买的地皮,不由得喜笑颜开:“还真是辛苦你了。”
谢少堂皮笑肉不笑的说:“不辛苦,能为大哥做事,是我的福气。”
要换做平时,谢少堂这句‘大哥’必定是要遭到讽刺和挖苦,但此时此刻,谢大少的眼里楼盘,于是也不急着纠正他的‘错误’,高兴的和谢父一起拿着合同走了。
谢大少走了,苏执还是不太敢动。
他怕被人听到动静万一误会自己是偷听的人,只好老老实实的坐在原位,假装在欣赏花园里的美景。
直到一个声音突然想起:“你全部都听到了吧?”
苏执猛地抬头,猝不及防的对上谢少堂那双阴冷的眼神。
只是此刻,谢少堂的眼神里除了浓浓的恨意和寒意,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脆弱。
苏执记得,要不了几年,谢少堂就会全面接管谢家。至于那个真正的谢家大少爷,因为某个贿赂上层的事件被人送进了局子里。
刚才那一幕,他算是看明白,谢家人全都不是好惹的。谢少堂冷血无情,他的父亲和哥哥也不见得就好到哪里去。
他并不想参与这一家人的内斗,于是只好装傻:“我刚刚出来透气,并没有听见有人说话。”
然而谢少堂却认准了苏执全都听见了,不肯放他离开。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特别可笑?”
“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机会却要拱手让人,像一条哈巴狗一样,只为让那两个人给我一个好脸色。”
苏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安静的听着。
“我母亲下贱又如何?”谢少堂冷笑:“他不怪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却反而去怪一个被他无辜强.暴的女人。”
真是可笑。
这就是他的家人。
更可笑的是他自己。
他竟然还奢往在这样的家庭里得到一丝一毫所谓的亲情。
他们根本就不配。
苏执沉默的听着,心情也有些沉重。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谢少堂的身世无论再可怜、再怎么值得同情,都不能掩盖他曾经做过的那些人渣一般的事。
只是这一世,在对方还没有真正做出那些坏事之前,苏执想尽量改变这人偏执的想法。他不希望今后出现更多的沈嘉禾,变成这人偏执变态占有欲之下的牺牲品。
“如果你的母亲还在,他一定不希望你一直活在仇恨之中。”
“可惜她已经永远不会回来了。”
是他们。
这他们害死了他的母亲。
他绝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