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秦野给沈言归检查行李时，在里面找到了两本文件夹。
他昨天收拾完行李，就拉上了拉链,现在文件夹凭空出现在行李箱里,只可能是沈言归偷偷放进去的。
好巧不巧,沈言归从卫生间出来，看到秦野在跟这两个文件夹大眼瞪小眼。
“……”
这跟做坏事被当场发现没有什么区别,沈言归不自然地咳了两声，刚要解释,就见秦野面色自然地拉上了行李箱。
沈言归以为秦野会借机发作，但等了很久,秦野都没有主动提起这件事，像是从来没有发现。
上车时，沈言归实在不解，问道：“你不生气？”
秦野系安全带的动作一顿，转头看了沈言归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料之中。”
他了解沈言归，就算他三令五申，沈言归也不可能完全放下工作,他的心理底线是沈言归能在度假村抽出大多的时间休息,两个文件夹的工作量也在他的容忍范围之内。
沈言归观察着秦野的神情，突然意识到自己着了道。
秦野现在也是个小狐狸了,都能反过来算计他了。
沈言归危险地眯起眼，不太喜欢这种感觉，想把场子找回来。
秦野看到沈言归的表情，心里警铃大作,趁沈言归还没发作，连忙解释道：“我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如果同意让你带少量的工作，你肯定不会照做，我既然知道你会自作主张地多加一点，不如把话咬死，这样才能让你休息……而且我在开车，不安全。”
秦野后半句话转移得太快，沈言归一时没反应过来，刚想问这有什么关系，突然看到了秦野的目光——跟昨天吃烛光晚餐，他突然离开时一模一样，看上去在努力克制，但眼底全是渴求。
沈言归丝毫不觉得是他招惹得太过分，调侃道：“你脑子里装的是什么，怎么随时随地的都在……”
估计到秦野脸皮那么薄，沈言归才没把那个词说出来，给他留了一点颜面。
秦野并没有如沈言归想象中那样臊得满脸通红，依然用那种目光看着沈言归，若是目光的实体是一只手，早就已经掀开了衣角，钻了进去。
沈言归在想就这几秒，他还能剩几件衣服。
答案估计是没有。
但现实中的秦野还乖乖戴着安全带，坐在驾驶室，一动也不敢动，被沈言归牢牢控制了呼吸和心跳。
沈言归挑了挑眉，好笑地看着他，“我们现在还能出发吗？”
“等一下，”秦野的声音莫名变得低沉喑哑，不动声色的调整了下坐姿，才说道：“可以。”
沈言归作为始作俑者，丝毫没有意识到问题，还在那懒洋洋地说风凉话，“注意安全。”
秦野：“……”
两人白天耽误了太长时间，路上还花费了整整三个小时，等他们到度假村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度假村的服务很好，由专人将他们送到了酒店，酒店的装修不是五星级豪华风，而是优美的古典韵味，一步一景，朦胧的灯光配着窗外夜色掩映下的夜景，别有一番风情。
走廊特意设计得很长，这一段路能让人从繁华的都市中脱离出来，心慢慢沉浸在其中，得到久违的宁静。
秦野挑的房间也很有特色。
房间正前面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站在窗边能俯瞰整个度假村，却不到其他房间，有很强的隐私感，也不会被打扰心绪。
头顶也是一片巨大的玻璃，夜晚坐在屋里，可以俯瞰整片夜空。
两人进屋后只开了柜橱上的一盏小灯，没有搅扰到丝丝缕缕的皎洁月光和满天的繁星。
这样的夜晚，让秦野想起了和沈言归在小屋独处的那段时光，眉眼都柔和下来。
他一时兴起，坐在了地毯上，重心向后靠着床边，视线穿过玻璃，落在了满天的繁星上，呼吸声慢慢和自然的风声合为一体——秦野突然有种错觉，他好像也是星星中的一颗。
身边的细微声响打乱了秦野的思绪，沈言归没有坐在地毯上，而是坐在了床，手里拿着平板，屏幕上散发的冷光打在他漂亮的眉眼上，染上了科技的色彩，眼底倒映着屏幕上冰冷的数字。
秦野见沈言归又要处理公务，无奈地说道：“先别忙了，我们看会星星吧。”
沈言归神情专注地看着平板，头也不抬地说道：“我回复完工作邮件就来。”
秦野无奈地叹了口气，没有再打扰沈言归，独自坐在地毯上看星星。
但看着看着，满天的繁星对他来说失去了吸引力，他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沈言归身上，忽略了周遭的一切。
沈言归按下发送键后，眉梢控制不住地抽动了两下，无奈又好笑地抬眼看向秦野，“你到底是在看星星，还是看我？”
秦野被蛊惑了心神，直勾勾地看着沈言归，不舍得眨眼，偷看被抓包后反而更加理直气壮，目光丝毫不加掩饰。
在这样的目光下，沈言归也不受控制地热了起来，感受到身体的变化，他啧了一声，心情有点微妙。
他已经不是血气方刚的毛头小子了，却被小自己八九岁的人影响成这样。
但他并不是羞于面对欲望的人，只是……
沈言归看着前面巨大的落地窗以及头上毫无遮掩的灿烂星空，与自然过于亲近了，人在房间里，却像是置身室外。
……秦野人如其名，真挺野的。
不过他也有可能只是觉得这个房间有特色，想欣赏美景，并没有其他的念头。
不过现在追究这些已经没有用了。
沈言归明明知道现在的秦野受不住挑逗，却还非要吊着他。
“说话，看什么呢？”沈言归挑了挑眉，眼神里满是玩味，表情却十分沉静，语气带着命令的意味。
秦野的声音低沉沙哑，跟呼出的气体一样带着难言的热度，“看你。”
沈言归听到这个答案，神情更加冷漠，他坐在床上，慵懒地垂着眼，居高临下地看着秦野，沉默了足足半分钟后，这才在秦野愈发加快的心跳中，慢慢抬起了脚，不轻不重地用脚尖点了两下秦野的胸口，“你倒是诚实。”
他每说一个字，脚尖便往前进一分，等他说完后，脚掌结结实实地踩在秦野肩膀上，不轻不重地踹了一下。
沈言归知道自己用了不小的力道，但秦野的身体依旧纹丝不动，只是胸口起伏的力度更大，汗珠从耳后顺着脖颈慢慢滑落，突出的青筋在月光下也分外清晰。
秦野的样子像一只失智的野兽，血脉里流淌着的只有野性，想遵循本能，扑向毫无防备的猎物，但在沈言归的震慑下，他一动也不敢动，只能用目光贪婪地看。
屋子里安静下来，两人的体温蒸腾着空气，空气变得黏稠，涌动在两人身边。
沈言归垂眸看着秦野，像是在审视和思考，目光无意识地下移，当触及某|处时，他的表情凝滞了几秒，诧异又惊叹地挑了挑眉。
秦野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但沈言归非要坏心眼地逼他亲口说出来，再抬头看向秦野时，表情已经变了，眉眼含笑，声音温柔：“你想要什么？”
这话对现在的秦野无疑是一种鼓励和邀约，他终于动了。
“要你！”
……
……
……
酒店有上门送餐的服务，早上八点，管家推着餐车站在门口，按响地门铃。
几秒钟后，一位神清气爽，高大英俊的年轻男人打开了门，低声道谢，将餐车推了进去。
关门前，管家从门缝里注意到屋里的窗帘全拉着，光线昏暗，猜测应该是同行的人还在睡，特意在门上挂上了“请勿打扰”的牌子。
门里。
秦野随着餐车，走到了沈言归身边，犹豫了几秒，小心翼翼的坐在床边，轻声说道：“你身体不好，不吃早饭胃……”
陷在柔软被子里的人只露出侧脸，听到这个熟悉的开头，他毫无预兆地抬脚踹了过去。
方向出现了细微的偏差，秦野没有被踹到，但也从这一脚感觉到了沈言归的怒气，垂眸敛目，表情看上去有点沉静可怜，诚恳的道歉，“我错了。”
沈言归一眼也不想看他，声音从被子里传来，有些闷，“你现在知道我身体不好了？”
秦野没有理由开脱，又怕沈言归会继续气下去，绞尽脑汁的想哄他的办法，“我刚刚从前台那拿了药膏，敷着药按摩一遍，感觉会好很多。”
沈言归听到这话，冷笑一声，“你不如去问问前台这能不能打狂犬疫苗？”
秦野瞬间噤声，十分后悔昨天的所作所为，但重来一次，他可能还是无法控制自己。
“我……”秦野明明知道沈言归会生气，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我还要了酒精和棉棒，可以帮你消毒。”
沈言归对此只有三个字，“滚出去。”
秦野：“……”
他慌了神，急着想哄沈言归，但又怕说错了话，更加惹怒沈言归，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迟疑了好几秒后才小步地往外走，关门之前还不舍得看了几眼。
屋里重新恢复了安静，沈言归确认秦野离开后，这才掀开被子，赤脚朝卫生间走去。
卫生间里有一面巨大的镜子，沈言归不可避免地看到了自己如今的样子，只一眼，他的神色就变了。
他磨了磨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狗崽子！”
他重重闭上了眼，不想再看镜子里的自己，胸膛不断地起伏着，过了好几分钟，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重新找回了冷静。
他斜睨着秦野从前台要回的那一堆医疗用品，满脸嫌弃，经过了剧烈的心理斗争后，这才拿了过来，胡乱又敷衍地涂在了身上。
半年前，沈言归在鬼门关转了一圈，身体消瘦，如今终于养回来了一点，但肤色依旧如缺血般苍白，十分脆弱敏感，很容易留下痕迹，长时间不会消失。不过只是看上去唬人，实际上并不怎么疼，但那如影随形的酸胀感却让沈言归恼怒又头疼。
秦野不在这，沈言归不至于跟自己较劲，不管秦野有没有吃东□□自坐下享用一车的早餐。
秦野听不到屋里的动静，不知道沈言归在做什么，焦急地在门外徘徊，但没有得到允许，又不敢去打扰他，只能试探地给沈言归发了条消息。
沈言归没有回他，过了十分钟，房间门这才开了。
秦野缓了一口气，像是站在阴暗角落的蘑菇，终于又见到了阳光，立刻灿烂了起来，神情殷切地走了过去，想跟沈言归说话。
可他得到的却是沈言归的无视，沈言归径直越过了他，朝前走去。
秦野站在原地愣了几秒，也不受挫，像个小尾巴跟在了后面。
沈言归走出套房，坐电梯下去，秦野寸步不离地守在旁边，视线始终黏在沈言归身上，明明长了一张冷峻的酷哥脸，神情却是小心翼翼的。
沈言归半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但透过电梯门，还是看到了秦野现在的样子。
秦野现在跟做了坏事，怕被主人丢掉的大狗没有什么区别，头上的耳朵害怕地耷拉下来，尾巴高高的竖起，尾巴尖尖只是晃动一下，但若是此刻沈言归看向他，身后的尾巴一定摇成螺旋桨。
沈言归还在气头上，依旧无视他。
秦野不知道沈言归要去哪里，也不敢追问，只能紧紧跟着，观察着沈言归的神色。
度假村后面有一片草坪，可以体验骑马，秦野约了两个名额，在去度假村之前讨赏似的说了三遍。
如今沈言归记住了，秦野心里却挂念着别这事，把这些忘了个一干二净。
此时远远看到了，他才眼前一亮，借着这个话题跟沈言归说，“我知道你喜欢骑马，所以。”
他说完后察觉到了不对。
沈言归现在的状态，好像不方便骑马。
果不其然，沈言归终于看上他了，但不过是一记刀子眼。
秦野立刻安静了下来，眼观鼻鼻观心，努力缩小存在感，很大只的缩在旁边。
沈言归只能坐在边上看着，秦野本想陪，但又怕扫了沈言归的兴致，只能跟随着教练去换骑马服。
原本他想让沈言归教他的，但因为沈言归身体不适，他只能独自上马。
沈言归坐在旁边的躺椅上，遥遥看着远处的秦野。
他倒没有秦野想象中的那么生气，只是堵在胸口的这口气吐不出来，心情有些憋闷。
这就像他养了一只烈性犬，本以为能训导好，没想到却被咬了一口，怎么想都有点咎由自取的意味。
他要的是掌控，昨晚却失控了。
沈言归不想回忆昨天的细节，但一些画面不受控制地浮现在眼前，他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声温柔的问候，“你还好吗？”
沈言归被打断思绪，转头看着来人。
眼前的女人大概比他大五六岁，保养得很好，气质温柔，长得很漂亮，眉眼间有点像沈夫人。
但等沈言归仔细去看时，却发现这个女人跟沈夫人的五官完全不像，只是眉眼间有隐隐的熟悉感，若是换作别人，恐怕不会联想到沈夫人，但沈言归却觉得她们十分相像。
“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女人看着沈言归，礼貌的询问道。
沈言归除了商业应酬以外，一向不喜欢跟陌生人亲近，现在却挺直了肩背，笑着说道：“请坐。”
女人坐在旁边的位置，目光穿过茵茵草地，落在了远方，“你跟你朋友闹矛盾了吗？”
沈言归顺着他目光看过去，才知道他说的是秦野，“只是一点小矛盾。”
女人笑了一声，温柔地提点道，“他看上去很在乎你，总是在回头看你，期待你的回应。”
沈言归之前一直在看天，如今因为女人的话，终于看向了秦野，秦野瞬间支棱了起来，明明不会骑马，确实跟做作的装骑马高手，一举一动都十分刻意，活像只开屏的孔雀。
沈言归：“……”
女人也被秦野幼稚的举动逗笑了，看着沈言归意有所指的说道：“我没说错吧，他很在意你。”
很奇怪，只跟女人聊了几句，沈言归堵在心口的那口气便消散了，他无奈的扯了扯嘴角，“我知道，只是……”
女人知道沈言归的潜台词，笑着说道：“年轻人总是莽撞的，虽然不成熟，但诚挚热烈，认准了就不会改变，一往直前地奔向对方，那份坚定很感染人，等你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情不自禁地陷了进去。”
女人好像什么都没说，但又什么都说了，沈言归沉默了几秒，忍不住更深地去想他和秦野的关系，但现在的场合明显不合适，他止住了思绪，转头对女人说道：“谢谢你，我注意到了之前一直忽略的东西。”
女人一直是成熟温柔的，此刻却朝沈言归眨了眨眼，“没关系，恋爱时智商总是下降的。”
沈言归愣住了。
之前眼前的女人只有八分像沈夫人，但现在是十成十的，沈夫人有时也会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接触久了就知道她的灵魂是自由灵动的，并不受年龄和身体的限制。
见沈言归愣愣地看着自己，女人摸了摸自己的脸，奇怪地问道：“我脸上有东西？”
沈言归这才收回目光，笑着摇了摇头，又换了个别的话题，“你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吗？”
“不是，大儿子陪我来的，”女人脸上浮现出幸福的笑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肚子。
“大儿子？”沈言归发现了重点，“你现在怀孕了吗？”
“是啊，希望我这一胎是个女儿，”女人说完后，神色突然变了，小心翼翼地跟肚子解释：“宝宝你别生气，不管是男孩女孩，妈妈都喜欢你哦。”
沈言归听到这句话，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现实和记忆已经在他脑海中混乱了。
明明样貌几乎没有相似之处，但表情和话语完全重合了。
沈言归恍惚了足足半分钟，这才回过神来，笑着说道：“这一定是个乖孩子。”
女人摸着肚子，笑着说道：“两个孩子都是我的珍宝，希望他们能健康长大。”
说到这，女人突然转头看向他，眼底漾着温柔的笑意，散发着母爱的光辉，“希望他们长大后能像你一样，你现在就很好。”
沈言归本不想在女人身上寻找沈夫人的影子，但听到这话，记忆伴着风呼啸而来，他的目光变了，充满深意又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努力辨认着什么。
女人却朝他笑了笑，“我去找我大儿子了。”
沈言归没有回应，也没有阻止女人，只是目送她越走越远，背影渐渐消失在眼前。
等他收回目光，才见秦野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正忐忑又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想要搭话，但又怕沈言归不理他。
沈言归愣了愣，问道：“你看到刚才坐在我身边的人了吗？”
见沈言归主动跟他说话，秦野受宠若惊，身上阴郁的气息一扫而光，立刻蹭到了他身边，“没看到，是个什么人？”
沈言归又看了眼女人消失的方向，缓缓地摇了摇头。
也许这只是他想象出来的幻觉，也许是沈夫人真的回来看他了，但更可能是那丝相似只是个巧合。
尽管如此，沈言归还是感觉心头被抚慰了，像是沈夫人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
若真的是她回来了。
他很庆幸，妈妈看到他身边有了亲近的人，不再孤身一人；也很高兴能得到那句“你现在就很好”。
——他过好了自己的生活，变成了妈妈期待的样子，没有让她担心。
沈言归笑了一声，在秦野奇怪的目光中说道：“没什么。”
秦野见沈言归不再冷脸相对，试探地问道：“你不生我的气了？”
沈言归神情一顿，目光危险地看着秦野，但心口的那口气消了，只是冷声说道：“下次还敢吗？”
“不敢了。”秦野一时头脑发热，毫无求生欲地补了句，“我不会再让你哭了。”
沈言归：“……”
沈言归：“……”
沈言归：“……”
这个狗崽子！
他又重新有想把秦野一脚踹开的冲动，心里憋闷，但若是解释一句“那只是生理性的泪水”，又太傻了，沈言归磨了磨后槽牙，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秦野。
秦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低着头不回应，像只坐得很乖的大狗，心虚得不敢跟主人对视。
风从两人之间吹过，气氛变得微妙，秦野不知道怎么哄沈言归，试探地说了一句，“我晚上订了温泉，能缓解疲劳，你要不要去？”
沈言归足足看了秦野半分钟，在秦野屏息中弃上，他缓缓的点了点头。
感觉到沈言归态度的缓和，秦野那根垂在两腿之间的尾巴，立刻竖了起来，蓬松地晃来晃去，几乎毛茸茸地糊在了沈言归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