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早上,沈言归看着天花板，眼神带着宿醉之后的茫然。
他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如果不是还在眨眼睛，像是一座美丽却无生机的雕塑。
过了足足五分钟，沈言归才轻轻蹙了蹙眉。
他只记得昨天喝了一杯米酒,之后的画面是一片黑暗,什么都不记得了。
沈言归酒量很大，在外应酬从来没有醉倒过，现在只喝了一口米酒，就醉得断了片，说出去太丢人了。
沈言归慢慢坐了起来,头疼地用手撑着额头,等眩晕的感觉慢慢过去。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开了。
沈言归听到声音，抬眼看向秦野,“发生什么事情了,你的脸色怎么这么不好看？”
秦野听到这话,脚步一顿，意外地看着他,“你,你不生气？”
沈言归沉默了几秒，烦躁又无奈地说道：“生气又能怎么样？”
“那你，那你会不会怪我？”秦野一整晚都没睡，反复思索道歉的话。
但面对着沈言归时，他突然嘴笨了起来，除此之外,什么都说不出来。
“怪你有什么用？”沈言归掀开被子，低头整理衣服，“我的身体变成这样，又不是你的错，不过你不要说出去，我只喝了一口米酒就醉倒了。”
秦野：“……”
他怔了几秒，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艰难地问道：“还有呢，你不记得昨天晚上的事情了吗？”
沈言归不悦地剜了他一眼，觉得秦野是在故意戳他痛处，“我以前的酒量不是这样，绝对不会因为一口米酒就断片。”
秦野清楚这一关他过去了，但没有任何轻松的感觉。
不知还要用多久，才能让沈言归看向他。
沈言归没有察觉到秦野的异样，穿上鞋后才注意到他神色不对，“你怎么像个霜打了的茄子，说吧，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打击？”
秦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转身就走。
沈言归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秦野最近的脾气时好时坏，还会跟他耍小性子了。
沈言归还没来得及安慰，秦野就自己把自己哄好了，他把碗筷放下，说道：“过来吃饭。”
沈言归笑了一声：“好。”
早上的饭菜偏清淡，沈言归喝了一碗白粥，感觉胃里暖暖的，十分熨帖。
闲来无事，沈言归看着外面的好天气，一时兴起说道：“我们出去散步吧。”
秦野在这种事情上都随着沈言归，立刻点头说好。
收拾好碗筷后，沈言归换了件白衬衣，走出卧室后，才发现秦野也换了件白色的T恤。
秦野愣住了，沈言归却勾了勾嘴角，随意调侃道：“这么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穿的是情侣装呢。”
秦野没有言语，他走到沈言归身边，视线在两人身上的衣服转了一圈后，心里有种别样的满足。
两人结伴往外走，谁都没有言语，只是看着路边的风景。
沈言归的心变得很静，哪怕他时日无多，这些风景恐怕再也没法看第一遍了，他都没有很伤感。
秦野并肩走在沈言归旁边，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并没有在看风景，而是专注地看着沈言归，仿佛除此之外，任何景色对他来说都没有吸引力。
沈言归察觉到秦野的目光，刚要转头问问他有什么事，突然感觉头皮一痛，头发被扯到了。
沈言归倒吸了一口冷气，去摸后颈的头发——头发和衣领后面的标签缠在了一起。
秦野也注意到了，见沈言归在粗鲁地扯动头发，连忙握住了他的手腕，“别动，我帮你。”
沈言归点了点头，松开了手。
秦野将衬衣衣领向下翻，露出了标签，看到有好几根头发跟标签紧紧缠在一起，都打了死结。
秦野从来没有做过这么细致的事情，怕弄疼沈言归，脸色凝重，两根手指笨拙又小心地挑起头发，试图解开死结。
衣领往下掉，会扯到沈言归的头发，秦野没有办法，只能就是别扭地站在沈言归生前，微微弯腰，头跟着视线向左偏，不断地靠近。
沈言归原本没把这放在心上，但感觉到秦野的气息后，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一个画面。
他跟秦野也靠得这么近，只不过秦野并不是在帮他剪头发，而是在……吻他。
沈言归的表情立刻变得古怪，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他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幻想，他和秦野怎么可能会接吻？
沈言将这一幅画面强行赶出脑海，并没有当真。
秦野的两只手还在努力，两人站在原地不动，姿势令人遐想。
节目组还在这录制，其中一个男明星站在田野上直播，给大家介绍幼苗的种植方法。
直播间的人很少能接触到这些，听得兴致缺缺，人数也很少，但随着画面的偏转，眼尖的人突然注意到后面的树下有两个重叠在一起的身影。
【！！大树下的两个人是在接吻吗？】
【这是沈总和秦野啊！】
【啊啊啊啊啊啊我磕到了！】
【时隔一个周，我终于再次见到沈总了，一上来就这么劲爆吗！】
【天呐，别人接吻，我为什么这么激动！】
【坚持了这么久，看来小野的吻戏很好啊，斜眼笑jpg】
【什么？听说我老婆在和别的野男人在亲嘴，连忙过来看看。】
【笑死，有人在群里说了一声后，直播间的人数秒涨了五位数。】
【谢谢，CP粉今天过年了。】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摄像头给我拉近，我要看细节！】
【必须是舌吻，用舌头去甩对方的嘴唇！】
【哈哈哈哈哈我们这算不算组团偷窥人家接吻？】
男明星看到自己的直播间人数猛增，有点受宠若惊，以为有这么多人喜欢看种植技巧，更加卖力的处境，随着他弯腰的动作，大家看得更清了。
【谢谢菩萨。】
【就冲这个弯腰，我也要去微博关注一波！】
【救命，好想看高清□□版本啊，我是不是有毛病……】
【楼上的别怕，你只是区区一个变|态罢了。】
秦野和沈言归离得远，节目组的阵仗也不大，并没有发现这边在直播，他们两个不小心入镜了。
秦野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头发上的死结解开，虽然没有被扯断，但头发变得毛毛躁躁，很明显地弯折着。
沈言归摸了摸快长到肩膀的头发，一时兴起说道：“你回去帮我剪头发吧。”
秦野愣住了，耿直地说道：“我不会。”
“没关系，你把后面这些长长的剪掉就行。”
这个难度不大，秦野思索了几秒，点头同意了。
两人不顾直播间观众的哀嚎，转身向后走，很快便回到了住处。
秦野这是第一次给人剪头发，他专门百度了一下，十分专业地准备了各种工具。
沈言归看了眼外面的蓝天，“我们在外面剪头发吧。”
秦野点了点头，搬了张椅子放在院子中间。
沈言归坐在椅子上，秦野在他脖子上围了两层，用夹子紧紧夹住，防止头发掉进去。
秦野忙前忙后了五六分钟，这才深吸了一口气，脸色郑重地拿起了剪子。
他怕剪坏，用手捏住较长的头发，拿起剪子，只捡了其中一小撮。
他站远看了看，发现还能说得过去，才继续剪剩下的头发。
秦野这次大胆了一点，一剪刀就剪平了。
他低头认真审视了几秒，紧绷的脸色这才放松了，“剪好了。”
沈言归：？？？？
这就是传说中的准备五分钟，剪发三十秒？！
他好笑地看了眼秦野，用手指了指在脖子上围着的一堆，说道：“帮我解开吧。”
又过了五分钟，沈言归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只是用手摸了一下，并没有去看镜子里的效果，“这样就方便多了，剪得不错呀。”
秦野被夸得不好意思，脸色挂不住。
他也没有深究沈言归是真心的，还是在调侃他，只是说道：“我们去卫生间，我给你洗头。”
沈言归没想到服务这么周到，顿了下说道：“没必要吧。”
秦野不赞同地说道：“不洗头，没办法清理干净碎发，碎发掉进衣服里会很不舒服。”
见秦野说得头头是道，沈言归也就随他了。
他跟着秦野走进了卫生间，坐在了浴池旁边，秦野站在他旁边，拿着花洒对他说道：“低下头。”
沈言归点点头，又笑了一声。
秦野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沈言归没有解释，只是觉得很新奇。
从没有人给他这样洗过头，连沈夫人都没有，感觉他现在被当成小孩子照顾着。
倒也不错。
沈言归低下头后，温热的水流四处蔓延，顺着发丝向下流淌，头发被打湿成了一缕一缕，脸上却是干的，没有水落进眼睛里。
“我现在在用洗发露了，” 秦野每到一个步骤都会提醒沈言归，细致又周到。
头上满是细腻的泡沫，沈言归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香味，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秦野，又忍不住轻笑了声。
他这个人天生冷心冷情，缺乏一颗柔软的心肠，之前更习惯商场上快节奏的生活，但现在看来，这种温馨的时刻也不错。
可能是他时日无多了，心态发生了变化。
“我现在帮你冲干净，” 秦野的话打乱了沈言归的思绪。
沈言归点了点头，闭上了眼。
为了把头发冲干净，水流不可避免地划过脸颊，触感温柔，顺着下颌的线条滴落。
沈言归的身体受不了凉，洗完后，秦野立刻用一条毛巾把他的头发包住，又检查沈言归的领口和衣服，确定是干的，这才松了口气。
沈言归刚打算出去，见秦野拿来了吹风机，愣了愣，问道：“你还要帮我吹头发吗？”
秦野：“是的。”
沈言归看着他认真的神色，无奈地笑了一声，只能又坐了回去。
吹风机的噪音并不吵，沈言归微微闭着眼，感觉到秦野的手指穿过他的头发，指腹轻轻蹭了下头皮，发梢被扬起了。
等到头发再吹干时，沈言归才睁开眼，透过面前的镜子，看到秦野微微吹着毛，神情安静，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弧度，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从这个表情中读到了温柔。
耳边回荡着吹风机嗡嗡的声音，他只能透过镜子，看到秦野的嘴动了。
下一课，吹风机被关上了，沈言归耳边恢复了清静，他转头看着秦野，问道：“你刚刚说了什么？”
——我们回去还能像现在这样吗？
秦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过了几秒，缓慢地摇了摇头，“没什么。”
不必再问。
他已经知道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