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关系还没到能谈论故人的程度,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都认识的椿柚李身上。
“你和椿小姐,”佐藤美和子开着车问道,“是在交往吗?”
松田阵平自学会抽烟以来第一次被烟呛到:“什么鬼!”
甚至没忍住爆了粗口。
“谁告诉你的?!胡说八道!”
咳嗽都还没彻底停住的松田质问道。
佐藤惊讶于他的激动情绪:“但你们,很亲密……”
“那女人一直是那样的性格,”松田严肃辟谣,“我们第二次见面,她就不准我在车上抽烟。”
佐藤想说这有什么问题,有的女性就是比较在意这点。
松田阵平补充:“我的车,专程送她。”
佐藤:……
“你们对她的滤镜太厚了。”松田吐槽道,什么宽和,都是假象,这混账女人从来都一肚子纯黑坏水,满脑子胡作非为,面对妨碍她回去放猫上厕所的银行劫匪都敢莽上去。现在更是胆大包天地瞒着自己和千速,跟些大有问题的家伙搅在一起……
“不是这样的,”佐藤若有所思,“我们认识椿小姐时,她刚刚失忆,无亲无故,连自己的名字、住址都不记得,像只刚出生的奶猫一样,整个世界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我们看到的,当然不是她的本性。”
“还好,虽然遭遇了各种困难,但椿小姐还是在遇到你之前恢复了活力,真是太好了。”
之前跟白鸟见过面后,松田也回想起了之前班长跟自己提过的福生公寓火灾案。正是因为公寓被烧毁,椿柚李才带着猫在网吧蜗居,并和白鸟断了联系。那次灾后爆.炸物排查工作是自己亲自带队完成,他相信自己的判断,那的确是一场燃气泄露引发的火灾,起火点和整栋公寓都没有发现别的爆.炸物。
但燃气泄露却并不一定就是意外。
松田阵平靠着车窗思索着。
……
逼迫黑市商人们用ERP系统在十一月初的一天得到了成果:
一条别扭的曲线。
数据造假。
如果是简单记录今日到货XX,数量YY,售卖ZZ的账本,修改一两个数据是很轻松的,除非有人证物证,否则基本上看不出来数据真实性。
但使用ERP系统就不一样了,它几乎可以算是现代化管理学与统计学的结晶,正如让真账都做不利索的财务去做假账只会让审计看一眼就笑出来,黑市商人这种非专业选手在使用ERP系统时数据造假的结果同样是让柚李能一眼看出来。
柚李的脑子“轰”的一声,她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那个线头。
跪坐在旁边的黑市商人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戴着迪迦奥特曼面具的匪首暴起一脚踹在胸口:“说!那些少了的硝酸和硫酸你卖给谁了?!”
甘油与硝酸、硫酸混酸反应会生成丙三醇三硝酸酯,也就是硝化.甘油,用硝化.甘油溶解、胶化硝化棉,就能制成硝化.甘油火药。
这狗东西竟敢在账本里瞒下一大批硝酸和硫酸!
踹在胸口的一脚并不算太重,却把黑市商人吓出了尖叫鸡一样的惨叫,苏格兰迅速掐住了他的嘴,示意莱伊先带她出去:“我来。”
基尔回头看一眼挣扎着被苏格兰拖往地下室的黑市商人,默默跟上了格瓦斯和莱伊的脚步。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苏格兰裹挟着一身血腥气回到了车上,摘下被鲜血染红的手套,用垃圾袋装好:“那批货卖给了同一个人,不知道名字,但知道电话和住址,在米花町梅花街道,要去吗?”
柚李精神恹恹地抱着猫:“今晚不想去,那狗东西怎么样了?”
“应该还活着吧?”苏格兰笑了笑,“我把地下室从外面锁上了,明天再来看看,如果还活着就算他命好,死了就放把火善后,怎么样?”
“随便你,这种小事不要拿来烦我,”柚李打了个哈欠,“打扫干净点,头疼,送我回去。”
虽然是深夜突发,但降谷零率领的公安小队依旧效率惊人,柚李还没到家,米花町梅花街道的一间公寓已经被包围控制。
柚李刚洗完澡,胶布贴嘴绑在地下室的黑市商人也被悄无声息地带回了警察厅。
晚秋的日出已经越来越晚,小睡了几个小时的柚李穿了一身从未穿过的褐色套头衫,戴上黑框眼镜和口罩,背着双肩包出门打了辆车到米花町梅花街道。
诸伏景光告诉她,虽然降谷零第一时间带人赶到,但那个炸弹犯并不在家,蹲守了大半夜也没蹲到人,为了避免信息被污染,公安们并没有翻箱倒柜,而是保护着现场等她过去。
诸伏景光在公寓侧门接到了柚李:“监控已经全部断电,我们的人也已经撤到外围。”
柚李点点头,跟着他一起上楼到了那间公寓。
这显然是一间单身公寓,一室一厅还算宽敞,却有一整架的各种工具零件,空气中弥漫着化学药品的味道。
是一个标准的炸弹犯居所。
[等着吧!等着吧!不要脸的鬣狗!]
[滴答、滴答、滴答……]
[哪里好呢?学校?医院?还算干脆放在警察局?哈哈哈哈哈哈!]
柚李带着手套,一件件查看公寓里的物品,倾听它们记录的声音。
“他已经不住在这里了,”半小时后,柚李放下手中的地图,揉了揉因为过度专注而隐隐作痛的头,“大概是怕黑市商人走漏风声,前两天他就不回来了。”
降谷零咬牙:“可恶!只晚了一步!”
诸伏景光用膝盖撞了一下幼驯染的腿,示意他不要给已经焦虑爆表的椿柚李更大的压力。
“开电脑看看。”柚李将目光投向了角落里的台式机。
降谷零轻松破解了电脑的密码,并无意外地发现电脑已经被格式化:“没关系,我来做数据复原,你先回去休息吧。”
柚李坐在诸伏景光车里,看着逐渐亮起来的天色:
“我要去见松田。”
诸伏景光沉默片刻,终于还是把车开到了警视厅附近。
柚李下车步行到警视厅对面的咖啡店,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要了一份早餐看着警视厅大门。
她想跟松田阵平谈谈,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点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距离正常上班的时间越来越近,却一直没看到松田阵平或者他的车。
“椿小姐?”一个女声在身边响起,是佐藤美和子。
“……佐藤警官,早安。”长时间紧绷神经让柚李的反应有点慢。
“您来这里,是要找松田吗?还是白鸟?”佐藤发现椿小姐状态不太对,好像很久没好好休息了,脸色很差,眼下一片青黑,精神也——
“我,我有点事情想当面告诉松田,他今天不上班吗?”
您为什么不给他打电话呢?
佐藤担忧地看着她,没有直接问出来,或许椿小姐有自己的为难之处,难道是他们吵架了?
“松田自从调到搜查一课,就一直睡在办公室,好几天了,都没有回宿舍休息,真是的……椿小姐?!”佐藤惊慌地看着椿柚李遍布红血丝的眼睛迅速湿润了。
柚李也刚反应过来似的:“不是的,我……”
她说不下去了。
柚李深呼吸:“抱歉,佐藤警官,我没事,能不要告诉松田我来过吗?”
“如果您觉得为难的话,就跟他说:‘等到那件事以后,我会跟他讲清楚的’。”
柚李在河边慢慢地走着,正如人会在抛出硬币的瞬间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从佐藤警官那里知道松田最近都睡在办公室时,她也明白了自己想跟松田说什么。
她想劝松田放弃。
她已经尽力了,诸伏景光和降谷零也尽力了,可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们却依旧找不到那个爆炸犯。
那人能制造当年萩原研二短时间内无法拆除的复杂炸弹,还喜欢在两个不同的地点设置炸弹。上次他要十亿円,这次,对警察满怀恨意的爆炸犯会要什么?
太危险了。
萩原研二已经牺牲在了爆炸中,千速姐已经失去了弟弟,如果他再出事……
可是,现在是他离给萩原研二报仇最近的时候了。
四年的痛苦、愤怒、压抑……
难道告诉他萩原研二没有彻底离开人世间,还以猫的形态存在着,这份仇恨就能得以消弭么?
她经历过类似的痛苦。
萩原研二被下毒在鬼门关走了一通,他的情况平稳后,自己毫不犹豫地展开了报复。
难道因为萩原研二没有死去,仇恨就不存在了吗?!
松田已经比自己理智和冷静太多了。
他只是想亲自抓捕爆炸犯,自己凭什么,又如何劝他为了自身安全,放弃这份执念?
朝阳下波光粼粼的水面刺痛了柚李的眼睛发疼。
抹掉滚落的泪珠,柚李把萩原研二放在河边的长椅上,蹲下与他平视:
“你来决定吧。”
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人知道如何阻止松田以身涉险,大约只有萩原研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