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李抱着猫碎碎念了一会儿,什么“巾帼不让须眉”,什么“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什么“试看他年麟阁上,丹青先画美人图”……
总之都是琴酒听不懂的话。
“虽然从那人身上搜到的MD能证明基尔没有泄露组织情报,但朗姆一直揪着不放,还保留了当时的一些物件……啧,真恶心。”琴酒对此嫌弃不已,死人身上的东西还特意扒回来藏着,朗姆怕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让你过来,也是验一下这些东西。”
柚李短暂地沉默了会儿:“MD……是什么?”
琴酒的血压再次被拉高:“Mini Di!迷你磁光盘!那只老鼠用来录下了拷打基尔时的声音,但里面完全没有出现基尔的声音!”
忍无可忍的琴酒从沙发一侧拎出一只皮箱,摔在茶几上:“好好看!”
柚李清楚自己是受不住任何拷打的,但赤井秀一、降谷零他们肯定在卧底进来之前受过专业的训练,耐痛、抗药性、反审讯什么的,但是去年秋冬,刚在电视台混出一些小名气的水无怜奈足足消失了三个月,琴酒也用了“奄奄一息”这样的词来形容当时她的惨状。
琴酒口中的奄奄一息,一定是柚李认知中的奄奄一息,更严重一些。
严重到基尔这种看起来漂亮体面,实际上能打趴一个男子篮球队的猛女也要养病挺长时间,才能在外人面前看起来没有异状。
已知:基尔是瓶假酒,基尔发现并追杀另一个组织卧底,基尔被对方反制。
严格来讲,那会儿还没有“基尔”,只有“水无怜奈”,基尔这一代号是这次的功劳被确认后才获取的,一个外围成员的重要性可远远比不上当年被增田行生塞进后备箱的柚李,披着猫皮的成男暂时也还没加入假酒标配,所以:
“基尔当时是怎么向组织求救的?”
叛徒被她追杀,反制她,拷问她,直到被她丝血反杀,再到组织成员赶到现场——这么长的时间里,叛徒这边就没个人来支援?这得是什么十八代单传的孤家寡人啊。
另一个疑点是,基尔硬扛如此酷烈的拷问,无论她出于什么目的就是一点情报不肯吐露……她也没说点别的反向套话?
“定位器,”琴酒冷笑着吐出一口烟,“组织用来排除混进来的老鼠的有效手段。”
噢——
柚李懂了。
没再多问,柚李出去找酒保要了一副手套一只口罩,准备开始干活:按琴酒的说法,她要看的东西是基尔被严刑拷打和叛徒被反杀的现场带回来的,万一粘着血,再封在箱子里闷上几个月,要是有啥病菌病毒什么的,她可没有强大的免疫系统来抵抗。
箱子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掌心大小的银色方块,一只推到底的注射器,一块男士手表,它们的下方的布料是两条领带,一块手帕。
[如果有一天,至少瑛海能……]
[伊森!伊森!]
……
柚李的脸色一下变得刷白,在她开始难以抑制地颤抖时,琴酒一掌把立起的皮箱盖子按倒,合起皮箱移开,皱着眉看了会儿惊惧不已的格瓦斯,按铃叫人。
酒保进来看了一眼,立刻折返回去取来了毯子披在格瓦斯肩膀上,又在她手里塞了一杯热牛奶。
柔软温暖的触感和怀里的萩原研二给了柚李些许安慰,让她的情绪缓缓平静了下来。
“大哥,”格瓦斯声音中带上了与刚刚癫狂哭闹完全不一样的哭腔,“死了……”
我TMD还没死。
琴酒烦得想打人:这也是格瓦斯的能力的限制之一,不管多少次,一旦她直面与杀人、血肉横飞、审讯折磨有关的东西,这个外厉内荏的疯女人就会怂成这副蠢样。
一件还好,像这样一次性多件,她就会因为一次性读取到太多与案发现场有关的信息而吓得屁滚尿流,原本琴酒是指望她经历了一次生死考验,这臭毛病能稍稍有所改观。
是他想太多了,格瓦斯还是那个弱鸡。
好一会儿,弱鸡才缓了过来,琴酒已经彻底没了耐心:“所以,你得到了什么情报?”
柚李抓着披在身上的毯子,迅速斟酌了一下信息:
瑛海,本堂,提前准备的录音,听起来像美式英语的语言……
“伊森和邦尼。”柚李轻声道,“除了那些血腥,我获取的信息,只有这两个男人的名字。”
伊森。
那个老鼠的同伴的确是不断呼唤着这个名字,遗憾的是,他们的人刚刚抵达,他就开枪自杀了,他应该就是邦尼了。情报组追查那个叫伊森的男人好几个月,毫无所获,如今又有了一条新线索。
格瓦斯依旧弱鸡,但她的能力也依旧可靠。
柚李慢慢喝完了热牛奶,走出包厢时依旧有点恍惚,那痛苦的凄鸣萦绕在她的耳畔和心间。
她不叫水无怜奈,她有一个帅气的名字,叫“瑛海”,伊森·本堂是她的父亲。
为了保护她,逼着她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
“格瓦斯?”苏格兰担忧地扶了她一把,“你没事吧?”
诸伏景光,年仅7岁时躲在柜子里目击了父母被杀害。
本以为已经大概平复的心情骤然爆发。
看着倒在苏格兰怀中大哭着不断重复“死了、死了”的格瓦斯,爱尔兰啧了一声:“琴酒怎么她了?”
“看着不像有外伤的样子,”波本右手把雪克壶高高抛起,左手接住,“大约是吓唬了一顿?琴酒对她向来宽容。”
爱尔兰对此倒也认同。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不太有机会跟格瓦斯接触的龙舌兰质疑这算哪门子的宽容?格瓦斯都快哭晕了。
爱尔兰翻了个白眼:“要不然你去跟琴酒闹一回,他肯定不会骂你。”
只会立刻弄死你。
也可能是慢慢弄死。
“如果你要去,一定提前通知我,”波本把蝶豆花轻轻放在液面,完成了这杯色彩缤纷的鸡尾酒,“我想收集一下‘人类被枪击次数极限’的相关数据。”
“或许还能观察一下‘水泥硬化规律’。”波本笑意真诚。
看着龙舌兰到现在都还没反应过来的蠢脸,爱尔兰忽然明白了皮斯科平日里对自己的恨铁不成钢,面对智商洼地的同事,很难不嫌弃。
向来秉承着不勉强自己准则的龙舌兰丝毫没有沉溺于疑惑中,盯上了波本刚刚调制完成的鸡尾酒:“波本,这杯酒能给我吗?”
经常来柯林斯酒吧的组织成员都知道,波本虽然热衷于调酒,却对喝酒没什么兴趣,如果没人向他讨要,他往往是自己喝一口就倒了——虽然调酒的是他自己,但花费的可是酒吧的基酒和其他原材料,酒保是照样要跟他算账收钱的,可见情报组的薪金也还是挺丰厚的,禁得起他这么祸祸。
看一眼正架着仍然在抽泣的格瓦斯离开酒吧的苏格兰,波本说了声请便。
龙舌兰愉快地端起酒杯享用起来。
波本和爱尔兰交换了一个眼神:这货是怎么混到代号的?给BOSS挡了枪子儿吗?
……
“怎么不说话?”回到已经凉透了的被窝里,柚李伸手戳了戳卧在她床头的萩原研二,“不问我听到了什么吗?”
[不管多糟糕,都是已经过去的事情,不要再回忆它们了,]萩原研二换了个姿势,抱住她的手,[睡吧,柚李,我会守着。]
就像曾经在公园里、在网吧里一样。
柚李伸出另一只手抹掉眼角的湿痕,闭上了眼睛。
过去的人生苦多甜少,宫野明美很少主动去回忆童年,大约也是因为下意识地抵触,她也很少做关于过去的梦。
但昨晚被伏特加的电话惊醒,把椿柚李送到酒吧,又在辗转反侧中听到隔壁开门又关门的声音,才模糊睡去。
久违的,她梦到了童年。
先后见证了生命的诞生和逝去。
父母去世的消息传来时,宫野明美尚未完全明白生命的定义,震惊又茫然地度过了好几天。
负责照顾宫野家姐妹的保姆是个组织外围成员,宫野夫妇双双去世的消息令她不安,疏忽了对小志保的关注,等发现时,小家伙的黄疸已经严重到需要蓝光治疗的地步,只好匆匆送往医院。
于是家里只剩下了宫野明美一个人。
那天是周末,不用上学,宫野明美走出公寓,想去找妈妈,却被警告不要乱跑,她妈妈已经死了。
坐在公寓院子里的秋千上,宫野明美发着呆,一点点试图理解死亡的意义。
一个已经记不清面容的短发女人,牵着一个看起来比她大一点的女孩走到她面前。
宫野明美已经不记得当时女人说过什么,只记得最后她推了推那个小女孩,对方不情不愿地走到她面前,眨了眨那双浅茶色的眼睛:
“我是椿柚李。”
那就是她们的初见。
“难得看到你没按时起来,我下楼买了早餐。”柚李拎着外卖袋敲响了她的门。
“抱歉,我睡得太沉了……”宫野明美不安地解释着。
“我不懂咖啡,店员推荐了焦糖玛奇朵,说没那么苦,”柚李把咖啡递过去,喝了一口自己的博士茶,“你也太喜欢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了,明明是昨晚琴酒把电话打到你这里,还让你送我去酒吧,才耽误了睡觉时间起晚的。”
“那本来就是我的工作。”看柚李买回来的面包里有贝果,宫野明美开冰箱拿生菜叶、火腿和芝士片,做了两个贝果三明治。
“你是真的一刻都闲不住,”柚李已经就着茶水啃完了一根西班牙油条,“做那么多干什么呢,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达瓦里希,你已本分啦’!”
宫野明美咬一口贝果三明治,听着柚李哔哔着各种能把琴酒气炸毛的歪理。
收音机播放着久石让的《the sun also rises》。
太阳照常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