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井秀一买票并不顺利,这个站点本就偏僻,大半夜的乘客更少,绝大多数还是用公交卡乘车的可怜社畜,没几个人需要买票。他按铃、打电话,一边按铃一边打电话折腾了足足十分钟,才把休息室的售票员叫醒,买到票往回赶。
万幸三个组织成员围着真纯把他家的信息都套出来的可怕场景并未出现。
波本依旧不在,真纯裹着格瓦斯的外套被她搂在怀里,苏格兰从包里取出了他的贝斯正弹奏着,没插电的贝斯声音很小,赤井秀一走近了才听清是《致爱丽丝》。
好消息,格瓦斯还挺喜欢真纯。
坏消息,真纯也很喜欢格瓦斯。
赤井秀一把票给了真纯,告诉她家里人会在出站口接她,不要乱跑。
小姑娘难过地点点头,接过票,却对挥手道别的格瓦斯恋恋不舍:“姐姐,以后我们还能再见吗?”
赤井秀一面无表情地瞪着十分钟就叛变的妹妹,开始怀疑格瓦斯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魅惑小孩子的巫术。
格瓦斯笑着摸摸她的小卷发:“如果有缘,当然会再见——回家以后要听哥哥的话。”
“嗯!”真纯重重地点头,向刚到站的电车跑去。
听哥哥的话……回家以后?
赤井秀一琢磨着格瓦斯的话,直觉得她口中的“哥哥”并不是指自己。
苏格兰把贝斯收好,发消息叫回了波本,对方扫了跟他离开时一个没多一个没少的队友们:“人呢?没抓到?”
“不是冲着我们来的,就是个认错人的小孩,”格瓦斯打了个哈欠,“看到莱伊一头长发还以为是她那离家出走搞乐队的老妈,就追着跑,真见到莱伊差点被吓哭了,联系了她家里人,买了张票送走了。”
赤井秀一:哦豁。
诸伏景光:厉害。
波本已经从幼驯染的邮件中知道了大概,看格瓦斯演上了,也搭戏:“你们就这么放她走了?”
“不然呢?”柚李白了他一眼,“抓回去煲汤?要不要叫你上司来一起喝?”
波本耸耸肩,不再说话。
这场乌龙跟踪和反跟踪,总算是落下了帷幕。
为了甩开追踪者,他们换了几条电车线,回去的路程也变得格外波折漫长,正在疯狂头脑风暴的赤井秀一感觉到身边的人往自己身上一靠,他反射性地警惕四周,却并无异象,苏格兰对他“嘘”了一声,脱下外套盖在已经睡着的格瓦斯身上。
对了,她的外套给真纯了。
真是的,明明是个组织成员,竟然一点防备心都没有地在电车上睡着了……
电车到站,被叫醒下车的格瓦斯依旧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半闭着眼晃晃悠悠地跟在后面,莱伊和苏格兰对视一眼,一齐将目光投向双手插兜脚步轻快的波本。
波本:?
“哈?”知道他们打什么主意的波本一脸不可思议,“你们怎么不背?!”
“我们都背着包。”两位狙击手理直气壮。
当你处于一个势均力敌三人小组中的时候,一旦另外两人联合起来,你往往很难反抗。
波本黑着脸把困得要倒毙的格瓦斯背了起来,向出站楼梯走去——这就是另外两人强迫他背人的理由,前野原站出站没有扶梯,全是楼梯,两人一致认为以格瓦斯目前的精神状态,她一脚踏空摔断脖子的概率非常高。
原来降谷零真的不抽烟啊……柚李趴在人肩膀上睡得迷迷糊糊的。
波本头顶忽然一重,是那只黑猫借着楼梯转角处扶手的高差跳到了他头上:
“下去!”他低声呵斥。
黑猫拢了拢四肢,团成一致黑毛球端正坐好。
波本不敢用力甩头,怕失去平衡的黑猫伸出爪子抓他的头皮:“苏格兰!把它弄下去!”
笑够了的苏格兰走过去:“小二,下来吧,波本背着椿呢。”
金发脑袋顶的黑猫伸出一只前爪,肌肉收缩,亮出四枚雪亮的爪子。
苏格兰从善如流地缩回了自己宝贵的双手:“小二不想下来,你就一起背着它吧,反正也没多重。”
这是重不重的问题吗?!波本额角青筋乍起。
莱伊:“噗嗤。”
“莱、伊!你今晚最好睁着眼睛睡觉!”背着个睡着的人,不能大声嚷嚷让这句威胁的力量被削弱了不少。
显然,这晚能睡着的也只有柚李,站台上小女孩带来的信息,对于三瓶威士忌而言都非同小可。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的讨论自然是关于莱伊的家庭和家人,组织成员也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莱伊自然也有自己的原生家庭,这一点他自己也提过:在椿柚李教训“妹妹”那晚,他自称父亲很早就离开,自己也很早离开了母亲。他父亲的离开,到底指的是死亡还是字面上的离开,暂时无从查证,但今晚这个小姑娘的出现,无疑证明了莱伊并非彻底与原生家庭断绝了关系和往来,小姑娘对他感情颇深,而她的称呼莱伊“秀哥”,莱伊的名字诸星大中并无秀字,到底是诸星大是假名,还是他的曾用名叫秀?
两人都更倾向于前者。
加上今晚莱伊对小姑娘表现出的疾言厉色……
一个国中生,就算跑出来,送回去就好了,以莱伊向来冷淡的性格,怎么会这么生气?
他在紧张,甚至是害怕。
有什么值得他如此呢,似乎只有跟他一起的苏格兰和格瓦斯了。
他害怕格瓦斯从那孩子身上获取他原生家庭的情报。
这似乎也能理解,毕竟自己一个人混组织,和把所有亲人的情报暴露给组织,完全是两个概念,但……真的只是如此吗?
赤井秀一的不用纠结,直接联系了弟弟秀吉,确认真纯已经被他接到自己公寓后,询问他有没有见过椿柚李。
羽田秀吉拥有异乎寻常的记忆力,听大哥描述了椿柚李的长相后,他立刻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并详细描述了他们相遇的情景。
祝您“棋”开得胜。
赤井秀一心中一跳。
“我至今不理解,那位小姐是如何看出我是一名棋手。”羽田秀吉说。
因为那个女人获取情报的方式完全不讲科学道理。
赤井秀一向来不愿意一双弟妹参合进自己的工作和调查中,没有多说,只嘱咐秀吉一定要好好教育真纯,绝不能再让她跑来找自己了。
挂了电话,赤井秀一在有些冷了的水中洗澡,别墅二楼三个套房共用一个热水器,每次三人一齐洗澡水就会冷,但他不在乎,另外俩人也从来不提,就一直这样了。比起他正在思考的事,洗澡水的温度太无关紧要了。
根据时间顺序,已知:
椿柚李在便利店遇到秀吉,祝他“棋”开得胜,可推知她知道秀吉棋手的身份;
格瓦斯第一次见自己,点破了他同时爱着两个女人;
格瓦斯先后当着自己的面喊“FBI”和“MI6”;
格瓦斯阻止真纯复述她在便利店说过的话,说“很多时候,那就是原因”,那句话是“但是姐姐有难处”。
这种时候再心存侥幸,就是自欺欺人了,格瓦斯知道他的身份,甚至知道他父母供职于MI6。
格瓦斯,不,应该说是椿柚李,她什么都知道。
但她什么都没说。
她说自己爱着两个女人,却只字不提前女友朱蒂是FBI;
她知道他是FBI,父母是MI6,却只故意在奥特曼小组活动中口嗨喊出来。
赤井秀一抹了把脸上已经变得冰凉的洗澡水,如果这是他刚接触格瓦斯的前三个月,他会怀疑这是组织或者格瓦斯在给自己下套,要放长线钓大鱼,但从初次见面到现在,已经过去快一年了。
这一年,他经历了椿柚李的冷淡、针对,在她眼皮子底下给总部传递了诸多组织的情报,一起在高层酒店经历了地震,在长野车辆抛锚,住进黑店,目睹老板娘自作自受,又抓出了制造公园闹鬼试图吓走他们的商业间谍……
后来苏格兰来了,他们一起跟着格瓦斯去勒索潜在爆炸犯;波本也来了,格瓦斯拍着巴掌让他们打架打得更狠些;苏格兰请假,她疯狂做各种超辣料理,还四处散播他去做痔疮手术的谣言……
最后,她笃定自己不会伤害那个爆炸.物处理科的小警察。
彻底被看穿了啊。
椿柚李的立场已经毋庸置疑,不管她是心存善念,还是被组织控制意图反抗,总之,她给自己开了绿灯,甚至为此承担了一定的风险:她是情报员,又拥有那样匪夷所思的洞察力,不管那是不是超能力,总之她就是能做到。这种情况下,她没有举报自己的卧底身份,就约等于在为自己的忠诚度背书,如果自己暴露,琴酒绝对会连带问责她。
不管她这么做是为了她自己还是为了报复组织,她的默认,都已经增加了他在组织,尤其是在琴酒处的受信程度,无论如何赤井秀一都不能否认这份馈赠。
在椿柚李的立场和态度确定后,值得思考的人就是苏格兰了。
今天他全程目睹了真纯找哥哥的经过,见到了真纯那张与自己非常相似的脸,听到她叫“秀哥”,但他始终一言不发,只在后来自己去买票时,给真纯弹奏了一首《致爱丽丝》。
波本跟他们汇合后,椿柚李扯了一通瞎话,他也依旧什么都没说。
他又是怎么想的呢?
赤井秀一看着雪白的墙,目光仿佛要洞穿墙壁,看破隔壁那个看似温和的男人的伪装。
苏格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