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基本上已经可以确认,明明最讨厌夜里加班的格瓦斯热血沸腾地扫荡潜在炸弹犯,是为了松田阵平——
或者说是为了帮他调查两年多之前炸死萩原研二的那个爆炸犯。
只是还有一个问题令诸伏景光不解:“他们是在银行劫案中认识的,松田对椿的认知是‘一个神神叨叨的占卜师’,这样的关系和身份认知,他怎么会教椿拆弹技术?”
普通人生活中遇到炸弹的概率微乎其微,需要自己上手去拆,手边还刚好有工具的概率更是渺茫,松田身为警察,怎么会把这种危险的技术教给他认为的普通人?
他并不是那种被女孩子捧两句就得意忘形的男人。
降谷零却发现了更多:“或许,不是松田。”
“我的拆弹技术是跟松田学的,他从小就喜欢拆东西,几乎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很多小动作有明显的个人特色,比如切断电线时,他更喜欢用小刀而不是剪刀,”降谷零把手里的樱桃梗弯成一个U,捏住两头,水果刀伸进去切断,“就像这样,这是松田的习惯,但椿几乎从不这样做,她用剪刀。”
“我找了警校爆炸.物处理专业老师实操课的视频来看,发现椿拆弹手法非常标准,无论是工具、动作、流程,都是典型的科班出身做派,这种缺乏个人特点的标准手法,几乎没法找到来源,我原本以为到此为止了。”降谷零顿了顿,“直到昨天,她拆除那枚结构复杂的炸弹时,终于用了一个与专业老师不同的手法。”
“面对错综复杂的电线,她没有像标准方法那样,用扎带把线分成几束以给目标线腾出空间,而是把目标线绕在手指上,一圈圈缠绕绷紧,直接确定它的接头处。”
“松田没有这个习惯,喜欢这么做的……是萩原。”
在谦和有礼、低调内敛的小队长和恨不得把“老子天下第一有钱”写在额头上的小景之间,柚李自然选择了后者。
拨通了电话,柚李问他家里有没有购置布加迪W16 Mistral。
通常这种资产问题,迹部景吾也要问过管家才能回答,毕竟家里房子车子都太多了,他又不是资产管理师,去记这些东西干什么,但布加迪W16 Mistral前几天才在东京完成了它的亚洲巡展首秀,他刚好有印象:“父亲和我都对这辆车观感一般,只定了一台,不过它要过两年才交付,你想用布加迪的话,家里有……”
迹部景吾看了一眼平板:“Divo和Centodieci随时都可以用,我让管家把资料发过去,不满意的话再换别的,你随便挑。”
虽然不知道雅加要跑车干什么,但只要她能叫出名字,他迹部景吾难道还能弄不到么?就算是世界上只有一台的La Voiture Noire,短期租借的话也不是……
柚李叫停了小景恨不得把月球车都拿来秀一把的凡尔赛:“我不用跑车,我是想问,你家定了W16 Mistral的话,它配套的童车Baby II Carbon Edition的购置指标,有没有用掉,或者有没有使用计划?”
说这个迹部大少爷就开不心了,他强调自己是青少年不是儿童,再过几年就能合法持证开车了,童车和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柚李心说你才十三岁,不是儿童是什么,但托人办事的当口,当然是满口好好好对对对小景是个小大人了……
把小孩哄高兴了,柚李说了自己的需求:“我需要购买一台Baby II Carbon Edition,但它只卖给购买了W16 Mistral的客户,如果你家没有购买计划,能不能把这个指标转给我?当然,买车的钱我会自己付的。”
迹部景吾皱眉,他不在乎一辆跑车的配套童车,父亲应该也不会在乎,但——
雅加又没孩子,买高档童车干什么!是不是被人给骗了?!
虽然含着金汤匙出生,但迹部景吾并不是认为所有人都没有经济压力的无脑阔少,以他对雅加经济条件的了解,她绝不缺钱,但肯定也没有富到能随便花几万美金买辆童车放家里当装饰,送给别人的礼物也不用买这么昂贵还得借指标的东西,这不就是被人骗了或者坑了!
“我有一个朋友很喜欢开车,但他身高有问题,开不了普通车,市面上的童车速度又太慢,”柚李真诚地解释着,“我想给他买这辆车,这对我很重要,小景,指标的事,能帮我去问问你父母吗?”
气势汹汹要揪出骗子的小孩果然哑火了,乖乖说去找父亲商量。
[身高有问题……]萩原研二哭笑不得,[等大少爷知道你买车是给我开,估计要炸毛。]
“小孩子不就这样,一时哭一时笑的,过几天就忘了。”身为可恶的大人,柚李毫无愧疚之心。
很快,小景回了电话,语气却能听出来不大高兴:“父亲想把那辆童车买下来送给你,但希望你能跟他见一面吃顿饭。”
小景的父亲,迹部顺一,迹部财团的当家人……
柚李和萩原研二对视一眼:“没问题,让管家来跟我约时间和地点吧。”
小朋友却不高兴:“雅加,你不想的话,我再去跟父亲谈,一个指标而已,就算不通过父亲,我也能帮你拿到。”
这孩子。
柚李心里一片柔软,把“始作俑者”揣进怀里:“小景,一辆童车而已,没有布加迪我也可以买别的,我不至于为了它勉强自己做不情愿的事。对于迹部先生,我既不贪慕他的财力,也不畏惧他的权势,我愿意见他,只是因为小景。”
“我也相信,迹部先生想见我,同样是为了小景。”
挂断电话后,萩原研二用头顶蹭了蹭她:柚李酱真是个坏女人,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撩拨少年的心。
外表低调内装奢华的保姆车开进位于东京郊区的迹部别院,柚李搭着小景的手下车,迹部顺一已经在门口等候:“欢迎,椿老师。”
无论今天他想跟自己谈什么,迹部顺一都已经表现出了十足的诚意。
柚李也浅笑回应:“久仰,迹部先生。”
财团老板没有太多空闲时间,约见的时间是在晚餐前,迹部父子领着她在温室里溜达了一圈,欣赏了夕阳下的蔷薇,又去看了宅院中的一些书画藏品,就转到餐厅落座了。
虽然是分餐制,但菜肴都是东夏菜:干烧虾仁、佛跳墙、荷塘月色、蟹黄酥……
还现场片了个北京烤鸭。
饭后上了一盏杏仁豆腐,迹部顺一问她是否菜肴不合口味,柚李说:
“怎么会,今天的晚餐非常美味。虾仁鲜甜爽口,外脆里弹;佛跳墙浓香扑鼻,软嫩柔润,各种食材调和得极好,荤而不腻,滋味万千;北京烤鸭能闻出果木的香气,是挂炉烤制的吧?皮红肉细,味道醇厚,是上品中的上品呢!另外,蔬菜爽脆,蟹黄酥咸香,简直是完美的一顿晚餐。要不是我晚上习惯只吃八分饱,真想把这些菜肴都吃掉呢。”
宾主尽欢的一顿饭结束,迹部顺一提醒儿子该去做德语作业了。
对这种摆明了要甩开自己跟雅加说悄悄话的托词,迹部景吾当然不肯听:“父亲,我的德语作业已经完成了。”
“那就去复习,”柚李说,“复习也做完了就去预习。”
迹部景吾瞪着她。
“小景,听大人的话,回你的书房去。”
大少爷愤而离场。
椿柚李的强硬林令迹部顺一都有点意外,气走了小孩,两人转移到半开放式的小花厅里喝茶,柚李不喝红茶绿茶这些茶叶,女仆送上一壶菊花茶,而后所有侍从在管家的带领下悄无声息地离开,把空间留给主人和贵客。
“椿老师,我们家通常……跟景吾平等对话,不用大人的身份来压他,避免伤害到孩子的自尊心。”没了外人在场,迹部顺一谈起了方才关于景吾的话题。
“家长就是家长,孩子就是孩子,”柚李淡然道,“你眼里见过他小时候光屁股、流鼻涕的囧样,手里捏着他的零花钱信用卡,只要你不签字,他连东瀛都出不去,权力地位存在悬殊的时候,说平等都是虚的。就像你在公司里一样,你是董事长,对待办事员和小课长的态度再怎么平易近人,他们也不会跟你吐槽打卡机难用、食堂菜难吃、报销流程死慢。”
迹部顺一目光复杂地打量着她。
“而且,”柚李从旁边的椅子把抱枕拿过来也垫在腰后,终于不用挺着腰杆说话了,“小景已经十三岁了,再过三年就十六,然后十八、二十,他很快就会长大。身为庞大财团的继承人,享受着金字塔顶的富裕生活,也必然要承担超乎常人的责任和压力,他还有几十年的时间去当不能低头、不能软弱的‘大人’。”
“但能当‘孩子’的日子,可就这几年了。”
迹部顺一似乎有些惊讶,又有些意外,良久才释然:“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景吾会那么喜欢你。”
他的独子天生聪颖又早熟,小小年纪就展现出非凡的领袖气质,他欣喜而骄傲:那是他的造物、他的珍宝、他的继承人,如此优秀。
于是他用欣慰的眼神看着景吾一天天长大,家中侍从、家庭教师、其他同龄孩子,无人敢把景吾当成小孩子看待。
景吾得到了尊重,但也失去了向师长撒娇的权利。
人总是盼望得不到的东西,寻常家庭的孩子盼望尊重和跟父母平等对话,景吾却不自觉亲近把他当孩子对待的师长,只不过大约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
“椿老师,非常……坦诚。”他说。
“否则我为什么要赶走小景跟你坐在这里谈话呢。”柚李靠在两层抱枕上,“舍弃东瀛和英国那套黏黏糊糊的说话方式,直白一点吧,迹部先生,你的时间宝贵,我也一样。”
谈话没有持续太久,一壶茶喝掉大半,两人已经初步达成一致,迹部顺一打电话叫人去请少爷来送椿老师。
“椿老师觉得今晚的晚餐如何?”挂断电话后,迹部顺一问。
柚李挑眉,端起茶杯:“糟糕透顶,没一个菜像样的,只有这壶菊花茶还算正宗。”
迹部顺一哈哈大笑:“那么,以茶代酒,祝椿老师——武运昌隆。”
“吉庆有余、腰缠万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