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井秀一在训练间待了大半个早上点，洗完澡一打开浴室门，果然又嗅到了那股熟悉的烟火气。
他如常吹头发穿衣服，收拾停当后下楼，穿过门厅，摸到门把手——
“诸星，你要去哪？”然而恶魔已经追到身后，攀着他的肩膀低语，“午饭我做了你的份。”
“谢谢，但我约了女朋友吃午饭。”
“广田工作的公司今天团建，到箱根泡温泉，你约的哪个女朋友？”柚李举起手机展示邮件界面。
赤井秀一：……
连他都不知道明美今天要去箱根，她却主动告诉了椿柚李，还说要给她带礼物。
“反正都准备出门了，”被戳穿谎言的赤井秀一没有丝毫尴尬，“去靶场练练枪。”
“哦，真努力，”柚李收回手机按了几下，“但是很遗憾，模拟靶场琴酒在用，悬挂移动靶、冲撞靶机、应用战术靶机也都在使用中，你打固定靶就是浪费时间——少废话，留下来吃饭。”
赤井秀一万万没想到之前的奥特曼勒索事件还能以这种角度再伤害他一次：“好吧，好吧，今天吃什么？”
“火锅~”
不管赤井秀一想不想吃，他都不能否认格瓦斯为这顿饭付出良多：大大小小的碗碟器皿摆了一餐桌，他认识其中一些，比如牛肉、羊肉、鱿鱼、海带、土豆等，还有一些他不清楚具体名称，但知道是某种蘑菇或者蔬菜，还有一些丸子也很好接受，但剩下的那些：
那是是禽类的肠子吧？不清楚是鸡的还是鸭的。
那是一碗鲜血？不，似乎添加了什么助凝剂，已经变成果冻一样的质地了；
那个白色的片状物是？黄褐色的蜂窝状物是？褐色带点状突起的——
“黄喉、金钱肚和毛肚，”柚李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分别是牛的血管、网胃和瘤胃。”
与绝大多数不吃内脏，甚至恐惧将内脏作为食材的欧美人不一样，作为一个接受过FBI驻派海外搜查官最高等级特训，并取得优异成绩的强者，赤井秀一在野外生存考验中吃过的东西足够拍三期《荒野求生》，区区处理得干干净净的内脏，煮熟后也不过是些胆固醇偏高的肉食。
他真正在意的是餐桌正中央那口锅。
平平无奇的不锈钢锅端坐在电磁炉上，里面的汤底已经滚开，咕咕冒泡的红棕色汤水顶开了上面漂浮的辣椒，将混合着至少十几种香料的浓郁辛辣气味送到别墅的每一个角落。
“来吧，诸星，”格瓦斯盛情邀请着，把一只装着蒜泥和香油的小碗放到他的面前，“我亲自炒的料，保证比你吃过的任何一家火锅店都要正宗。”
不，他并不想吃正宗的东夏火锅。赤井秀一眨了眨眼，缓解被辣味的刺激。
“椿，虽然我过去只吃过两次，”他觉得还是应该挣扎一下，“但东夏火锅不是应该用一个太极图一样的分隔锅。”
“鸳鸯锅，”柚李给自己准备了一个油碟和一个干碟，“它不是火锅，是妥协、退让和底线。”
又来了，这种迷惑发言。赤井秀一坐下，准备烫点牛肉吃，虽然他能接受内脏——
“诶呀，差点忘了，”柚李忽然提起挂在锅边的漏网，“15分钟，熟了。”
赤井秀一看着漏网里拳头大小的完整大脑，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还是太高估自己了。
苏格兰，你TM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
……
电梯降到最底层，降谷零向看守电梯的守卫出示身份卡，在经历了查验随身物品、搜身、核验过一次性密码、指纹、虹膜后，终于得以放行，再穿越一道道安全门，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这座地下建筑中安防程度最高的房间。
透过玻璃，可以看到里面的人正抱着贝斯弹奏着，为保证安保人员能随时听到屋内人员呼救，单向通讯一直开着，贝斯没插电，小音箱只传出诸伏景光的哼唱：
“……父亲母亲日子过得如何，竹马之友是否不变，现在过的好吗？狂风暴雨每每令我起故乡的记忆……”
是《故乡》，hiro教给自己的第一首吉他曲。
降谷零没有出声打扰他，默默地站着听。
“我那青山绿水的故乡——zero！”从音乐中脱身的诸伏景光立刻发现了防弹玻璃后的人，好友眼下浓郁的青黑和神色中的愁苦令他心惊，却还是露出笑容，“工作不顺利吗？不要太着急了，我在这里很好。”
明明一点都不好。
降谷零垂下眼，示意最后一位安保人员打开门。
这种高等级安全屋位于暗无天日的地下，见不到一丝阳光，所有的设计和设施都只为安全这唯一目标服务，除了安全，什么都没有，既无自由也无隐私，甚至浴室和卫生间都只有中间是毛玻璃，上下都是透光玻璃……
“zero。”好友的声音温和又无奈，“不要这么沮丧，就算事不可为，至少我们都还平安不是么？”
“……hiro什么都不知道。”连日的辛劳和打击不会击垮降谷零，管理官的当头棒喝只会令他更加奋发，挚友的安慰却让他心中涌起一丝与童年时类似的委屈。
“那是因为zero没告诉我，”诸伏景光拍了拍他的肩膀，“坐下喝点水，嘴唇都干裂了，你要是在这里脱水昏厥，守卫们会很为难的。”
简单的休息后，降谷零抛开了心中那点软弱，切断单向通讯，拉起窗帘：“目前的情况有些复杂……”
尽量严谨客观地说完关于诸伏高明与格瓦斯的相关情报——虽然理智上承认松本管理官是对的，但降谷零同样承认自己的情感还没有彻底走出来——降谷零从文件袋内拿出了诸伏高明的审讯记录。
“我说的或许不够详细，hiro自己看吧。”
诸伏景光没有立刻接过：“按照规定，我应该不能直接……”
“规定是死的，”降谷零打断好友的推拒，“一切规定应该为人服务，你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更了解你的兄长，你应该通过原始记录来了解他到底说了什么。”
诸伏景光眨了眨眼，他觉得zero……现在不是关注这个的时候，他压下心头疑惑，接过文件认真翻阅起来。
等他阅读完、思考完，降谷零才继续说：“我前期工作没有做到位，警视厅方面……松本管理官出面协调，给了我两个选择：一是立刻安排你假死撤出，格瓦斯相关的后续工作由松本管理官和三位警视厅负责人共同甄选特派员全权负责，你我无权干涉；二是……你返回组织，继续卧底，与格瓦斯的沟通工作交继续由我们负责，无论是谈判、策反还是抓捕，都由我们来决定，高层不会强制插手。”
撤出与否，对诸伏景光而言几乎算是决定生与死的分岔路，但他并没有犹豫太久，而是先问了一个问题：“按照我对公安行事作风的了解，如果我撤出，一旦特派员与椿柚李的接触后，作出与高明哥不同的评价，高明哥应该会被判定为向组织成员泄露重要机密，最严重的情况下，可能会被判刑。”
“hiro！”之前压下的委屈与痛心再次涌上心头，“你难道要为了诸伏先生的判定失误，走上那条死路？！我不能同意！”
“zero你——”
“诸伏先生也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
“zero、zero，”诸伏景光放下资料，双手按在他肩膀上，极力安抚，“我不是准备为了高明哥而回到组织。”
把幼驯染按会椅子上，诸伏景光悄悄松了口气：“我想回去的原因有几个，首先，我不希望自己寄托了诸多心血的潜伏任务就此失败，一旦我撤出，所有工作成果就此灰飞烟灭，不光是我的，还有联合工作组其他人的，甚至包括一部分zero的；”
“其次，如你所说，高明哥是我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家人——不，我不是要为他承担判断失误的代价，而是我相信他的判断，他对椿柚李的信任不是基于同情或者臆测，他比我们都早地见过、结识椿柚李，我相信高明哥没有背弃身为警察的良知，也相信他基于冷静思考后的判断。”
“最后，”诸伏景光好气又好笑地在气鼓鼓的幼驯染额头上弹了一下，“你一直避而不谈，但其实已经决定不管我怎么选，你都是要回到组织继续卧底。”
“哪怕心里认为她同样看穿了你的身份，你也依旧要回去。”
“我不能让我的战友独自面对枪林弹雨。”
……
吃完了火锅，赤井秀一觉得自己的舌头和喉咙已经彻底完蛋了，辣是一回事，他接受过针对辣椒素在内多种刺激物的抗压训练，虽然格瓦斯熬出来的火锅汤底足以毒害这个地球上绝大多数人类，但他还能接受。
但格瓦斯还放了很多花椒——很多很多，她甚至放了红绿两种不同颜色的。
太可怕了。
这种可怕的料理怎么会成为日常餐饮？当地人的细胞结构和他不一样么？
“喂，”餐桌对面丢过来一团染着红油的纸巾，“去刷锅洗碗擦桌子，一会儿牛油凝固了不好洗。”
赤井秀一看了一眼一片狼藉的桌面，飞溅和滴落的火锅汤已经彻底毁了苏格兰亲自挑选的桌布。
“如果苏格兰突然回来，你就完蛋了。”
赤井秀一摇摇头，起身干活。
“他？”柚李抬头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忘了我说过什么吗？他一时半会……”
“回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