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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情愫

  沈怀霜盯着骰子,笑得轻松,他怕少年一时得意,后半句话话语如旧,语气却不同:“阿渊,再来。”

  他偏头看去,但见钟煜那双漆黑的眼望着他,似乎比往常停顿更久。

  片刻,钟煜像缓过来了,他转过头,一把揽过柜面上的银票,金色银色的小山往前一堆,架了腿在桌面上,扬了自己的发带道:“来。”

  “起!”庄家依旧笑眯眯,叮叮当当晃起了手里的骰子……

  在这般嘈杂的环境中,钟煜看那个骰盒竟如透明的一般。

  “四。”

  “十五。”

  “十、六”

  木头盖子开开合合,银票丢来丢去。

  “点数……九。”

  钟煜点着眉心,报了个数字。

  最后一句话落,开盖的刹那,众目睽睽之下,骰盒之中正是静静躺着三粒全然是为三的骰子。

  那骰子的颜色发了黄,如刷了一层油,歪歪地卧在盅底。

  “郎君,差不多得了吧。你今日这些,都够你`玩`春风楼的头牌几个晚上了。”嘲弄过钟煜的人缩着脖子,贪看新鲜,已跟到了他的身后。

  钟煜开了口:“哥哥,走么?”

  沈怀霜看着那三枚骰子看得认真,后知后觉听到钟煜叫他。

  刚才那声“哥哥”声音沙哑,难得温厚。

  思绪流转间,沈怀霜想到,好像钟煜还从来没有这样喊过人。

  沈怀霜的目光从那三枚被盖上的骰子上挪开,百无聊赖地陷在凳子里。

  他用扇背敲了敲背道:“今日你手气忒好,我想多瞧两回。”

  沈怀霜也是陷得久了,腰背泛酸,这位子确实坐得不太舒服。

  他换了个姿势瞧着,肩上又落扇敲着后背。他缓缓吸了口,扇子一起一落间,肩膀上忽然落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摁着他,又轻轻揉了揉。

  钟煜的那双手触到了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像打燃的火花。

  他无比自然地触了上去,摁在沈怀霜的骨骼上,一层层地揉,好像他们的关系理应如此。

  沈怀霜手握着椅背,背后僵了下。

  那只手随后一路下来,握住他的指节,连同手里的扇子也被钟煜收在手里,像触摸到一块玉石,细细揉着。

  这动作藏在桌底下,又隐在暗处。

  周围人盯着赌桌,目光各异,恶意揣测的,贪新鲜的,但是没有人发现他们在这样。

  沈怀霜本想拒绝,门后又传来了声吱呀响,他坐直了身,肩上松泛感渐渐褪去,又把注意力聚焦在了声音后。

  浑花赌坊有个赌则。

  外圈赢数越大,可以和此地最资深的赌徒对赌。

  门后,贴着狗屁药膏的中年男人打着哈欠现了形。他身形枯槁,破衣挂不满脊背,转动着看人时,脖颈也动,笑时,满口缺牙。

  赌徒用尖锐的声音笑问:“两个人谁和我赌?赢了的人,这两堆黄金,我就都给你。”

  沈怀霜瞥了眼那张木台子。这地方灵气稀薄,他望了一会儿,却是在木台子上看透了那个人。

  座位上坐着浑身骨骼发黄的骷髅,身上衣饰几难遮体,松垮地挂在白骨上,他的骨指下,摁着黑色的骰盅,一旁的黄金分明是腐泥虫躯。

  沈怀霜往前迈了一步,身上却有一双手拦住他,他抬起眸子朝钟煜看去。

  钟煜摁住沈怀霜的手道:“先生,让我来。”

  沈怀霜镇定道:“这次我帮你开。”

  他像坐在清水高台上,从容地取过桌上的骰子。

  桌上,修长的指节反扣住骰盅,倒扣着,晃了两下。

  沈怀霜垂眸,指节贴着骰盅,轻敲击一下,骰盅带着摇晃的骰子,滑行到了赌池中央。

  赌徒继续问:“和我比什么?”

  钟煜道:“只比同色数。一局。”

  赌徒笑容未改,抬手时,他倏地撞击了一下手中的骰子。木盒里似乎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

  周遭声音突然静了下来。

  在这间狭小的屋子里,空气微凉,弥漫的瘴气如同聚拢般朝两人围来,如同多了千万双眼睛,都在贪婪地盯着他们,寒意令人发毛。

  赌徒摇骰,笑问:“这地方有趣,却是进来容易出来难。你们怎么会到这地方来?”

  骰盅落在赌桌中央,边缘落在一道白光,静静等待开盅。

  沈怀霜又望了那个盒子一眼,只笑道:“想来这里就来了。”

  “起!”庄家上下不断摇晃着骰子。

  钟煜松手,抛了手里的银票,手里的碎银元宝从他掌心落下,金珠银珠跳动,连同那一沓银票都被他压向台面上。

  钟煜闭眼,思索了片刻,手又缓缓伸向十二,可偏偏在落手的时候,他收了回去。

  “怎么了?”庄家问道。

  钟煜沉默不言,过了片刻,他像看透了那盒摇盅:“你这盅里头,到底是什么东西?”

  周遭大伙被这突然的话给逼急了,嚷嚷起哄。

  “有诈!”

  一时如身至菜场。

  众人已疑有诈,扑了那台子。

  那庄主朝钟煜笑了下,他瘦如枯骨,咧开嘴,牙齿残缺蜡黄,犹如乱葬岗上的空骨架。

  蜡烛熄灭了两根。

  说话的人嘴巴开合,堂中唯一的蜡烛照在他身上。

  一室俱静,庄主的眼睛如鬼影重重,左右晃动。

  可他的身后,却没有影子!

  “可惜了诸位。”赌坊四周门窗皆传来上栓的声音。

  “今日的人……好多啊……”他见人惊慌失措,笑容更加肆意,“都是最新鲜的肉!”

  那枚落在盘中的骰子飞速转动起来,骰身上泛出头骨般的油黄色,一只手从骰子内伸了出来。

  满场骨头扭动的牙酸声中,却有一声极轻的笑声。

  那些逃亡的看客都朝沈怀霜的方向看去,又听沈怀霜道,“子渊看了这些时候,该好了吧。这一只骰子妖你捉了它。”

  少年凌空跃起,手中持剑,当空抡了一个剑花,剑鸣如长啸。剑身化作一道长虹,力道足以贯穿任何一个动影。

  骰子妖本有恃无恐,刹那见之如临大敌,大惊失色地揪住了纱帐。

  钟煜双手交叠,拉出手中符箓,上下交叠,在稳稳当当几个合掌间,那柄长剑紧随骰子妖后,如有一人持剑驱使。剑尖追着那骰子妖的屁股,那妖物瞪大眼睛,捂住屁股,嗷嗷大叫。

  那骰子鬼扯了帘纱帐乱跑,拿这纱帐做遮羞布。

  钟煜手中结印又起,手指交叠。

  少年束额的发带飘荡,镇妖咒长而复杂,他记着沈怀霜在授课时所教的话,一字不差地清晰背出。镇妖咒全盘千字长,效力视妖兽强力而变,一段效用不强,接连背了第二段。

  他接连换了三个手势,旁人看得目不暇接,只见他手中翻飞,口中振振有词,目光不改地紧盯着上场逼至角落的骰子鬼。

  镇妖咒响,大风忽然起了,化作一层风浪往骰子鬼席卷而去。

  那鬼怪蹲在地上,厚浪覆盖,吞没了所有的声音。

  沈怀霜捏着扇子,靠在红色柱子下看着,从容一笑。

  青黑色的烟雾升起,他拿过钟煜递来的镇妖铃,在手里晃了晃。

  脑海里,幻相开启,画中竟是这骰子妖的的面庞,他手中持骰,目露贪色地在赌坊内下注,两颊凸起,极其消瘦。

  他赌了一场又一场。

  赌到最后倾家荡产,又找魔修,卖了自己的魂骨,换来一袋黄金。

  可他最后还是输了。

  那人没了赎回自己的本金,被掀倒下了赌桌,连滚带爬,拼命避开眼前的大刀。

  巨刀挥砍而下,鲜血溅起,血柱如花。这拿刀的魔修又捏住他的脊柱骨,用大刀一点一点磋磨了他的骨头,刻成了一个骰子。

  幕布呈现了一片浓厚的血雾,经久不散。

  那团幻象散了,沈怀霜抽回神,又听到脚步声逼近。

  “哟,原是不知,这地方来了两位修士。”这声没有什么嘲讽意味,单纯如同听到了一件极其好笑的事,摒了很久,才终于有了突破的口子。

  一双青黑色的靴子踏足在血地上,戴着青色面具的青年嘴角带笑。

  他已在二楼恭候多时,摸着腰侧的刀,红火一片的赌坊内,忽地熄了灯,雪一般的刀光剑影闪出,赌桌上,已然站着一壮如三人的蒙面汉,和一瘦长青年。

  沈怀霜缓缓起了身,敲了敲扇子,眉眼瞟去,淡然笑了笑。

  狼牙胖汉猛地拎起手里的棒槌,怒吼一声。

  沈怀霜抬起扇子,折手,一抡。

  扇风刮起,吹动场上数百盏灯盏,嘎吱摇晃,狂风卷起,只听“叮叮叮叮”清脆无比的几声撞击。

  众人再睁开眼睛,窗户门板破碎,那胖子棒槌分成两半,断落在地上,脸上面具也被掀掉,露出本来的面孔。

  沈怀霜收了手里的扇子。

  那青年见势不妙,咬牙抄了剑,直刺而来。

  沈怀霜忽然止了手,抬头,推了身边少年的后背一把:“你来。”

  两人身前,那柄青铜剑不偏不倚地刺了过来。

  钟煜后退一步,抽剑而出。

  “铮”地一声,两剑相交,刀光剑影间,一攻一守,各自使了全力。

  青年比钟煜着急,剑光忽闪,大有克制收服之意。

  钟煜偏偏就不让他如愿,今日这场远比在崐仑打得紧张,更是酣畅淋漓。他渐从守势转为攻方,“噗”地一声,割开青年袖子,追着他,凌空往二楼跑。

  这二楼一跑,钟煜下剑却愈发自如。

  眼见钟煜得手,沈怀霜负手,踏着木板,上了二层,施展步伐,凌空而动,轻松得像踩在水面上。他一一指点着,言语不紧不慢,在场同道中人若是耐心听取,必有一番受益。

  可惜底下人怕都怕死了,早就逃得无影无踪。

  戴着面具的青年咬牙,竟死活不肯走,被下属拖拖拽拽,踉跄奔逃。

  前路却被一柄扇子封住。

  来人手里只是一柄普通的竹扇,离咽喉只有半指,却叫人头皮发麻地不敢动,仿佛在眼前的不是竹骨,而是削铁如泥的银剑。

  赌坊的事情解决了。

  崐仑人涌入,拿着捆仙索把这一众人给绑了。那带着青面的青年死死盯着二楼的沈怀霜,左右挣扎着。

  沈怀霜站回二楼默默瞧着,朝楼下修士回了一礼。

  事情已毕,两人驻足于一池波光粼粼的湖面,沈怀霜取出了一瓶净水,倒在手上,洗去了这一身可笑的装扮。

  湖水波光粼粼,倒映一池浅影。

  沈怀霜正照着水里的影子,瞧见了自己身后冒出的少年。

  满街花灯下,烛火泛出红光,少年的眼睛漆黑,倒映出两人面目,正聚精会神地盯着他看。

  天地汇聚明黄、烛红,给那张脸庞渡了淡淡的薄黄,流水潺潺,哗哗声入耳,沈怀霜还是头一回见到钟煜这样安静的模样。

  沈怀霜收回手里的瓶子,朝桥边庙会看去,莞尔道:“子渊,今天玩得开心么?”

  钟煜道:“开心。”

  在沈怀霜印象里,钟煜是不爱笑的,但这么一瞬间,他的的确确看到钟煜会心一笑。

  少年笑时平静,那双总是压着沉色的眸子里,流淌出暖色。

  烟花簇簇在头顶绽放,倒映在钟煜眸子里,明亮,像照入了光。

  “那再山下留着玩一会儿吧。”沈怀霜道,“带你出来,总不见得只是带你出个力。”

  “子渊,十八岁生辰,你想要什么东西?”

  还想要什么东西……

  钟煜指节收了收,真的等眼前人问他想要什么了,他却一时答不上来。

  他分明有很多想要的东西。

  在皇城的时候,他也从来不曾羡慕过兰陵。

  等他真的看到兰陵的生辰宴,他还是会介怀于自己的出身。

  因为在父母期许下长大的孩子,和他实在不同。

  敬帝和温贵妃记得兰陵任何一个细小的习惯,哪怕只是她一年前的戏言,敬帝都会记在心底。

  兰陵十三岁生辰宴,她说想要出皇城,要打扮成寻常官宦人家的模样。

  敬帝答应了她,只带了兰陵和温贵妃,偷偷摸摸出城。

  在多年前,敬帝还是勤于政事的君王。他几乎推了那天所有的事务,只是为了陪自己的女儿和他最钟爱的贵妃。

  那天,敬帝出城,隐去身份,上了马车,转眼就不见人。

  皇城内几乎乱了阵脚。

  钟煜静静看着周琅华揉着跳动的额角。

  查线索,找人,封消息。

  周琅华将皇城打理得井井有条,哪怕面上不说,心中却焦灼。

  周琅华对钟煜再狠,钟煜到底还是为人子,他给周琅华递去了一盏茶。

  周琅华依靠在几案上,垂眸扫了眼,没有接过。

  那一整个晚上,那盏茶从滚烫放到冰冷。

  钟煜去了书房,照旧学到夜深,再从书房出来,听到了敬帝回来的消息。

  他上了高楼,眺望着不远处回来的三人。

  兰陵蹦蹦跳跳,手中抓满了玉雪团子。

  她身上的红裙子变成了外面买来的一件绒毛斗篷,趴在敬帝背上,低头不知道说了什么,三个人笑了起来。她抱住敬帝的脖子,香了一口他的面庞。

  敬帝眸子一瞬亮了,回头,笑得舒朗。

  温贵妃身上穿着寻常人妇的衣衫,笑时温和,手放在敬帝掌中,被紧紧握着。

  大太监带着浩浩荡荡的轿撵上前,兰陵又趁此低头抓了抓敬帝衣带。

  她叫唤着出宫时才能喊的称谓——父亲。

  钟煜从来都没有那样喊过敬帝,也从来没有在敬帝身上看到过那种眼神。那双眼里满是为人父、为人夫君的温厚宽容。

  钟煜记得,帝王将兰陵牵回温贵妃手中,又踏入中宫皇后的宫殿。

  不过须臾。宫内先有女人的吵闹声,随后又是男子的争辩声,碎盏声传来,边愈演愈烈。

  钟煜居于高阁,仍然能听到遥遥在殿中争论不休的声响。

  那声音极其吵闹。

  哪怕只是回想的程度也如回音,在他脑海中往里面无孔不入地钻进来。

  如果从前,有人对他说,在他的将来,会有一个人真心实意地期许过他的存在。

  那他可能做梦都会笑醒。

  钟煜开口顿了顿,声音放轻了些许,又道:“我想要和先生……一起吃一碗面。”

  “把这个算作礼物,可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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