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去你就要死了！”林持安知道自己一松手，宋云谏就会再次沉到水里。
“可再不出去你就要死了。”
水中有淡淡的血迹漂出来，林持安诧异地低头，他的胸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插了一把银亮的无常尺。
我擦！
林持安一阵眩晕，意识要冲出内景之前，他听到宋云谏说：“匕首在你身后。”
林持安反手一握，猛然睁眼，匕首凌空划过，监察官的喉咙顷刻间血流如柱。
完了！下手重了！
林持安下意识想按住他的伤口，对面的人却完全不顾自己死活，而是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来，跟着将本就插在林持安胸口的无常尺，又向下压进去一截！
疼痛袭来，林持安再次晕了过去。
看来，实力的差距，并不是靠装备、意念和勇气就能弥补的。
有水漫过他的身体，林持安疼得呲牙咧嘴。
让他意外的是，这次内景里的宋云谏比之前强了不少，不仅能稳稳地站着，甚至在自己漂过去的时候，还能拉自己一把。
林持安就笑：“我死之前，到底还要进来几次啊？”
宋云谏却没笑，“你四岁的时候，在正清山脚下捡到过一个婴儿，这个婴儿因为命格特殊，被送到了顶峰，由你师爷亲自教导。而你也是因为此事，被判定心中无恶，无法继承师门秘术。”
“我在这个副本里，没有故人。如果你的卦断得真准，我唯一能指望的故人，就是你。”
他说着，把仅剩在外面一点的无常尺，彻底按进了林持安的胸口，“这把尺子里戾气，够你随意支使祖师爷了，记得，诡异是不会死的，下手重点儿！”
说完，宋云谏向上一掀，水浪翻起，林持安被推了出来。
监察官的脸就在他脸前，像看一个玩物一样看着他。
林持安虚弱地张嘴，“祖师爷在上，弟子以身敬请，凡我门中之人，皆以恶镇鬼，今日之事，不理前缘，不置善恶，皆、尽、屠、之！”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举起了自己带血的左手。
而后，林持安整个人身体一轻，左手向下，一巴掌把还在看热闹的监察官抽飞了出去。
监察官反应极快，落地的瞬间就要起身，然而林持安比他还快，几分之一秒的时间，直接冲到他身边，曲膝压到他的后背上，接着反剪了他的双手。
林持安想把他捆起来，但周围并没有合适的东西，只能这么制着他。
监察官不断挣扎，但对林持安毫无影响。
这是他第一次在意识清醒的时候，请祖师爷帮忙，原来是这种感觉啊……
他心神一晃，一只手从背后探来，林持安不得已向左闪身。
监察官顺势挣脱了他的控制，翻身和他拉开距离。
而从背后偷袭过来的奇然，站到了监察官的身后。
奇然的表情有些茫然，他先是看向监察官，“您怎么出现了？”
监察官没搭理他，他就又转头看向林持安，“你要对监察官……”
他话没说完，林持安已经杀到他的面前，单手扣住了他的脖子。
奇然先前的伤没有好，只是血勉强止住了。
林持安按住他有伤的地方，用力一掰，骨头间刺耳的摩擦声传来，奇然的脖子被掰断了。
在奇然不可置信的眼神里，林持安把目光移向了监察官。
监察官几乎和他同时出手，但两人攻击的位置完全不一样。
林持安想要再次制住对方，而监察官直接以最快的速度，将他胸口的无常尺拔了出来！
鲜血喷薄而出，林持安开始对祖师爷的力量失去控制。
他疯狂地接住监察官攻击过来的每一招，而后愈发不可收拾地反击，直到自己再也控制不好力道。
拳头和骨骼倾轧到一起，鲜血四溅，有他的，也有宋云谏的。
意识里最后一丝清明消失之前，他把监察官按倒在地，匕首高高扬起，他用力最后一丝力气，盘算了一下时间，说：“小师叔，帮我把祖师爷……”
“请走”两个字并没有说出口，匕首就已经落了下去！
天地漆黑又拥挤。
林持安像是被压进了什么奇怪东西的内部，半分都动弹不得。
他看见远处的四方台缓缓落下，宋云谏转过身来，对他说谢谢，表情像是要永别。
林持安猛然起身，周遭的黑暗迅速退去。
入眼是正拿着一瓶水的果肉，要喝不喝。
果肉见他醒了，激动地一下子蹦了起来，“恩人！”
林持安大口喘着气，适应了好半天，才问：“我们出来了？”
果肉笑得灿烂，“出来一个星期了。”
“那……”他想问什么，又不太敢问。
果肉笑嘻嘻地往旁边一歪头，林持安顺着她给的方向，就看到了坐在床的宋云谏。
晨曦中的浅光照在他的身上，清澈明亮。
他淡色的眸子从镜片后面看过来，然后笑了一下，“谢谢。”
只这一句，就好像万般的事情都有一个了断，一直压在林持安心口的意念，从千斤重的石头，陡然变成了天上的云，轻飘飘的飞远了。
“出来了就好。”林持安放心地倒回床上，这话是他说给自己听的，宋云谏却在旁边轻轻地应了一声。
“嗯。”
病房里变得非常安静，只有时光慢慢地流淌过去的声音。
林持安出院之后，和宋云谏一起回了趟正清山。
路上宋云谏简单把那天他晕倒之后的事情说了一下。
匕首最后扎进了宋云谏的左肩，好在时间没剩下多少，猎杀模式结束的瞬间，他的意识就从内景冲了出来，然后把祖师爷送走了。
奇然后面带着厨师倒了乱，不过因为猎杀模式结束了，它们也没兴起什么风浪，反倒因为攻击了林持安，已经被装到卡片里了。
主治医师到最后也没有消息，除非再进副本，否则谁也不会知道他的情况。
不过按宋云谏之前的了解，他这么长时间，其实都一直在找李絮，如今找到了，也算是所愿达成，是好事。
林持安趁机问宁清子的事情。
宋云谏倒是没什么隐瞒，“古籍有记载食人修仙的秘术，清宁子应该是误入歧途，至于他和诡异降临之间的因果，就不好下定论了。不过我推测，多半是他在使用秘术的过程中，引发了什么。”
林持安费解，“这种秘术还有人信？”
宋云谏侧头，眸色带笑，“正清山以恶镇鬼，也是秘术。”
行吧，不重要了。
林持安的师父依然在闭关，正清山冷清得厉害，只有落叶随风乱舞，最后积得满院子都是。
他和宋云谏一起打扫完祠堂，就在祠堂门外坐了下来。
难得的，宋云谏主动挑起了话题，“你有什么打算？”
“我？”林持安想了一下，“之前我托小师弟帮忙打听一个人，他打听到了，一会儿我得下山，寄个快递。”
李灯之前留下来的那枚硬币在他指尖转了两圈，这东西总算能送回去了。
“下山之后还回来吗？”
这还真是个好问题。
林持安琢磨了一下，然后转头看着宋云谏，笑了，“你这是不想再下山了？”
宋云谏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林持安就向后一仰，倒在石阶上，“这世道这么乱，小师叔，你能避一阵子，却避不了一辈子。”
宋云谏也学着他的样子倒下来，乱飞的树叶不断在风中打着旋。
“有这一阵子，就够了。”
他说完，轻轻地闭了眼睛。
林持安侧过头去看他，有那么一瞬，他似乎能看到这山上的玄灵在穿过清冷的空气，就围绕在他身边。
他突然觉得宋云谏说得是对的。
与血腥混乱的奇诡迷局比起来，这一阵子里透着无与伦比的逍遥和悠然。
这满山的玄灵和周遭的一切，都允许他稍作休息。
“未来之事不可细思，好好歇歇吧，小师叔。”说完，林持安站起来，扫了扫身上的灰，“我去去就回。”
秋日里的阳光，将林持安的影子投到石阶上，他的背后是独有一方能护住他的天地。
一步、两步、三步……
他之前走过的每一步都自有定数，未来的每一条路也都有一个叫“去去就回”的归途。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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