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一种仙草, 名为无果,此等仙草乃是由天地生灵孕育而生,一株只会在特定的时间结出一颗种子, 传说中种子可为救世之用, 而太清上仙寻觅了很久,踏过四海八荒, 冰川山水却总是差了一步,或仙草枯萎, 或种子消弭。
无果名来并非是不能结果,而是在自然天地中种子无法存活, 太清上仙一直不得解,直到关于麒麟子的传闻出现,他去了顾氏祖地看到了一位身怀六甲的妇人,那妇人住在一处静养的宅院中,正吩咐着身边仆人浇灌养着的花草。
那其中正有一株无果, 无果不但生长得很好, 甚至还结了一粒种子。
妇人便是顾氏家主的发妻, 而那未出生的孩子正是他此行要查看的麒麟子,仙缘厚重福泽惠及周围的事物, 哪怕是一个罕见得无人问津的一株草,因那孩子, 种子得以存活。
太清上仙化作一老者前去搭话,妇人很高兴将种子相赠, 世上难有麒麟子,更难有这一颗种子, 他谢过顾氏,而后将其带回了云天境, 用仙力养化,种子便长成了一颗果子。
由天地生灵孕育,由仙力养育,成仙乃是注定,太清上仙随即便放言世间,千年后必有飞升者。
太清将果子托付给空安,空安得知后便问:“为何不由上仙您亲自传授仙术?您既然看重它,却又为何在世人面前将天言预测指向那顾氏的麒麟子?”
“它与那孩子有一段未解的缘。”太清上仙回道,他一笑了之:“你可知一个人要如何成仙?”
空安答:“修炼,历劫。”
太清上仙笑了:“可它与人不同,它是颗果子,没有心,没有爱。”
空安回道:“我愚昧,还望上仙解答。”
太清上仙笑了:“它需得入凡间,知人间冷暖,成为一个人。”
他将果子交到了空安的手里,“它还欠那顾家孩子一个人情,了却因果,积善福德,自可成仙。”
空安低头应是。
了却因果,自可成仙。
陆寒云吐出一口气,等魂魄完整的那一刻,暗藏在他体内顾渊的修为也同时复苏,他的神魂从他的躯壳剥离,回到了自己原本的身体里。
第一道死劫叫他忘情,第二道死劫叫他看破生死,释怀凡尘。
陆寒云成了仙,他的落霞剑成了一枝桃木,释吉赠他的躯壳化作了那桃木上的一朵桃花,他捻着花枝,仙衣在身,衣摆像是凤凰□□的羽翼,踏过之地宛若落下一处红霞,动人的眉眼处多了温柔的神性,眼眸通透至极,生灵之气破冰而出。
那玄光冲天而起,仿佛时间被静止。
陆寒云朝前踏了一步。
“小师叔!愿你幸福安康,永享欢乐!”
“小师叔——!你不需要和任何比!你是最好的小师叔!”
“小师叔,你平平安安,无忧无虑就好!”
“寒云,生辰快乐。”
“小师叔……”
“……”
三百枚平安扣,三百声祝愿,纷纷传入耳畔中。
陆寒云阖了阖眼。
屋外之人惊讶之中看着突然出现的异象,他们看见了,从那烈火中冒出了春枝,雪中有绿芽疯长。
顾渊忽地动了。
原本与那煞气抗衡的协天大阵瞬间破碎,起阵之人皆被震开。
大长老随即吐出一口血来:“不好!”
身后邪修已至,千羽仙子力不能及,对方所出皆是杀招,她座下有弟子伤亡,自己更是伤痕累累。
催日阁为祸多年自然不容小觑,蛊中饲养的厉鬼直直冲他们而来,前危后难,已是强弩之末。
“蓬莱岛前来相助!”
忽地一声呐喊,只见天上飞剑涌来,各道门皆已赶赴归元宗。
“金蝉殿……朱雀堂在此!”
先落地是个少年,他指着一众邪修怒道:“我道门,不容尔等放肆!拔剑!”
接着便是一道浮尘打下,这一道法力将催日阁众人暂时束缚在法阵之中。
来人落地,浮尘一抖,他的样子险些有些认不出,归元宗的三长老回来了,他没有犹豫很快到了其他两位长老跟前。
二长老已元气大伤,急道,“快压制煞气!”
三长老看向顾渊,只需肉眼就能看见那霸道的煞气,他喃喃一声,“我来迟了。”
顾渊已经完全被心魔所控,他挣脱了协天大战,可意料之中的疯魔发狂的样子没有出现,他反而显得很平静,若非满身煞气与平常没有差别,他一步一步朝前踏去,脚下留下腐蚀的血线,他抬起手,手臂穿过了烈火。
而后,那屋子彻底坍塌,只是眼前却出现了一个身影,那业火熄灭了。
陆寒云踏出屋子,他所踏之地从消殒败象冒出盎然生机,风轻快的吹过,不会觉得冷,邪祟畏惧遁逃,好像落了一场春雨,原来寒冬已过,日空彩霞,那耀眼的光芒尽数洒了下来。
那是仙。
烟霞色相不可窥。
道门中人正与邪修争斗,也被这突然出现的仙力惠及,皆难以置信。
“莫…怕……”饶是被心魔操控,可看到眼前人时,顾渊仍然能将煞气压制不会波及陆寒云一分一毫,他看不清陆寒云的样子,也触碰不到,可他知道,心爱之人正在眼前。
心爱之人就在眼前。
陆寒云花枝一拂,开了口:“你也该醒了。”
那桃花从眼前晃过,煞红的眼一瞬间恢复了清明,周围的风也轻了,他怔愣着,那张熟悉的脸庞撞入他的眼眸,从眉眼到唇,从下颚到脖颈,他心魔的寄托正好好的站在他的面前。
寒云……
这简单的二字他已难唤出口,顾渊持剑半跪下,他抬起头,成了那在场唯一一位敢直视陆寒云的人。
“你该做你应做的事。”陆寒云平和的语气里多了些疏离,可他看着顾渊眼中却有笑,他闭上眼,仙人弯下他的身躯,凑上前亲了亲顾渊的嘴唇。
哪怕只有一瞬,这亲密的距离让顾渊忘却了呼吸。
漫天祥云铺成了一条成仙路,陆寒云没有回头,他脚尖一点,飞天而去。
顾渊手掌拂过他的仙衣,他自己收回了手,只注视着陆寒云乘云而去,好一会儿,他才站直身来,他唇边仿佛还衔着桃花香。
他提剑而起,平静得可怕,仙人已走,他持剑而立:“诸位,随我一同除妖灭邪。”
“剿灭邪修!”仙人飞升,人心几乎在那一瞬间沸腾。
顾渊一剑斩下,几乎劈开了整个上清峰。
“喻飞英!”屈高义与夏羽书恢复了体力,同时吼出声,二人拔地而起。
喻飞英被压制了好一阵,那道威压虽然消失可对他的局势却大为不利。
夏羽书握着流光剑,直接斩断了他一条手臂,他瞪着恨极了的双眼像是要直接把喻飞英给大卸八块,可他身上仿佛多了一道阻力,好似有人在拉住了他的手臂。
“仇恨只会让一个人愤怒,就算报了仇,愤怒也不会平息,不要让这种情绪迷失了自己。”
他没有挣扎,耳畔忽地响起了单映雪的话。
夏羽书是个仙缘浅薄之人,他的天赋不足以入归元宗,未拜入宗门前他还是个干农活的小柴夫,直到有一天村里闹出了吃人的妖怪,便有一位仙子闯入了他的生命里,而后单映雪替他求情,让他入了不渡峰。
他爱慕师姐,却从未逾越半分。
夏羽书挥出剑的手一次更比一次坚定。
而屈高义的剑比他快,比他更为沉稳,单论剑术,喻飞英不敌两人,屈高义的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喻飞英!偿命来——!”几乎同一时间,苏吉玉朝喻飞英扑去,一把小刀扎进了他的胸口,她什么也听不见,只能听那利刃刺破血肉的声音。
屈高义和夏羽书双剑落下,斩下了喻飞英的头颅,人头落地,无头的尸首砸在了地上。
屈高义大口喘着气,冷气吸进口鼻,他朝后一倒遥看着上空,那祥云还未消散,而同门的尸体化作一株株桃花。
苏吉玉脸庞上沾染了血,这浓重的血腥味依然让人不适,她遥看着四周,烧焦的树好似逢春,破败之景死灰复燃。
“你们看到了么?花开了……”
可是人死不能复生,她甚至觉得自己是做了一场噩梦。
而在后世记载,归元宗曾遭催日阁围剿,仙人飞升赐福,道门战胜催日阁,而后者就称其仙人为——春仙。
凡间建了春仙庙,来往香火不断。
一百年后,归元宗早已从那次战乱中恢复,山脚下还有不少嬉闹的小弟子森*晚*整*理。
“好啊,又在偷懒。”正拿着小棍蹲在池边逗鱼的小弟子被敲了额头。
“师父,弟子没有。”小弟子站起身来,捂着额头顿时叫苦。
“去,挑五十担水。”屈高义弯了弯唇,故意用严肃的语气说。
“不嘛,师父,我想再听听仙人的故事。”小弟子立马扑到屈高义的脚边,“这次您就放我一马吧。”
小弟子知道避开惩罚的技巧,他师父果然放软了语气:“放你一马可以,但是故事没有。”
“为何?”
屈高义笑了笑:“因为你师父我要下山一趟。”
“哦……您要去春仙庙上香了?”小弟子偏头一看,他师父果真又准备了桃花酥,据说那是仙人爱吃的糕点,可书上说,仙人不食五谷,无欲无求。
“在峰上乖乖等我回来。”
小弟子点了点头。
屈高义笑了笑,随后提着准备的糕点下了山。
春仙庙,那上头还有凡人雕刻的石像,栩栩如生刻出了八分韵味,那眉眼精细得好像是仙人莅临,凡人雕刻师说是仙人托梦,屈高义总因此闷闷不乐,陆寒云一百年来都没有给他托过梦。
他已经有一百年没有见过小师叔了,他年年都会来此,想和陆寒云说说话,他不知自己该称呼仙人还是小师叔,总嘲笑自己逾越了礼数。
当初不渡峰的弟子们现在都已成长为宗门的大师父,收了徒弟有了责任,苏吉玉游历凡间成了有名的神医,据说她还学了毒,三米内近身无人可安然无恙,三长老回了宗门,而夏羽书带着流光剑守在藏经阁,单映雪祭剑之后变成了那剑中剑灵,虽他天赋最差,可到现在他修剑的境界最是接近顾渊。
提及顾渊,屈高义心存敬畏,可心情也颇为复杂。
陆寒云飞升三日后,顾渊虽经了一遭心魔,可却领悟了剑道,三日后也破道飞升,他被后世尊称为剑仙,一年之内两位飞升乃是道门最传奇的故事,可是坊间也传出了这二人的话本。
归元宗突然多了一条从未提及的禁令,师徒不得生情,男子和男子也不行。
坊间将陆寒云与顾渊称作神仙眷侣,甚至将剑仙庙和春仙庙合建,至于其他香艳话本那便是后话了。
屈高义絮絮叨叨地说了许久,直到夕阳落下他才转身离开,若是回头看看,便能看见那石像上飘下了一朵桃花。
。
靖安。
顾氏祖地。
空安的院子边多了一间小院,身边多了的这位邻居只有一点不好,就是时不时吹出一道强风震碎他屋顶的瓦砾,那位春仙若是生气便会如此。
“这是第多少回了?”空安看着自己岌岌可危的瓦舍实在是担忧,连带着落子都犹豫起来。
“数不清了。”释吉静静答,他目光一扫棋盘:“快下。”
“嘘……”空安看向屋外,习以为常地说:“他来了。”
屋外很快闪过一道人影,他皱起的眉立马落下挤出一个笑脸:“仙人快请,今日如何?”
来者一身白衣,手里握着一柄长剑,仙人之姿一目了然,他眉宇淡然自若,唯有下巴处多了一道指痕。
“甚好。”顾渊回道,他偏了偏头,那道指痕颇为显眼。
空安甚至能看见他回忆时闪过的笑意,他都有些佩服这位剑仙的恒心,从仙人庙追到靖安,耗了一百年总算进了屋,如今还得了战果,这分明就是来炫耀的。
“来一局?”空安手指棋盘。
顾渊摇头,指着他身后的屋子说:“我是来讨壶酒的,桂花酒。”
空安咋舌,看顾渊一直费力讨好自己理应相助,可是这酒都是他藏了千年的好酒,他难舍。
这世上,选择总是一种难题。
空安面对剑仙,也只能忍痛割爱,“我欠他们的。”
顾渊讨回酒就回了自家院子,陆寒云自飞升之后便到处逍遥,他们走过很多地方,见了很多风景,最后将居所落在了靖安,他提着酒壶进屋时,便见陆寒云正躺在桃花树下,那盛开的桃花不及人明艳。
顾渊没有打扰敛去气息静候一旁,他将酒壶放在石桌上,陆寒云醒来便能看见省得没见着要生闷气,他少年时的记忆也随着飞升尽数记起,他将这段感情刻在了自己的神魂里,永远铭记。
顾渊表达爱意的方式反而变得愈发大胆,他没忍住,还是俯下身吻了吻那睡梦中的仙人。
这是他的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