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律师谈完了凛杉资本,得知了上辈子未曾知晓的秘密，宁珏慷慨地付给了对方一大笔咨询费。
这咨询费多到律师自己都嘀咕的程度：“你们电竞的明星选手这么赚吗？”
怪不得业内的同僚们都希望做公众人物的生意——先不说难度如何、做不做得下来，起码赚得多啊。
纵然如此,律师这么久以来也成为了宁珏的半个粉丝,拿到了大笔咨询费，也尚未被金钱完全蒙蔽双眼。
“那个……你还好吧？”律师小心翼翼地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真切的关怀。
他没有问得很直白，但此时此刻，双方都知道这个“还好吧”指的是什么。
“没事，还受得住。”宁珏笑了笑,没有剖析自己内心的意思,站起身来，付了咖啡的钱。
“下次再聊。”
一周比赛打完，周末是休息的时间,宁珏与律师喝完了咖啡，聊完了天,打车回到了基地。
站在ST基地门口,宁珏本应当进去,可不知道怎的，往日的如同家一样的地方在今日无端地产生了令人可怖的陌生感。
他脚步一转，去了别处。
“咦,W神找我们队长啊？”
原来，他无意识间来到了QWE的基地,想到了之前对陆沉舟的承诺，他干脆走了进去。
宁珏只来过QWE的基地一次,但无论保安也好，还是基地的队员也好,都一眼认出了他。
“要不进来等等，他刚出去有点事，一会儿就回来了。”
宁珏来基地，虽然陆沉舟不在，但队员们却拉着他不让走。
“W神好不容易来一趟，要是不待一会儿，我们老大回来要训人的。”陆沉舟对于宁珏的看重，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您先坐着，吃点东西，我们这就去打电话。”
宁珏虽然想说不用，但由于对方过于热情，拒绝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就被按在了沙发上。
不一会儿，打电话的上单回来了，将电话递给了宁珏。
“陆哥说马上回来。”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陆沉舟开车回来了，叫宁珏去吃东西。
只有两个人时，陆沉舟才说了心里话：“难得W神说要请我吃饭，我可得挑一家好吃的。”
相比于别人说话说一半藏一半，陆沉舟这样有什么说什么的显然更得宁珏的喜欢。
“陆神随便选好了。”
一顿饭宁珏还是能请得起的。
说是随便选，但陆沉舟选得馆子并不高级，反倒是一个不知名巷内的私家菜小馆子。
“这是我爸给我推荐的，听说开了很多年。”
“哦？”
宁珏本来吃什么都可以，听到这里，却被陆沉舟勾起了好奇心。
有钱人家也吃这种苍蝇馆子吗？
只是，等到两人进去之后，宁珏才发现了自己狭隘之处——这哪是什么苍蝇馆子，店内非但装修得古意十足，还引了活水进来，做成所谓的“曲水流觞”。
“叔叔的品味真好。”宁珏赞叹道。
说吃饭就是吃饭，饭桌上宁珏与陆沉舟并未说什么私事，甚至连游戏都没有聊，只是安安静静地吃饭。
这无疑抚平了宁珏内心深处的焦虑。
“心情好点儿了？”饭后，陆沉舟问道。
宁珏没有好奇陆沉舟是怎么发现自己心情不好的，只是挑了一下眉：“这饭不是我请的吗？”
怎么到了最后，又变成了安抚他的情绪了。
“那下顿你请好了。”陆沉舟一本正经，反正对于他来说，与宁珏吃饭吃一百顿都不够。
听懂了陆沉舟的言外之意，宁珏忍不住被逗乐了。
“既然如此，陆神就陪我再去一个地方好了。”心念一动之间，宁珏提出了请求。
宁珏想去的是一家咖啡馆，这家咖啡馆无论是产品上还是名气上都不甚有名，但唯独有一个好处，就是开在宁遇水所在的那家科技公司的旁边。
来之前宁珏在网上搜了一下，有许多科技公司那幢大楼里的白领会来买咖啡续命。
宁珏不为别的，就是突发奇想，好奇于宁遇水所待的环境是什么样。
如果不小心偶遇，他也能在一旁偷偷看看。
虽然不知道宁珏的目的，但陆沉舟仍然态度极好地跟在他的身后。
“你不问我去干什么？”宁珏好奇道。
陆沉舟想了想，答道：“高中的时候，我们班级关系好的同学会一起去卫生间。”
这句话说得弯弯绕绕，宁珏却秒懂了对方的逻辑。
陆沉舟是说，不问目的地只是陪伴，这样也是关系好的一种象征。
“行。”宁珏不知道这是今天第几次被逗乐了。
如果说去那家科技公司旁边的咖啡店是宁珏的临时起意，真正到了咖啡馆，他才开始后悔。
不为别的，完全是因为他在坐下时，就被人认出来了。
“W、W神，我是您的粉丝！”服务员看上去是个大学生，带着黑框眼镜，看到了宁珏之后，又看到了陆沉舟，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
“您能给我签个名吗？”
服务员之前还强忍着激动，履行了自己的职务责任，等到端上了咖啡之后，这才结结巴巴地请求。
“可以。”
宁珏注意到对方的手机壳，正好是ST俱乐部的产品，上面画着一头蓝色的小鲸鱼，正好是他ID所对应的象征。
“我喜欢您很久了！”见宁珏看到了自己的手机壳，服务员小哥抿嘴笑了一下，看上去有些羞涩。
“谢谢。”
宁珏这也是头一次在非正式场合和自己的粉丝见面，想了想，忍不住问道。
“不知道你喜欢我什么呢？”
服务员听到这句话，就好像是被上课忽然被老师点名，站起来结结巴巴道：“因、因为您打游戏很厉害。”
担心被当成没有节操的慕强之人，粉丝又补充了一句：“还喜欢您对工作的热爱。”
在粉丝眼里，或许宁珏自己都不知道，他在打比赛时，整个人都是发光的。
喜欢这样的Whale，似乎自己乏味的生活也多了几分动力。
“谢谢。”宁珏再次道了谢。
打发走了粉丝，宁珏本以为今日的事情就过去了，没想到一抬头，发现陆沉舟正盯着他看。
“怎么了？”
陆沉舟沉吟片刻，深沉地问：“W神，我也是你的粉丝，你怎么不问我喜欢你什么？”
自从认识陆沉舟之后，“我是你的粉丝”这个梗似乎再也过不去，宁珏配合道：“那你喜欢我什么？”
陆沉舟说：“喜欢W神开心的笑。”
“谢谢。”
这倒是一个真粉丝的发言了。
宁珏只是一时冲动想要偶遇宁遇水，只是显然运气不好，一杯咖啡喝完，仍然没有动静。
反倒是过了一会儿，邻座的人又认出了宁珏。
“是Whale！”
如果说之前服务员小哥心思细腻，行为妥帖，见到宁珏之后并未太过张扬，那么领座的这一声，彻底将咖啡馆变成了宁珏的粉丝见面会。
宁珏一边签一边后悔。
他怎么就忘了呢，这些科技公司从业的人员，很多都是电竞比赛的受众。
也就是说，在普通人眼中，他的知名度或许只有那么一点儿，但在这一片区域，他着实算是一个明星。
因为被粉丝们包围，宁珏彻底放弃了一开始的打算，在签完名之后，拉着陆沉舟借着去卫生间的机会溜了。
咖啡馆里粉丝们还在等他。
甚至有人听说了宁珏在，悄悄地遛了出来，想要与他见个面。
宁遇水的秘书也算是其中一名，可惜没见到人，回去和自己的同事偷偷抱怨。
“就晚去了一会儿！”
隔壁工位的小伙伴去得早，就要到了Whale的签名，还厚着脸皮和对方合了影。
“你小声点。”同事没有理会他，只是指了指身后的人，秘书僵硬地转过身，发现改名叫楚遇的宁遇水正盯着她看。
“小刘，你说刚才怎么了？”宁遇水走了过来。
他是科技公司的负责人，同样也是名校出身的科研领头人，带着眼镜，风度翩翩，很有知识分子的气质。
“是刚有个电竞选手出现在了我们楼下的咖啡馆附近。”
“哦？是哪一位？”
在得到Whale这个答案后，宁遇水点点头，没有多问。
小刘松了口气，电竞选手什么的，宁总这个年龄，应该是不认识的吧？
不敢再摸鱼，秘书室的打工人们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作为老板的宁遇水却没有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按了电梯，直直地朝着楼下冲去。
等到了咖啡馆门口，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想见的人早就走了。
另一边，宁珏并不知道自己阴差阳错间与自己想要偶遇的人错过。
咖啡馆的一番插曲，彻底将他郁闷的心绪抚平了，相比于发生于暗处的豪门恩怨，似乎眼前的朋友、粉丝才是构成真实世界的组成部分。
与陆沉舟道别时，他的心情已经完全恢复了平静。
“我今日陪了W神一天，您不给点儿奖励？”陆沉舟也注意到了宁珏的变化，故意调侃道。
“什么奖励？”
心情好的时候，宁珏也乐意陪着陆沉舟演。
“小粉丝最近发现一家好吃的店铺，下次您拨冗尝尝？”在自称“小粉丝”时，陆沉舟嘴角微微上翘，有一种独特的帅气。
“既然是粉丝要求，那我就答应了。”
宁珏哪能不明白是对方又找借口约自己吃饭，但他不抗拒与陆沉舟相处，于是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回去吧。”
陆沉舟笑了笑，没忍住伸手摸了一把宁珏的脑袋。
“滚！”宁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忍不住笑骂了一句。
回到俱乐部，队友们都回家了，偌大的基地除了宁珏一个人之外，就只剩下行政方面的工作人员。
宁珏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安静地回到了训练室，坐下，靠着一次一次的训练让自己的思绪更加冷静。
周一正常上班。
经历过一个周末，宁珏在见到许留月时，本以为自己会涌出类似于生气、愤怒之类的情绪，可事实上，他的心中只有一片平静。
或许在潜意识里，他已经知道自己不必对这个人有什么期待。
事到如今，在弄清楚许留月的动机之后，他唯一剩下的疑问只是上辈子许留月费尽心思将他赶走，是故意的吗？
这个答案不必问出来，宁珏心中就有了答案。
既然如此，他从一个职业选手变成一个废了手腕，无家可去的丧家犬，许留月就觉得自己彻底战胜了他吗？
还是说，毁掉他的前程，让他再无威胁就是许留月本身的目的？
而且，更为暧昧的是，上辈子一直到离开ST，宁遇水都从来没有出现过。
想到这里，因为得知亲生父亲消息一时心头发热的宁珏冷静了下来，忍不住嘲讽地勾了勾嘴角。
“珏哥？”就在宁珏琢磨着上辈子的事时，吴词拍了他一下，“想什么呢？”
“怎么了？”
原来，在宁珏走神时，教练组宣布了这周赛程的调整。因为一些原因，这个周四官方需要征调一些选手与隔壁国家的职业选手打一场交流赛。
由于双方说好了，比赛第二友谊第一，双方只打表演赛，比赛结果不重要，因此官方来联系时，也只是说让选手们自愿去。
“表演赛啊……”吴词拖长了音调。
如果战队有队员去，而自己又不去的话，这几日就相当于放假，都可以休息。
教练只是强调是自愿原则，任由选手们报名，私下里，却被苏彻寒叫去谈话。
“既然是表演赛，一队选手又有训练任务，不如让留月去。”
“反正留月只是个替补，输了也不可惜。”
苏彻寒这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似乎都在为了俱乐部考虑，只是主教练不是傻子，哪能不懂苏彻寒的言外之意。
从苏彻寒办公室里出来，他回到家里，实在忍不住了，和妻子吐槽：“他也太偏心了，当人是傻子吧——这哪里是什么简单的交流赛。”
交流赛涉及到两国外交，哪怕性质是表演，也有联盟的高管和外交上的官员出席，去这种场合，哪怕输了，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都说是关系户了。”妻子对于丈夫这种性格也有点无奈。
况且，这种不在乎输赢的比赛，可不就是被关系户占了位置？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安排许留月去，第二日就见宁珏报名了。
“你要去？”教练大吃一惊。
“嗯。”
事实上，宁珏并不想深究这个交流会上的表演赛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只是因为这件事在上辈子算是一件大事。
当时，隔壁说是不论输赢，但在表演赛上带来了赛区顶尖的选手，两把狂虐我方代表的选手。
事后对方媒体大带节奏，无论是现场的官员还是普通观众都下不来台。
宁珏没有那么多的想法，只是作为一个公民，想要在得知这件事之后，让它不要再次发生。
何况，他热爱比赛，珍惜每一个打比赛的机会。
“……行。”
既然宁珏报了名，教练就当苏彻寒的话没有说过，等到名单报上去之后，苏彻寒才发现不对劲。
“苏总，Whale是联盟那边的人指定的。”教练一本正经地说。
显然，这句话在胡说八道。
但苏彻寒可以把人叫去办公室暗示，却不能扯着教练的领子问他是联盟哪一个人指定的，只好咽下了这口气。
“那让他好好打。”这句话，是从喉咙眼里挤出来的。
因为宁珏的参加，别的俱乐部也不好随便找人上来充数，于是最后交上来的名单便是星光熠熠。
五名选手要么是来自于老牌豪门，要不就是来自于春季赛成绩很好的战队。
联盟工作人员将五个人拉了一个群，选手们在群里聊天：“本来不准备来的，是听说了W神来我才报名的。”
机会难得，谁不想与Whale当一回队友？
别的俱乐部真的羡慕死原丞和陈艾回了。
联盟方本来担心自己一方出的人太强了让对面面子上不好过，哪晓得到了交流赛当天得知了对方的名单才吓出了一身汗。
他们考虑对方的感受，对方显然不顾己方的死活。
“幸好Whale报名了。”
要不，在领导面前输比赛显然是自己的锅。
隔壁赛区实力惊人，哪怕宁珏等人上场，最后也是鏖战三局，二比一拿下。
联盟工作人员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看向宁珏的目光像是在看救命恩人。
交流赛之外的别的含义宁珏并不清楚，只是在打完顶尖的、高强度的比赛之后，他坐在椅子上，深深地吸一口气。
他无法控制自己因为高强度比赛而升高的肾上腺素，安静地享受着比赛带给他的满足感。
他这辈子也不能没有比赛打。
他所渴望的，并不是别的，而是这样与信任的队友一起，在没有丝毫阻碍的情况下向着同一个目标进发。
他需要与队友一起享受每一场比赛，而后登临顶峰，最终将自己的名字留在峡谷中。
纵然无情，可这一刻宁珏心中清楚地知道，有苏彻寒与许留月在，他的目标就不可能实现。
他无法骗自己，事到如今，他无法再接受自己为了ST的荣誉而征战。
那个曾经被自己当做是一辈子的去处、自己唯一的家的地方，早已经不再是家。
他得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