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黄粱未醒

  忽地,一股力量将他牵引,与他在《山风移时术》上感受到的力量一模一样!

  渐渐的,他看到一束光亮。

  他睁开了眼。

  旁边的宫侍围了上来,却又不敢靠得太近。

  “少君醒了!”

  “少君您可还有什么不适?”

  “需要我们去请帝君吗?”

  “有无别的吩咐?”

  他不是死了吗?

  等等,这一幕……似曾相识?

  永乐宫。是永乐宫!

  珩澈心中一惊,连忙起身,顾不得宫侍们,他望向门口,目含殷切与希冀。

  此时,殿门被慢慢推开。

  凛乌一身紫袍,衣上纹样贵气而不显张扬,他对宫侍们一笑:“都下去吧。”

  “诺。”

  宫侍们纷纷离开殿内,只剩下凛乌与珩澈。

  凛乌在原地顿了顿,走到珩澈榻边坐下,语气轻缓:“可还有恙?”

  一模一样……

  是了,他回到了一年前在幽凰阁昏倒后的那一天……

  他回到了过去!

  那个心心念念熟悉的人就在他身边,他却肝肠寸断!

  他是在做梦吗?

  随后,他便捏到了手中圆滚的道凝珠,心底一凉

  ——不是梦。

  却也明晃晃地告诉他,他曾逼死过眼前的人。

  目中酸涩涌泻,将呼吸都压得困难起来,心跳变成了嗡嗡声。

  “阿澈怎么不说话?”凛乌温和的声音再次在他耳中响起。

  凛乌……凛乌……

  “师尊……我……”

  一开口,就溃不成军,眼泪如何也收不住。

  凛乌死时他没哭,知道真相时他也没哭,后面记忆恢复,他已经哭不成了。

  可现在,此时此刻,这个人还活生生在他眼前,依旧那样鲜活,他却再也按捺不住思念,愧疚也与眼泪一同决堤,将珩澈淹的快要喘不过气来。

  在满眼泪水的遮挡中,他依旧努力想去多看几眼面前的人。

  “怎么还哭上了?”凛乌抬手轻轻拭去珩澈脸上的眼泪。

  面上一暖,熟悉的温度,熟悉的人,珩澈哭得更厉害了。

  眼泪根本止不住,像一下子拉开闸门的河流。

  “师尊…我……想…想起来了……”

  凛乌笑了笑,伸出袖子给珩澈擦眼泪。

  “想起来了就……”

  ——想起来了就好。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凛乌就被结结实实抱住了。

  珩澈死死将人的衣角抓住,他不敢抱得太用力,只能用力抓紧此人的衣角,

  “师尊……”

  天随人愿,叫他捞得了这水中月,求得了这镜中花……

  实在是万幸。

  “倒是和小时候一样粘人。”凛乌一愣,也抬手将人搂住,安抚地拍了拍珩澈的背。

  “师尊……”

  “我在。”

  “师尊…呜……”

  “不哭,我在。”

  ……

  珩澈趴在凛乌怀中,根本不舍得出来。

  “师尊,我做了一个噩梦,梦到你不在了……我好怕,好难过……”

  “一个梦而已,我还在不是吗?”凛乌耐心地给珩澈顺毛,说着,又将人抱得紧了些。

  “可我还是好怕……”

  凛乌抬起手,揉了揉珩澈的耳朵:“我不会离开阿澈的,永远都不会,所以别怕。”

  耳上传来的温度叫人心安无比,珩澈的心绪渐渐因凛乌宁定下来。他下意识将耳朵与凛乌的掌心贴得更紧。

  好不容易将人哄好,待珩澈的耳朵被自己完全捂热,凛乌道:“阿澈好好休息一会,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就不留在此处了,有事可以来长宁宫寻我。”

  珩澈乖巧地点头,凛乌离去。殿门阖上后,那双目光仍久久地看着殿门方向。

  真好……

  山风移时术竟然成功了。

  可当凛乌离去,珩澈握着道凝珠的手又开始不住发抖。

  他怕一转眼,一切都只是梦幻泡影,一切都只是他死前一瞬的臆想……

  他抱住自己的双膝,将脸埋入膝头。

  凛乌……凛乌……

  ……

  另一边,在珩澈见不到的地方,永乐宫外。

  凛乌眼中哪还见得到半点温和。

  桃花眼难得被冰霜浸透,面色冷冽。

  阔袖一扬,万千白色丝线堕入他的指掌,随之而落的,还有一人。

  应该说,一神。

  “父,父神?”

  凛乌却看也不看一眼,像拖死鱼般将神拖入长宁宫。

  偌大的长宁宫瞬间被强大的结界笼罩,两股恐怖的力量在其中交锋。

  无数剑气化为锋芒毕露的雪花,朝那神卷去,却见白芒一盛,规则之力将雪花融为灵气。剑气雪花被融,凛乌也丝毫不慌张,默然抬手,风起。以凛乌为中心,四周生出黑线将规则紧紧缚住,拢于凛乌周身。

  那神拼力抢夺规则,与黑线一番拉扯下,终于从千万规则中,抢夺出来……

  十数规则白线。

  以及随之而来的无数开了刃的雪花。

  “……”

  凛乌斜他一眼,随后挑眉,弹皮筋般,将规则弹过去。

  千万规则在一刹间飞来,那神挥袖收回,长舒一口气,对凛乌笑了笑。

  “父神可解气了?”

  凛乌眼神一厉。

  “欸,欸,父神,我错了!别来了。”

  凛乌:“我竟然被拿捏了,这让我很不爽,可不得逮着你揍一番吗。”

  “可又不是我做的……”

  凛乌被气笑了:“都说了我被拿捏了,自然揍不了他,只好退而求其次来揍你。况且——父、债、子、偿。”

  那神一愣。

  听见动静从内殿出来查看,并目睹了几乎全过程的颜舒:“……”

  ——信息量有点大。

  颜舒:“所以……神明其实是我大侄子?”

  凛乌:“没错,我是他爹。”

  那神也是看向颜舒,随后对他轻轻点头:“二叔。”

  乖巧懂事,如沐春风——如果忽略那一身被雪花剌得褴褛的白色衣裳。

  但……放在神明身上怎么看怎么怪啊!

  他知道哥哥厉害,可没想到哥哥这么厉害。所以先前说起的那些事,都只是自己家里的小打小闹??

  如果颜舒有CPU,现在一定已经干烧了。

  那神注意到颜舒的目光,顺着目光看向自己的衣裳……

  默默用规则将其复原。

  颜舒:“究竟怎么回事?”

  凛乌:“说来话长,但长话短说就是——我有个前夫。”

  那神也点头:“我有个哥哥,也就是父神的前夫。”

  颜舒:“……”

  ????!

  什么关系???谁?什么??

  却听那神又补充道:“哦,我那个哥哥曾经是我父亲,后来他死了,我就成了他弟弟。”

  “……你们还是别说了。”颜舒眉头越拧越紧。“所以你们三个都有血缘关系?”

  凛乌认真地想了想:“严格意义上来说,没有。”

  那就好理一点了……也不对,并没有变得好理清……

  颜舒望天。

  原来神明都喜欢玩这样的啊……

  见颜舒那埋藏着百般误会的眉头,凛乌觉得……还是简单解释一下的好。

  遂将一人一神拉入殿中坐下。

  凛乌拿出爱喝的果露,添上三杯。

  “前日在第五十号骰子秘境中,我不是陷入过执念吗……”

  将另两杯果露推至一人一神面前,他自己也捧起抿了一口。

  “我有一个前夫,他把我关进了小黑屋。到这里也还没什么,但……以我的修为,可以凭记忆和意念造出一个一样的事物,甚至世界。”

  凛乌沉入回忆之中,慢慢的,眸里浮出眷恋。

  “思念难解,可小黑屋里什么都没有,我只能想他,却只觉眼前全是他的身影,耳边全是他的声音。我怕……”

  他垂下眼睫,捧着果露的手一颤,将果露撒出些落在他手上,而他浑然不觉。

  “我怕哪天这些幻觉……就成了我捏出来的‘真实’。”

  他怕幻觉夺走他的真实。实际上他知道,真假虚实从来都无法界定,但他还是自愿选择了执迷。

  “捏造的永远是捏造的,哪怕可以一模一样。”

  凛乌平稳的声音中抑着些复杂情绪。

  “我宁愿等,等多久都愿意……”

  所以他只好不断地弄瞎自己的眼睛,毁掉自己的耳朵……

  这样做自然可以隔绝他心中所生那些幻觉的干扰,但也慢慢磨着他的意识。

  “我真的……很怕听到他的声音,也很怕看见他的模样……”

  “可我又希望有一日他真的来接我,我希望可以看见他、听见他,但那要是真的他……”

  凛乌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和暖而悲伤。

  “但当时的我并不知道,他在将我关起来的那一刻,就死了……”

  “他怕我会难过,所以在临终一瞬也取走了我的记忆,硬要我忘了他。”

  他几乎从未有过这般脆弱的模样。

  “……哪怕没了记忆,对他的执念,却已成了我的本能……”

  说到此处,凛乌的眼眶已经红了。

  那眼角有泪光忽闪,他恍然地望着虚空。

  “后来我果真将他忘了,明明我跟他还有那么大两个孩子,他竟真舍得让我忘了他……”

  颜舒见凛乌难过,自己的心也揪起来,听完这样的故事,更是为凛乌心痛万分。

  “哥哥……”

  三人中,唯有那神从容地将杯中果露饮尽,再次递到凛乌手边,示意还要。

  同时,递给颜舒一个安抚的眼神。

  “父神没事的,只是难免要难过一下。”

  “哦,父神那两个孩子,其中一个是我,另一个便是小花,也就是他们口中的凤凰花始祖树。”

  凛乌沉浸在回忆的伤痛之中,愣愣地给那神又倒上一杯。

  ……

  殿外,珩澈眼睫颤动。

  凛乌没有设禁制,以珩澈的修为,他几乎听到了所有。

  凛乌离开永乐宫后,珩澈心中实在难安,忍不住跑来凛乌。

  他就想多看看他。

  神识铺出探听凛乌的声音,也只是想多听听凛乌的声音。

  听不到,看不到,他便会不由得心慌。

  听到了很多,可为什么他会有些难过呢……

  他对凛乌的感情终究还是远远超过了师徒。他也不想两人只是师徒,他想要凛乌的眼中有他,心里也是他。

  面对这个人,他总是这样……贪心不足。

  不可以啊……凛乌如今还活着,他就应该谢天谢地了。

  不可以再妄想奢求了。

  不可以再指染那份明亮了。

  他从来没有指染的资格。

  可他还是会忍不住想——凛乌所爱的那个人已经死了,那他是不是也可以浅浅的奢望一下呢?就一点点。

  正欲敲门的手足足愣了好几息,才轻扣门扉。

  他不配。

  他怎么配得上凛乌。

  没等到凛乌出声允入,却是那神开口:“进来吧。”

  珩澈皱了皱眉,推门进殿。

  颜舒心疼地看着凛乌,凛乌神情恍惚,盯着虚空一言不发,剩下那神则是悠哉悠哉地喝着果露。

  ——不愧是父神经常喝的,确实不错。

  珩澈上前:“师尊……”

  凛乌恍若未闻,并不应声,甚至面上没有因此产生任何一丝波动。珩澈好像被人一把抓住了心脏,闷得难受。

  那神见此也放下杯子,侧头看了看凛乌。

  “哟,不好。”

  颜舒和珩澈立马将目光投向他。

  看着两双担忧急切的眼睛,他竟有一种自己改行当了诊堂医师的错觉。

  “那骰子秘境的执念幻境给父神带来的冲击有些大,父神的神识受到了刺激,现在意识可能已经混乱了。”

  “那怎么办?!”颜舒登时坐不住了。

  珩澈抿唇:“这样的状态,会持续多久?”

  “没有办法。”那神拿出一方白色的帕子,捏起来将凛乌眼角的泪水仔细沾走,一边道。“会持续多久可不一定,可能待会就好,也可能要十天半个月,全靠父神自己了。”

  说完,又想起什么,瞥了二人一眼:“别想着用自己的神识进入父神识海帮父神梳理,就凭父神的神识力量和现在的状态,你们可能刚进去就会被绞碎。”

  神识碎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清理完凛乌的眼泪,那神抬手在凛乌面前晃了晃,轻声道:“父神,还认得我吗?”

  凛乌的眼神原本充满死寂,听见问话混沌了一息,随后便像是变了个人似的,闪着眼睛看了对方一眼,笑着重重点头。身形也渐渐变小,并没有变化很多,停在了少年模样。

  “嗯!”

  然后……他看向了珩澈,又看了看颜舒,再将周围都仔细环视一圈。

  “这是哪里啊!?这又是什么!”

  那双桃花眼前所未有的明亮。

  “这些又是什么东西?”

  好像世间一切事物对他来说都是惊喜。

  在殿内从这头跑到那头,拿起一样又一样东西不住地摸摸看看。

  “二叔,你去做你的事吧,父神这边不会有问题的。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伤到他的,哪怕是他自己,最多也就混乱一段时日罢了。若三日后父神还未清醒过来,我可以化为父神的模样出面五门的活动。”

  颜舒怎么可能放心。

  ——就算是一家人,眼前这人……哦不这神,先前也还是有算计过哥哥的嫌疑。

  那神笑了笑,春风和煦:“方才我与父神过招,二叔也看见了,我哪伤得了父神半分。既然我都做不到,那旁人便更不必说。这样一来,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颜舒思索半晌,似乎觉得对方说得有几分道理。

  只见他的神明大侄子凝规则为刃,向远处正扑在门板上看雕花的凛乌快速掷去。他瞪大眼睛猛地起身,正欲出手拦下那把规则之刃。

  一心扑在门板上的凛乌头也没回,倒是那规则之刃在碰到凛乌的瞬间,瞬间停下,散成丝线,亲昵地蹭了蹭凛乌,便贴在凛乌肩头。

  像是回到父母怀抱的孩子。

  接着,他的神明大侄子又换了灵气、实物。

  凛乌……可谓是刀枪不入,任凭攻击,凛乌多分出一个眼神都算他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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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凛乌:“想一个人,足以让我精神失常。”

  珩澈:“他那样想一个人,足以让我精神失常。”

  颜舒:“神明间的花样,足以让我精神失常。”

  某神:“只有我没名字,我就不发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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