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看,他从小就知道。
因为他好看小时候都被人偷过好几次,但也是命好,几次都找回来了,后来家里人实在是怕了,每次出门都要六七个丫鬟婆子目不错睛地看着。
长得好看会被人偷,但也有格外偏爱。
比如小时候闯了祸,只要他哭,就没有人会责怪他。
容貌好,家世好……
如果当初不贪心,上一世应该怎么都好。
夜色里,昙花幽然绽放,花瓣一片片舒展开来,像初入人世的小姑娘,含羞带怯似的,又因为害怕带了一点点故作矜持的傲然。
“开了”
程幼望着绽放的昙花,微微前倾,压着声音惊喜道,似乎怕吓到它似的。
袁阿孃点头笑了笑。
两人聊着天,袁阿孃忽然道“听你口音似乎带着点官腔,你是帝京人?”
“不是,我家在广陵,只是后来一直在帝京住着。”
“哦,这样呀……”
程幼听她话调,紧了紧心神,很怕她下一句问“那怎么到这里来了呢?”
但庆幸,袁阿孃没问。
军营
“齐将军!”受大将军吩咐正要去寻齐煜川的小将,远远见到迎面而来的人,喜不自胜。
“何事”
“今日营会,大将军吩咐小的去寻齐将军,不想齐将军来的这样巧!”
如小将所言,齐煜川入帐时,来营会的人已是坐得七七八八。
“煜川”大将军戚如风,见他来,冷硬肃然的面容稍稍带了些许温情。
“大将军”齐煜川应声,坐在一旁。
“身上的伤可养好了”
“已无大碍”
“前两日,我得了一株野参,一会走的时候拿去……”
“舅舅”齐煜川笑着打断话茬。
戚如风笑了笑,颔首了然。
在军营便只谈军务。
正说着人已来齐,营会开始。
“此次我召各位来一是告知各位圣上已拨了军饷,而现下军饷已至邺城。”大将军戚如风话音刚落,瞬刻引起众人难以压制的雀跃之声。
“从帝京到邺城,年年回回也未见有哪次像这次军饷下得这样利索!”
“这倒是!哈哈哈”
“这次总不要去帝京求爷爷告奶奶了!”
“军饷一下,老子看底下这群小崽子们再他娘的敢嚷嚷!”
“好事呀!大将军!”
不同与众人的喜形于色,戚如风面色淡淡剑眉微拧隐有忧虑。
“圣上隆恩,深察守边艰苦,军饷拨款不易,遂拨军饷至明年冬末。”戚如风舒缓眉心,缓言。
听到这消息众人喜色顿时僵在脸上。
自大夏立国以来,军饷虽有预备拨款的先例,但还从来没有像这样将来年军饷都提前拨了的。
一时,众人心思各异。
“邺城是驻军重地,一年所需军饷不在少数,如今提前拨款一年,国库是否承担得起?”良久,下坐一儒将开口问。
“这就是我想同大家所说的另一件事,这次拨的军饷并非走的司银司,而是从勾邑所来。”戚如风看了看众人,沉声道。
“月前勾邑康封,独自上京投案并揭发朝中数位地方大臣收贿,通商敌国、违背吏法贩卖良民、残害幼童……圣上大怒遂命刑部彻查。”
“所缴获银两不纳入国库,全部充为军饷。”
“勾邑康封”座下一年轻男子低声重复,很是疑惑。
“怎么”齐煜川见他满脸不解,侧身问“康封此人有何同寻常”
“倒也不是……”年轻男子见他这样问,偷摸瞅了眼正在说话的戚如风,低声暗言“我前两年领命去勾扈办事,机缘巧合和他有些交集,此人圆滑奸诈,是一条道到黑的,不太像会投案……”
齐煜川听罢,并没有说话,手指微曲轻轻点着椅子扶手。
营会结束,众人三三两两散去,齐煜川和年轻男子也都准备离开,只是被戚如风突然开口留住脚步。
“齐煜川、戚诲你们俩留下。”
两个人脚步一顿,年轻男子脸色一滞显得有些厌气。
“戚诲!”
年轻男子即戚诲,戚如风义子。
戚诲见戚如风面容肃厉,虎目怒视,虽然知道他要问责备何事但心里还是有些慌,转身战战兢兢立在他跟前勉强镇定。
“将军”
“营会已经结束,我现在是以长辈的身份和你谈话,不过你喊我将军,那也明白自己居何位,担何职。”
“如此我便问你——”霎时戚如风眼神凌厉如刀刃“初八你在哪里”
“在……原本是当守营的,只是不甚伤了腿,便回城休息了。”戚诲别过脸,面色难堪地吞吞吐吐答。
“哦”
“义父……”
“既喊我义父便如实说”
“在醉仙楼喝了些酒……”
“还有……”
“喝的有些多就……就宿了一晚”
戚诲说到此处抬头迎上戚如风锐利的目光,再不敢隐瞒。
一阵风扫过,戚诲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戚如风一脚当胸狠狠踹在了地上。
“戚诲!”戚如风肃目看着地上的人犹不解恨“你也是知道怕!”。
“我以为你是色胆包天不地不怕的蠢货,没想到,你也是知道害怕的!”
“乔家再怎么败落那,乔冕他也是先皇时期的近臣,他女儿即便是为奴、为妓,那也是乔家的人,也是官家女子。”
戚如风越说越气,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简直要憋死。
“你让她伺候,你知不知道在打谁的脸”
“义父,是我思虑不全。”
戚诲听到此处面露悔色,其实那日,他也并非溺于酒色不知轻重,但还是因为美色当前心存侥幸。
“戚晦,若有一日 你折了,我绝不会保你……”戚如风声音微沉,说话时眼底隐匿暗色,如夜色下的海面,未起波澜,却已海啸山崩。
听戚如风这么说,戚诲大概明白他和乔冕女儿之事并非偶然,登时又气又恨。
他自诩聪明,却不想被人摆了一道,一时面上难堪至极。
齐煜川立在一旁,随即明了舅舅这是知晓了他带人回城的事。
戚如风坐回上位,看着戚诲离去的背影眉心紧蹙。
“这次去帝京怎么样?”
“……没有头绪”齐煜川看着帐外摇了摇头。
“当年的事知道的人都死在战场上了,想查清自然要费工夫,慢慢来……”戚如风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
齐煜川勾唇笑了笑并未说话,俊美无双的面容尽显嗜血之色。
——
“戚将军你……你这是怎么了”正在说话的小将看见戚诲捂着胸口从主帐,嬉皮笑脸地上前问。
戚诲瞥了他一眼,并未说话,压着眉锋,走过去,随手从他腰间抽了张雪白的手帕,擦了擦嘴角的血渍。
“哎!哎!”小将不防见干干净净的帕子被糟蹋成一团气得不行,当即一脚扫过去却被戚诲横手掐住了脖颈,当机立断求饶。
“戚将军,我错了、我错了……”
戚诲撒开手问“怎么都还没走”
“正说着帝京近日来的事……”笑着回答的正是刚刚营会上的那位气质温雅的儒将。
“康封的事,牵丝攀藤到如今已经月余,所涉官员世家林林总总数百人。”
“有些人是死不足惜,但有些不过是牵连也尽数查抄斩首……”
“圣上向来铁腕如雷,这也不稀奇。”一人接过话。
“康封此人圣上是如何裁决的”走在最边上的一带着官腔的人问。
“受人胁迫,迷途知返,检举有功,以功补过,遂遣返原籍,其族人六代不可为官,只是返乡的路上被马匪劫持,逃命中,人连着马车一起摔下山,尸无完体……”一人意味不明地啧了一声道。
众人听罢觉得后脊发凉,但有些事却都心知肚明,因此都未再接这话。
这康封也非凡人,他是当今圣上初登帝位时所选拔的第一批人才。
没想到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无论是否有另有隐情,按大夏国律是死上十回都有盈余。
圣上留他命是为了皇家颜面,但不肯饶恕那则是因为康封愚蠢扫了自己颜面。
睚眦必报,心狠手辣……
圣上拿自己的人开刀,谁也不敢开口,如今清肃朝堂即便是肉割到脸皮也得笑呵呵地说圣上刀快。
这些圈圈绕绕若是至于局中其实更为复杂。
众人边说边走,天边夕阳泼洒壮美,勾了出众人剪映。
“听说圣上身边的大总管曹公公也牵涉其中”
“是,不过听说只是远方亲戚作的蠢,他并未着手也并不知情。”
“那圣上……”
“也是罚了,腿坏了”
“曹公公可是自陛下年幼便跟在身边的老人……”
“那又如何”
“确实”
“只是、只是陛下最近两年理政和缓,怎么……”一人皱着眉迟疑道。
怎么又这样暴戾
后面的话他不好说出口,但一旁的人却也都心知肚明。
“前些日子圣上身边养着的那位死了……”
“死了!”众人皆是惊诧。
“这事少有人知,我也是收了家书刚刚得知……”
“那位死的惨烈,其中又有胡羌的手笔,圣上盛怒……”
圣人一怒伏尸百万,帝京八月,斩首台上的血至今未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