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私塾的事说起来简单,但如果想大范围办好却实在不是件容易事,而且他又侑于深宫,很多事情也不可能亲力亲为。
最近典库的事情多,整日和一些老师傅研究残卷之事。
忙得不可开交,也没什么空去细想办书肆的事情。
“这文章单是看文笔流派便可知是马千所作,怎么君反倒认为是刘殇九著呢?”
一位身着藏青官服人手里抱着书,草草行礼后便朝程幼开口质问。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贪凉多吃了碗冰粉的缘故,浑身发酸软,胸口也闷闷得,一整日的脸色也是苍白憔悴。
“刘司书”看了看挡在面前的人,程幼虚虚抬了手侧身进殿。
殿里人都在忙,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又开始忙自己手上的事,并未因他身为而高看一眼,反而隐隐带着轻视不屑之意。
也是——
他一个甘愿沦为权贵榻上玩物的人,典库里这些饱读四书五经的大儒自然是看不上,但也因为他是太后派来办事的,只敢脸上不给他好颜色,倒不曾暗地里使绊子。
事情还是得往好处想,不然这日子实在没法过。
“给刘司书搬个凳子……”
“不必”刘司书横眉冷对,显得很严厉,一瞬间让程幼想到曾经教他习字的师傅。
他态度果决,程幼也不拖拖拉拉说废话。
“马千和刘殇九是好友故交,刘殇九晚年因为贬官寄居郑地,郑地民风粗犷,爱诉讼,无论事情轻重,凡有不平必然到衙门登门击鼓鸣冤,刘殇伤曾在任职的日志里,提过这些。
“另外马千早年虽然也爱写淀川流派擅长的隐政文但其行文多以上位旁观者角度来看,行文温钝,并不如此篇残卷行文直白狠辣,所以若说文风流派刘殇九可能更符合淀川流派。
程幼见他皱着浓眉一副并不认同的模样,便又道。
“这部残卷的后页,虽然留有马千笔迹,文风更是和马千早年凌厉行文之风格类似,但确实不是马千所著。”
“一、文中所影射的弊政案件,均和刘殇九任职郑地所接触的几个地方案件类似,他有切实经历,而马千晚年喜诗酒会友,不沾染公务。”
“二来、刘殇九没有子嗣,只有马千这一挚友暮年之际曾将所藏书籍全权交由他。”
“书籍上残留的马千笔迹很有肯定是怀念老友时,睹物思人所留。”
程幼一口气说完,只觉得累得慌,便撑着额角,稍稍后倚靠在椅子上。
“可有据理?你这样推测未免太荒缪!”
这是气得连尊称也忘了。
“刘殇九点任职日志不在典库,你可从郑地调,另外他书中所涉及到地方案件卷宗,在我宫里,我已经唤人去找了来,晚些送至典库……”
说到这里,程幼俯身端了茶轻押一口,缓了缓。
“我初来典库还有许多不懂,担了太后的令,也只能勤勤恳恳学着做,很多不懂的还是要依托刘司书了。”
他态度谦和,说话也是有进有退,不似传闻中粗鄙浅薄倒是和预料之中的人大有不同,反是让自己说不出什么刻薄的话了。
虽然这样想,他还是微抬着头不肯流露出丝毫的态度。
刘司书走后,陆陆续续又来了好多办事的人,一上午过去,程幼已经是累得脱虚。
“这些册子都分于典库里的人,我去隔间躺会,晚些时候点齐典库的人,我交代几句话。”
“好”说着绿荷也将案几上的汤碗和半人高的册子都收拾好,笑着点了点头。
典库的隔间因为少有人住,不但年久失修,角落还堆满了书卷。
从前的他可能会不适应但现在的他却觉得分外熟悉、安定。
陈年的纸张混着淡淡油墨香,阳光里尘埃轻轻跳跃,人来人往的脚步声和窃窃私语从廊下远远传。
程幼盖着毯子迷迷糊糊合上了眼睛。
——
在典库任职的除了像刘司书这样真正喜欢与书籍为伍的人,还有许多荫封进来的混吃等死的人,拿着俸禄干不出一件能拿得出手的事情。
这样的小事一般情况,李牧首自然不会插手过问,也就纵得那帮人更过。
想着法欺负靠真才实学寒门而来的新人,隔着部司巴结上面的,总妄想着能混到前朝,平步青云。
原本他也不想插手,只是最近修整残卷的事情老是被这些人耽搁,也是不得不插手。
没用的,就该扔了。
这是他上辈子跟着李牧切实学过的道理。
傍晚
典库大厅,乌泱泱坐着站着着一群人,三两交头窃窃私语。
“他懂什么,读过几本书怕是都数得过来。”
“如今也不知道仗着什么权势竟到我们跟前指手画脚……”
“潘司书,慎言!”
“慎言?我竟不知道海司书什么时候这样胆小如鼠!”说这话的人斜眼看了对面劝诫的人,抖着胡子,气得不行。
一人红着脸愤愤不平,他周围的几个人也都跟着附和。
一副小人做派。
但是在抬头看见被宫人簇拥着缓缓而来的程幼却都不约而同止住了话。
墨绿色重锦宫袍,衣袖领口皆绣白鹤,而身着衣袍的公子眉目分明,如同一块浸过泉水的宝玉。
介娇和俊之间,好看得让人不敢亵渎。
底下的人皆不谋而合地想:不怪陛下起凡人之欲。
只是回过神又想到他要借着圣威到他们这些寒窗苦读数年的人面前指手画脚便愤懑不平。
程幼落座将下方人的表情进尽收眼底,面上却越发坦然自若。
“我今日召大家前来只是说些事,毕竟之后要共事,丑话说在前头,这样之后办起事来,谁也别犯了谁的忌讳。”
“荷绿,给大人们上茶。”话说罢,程幼侧脸朝一旁的荷绿吩咐。
“和其另外五库相比,典库事少、人多算是宫里最清闲的地方,然今日我带着事来,之后怕是要搅扰各位大人的清闲日子了”说到这,程幼端过荷绿封上的茶,朝着一众人温和地笑了笑,不带一丝厉气。
“先说声抱歉”
底下人喝着茶,听着他这话脸色各异,却也没有一个人敢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