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清风居士,这是本月的份例。”

  “多谢,钱管事费心了。”被称为清风居士,本名为吴梦舒的女子,躬身行礼谢过。

  当年名满天下的吴家六娘子对自己这个小吏如此恭敬,钱管事一张老脸笑得见牙不见眼。

  “太后娘娘心情好,说是东太后娘娘种的莲子不错,特特赏了两匹布料,说是让你们再送一筐。”钱管事那语气说得就好像被俞太后夸一夸这事简直就是天大的荣耀。

  吴梦舒面色不变,脸上还是让人如沐清风的微笑。

  “俞太后喜欢便好,管事稍等,我们将份例拿进去顺手再把莲子给你拿来。”

  吴梦舒身后来搬东西的几个粗壮嬷嬷,垂着头没让自己露出屈辱的神情。

  “好!”钱管事摆摆手让赶车的小吏帮着吴梦舒她们将东西拿进去。

  只是京郊行宫边庄子上的管事,能被分到这么个没油水的地方,钱管事自然不是个太聪明的人,为人也还算老实,这是吴太傅的弟子偷偷安排的。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他们虽然不能将师父救回来,好歹能让东太后少受些欺凌。

  等钱管事走的时候,不仅得了鲜嫩的莲子,吴梦舒还给他们多装了两筐青菜。

  春日,本就缺青菜,虽不是什么顶顶好的东西,这些小吏分一分家中也能多上一道吃食。

  “六姑娘,这布?”收拾东西的刘嬷嬷有些迟疑地问。

  这布料是阴沉沉的棕黑色,但确实是上好的绸缎,能入皇商出身的俞太后内库的东西,就算是最最差的,也是上品。

  “我拿给姑母吧。”吴梦舒轻笑,姑母那性子,怕是根本不在意这布料是怎么来的。

  吴梦舒去了姑母所住的院子,在新开出的田地边找到了姑母。

  姑母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吹着春风,看起来十分惬意。

  “姑母!”

  “六丫头来了。来,坐我身边。”东太后看上去是个慈爱的中年妇人,早些年长子因为夺位被害死,她伤心欲绝面容便看着苍老了许多,后来父亲被流放,六丫头她们被休,她更是老了许多。

  如今若是她同俞太后站在一起,倒是更像是母女。

  吴梦舒将手中的布料递给东太后。

  东太后慈爱一笑:“是太后娘娘送来的?”

  吴梦舒抿抿嘴点头。

  “这布料就是布料,做甚要把人的想法落在布身上。我摸着这两匹绸缎很不错,给我做一身衣裳,剩下的你们若是愿意用便用,不乐意便不用。”东太后叹了口气。

  她本想说,这般好的料子,该是给小辈做几身衣裳,可话到嘴边了东太后还是没说出口,唉,不是所有人都像是六丫头那样能想通的。

  东太后能把被休的吴氏女带出来,却不能把她们所有的孩子带走,只有那么两家乐意她们将女孩带走,男丁是万万不能让她们碰的。

  有些人在这里住着,心中思念孩子又怕他们受委屈,过的很是煎熬,这心中煎熬了,有的像是六丫头一般跟自己种种地心情能好些,有些则是只顾着怨恨俞家、唐家和沈家。

  这布料她自个穿也就穿了,让小姑娘穿了,只怕有人跟小姑娘说闲话,说什么她们这是吃嗟来之食。

  “姑母,你还是心太软了,咱们都到什么境地了,三姐她们竟是只顾着自己。”吴梦舒靠在东太后肩头,嗅着姑母身上皂荚的清香噘着嘴说。

  “她们见不到孩子心中苦啊。”东太后却不很在意,她试过劝导她们想开些,只是她们不乐意,东太后也就懒得多费口舌。

  说到孩子吴梦舒也叹了口气,说来她也有五年没有见到自己的康儿了。

  姑侄两人就这般依靠着,春日带着泥土气息的风吹拂着她们有些散乱的发丝,也带走了吴梦舒的叹息。

  很快两人就打起精神,亲自下地耕种。

  “陛下,您这一日日的看,这花也不能立即开啊。”宋河看得好笑,陛下自从将花种上后就日日寻时间照看,不假旁人之手,侧殿里更是烧了炭盆,只为给花盆取暖。

  真真是用了十分的心思。

  可这花开花落都要时间。

  这日日看着也不开花啊!

  “朕种的这几盆花倒是都发芽了,只是不知何时能开花。”白明理亲手给花盆施肥,丝毫不嫌弃花肥脏污。

  “奴婢听给御花园种花的小太监说了,陛下养的仔细,这春日阳光又好,怕是再过上十来日就能有开花的了。”

  “陛下这花已经长得很快了。”竹兰笑着说道,陛下不再吵着去御书房读书,更不着急上朝理政,他们这些奴才也活的轻松自在。

  有时候竹兰都忍不住想,若是陛下能一辈子都只是喜爱种花和钻研《算经》就好了。

  宋河拿着一块手帕,时刻准备给白明理擦额头上的汗。

  竹兰手上则是端着一杯茶水,只要白明理看她一眼,她就赶紧奉茶。

  白明理两只手都被农活占了,他微微抬了抬头,宋河立即给他擦汗。

  “说来已经许久不见两位表姐了。”白明理小心地将肥料放入花盆中,他按照小太监的指点,不敢放的太多也不敢放的太少。

  宋河用手遮了遮嘴,险些没笑出来。

  “陛下出的题,两位姑娘还没写出来呢,这几日怕是见不着了。”竹兰垂着头遮掩住脸上的神情,语带笑意地回道。

  白明理叹了口气,真是两个厌学儿童。

  前几日他又遇到了俞芷和俞蓉三次,看到这俩无所事事地小姑娘,白明理没压抑住自己数学老师的本性。

  当即出了十道《九章算术》中《粟米》一章的题目。

  让她们练一练谷物该如何折算,别成天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之后两次,一见到她们白明理就问题目做出来吗?

  第一回俞芷和俞蓉还拿出了答案,白明理当即考察她们。

  然后他就发现,这俩小孩找了枪手,这完全就是抄作业啊!!!

  这种行为让白明理难以忍受,他不由得说了几句重话,又给她们现场编了二十道关于谷物折算的题目,叮嘱她们回去自己做,下次见面他要检查。

  这事过去七八天,俞芷和俞蓉愣是没再来找过他。

  “对了,朕出的题,还没人能做出?”白明理想起另一件事。

  宋河无奈地说:“邸报上已经刊了陛下出的题,至今还无人能做出。”

  别说这题在士子中也引起了一些风波。

  有些想得多的士子,只以为陛下出的题有深意,暗自讨论了许久呢。

  白明理的动作顿了一顿。

  他拉长了声音慢悠悠地说道:“既然如此,那朕便再出一题吧,唉,若是有人能将朕梦中所见的题做出来,朕定然要送他一盆朕亲手种出来的花。”

  可能高考数学题太难了,按照书中描写男主行事谨慎,应该就算是做出来了也不会答题。

  那自己得再跟他些提示。

  宋河嘴角抽动了两下。

  什么?再出一题!

  要说皇上清醒之后最大的变化,那就是爱上了《算经》时不时地就要出出题为难一下身边人。

  就连他这个太监总管,都给问了好几次,将一堆鸡和兔子关在一起,知道腿的数目,一共有多少只鸡多少只兔等等问题了。

  现在宋河听到皇上又说要出题,额上都不由得出了冷汗。

  再一看竹兰也是一副吃了苦药一般的神情。

  白明理慢条斯理地施完肥,在竹兰的服侍下净了手。

  小太监抬来书桌。

  白明理提笔最后却没落笔。

  宋河和竹兰都有些不知所措,陛下怎的有不写了?

  不知道陛下又要闹什么。

  “哎呀,这梦中所见的题目,朕这一提笔就忘了,可惜了。”白明理在他们的注视下放下笔。

  两人竟都松了口气。

  一个月前闹得那一场,已经够大了,他们就怕小皇帝是真的喜欢上在邸报上出题。

  白明理想了想又提起笔。

  “说来我想起了一道谜题,既然这数算无人能做出来,一个谜题总行吧。”白明理说着就在他们面前写了一道谜题,“这次就不写在邸报上了,龙溪宫的宫人猜一猜便是,谁能猜出来,朕给他一颗东珠。”

  宋河和竹兰的心随着皇上的话起起伏伏。

  还好,还好,只是让宫中人猜一猜。

  宋河低头一看只见宣纸上写了一句话——只因相思惹分非,打一物。

  看到相思二字,宋河眼睛一亮,他想要将宣纸拿起来。

  若是把这御笔墨宝留下,等往后,有此信物,还能说陛下看上了某位姑娘,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伸手,却一下就被白明理按住了手。

  宋河心下一跳。

  “看清楚了?”白明理斜了他一眼冷冷问道。

  “看清了,自然是看清了。”宋河扯出笑容,看起来憨厚又老实。

  白明理又看向竹兰冷冷地问:“看清楚了?”

  “陛下,奴婢看清楚了。”竹兰沉稳开口。

  白明理随手将宣纸丢入火盆,火舌将那一行字舔舐殆尽。

  “朕的东西,没说给,你不能乱拿。”火光中白明理的神情看着十分可怖。

  不知道为何宋河心头一颤,他立即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说:“陛下息怒,奴才这贱手,陛下身子弱您息怒。”

  “起来吧,罚一个月月银。”白明理一挥衣袖飘然离去。

  他不在意身边人背后站着某些势力,平日会跟身边人好好相处,可惜啊,人家想要害他,白明理的眼睛多利,一眼就能看出宋河想什么。

  他们这点小九九,还不如他的学生演技好呢。

  以往不过是仗着原主年纪小好欺负罢了。

  “是,是。”宋河伏在地上一直等皇帝离去才起身。

  “宋总管,你这是何必,陛下如今是好说话了,可也不是轻易能糊弄的。”竹兰赶紧把人扶起来压低了声音在宋河耳边劝道。

  竹兰清楚,小皇帝是有几分聪慧的,以往不显这大病一场之后便看出来。

  这还当着人的面的,就想要算计陛下,只是罚一个月月钱实在是陛下宽厚了。

  宋河苦笑一声,他真是得意忘形了。

  皇上醒后对身边人不错,他竟是快忘了便是陛下不亲政也是龙子,他这毫不掩饰的动作怎能不惹眼。

  清晨,白明理发了一顿火,到了晌午宫里宫外该知道不该知道的,就都听说此事了。

  连带着那谜语也传了出去。

  “皇上生气也应该,那奴才的手长得太长了。”俞太后轻慢地说道,不过是一个奴才就是打死也无妨,换一个眼线便是了。这宫中可不缺机灵的太监。

  她虽不乐意皇帝急着夺权,但是到底是自己肚里爬出的,万万没有让个奴才轻视的道理。

  “娘娘,您说皇上这谜语到底说的什么啊,老奴只知道这相思,应该说的是相思豆,旁的就不知了,奴婢真是榆木脑袋。”秋霜笑着打岔说道,

  宋河跟她有些交情,秋霜总不能看着他被太后厌弃,便只得装作好奇的开口。

  “你这七巧玲珑心,还是榆木脑袋?都知道相思豆了,怕不是害了相思,放心等你到了年纪哀家定然让你风风光光嫁出去。”俞太后笑着说道,她的注意倒也是被引去了。说来父亲也让人去猜了这谜语,估计便是打一种豆子。

  他们借着龙溪宫中眼线的口,向皇上答了许多答案。

  红豆、绿豆、黑豆……

  都答了,只是皇帝都说不是。

  但皇上说确实是豆。

  这让人更疑惑了。

  不过只是龙溪宫中的小儿游戏,便是猜不出来也无妨。

  在俞太后看来,此事还不如为身边大宫女找个合适的人家重要。

  他们俞氏的女儿少,她这悉心培养的大宫女若是能嫁到‘好’人家,当然也是他们的一份助力。

  秋霜面带红晕娇嗔道:“娘娘说什么呢,奴婢还要一直在娘娘身边伺候呢,可不想嫁人。”

  话虽然如此说,秋霜心中却是不愿意出宫的,在俞太后身边当大宫女那是一等一的体面,但是出不出宫只是娘娘一句话的事,秋霜根本做不了主。

  她暗自咬牙,这个宋河,自己为了给他遮掩,倒是把自己搭上了。

  “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这女子哪有不嫁人的。”魏嬷嬷笑着打趣道。

  秋霜低头像是害羞。

  看得俞太后娇笑连连。

  慈安宫中欢笑不断。

  龙溪宫中,白明理还在捧着一册《算经》看。

  竹兰皱着秀眉疑惑地问:“陛下真不是黑豆啊?这分非不应该是指的黑色吗?”

  “不是。”白明理的书卷根本没有放下来,他只是又翻动了一页,便悠悠然说道,“你再仔细想想吧。”

  当然不是字面意义上的黑豆。

  只因相思惹分非,相思确实指的相思豆,但是分非指的可是加减符号,加减符号组成一个土字。

  合起来就是土豆!

  他们猜不出来,倒不是谜语多精妙,主要是他们不知道加减符号啊!

  涉及到了他们的知识盲区而已。

  说来自己都从高考压轴大题降级到了加减符号了,男主不会还猜不出来吧。

  如果是这样,那书里写得也太假了,书中男主分明很聪慧的。

  “对了,朕的花快要开了吧。”白明理放下书笑眯眯地问。

  “是,好几盆都出了花骨朵呢。”竹兰立即回道。

  “如此甚好,等花开了,朕要亲手挑选几盆,送给母后与东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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