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知道来？”凯茵起身，将机械伞收起，哼道。
陈海询倚在一旁的墙上吊儿郎当道：“怎么会不来？觐见莱文陛下的机会，我当然要抓紧，机不可失。”
凯茵道：“索林陛下也在里面，你之前说你不想看见他，那现在……”
“唔……话虽如此，但还是正事最重要，他在场又何妨？反正他不能把我怎么样，虽然我确实挺讨厌他……装腔作势的玩意儿，跟微生寂有的一拼。”陈海询撇唇，言语间尽是对初南戊和微生寂的不屑。
这两个人在他眼里都显得虚伪极了。
凯茵没理会他的吐槽，只是道：“别把他跟微生相提并论。”
“哟，说到你情哥哥了，不好意思，公主殿下。”陈海询口中说着抱歉的话，实际上嬉皮笑脸看不出一点儿歉意。
凯茵强忍着怒气保持自己的仪态，几个深呼吸平复了心情后才转身道：“跟我来吧。”
第一战队军区医院地下五层解剖室——
微生寂穿着防护服站在一旁，看着柳靖洲将袭击者解剖。
柳靖洲人在防护服下，说话的声音略显发闷：“他也是改造人，跟之前的一样没有自我意识，不过数据比较先进，一般不会被人看出破绽，死因就很简单了，他体内有能源阻断剂，一旦事情败露，他脑内的系统自动推进能源阻断剂致他死亡。”
微生寂负手而立，垂眸看着被开膛破肚的袭击者，胸腔的心脏被机械芯片替代，腹腔除了一些内脏，后面还藏着一块电路板，颅腔是一整块能源体，除了这一身人类的皮囊，整个内部早已被改造的面目全非。
微生寂看着眼前的一切，此刻他无比希望这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他感到一阵脱力，连忙双手扶着解剖台才勉强稳住身形。
柳靖洲吓得下意识要去扶他，被微生寂抬手制止，他哑声道：“我没事……”
柳靖洲见他似乎真的没大碍才继续埋头干手里的活儿。
微生寂抬眸看着柳靖洲将电路板、主控芯片和能源体拿出来，再把内脏全部放回去，最后将外层皮□□合好，这一切看得他神情有些恍惚，恍然间他想起了在联盟总部的时候，初南戊也给了他一盒能源阻断剂。
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他道：“靖洲，我怀疑初南戊知道什么。”
柳靖洲在实验台拆解芯片的动作一顿：“你指的哪方面？”
“我。”
此时解剖室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空气就像突然凝滞了一般，压抑得紧，如同被扼住了咽喉，令人喘不过气来。
满是仪器与试剂的实验室内，只有改造人皮肉腐烂的味道混合着化学药剂在蔓延，刺鼻，呛人。
电流的嗞嗞声和一旁机器运转的细微声响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柳靖洲咽了口唾液，润了润干到发紧的的嗓子眼，他问道：“你……确定？”
“他给了我能源阻断剂。”
“哐当——”
柳靖洲手里的刀具没拿稳，直接砸在了实验台上的，他连忙手忙脚乱地捡起来放好，道：“你得空最好约见他一次，看看他究竟想要什么。”
“他想要的无非就是我卸任联盟独立军统领。”
“那你就卸任。”
“绝无可能。”
“微生寂！”柳靖洲低声吼道，“你现在已经要权有权、要钱有钱了，为什么要死守着联盟独立军不肯放手？！难道联盟独立军没了你就不行了吗？星际联盟没了你就不行了吗？”
“你……”微生寂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柳靖洲。
“这不是小事，绪顾问知道了或许会被暗杀，但初南戊不会，他毕竟帝国的王，主席不会轻易动他，如果这件事他散播出去，你就完了！”
微生寂手指动了动，他垂眸看向自己的右手，不置一词。
“微生，你究竟在想什么！你现在被人推上风口浪尖，被各帝国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你知不知道连王也要容不下你了！你就不能给自己留条活路吗？”柳靖洲疯了一般冲上去扯住微生寂的防护服衣领，发狠一般晃了晃。
“你就甘愿一辈子活在他们的摆布之下？！”
“怎么会，可是靖洲，我就算随了他们的意，卸掉一身的职务，结局依旧会如此。”微生寂没有反抗，任由柳靖洲揪着自己的衣领。
他目光变得悲悯，不只是在可怜星际中的人类，也是在可怜他自己：“你别忘了，主席手下，不留废物。”
他沉默片刻，轻轻拂开柳靖洲的手，走向解剖台，垂眸看着那个血肉与金属混杂的“尸体”，轻声道：“人类……从茫茫混沌伊始，到现在高度文明与发达，一次次挑战自然的底线，又一次次挑战道德人伦的底线，偶尔几次所谓的‘和解’，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你以为他们想到的是什么呢？更多的利益？跻身强大帝国行列？呵，怎么可能，欲壑难填，他们想要的，是新的统治，更进一步的酒池肉林。”微生寂轻声道。
柳靖洲不想接他的话，他烦躁的打断：“好了好了，别想这些了。”
微生寂不理会他，旁若无人的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电子烟，打开防护头盔面罩，把烟叼在嘴里抽了一口道：“他们不满足于制造机器人，他们甚至……开始改造人类，让人类成为新时代的奴隶。如果他们做到了……或许整个星际会实现跨越式发展，但到那时，一切繁华都只是假象，诸帝国的城市只会沦为牺牲在皇室霓虹灯下的贫民窟。”
柳靖洲放下手中的东西，颇为无奈的道：“那又如何啊，这跟你、跟我，有关系吗？咱们总不会沦落到贫民窟。”
“我说这么多你是一点儿没听明白？”微生寂将烟拿出来，重新盖上面罩，一时间他竟不知该如何劝解柳靖洲
柳靖洲扯唇，笑得苦涩：“嗯，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上将大人，不对，应该叫你统领阁下，你现在的想法无异于去给别人哭丧，我没你那么高尚，别人是死是活与我无关，我只想让你和我，都好好的。”
柳靖洲看了他一眼，走到他身边蹲下身道：“微生，小时候在孤儿院你仅仅因为心脏长在右边、一只眼睛看不见便被人排挤，而我呢，我小时候听不见也不会说话，他们就能把我往死里打。”
说话间，柳靖洲的眼眸里是难掩的恨意：“小孩子的恶意往往才最纯粹，那么大的孤儿院，上百个孩子，我们只能抱团取暖。”
微生寂呼出一口浊气，他只感觉眼角干涩的厉害。
他摘掉防护头盔，刹那间，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但微生寂没有蹙眉，只是按按眼角，让泪腺分泌出一点眼泪来缓解眼睛不适。
柳靖洲拿出一个过滤口罩给微生寂戴上，继续道：“从那时起，身边的人，来来往往，几分真几分假，我也懒得猜，他们是死是活对我而言也没有那么重要，我只拿你当兄弟。”
“我知道你在乎绪顾问，还有蓝恕和戴维森，我会尽己所能帮他们。至于其他的，于我而言不过是虚无。我虽然是军医，但我做的远比你想象的要肮脏……”
似乎是回忆起什么，柳靖洲不再多言。
见他不说话微生寂也没有追问，只是动手调整了一下口罩。
他轻笑一声：“咱们彼此彼此，坐到这个位置上，我手下又怎么可能是干净的？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王……我也只能在其位谋其职，我不能辜负我的军装。而且……”
他忽的盯着柳靖洲道眼眸，道：“从我被主席带走的那刻起……我就没有退路了。”
柳靖洲知道，微生寂这一生都不可能为自己活，无限荣耀的背后是诸多的无奈和身不由己，这一点微生寂也明白，所以微生寂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心态。
但柳靖洲不是，他希望微生寂活下去，至少能在有限的生命里留出几年为自己而活。
如今的微生寂因为绪衍的存在有了不小的改变，这让柳靖洲看到了希望，一但微生寂心里有了牵挂，他便不会再去安心当个提线木偶任人摆布、不顾自身安危一味地付出。
大概从绪衍出现的那一刻起，微生寂的生命便划分阴阳，绪衍就是指引微生寂走出混沌的光。
说起来，他居然还要庆幸绪衍的到来……想到这儿，柳靖洲不禁笑了一声。
“笑什么？”
“没，刚刚想到绪顾问了，就觉得……你居然真的会喜欢他，可以啊你，居然不声不响的就弯了。”柳靖洲打趣着微生寂。
微生寂将电子烟里用完的滤芯扔进垃圾桶，闻言，他瞥了一眼柳靖洲：“这么好奇？你也找个男的试试？”
“别别别，我还是喜欢姑娘。”
“那也没见你看上过哪个女兵。”微生寂忍不住嗤笑道。
柳靖洲连连摇头：“不能找女兵……就她们一拳抡倒十个的劲儿，我还想多活几年。”
二人相视一笑，似乎刚刚的一切都不曾发生一般。
微生寂起身走到一旁脱掉防护服：“我先走了，绪衍这个时候应该快回来了。”
“他不是休假了吗？”柳靖洲也跟着将防护服脱掉挂在一旁。
“王找他。”
柳靖洲不禁睁大一双眼睛：“你心这么大啊！他这是被王带走了你怎么还这么淡定。”
微生寂道：“路恩斯·杰罗易跟我打包票。”
“那个首席秘书？”柳靖洲“嚯”了一声，“他怎么这么好心？这是想卖你个人情以后好办事儿？”
“不清楚，他说……他欠我一个交代。”微生寂思忖片刻，他着实没明白所谓的“一个交代”指的是什么，他并不记得自己跟路恩斯有什么特别交情，自然也不知他何时欠自己一个交代。
柳靖洲平时呆在军区医院，偶尔才去第一战队总部大楼，基本上就没出过莱文帝国，所以微生寂的事儿他也不是全都知道。
二人走出医院大门，柳靖洲看了一眼高悬的“祝星”，道：“虽然已经入秋，但这天儿居然还是这么热，你说……他不会像太阳一样吧？”
“不知道。”微生寂实话实话。
柳靖洲将他送到停机坪：“虽然那家伙只是个秘书，但你小心着点儿，他毕竟是王身边的人，能直接接触到王，他的话不可全信。”
“当我傻？”微生寂启动飞行器，“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就是真要对我动手，也要看他有没有那个命从我手下活着回去。先行一步。”
说话间，飞行器缓缓升起，一串尾气后柳靖洲便只能远远望见一个飞行器尾巴。
他冲飞行器做了个鬼脸：“走那么急，还不是因为绪顾问，嘁～口嫌体直。”
微生寂到家后并没有看到绪衍，他看了眼时间，这大中午的尤金怎么还不放人？
他打开定位系统，发现绪衍的头像居然在第一战队总部大楼。
坐在办公室的绪衍百无聊赖的等微生寂回来，他脑子也是有坑，路恩斯说送他回总部大楼他就回来了，可他的飞行器还在交通管理部扣着呢！
这个点儿了唯一一班经过总部的航班到午休时间了，这总部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连个飞的都难打，他该怎么回去啊！
“长官……您去哪儿了啊……”绪衍饿得瘫在座位上，他有气无力的瞥了一眼桌子上的电子钟，如果微生寂再不回来，他干脆就去总部食堂凑合一顿得了。
突然，手环震了震，绪衍闭着眼慢吞吞戳了一下，道：“喂……哪位？”
“绪衍，是我，你怎么了？”
“长官！”绪衍突然“垂死病中惊坐起”，他欲哭无泪道，“呜呜呜长官！你去哪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我……在家。”微生寂道。，“你怎么还在办公室？”
“我的飞行器被交通管理部扣下了，这里也没有飞的和航班，我暂时回不去了……救我，长官。”绪衍抱着手环撒娇卖萌。
微生寂有些哭笑不得：“等我去接你。”
“好嘞，长官！”绪衍瞬间满血复活。
切断通讯后，绪衍愉快的翘起脚等着微生寂来接他回家。
从空中别墅到这儿大概二十分钟车程，闲来无事，他拿过一旁的资料翻了翻，没见过，应该是新送来的，既然没有通知他，那应该就不是很紧急。
他悠哉悠哉的看起来。
浏览了几页，他的目光被一旁的配图吸引。
“半面骷髅……眼镜蛇……嘶……挺眼熟……”绪衍摸摸下巴，将自己脑海中的东西翻来覆去的倒腾。
冥思苦想片刻，他动作一顿，再次看向那张图：“好家伙……这老东西藏挺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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