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这一概念对他来说太陌生了，出生那一天对他来说无迹可寻，但对曾经的裴子晏不是。他落在这具身体里，却忽略了裴子晏每年都有过生日的习惯，他会和尼尔一起渡过午夜十二点，迎来新的一岁。
按照往年的习惯，不论他有什么事，昨晚他应该回到别墅，跟尼尔呆在一起，一起跨过午夜十二点。
裴子晏心情复杂，他不知道昨晚尼尔在做什么，是不是等了他很久，他盯着手里的蛋糕，沉默许久又放了回去，一口没动，他终究不是那个真正的裴子晏。
路过厨房垃圾桶的时候，他看见里面躺着另一个已经半融化的蛋糕，依稀看得出那个蛋糕上写着裴子晏的名字。
但他没回头。
第二天，他穿上了尼尔从昆西带来的舞会礼服，经过这段时间的早训，他比之前壮了点，礼服不那么合身，但也能穿。
镜子里的他穿着黑色燕尾服，系着白色的领结的自己，带上配套的角色模拟器后，他的样貌一下变了，猩红的双眼，苍白的皮肤，泛红的眼角透着森冷而又撩人的气息。
是吸血鬼的造型。
他一时间有点不太适应，不知道他该是谁。
他余光落到桌上，那里插着一把淡蓝色的玫瑰，他抽出其中一朵，剪去末端，插进了胸前的口袋里。
淡蓝色的玫瑰是他熟悉的气味和样子，那种不安定感散去。
他穿着这一身去找尼尔，尼尔大约已经看见冰箱里没动的蛋糕了，但态度上一如往常。
看见裴子晏的时候，尼尔有些怔愣，随后笑起来，“你终于有机会穿这一身了，你当时攒了很久的钱，你还记得吗？”
裴子晏笑着点点头，露出适当的感慨，他能回想起这些片段，只是感触不深，他看向桌上打包好的甜品，“就这些吗？”
尼尔点头，将东西递到他手里，“前面的已经送过去了，这些是必须现做的，刚刚出炉，麻烦你了。”
“好。”裴子晏一把接过，“那我过去了。”
尼尔点头，却又在裴子晏转身时叫住他，“子晏。”
裴子晏停下脚步，尼尔继续说：“有一盒最甜的放在最上面，按照你的口味做的。”
“谢谢。”裴子晏回头朝他笑。
会场喧嚣，人流窜动，乐声与光影都融在人影中，形成明暗不一的斑驳，装扮各异的人走着，浮光掠影般混迹其中，又时不时脱出，言行举止中瞧出他们本身的影子。
裴子晏把甜品交给后厨，拿走自己那一份，回到了会场，吧台不提供酒，不过提供的果汁非常可口，他顺手端了一杯，找了个角落坐下，看着场内活跃的人群。
他心不在焉吃着甜品，偶尔有人过来邀请他去跳舞，他都温柔拒绝。他目光在人群中扫视，发现了几个室友的身影，林贤星跟人聊得兴奋，肖越安静听着，明夏轶羞怯看着，但他没凑过去，只是远远观望。
音乐声轰鸣，灯光闪烁，裴子晏的智环微不可查地震了一下。如果不是他正在发呆，他可能不会察觉到这样不明显的震动。
裴子晏熟练抬手，智环的光幕展开，弹出一则信息。
裴子晏：？！？！
在这个不早不晚的时刻，裴子晏收到了被他遗忘许久的匹配报告。“匹配报告”几个字此刻在消息栏上闪着红光，像一种警示，几乎要闪瞎了他的眼。
裴子晏记起之前匹配中心的医生说过，他跟塞维尔的匹配度可能会比较高，再加上这段时间的事情，比如，他在梦里回想起他们曾经匹配过，那时候他们都是Alpha，但匹配度竟也离谱的到了100%；比如，只是在精神域标记了一下，他甚至就有了筑巢反应。
知道一件事跟面对一件事，是完全不同的。似乎是空气太热了，裴子晏发现自己的脸在发热，他抿着果汁，希望热度消失，看着光屏僵硬了许久，才终于在犹豫中伸出了手指，点开了那则消息。
第一页是一些评估详情，写了他的信息素是什么味儿，还有一些七七八八的项目。但是这些裴子晏都没有注意，他的目光死死的锁在最后的备注栏。
“该报告为加急报告。您的发情期预测将在1个月内出现。请及时确认您的Alpha或准备结合阻断剂。”备注栏里如是写道。
裴子晏面无表情，机械地动了动手指，僵硬地往下滑，很快拉到了匹配对象那一栏。他的手不由得有些汗湿——
“塞维尔·莱恩”这个名字如期出现，配着一张标致至极的证件照。
这明明不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但是在看见的一瞬间，各种诸如忐忑、羞耻、心慌、紧张一类的情绪还是瞬间淹没了他，他没忍住捂了一会儿脸，不知道该想些什么才好，但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了才过去的荒诞周末。
当然，这还不是最让裴子晏羞耻的。
当他拉到最下面，看见匹配度那一栏的数值的时候，羞耻度拉到了顶峰，他甚至回忆起梦里他跟塞维尔说可惜他不是个Omega的事情，那时候他大概想不到真的会有这么一天。
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朵烟花，冲上了阿德里安学院美丽的夜空，炸得非常的安详。
裴子晏站起身，想呼吸点高层的空气，给自己透口气。恍惚间，他甚至觉得自己闻到了塞维尔信息素的味道。
那沉郁的乌木与干净的玫瑰，混合着海风的味道，似乎从他身后弥漫过来。裴子晏下意识转身，目光扫过会场的时候，注意到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白色的燕尾服，带着黑色的领结，胸前的金色菱形胸针闪着浮夸的光，不知道是哪一位神明的图腾。
金色的胸针旁是一枚小小的钻石胸针，几乎融入了白色衣料的背景里，燕尾服胸口的口袋里插着一只跟他一样的浅蓝色玫瑰。
注意到那人胸前眼熟的玫瑰，裴子晏瞳孔微缩，视线往上，他看见了对方白色礼帽下的脸——是历史长河里，另一个塞维尔的脸。
那个塞维尔曾有着一张颓然的脸。
这是裴子晏第一次看见塞维尔穿军服以外的衣服，不同于军服那种正统而标致的禁欲感，白色的燕尾服衬得塞维尔英俊而优雅，凛冽如霜雪的克制中又携几分恣意，宛如中世纪走出来的绅士。
然而，纵使此刻塞维尔再好看，裴子晏的脑海里也只有一个念头：匹配度100%好像会专门通知匹配双方？？？
两人目光对上那一瞬间，裴子晏凝视了塞维尔片刻，观察他的神情，揣度着对方有没有看到匹配报告。
塞维尔穿过密集的人群，一步一步朝裴子晏走来。那步伐仿佛踩在了裴子晏的死穴，让他被锁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圣庭的钟声敲响，人群中的血族遇见了来自教廷的死敌。
“跳舞吗？”裴子晏听见那冰冷的声线里有融化雪的暖意。
舞池中的音乐转场变成了轻快的舞曲，裴子晏不由自主伸出手，和塞维尔的交握，融入了这喧嚣的盛宴。
一曲完成，下一篇章响起。
两人沉湎于舞池中无间的融洽。裴子晏也渐渐从心如擂鼓的情绪中稍微平复。他注视着塞维尔海蓝色的双眼，饶有兴致地打量他，末了笑起来。
“很高兴见到你，582年来的塞维尔先生。”裴子晏凑在塞维尔耳边声若游丝地轻轻调侃。
裴子晏感觉到塞维尔贴在他腰上的手臂收紧，握着他的左手轻颤了一下。
“你……”塞维尔有些犹豫。
裴子晏勾唇笑起来，像是得意，像是邀功，微红的眼尾被笑意描摹出几分引人入胜的诱人，仿佛吸血的恶鬼在引诱圣洁的教士堕落。
“是的，我查了一些关于你的东西。”他低声坦白。
塞维尔目光中的冰雪渐次消融，“您对我感兴趣？”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裴子晏的耳畔，裴子晏发现他似乎不像往日看起来那般冰冷了。
至少没有了那种颓然。
“是。”裴子晏应着，他本来也不想瞒着塞维尔，只是怕触及塞维尔往昔里的痛苦，才没有直接去问他，“还有什么能让我更了解你呢？”他轻声问。
在纷扰的舞池里，这种气息交融的窃窃私语，将公开的场合变成了两人的一处私密空间。
“很多。”塞维尔贴在他耳侧说。
这突如其来的靠近让裴子晏感觉自己喘息间都是清晨玫瑰带着露水般的清冽气息，夹杂着厚重乌木和激烈的海风，浓烈的信息素包裹着他，精神上的愉悦让他欲罢不能，仿佛置身极乐的幻境。
这个角度他甚至能看见塞维尔的后颈，那里也有脆弱的腺体，而那里散发的信息素别人都闻不到，他心底无端燃起一丝不可名状的独占欲。
这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信息素。
舞曲渐至高点，两人整齐划一的舞步随着乐声的节奏渐入佳境，一白一黑的身影宛如蹁跹相随的蝴蝶，引人注目。
周边关注他们的人多了起来，裴子晏似有察觉，他看着塞维尔做了一个“走吧”的口型。落在塞维尔眼中的唇红齿白，让他眼神微暗，不由自主地咽了一下。顺着裴子晏的意思点了头。
在乐曲的末章，两人在纷扰跃动的人流中牵着手，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某处人迹罕至的偏僻树林，像在私奔。
树林中寂寂无声，照明恰到好处的坏了。
裴子晏感觉到塞维尔拉着他的手握得很紧，对方的手心还有一些薄汗，看起来塞维尔也有一丝忐忑。裴子晏觉得有些好笑，明明做过更亲密的事情，此刻却比周末时更忐忑。
“可以了。”裴子晏停下了脚步，拽住了步履不停的塞维尔。
塞维尔停下来，回头看裴子晏，他看裴子晏的眼神里总是充满了复杂而磅礴的情绪，裴子晏能从中体会出很多东西，却也不敢说完全，这些情绪，让塞维尔更像个人，化去了他身上几多的漠然。
“老师，”塞维尔发出低声的喃喃，“你查到什么了？”尾音中有着话语未尽的隐藏和忐忑。
裴子晏不知道塞维尔在忐忑什么，或许跟他还未想起的过往有关，某些事情让对方恐惧，他不想加深塞维尔的这种情绪，故而让自己看起来很放松。
他温声说：“就是查到你炸了帝国历史研究，又炸了生命科学院，没有其他了，也没想起什么。”
塞维尔仍牵着他的手，听见这话，他绷紧的脊背似乎松缓一些。
裴子晏安抚性地抚摸他的手背，试探着旁敲侧击，“除了这些，过有别的吗？毕竟那么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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