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麻雀妖的说法, 藏囹里的督管修为高深。
能有多深？
玄金决定先观察一下，看看对方水平。
也没必要一上来就动手。
跟着狐妖在芦岭山间的羊肠小道里一路走，玄金仔细地观察他们走过的路。
狐妖一蹦一跳地往前, 时而还转过身倒着走，他看向玄金：“不用记啦。这里有阵法, 你记下来也没用的。”
玄金脚下一顿。
不用狐妖说, 他看了一会儿也发现了。
山上的路本应有坡度，他们走的路却一马平川，显然有别的玄机。
又走了一会儿, 狐妖停了下来，他朝面前的空气敲了三下。
一时间雾气弥漫，迅速包裹住了他和赤狐。
等再散去时, 周围的景象变了。
他出现在一间屋子里。
房间狭小。
没有门，倒是有两扇窗户, 但都被一层厚厚的窗帘挡住。
唯一的照明设施是头顶的一盏硕大白炽灯，光线亮到有些刺眼。
身前有一张不大的桌子, 还有一把椅子, 都是铁制的, 椅子上还放了几个厚厚的坐垫, 像是在帮忙垫高高度。
再往前三米左右，放着一张双人桌，后面坐着赤狐和另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
“请坐。”
开口的就是那个中年男人。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藏囹的督管章青禾。想必你的室友已经介绍过我们了。”
玄金没有照做。
他朝章青禾的方向走去, 没走两步, 就触碰到了透明的屏障, 同时有电流传来。
果然，这里也设置了结界。
既然如此。
玄金回身跳上桌子, 姿态闲适地趴下。
“原来你就是督管啊。正好我还想找你。”
“嗯？找我？”
“对，我要问你，凭什么关我？”
章青禾抬了下眼镜。
没想到他还没发问，这妖兽倒是一口抢占先机。
章青禾没有直接回答玄金的问题，反而发问。
“无故打伤修士王晋枫、洛道恩，是也不是？”
“谁？”玄金一脸莫名，他下山之后正儿八经交过手的也就只有剑修吧，怎么冒出来的第二个人。
“在暗溪溶洞，你不曾与那两名修士交手？”
玄金这才意识到面前这人说的是谁。
原来是那说秃脑壳和花蝴蝶。
提起这事玄金更加理直气壮。
“他们不追，我打他们干什么？”
“那你为何深夜潜入暗溪溶洞？”
玄金自然不能把自己去取法宝的事情交代出来，随意道：“随便逛逛，怎么了，不行吗？”
“那边是旅游景点，晚上闭园，当然不可以随便闯入！”章青禾对面前妖兽的理直气壮而深感惊奇。
玄金：“哦。所以是因为这个原因关我？”
当然不是。
那天章青禾被师侄一通电话吵醒，要他接收一个妖兽。
还以为对方犯了多大的事儿。
向来谨慎的师侄，简单说了和妖兽的渊源。
先说怀疑妖兽可能和最近发生的多起事件有关，很快又谨慎补充道，这只是他的猜测。
妖兽的底细他还没完全查清，只推测对方有可能是闭关多年，其他细节希望师叔出马帮忙试探确认。
天上下红雨了。
竟然能接到天才师侄的拜托。
章青禾严肃对待。
自妖兽被放入藏囹，先静置观察。不管妖兽做出多么违反规则的出格行为，都没有直接插手控制。
但他观察了一周左右，这妖兽没什么特别的。
真要说特殊，好像也就只有特别懒这一点。
不过也有意外收获，那只主动和妖兽交流的麻雀妖，好像有点问题。
让章青禾比较棘手的，除了妖兽本身没暴露问题之外，就是妖兽原身隶属的种族，他没能查到。
不知道种族，也就没办法知道对方习性和弱点。
于是他决定正面交锋，把妖兽叫来问询室质询。
说不定能从对方的回答中获取一些信息。
没想到这妖兽看起来不大，倒是有一番心思计较。
他相信师侄口中，妖兽寿数可能有千余岁的说法了。
一番问话结束。
章青禾让狐妖把妖兽送回去。
赤狐嘻嘻一笑：“真不懂你，每天就喜欢坐在办公室，出去逛逛多好，还能吸收点新鲜空气。”
章青禾摆了摆手。
看着两妖消失在房间里，他拉开一扇隐藏在墙壁里的门，转身进入另外的房间。
“说说，听完之后什么感想。”
*
狐妖带着玄金原路返回。
“这不是回宿舍的路吧？”
俞舟跳起来摘了片叶子：“怎么？你想参加下午的工作啊？一起散个步不好吗？”
虽然去工作车间玄金也是休息，有其他妖代工，能正大光明的摸鱼也不是不行。
再说，现在的情况好像也轮不到他提什么意见。
玄金跟着俞舟顺着山路来到半山腰的一小块空地上，停了下来。
“不问叫你来干嘛吗？”
玄金打了个呵欠，随口一猜：“干嘛？打架吗？”
俞舟默了一瞬。
让玄金猜中了。
俞舟在藏囹当轮值督管干了小一百年。
当初立下督管威名，教训不按照规矩行事的被监管妖兽，就是他的杰作。
结果一战成名后，喜欢惹事的妖兽数量骤然下降。
哪怕有搞事的，本身妖力水准也不怎么样。
俞舟几下子就能把妖收拾了。
甚至闲到开始把自己的尾巴从红色染成白色，再从白色染成奶奶灰。
染发次数过于频繁，毛发都没有之前的光泽了。
通过监视器，他看到玄金对付蛇妖和黑虎妖的画面。
心痒难耐。
藏囹好多年没出现实力如此之强的妖了！
趁人族那个小子找人开会，他正好舒展一下筋骨。
狐妖俞舟带玄金来的地方是他在藏囹的道场，周围布有结界，他们两个怎么打都不会造成太大影响。
玄金也察觉到了。
因为他一踏入这块地方，就能感受到空气中蕴含的丰沛灵气。
和他那时当然比不了，但和藏囹看押他们的地界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玄金眼睛转了转：“要打我可以奉陪，不过以后中午午休这里要给我用。”
俞舟：“呦~你还要讲条件呢？”
玄金：“你不会以为如果我不想动手，还能逼我动手吧？”
虽然和狐妖时不时来一场，活动下筋骨，于他也有利。
在剑修那里讨不了好，其他的妖兽又太弱，狐妖的水平刚刚好，满足被他揍一顿，又不至于半天爬不起来的程度。
不过这些心理活动没必要让狐妖知道。
狐妖的要求可以利用起来，交换吸收灵气的机会。
俞舟略略思考，还是同意了。
能猜到面前的妖兽要求来他的道场是什么意图。
藏囹阵法抑制灵气吸收，就算是他也不舒服，不然也不会在半山腰上自己规划了一片道场。
开打前，俞舟说：“那再问你个问题。”
玄金掀了掀眼皮：“问呗。”
俞舟：“你究竟是什么妖？”
千岁刚出头的狐妖并不知晓上古时期的种族。
藏囹里其他被看押的妖，都办理过身份证明，直接调取档案记录就可。只有面前这只妖来源特殊。
连名字都没人/妖得知，名字的地方填的是“那只妖”，种族和年龄写的都是不详。
俞舟也有一丝好奇心。
玄金张了张口，又懒得解释：“你管那么多干嘛？还打不打？”
“打！”
*
与此同时。
藏囹管理处办公室内。
“都听清了吧，你怎么看？还认为那只妖兽有嫌疑？”
闻道一静默不语。
在问询室后面的隔间，他听完了师叔质询妖兽的全过程。
妖兽对于在暗溪溶洞伤人、洛城打伤两只妖之事并无任何推诿，似乎认为这很正常。
师叔的意思是，这两件事追本溯源，也是各有因果，没必要继续把妖兽看押在藏囹。
简而言之，就是师叔认为这只妖，虽然身体有异于他们常见的一些妖兽，可能有一些自己的秘密，但威胁不大。
闻道一摇头：“此妖威胁不仅在于他飘忽的妖力。”
对玄金的警惕，从第一次见就扎根在闻道一心中。
妖力深厚，躯体强悍。
之后再见却妖力大降，非常古怪。
后来的相处，竟让他渐渐忘记了对此妖的忌惮。
直到妖兽逃跑，他方才醒悟，自己恐怕是被妖兽迷惑了。
从来没有妖兽能迷惑他。
闻道一自惭中，又生出对玄金的恼怒。
本来委托师叔对妖兽进行询问，正是考虑到他近日来的行为，愈发不像自己。怕面对妖兽时头脑会变得不清醒，受到妖兽蛊惑。
闻道一缓缓道：“判断此妖仍有威胁，跟他伤人或伤妖的事情无关。在于他说话的态度和语气。”
妖兽言辞间，对伤人一事满不在意，甚至小声嘟哝了一句，不是没死么。
章青禾当时和俞舟说了句话，一时间没听清妖兽说了什么。
而闻道一在隔间里，一直全神贯注，听到了玄金的话。
可他的理由似乎没能说服章青禾。
“嗐，师侄，不是我说。凡事论迹不论心。妖兽本来就和我们不是同一族的，有一些价值观上的差异很正常。那只妖兽空有一身铜皮铁骨，没什么大的威胁。你要是不放心直接放了，不然你给带走？”
“师叔，为什么这么着急放了他？”
章青禾推了下眼镜：“师侄，这么说吧，我这边不管怎么样都得走程序。妖兽犯的事儿都是有因果的，按照规章制度他也留不了太久。而且……”
章青禾张了张口，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闻道一：“师叔有话请直说。”
章青禾：“近百年负责轮值的妖族督管是俞舟。”
章青禾这话说完，闻道一也就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了。
赤狐俞舟，外表看上去是一副不谙世事的少年模样，实际上最是喜欢跟人打架交手。
俞舟已经跟章青禾通过气，要时不时跟妖兽切磋两下。
章青禾不答应，对方也会阳奉阴违。
想起之前电视里整天播放的拳王争霸赛，闻道一不禁皱眉。
这两只妖，简直臭味相投。
除了关于俞舟的隐患之外，章青禾也担心藏囹里那群妖兽。
原本由一只蛇妖镇压者着还算老实，现在倒好，转投新来的这只妖兽阵营，也开始搞事了。
他就想着，哪来的给送哪儿去。
闻道一为人端方自持，最安全的法子就是让这位道君继续看着那只妖兽。
只要隔三差五地把妖兽送回来，按时上思想教育课就行了。
可惜。
章青禾这一肚子算盘直接被闻道一打了个七零八落。
闻道一干脆地拒绝：“不必。洛城的事还没解决，没工夫继续当保姆。”
说完，没给章青禾挽留的机会，推门出了房间。
除了明面上的理由，他对自己有另一层的担心。
以往每天早上做早功练剑时，他都习惯性地会往阳台的方向望一眼。
——平日里妖兽就会在那里摊成一张小毛毯，晒着太阳小憩。
偶尔微小的呼噜声。
练剑结束后，他都会去戳一戳妖兽日渐圆润的小肚子。
引起对方的抗议。
这几天再向阳台望去，只能看到一尘不染的地面。
总感觉生活中缺了点什么。
再看到妖兽，他也不知自己应该什么样的态度才合理。
刚一出门，面前闪现一个身影，那“人”猛地往后一跳。
“哦呦~吓我一跳。”红发少年抚了下自己胸口，又嘻嘻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呀。正好我今天还没打爽，来来来，去我道场咱们来一场。”
说着，就要去抓闻道一的领口。
这一手看似随意，实则是冲着闻道一喉咙去的。
闻道一侧身推手，拂开俞舟的攻势。
换了别人势必要被激怒，直接开打。
哪有刚见面就挑事打架的。
闻道一只是嘴角下压，强压住内心的厌恶，平淡道：“没工夫。”
妖兽上门挑衅，白送的沙包。
换做平时他必要让俞舟吃吃教训，让对方知道什么人可以挑衅，什么人不能。
而今日他自知心中躁郁情绪颇重，一旦出手可能非死即伤。
俞舟怎么说也是妖族分配到藏囹的督管，不能把场面弄得不太好看。
俞舟笑嘻嘻：“哎呀，道君还真是和往常一样冷淡呢。”
闻道一也只是送了一个冷漠白眼，错身离开。
在经过俞舟时，闻道一视线在狐妖身上多落了那么一秒。
狐妖衣饰完好，但头发上沾了落叶。
结合他刚说的话，好像意味着不久前先打了一架。
所以，能是和谁呢？
“等等。”
“啊？”俞舟手已经放在办公室门把手上，尚未拉开就听到身后闻道一唤他，立刻转身跑回到闻道一身前，“道君是改心意，要同我来一场了吗？”
闻道一没接他的话，只问：“你刚去同那妖兽交手了？”
俞舟眼睛更亮了一些：“道君是如何猜到的？！说起来我还要感谢道君！要不是道君把那位送来，我这无聊日子可不知道还要过多久。”
“谁赢了？”
“呃……”俞舟罕见地磕巴了一下。
闻道一颔首：“知道了。”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人。
留俞舟在原地一脸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