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少年人总会被年长者欺骗。

  少年乌发凌乱, 衣衫破旧,膝盖破了皮,雪白得流着独属于omega香甜的血, 他在金色笼子里, 身下垫着一层绣了金线玫瑰的红丝绒,衬得他艳丽不可方物,是世上最完美的艺术品。

  楼遗月替他擦去膝盖鲜血, 给他披上西装外套,让他显得不那样狼狈。

  观慈音攥紧肩上西装, 这西装太宽大, 他太瘦小了, 一张脸就巴掌大, 差点被这件衣服给掩埋了。

  “大叔……我没有爸爸了, 他们杀了我爸爸……大叔, 你很有权力吗?你可以替我报仇吗?”观慈音小心翼翼伸出手,楼遗月像是知道他要做什么, 楼遗月俯身, 高大的躯体朝观慈音低下,观慈音这才能够到。

  楼遗月在全场这些权贵战战兢兢的目光里, 低声对笼子里的观慈音承诺, “好, 但在那之前,你要跟我回家。”

  观慈音咽了咽嗓子, 他感激又悲伤地抬眼, 一双蛇眼满是泪水, 沾了血的掌心摸着楼遗月的脸,像是幼崽在缓解不安。

  他的掌心摸的是一张贵公子的脸, 他却觉得自己是在触碰一轮慈悲的明月,那样安心,那样温柔,这位大叔真好看,怎么会这么好看呢?

  他不知道这位权贵叫什么,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可他知道他地位很高,被人畏惧和敬重,他需要他的保护,不然活不下去的。

  “……大叔,我……我害怕。”观慈音望着楼遗月,望着这双琥珀色的眸子,他哭哑了嗓子,眉眼怏怏,唇色干涩,讲起话来好可怜,“您真的会对我好吗?”

  “我一辈子都会对你好。”楼遗月叹息道。

  观慈音扑进楼遗月的怀里,他咬紧牙关在楼遗月胸前忍着不哭,他嗅着楼遗月身上的檀香,和爸爸身上粗俗的男性气味不一样,这个大叔优雅又俊美,和爸爸截然相反,可他却觉得大叔就是爸爸,世界上只有大叔可以保护他了。

  他被大叔买回了家。

  大叔的家是一栋漂亮得不可思议的大别墅,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家,像是城堡,他起初刚被买回去的时候身体不仅外伤严重,内伤也是,病根根本没消,经常生重病,奄奄一息的一直咳血。

  生病的那两年里大叔一直陪在他身边,给他念故事,给他哄睡,给他耐心,给他衣服穿,给他喂药,等病好了带他见识了富人区里许许多多从来没见过的东西,还让他学习知识,让他学喜欢的事,他喜欢跳舞,大叔就在别墅顶层建了一座银色的莲花台,他每天都会在那里跳舞,大叔便站在那里静静看他。

  观慈音透过莲花台,微笑看着大叔。

  迷迷糊糊的,他好像看到大叔牵着一个小孩子。

  那个小孩子有一头红色的头发,金色的眼瞳,穿着金贵的衣服,贵气十足,傲慢无礼,小孩子一直盯着观慈音,目光亮晶晶的。

  观慈音不喜欢这个小孩子的目光,他只看着大叔。

  后来十八岁了,观慈音长成大人了,少年人的身形开始抽长,像一根苍翠的竹子,细瘦高挑,出落得愈发美丽,雪白的脸庞线条流利得惊人,面颊那粒红痣像一滴血,欲都被他天真地盛在里面。

  他一举一止都有大叔的影子,连讲话的语调都有点相似。

  大叔习惯将尾音的“吗”慢慢说成一个很轻的“么”,久而久之观慈音也学会了,他像一个在追逐自己仰慕者脚步的小孩子,努力追逐着大叔,他还是喜欢大叔大叔地喊。

  他还是不知道大叔叫什么。

  其实大叔看起来年纪并不算大,似乎也就只有三十岁,身形瘦高,站姿如清风明月,他最喜欢盯着大叔手腕那串佛珠看,觉得很漂亮。

  大叔每天都很忙,他不经常可以见到大叔,可他想做点什么回报恩情,他是在爸爸的溺爱里长大的,他被爸爸养成了一个非常天真的omega,谁对他好,他就喜欢谁,就要报答谁。

  观慈音就自己学着打扫卫生还有做饭,尽管每次都把大叔的家弄得乱七八糟,大叔还是会摸着他的头,温声夸奖他是个好孩子。

  大叔怕他寂寞,就在家里雇佣了好多人照顾他,都对他毕恭毕敬,把他当小王子一样照顾,他不喜欢那些人,他缩在墙角抱住自己,不敢抬头看他们,是那些人无可奈何给大叔发了讯息。

  大叔回家后把他从墙角抱起来,大叔那样高,单手就把他抱在胳膊上,他双手委屈地揽住大叔的脖子,脸颊蹭着大叔的脸颊。

  大叔问他是不是不喜欢这里。

  他喜欢。

  可他不喜欢别人。

  大叔后来让那些人一个不剩离开了,家里只有一位年迈和蔼的管家,管家未经允许不会进入别墅,他不用害怕再有陌生人闯入。

  大叔没有问过他为什么怕人。

  他也不想说。

  人里有地狱恶鬼。

  爸爸去世后他的人生简直跌入一个地狱,他被绑架,被囚|禁,被殴打,后来被送上拍卖场,没有一丝人的尊严被许许多多的alpha争买,因为他漂亮,他是omega,他还有强大的异能,这在这异种横行的世界里他是绝佳的杀戮兵器,再长大几岁也会是最美味的床上祭品,他会受尽屈辱和折磨,会彻底破掉,也许他会被玩死,会在某个深夜被悄无声息地掩埋。

  omega总是这样可怜,哪怕他被贫民窟的人们称为救世主也不例外,他只是一只omega。

  爸爸去世后他就变得很怕人,一点陌生人都不能见,他严重时会呕吐,会四肢发麻,会出现幻听,都是爸爸死前的一幕,是爸爸的脑袋,是满地的血。

  观慈音每晚都做噩梦,梦里他一直哭,大叔就陪着他睡,那段时间他每晚都蜷缩在大叔怀里,他睡不着,就悄悄睁开眼看着大叔熟睡的脸。

  观慈音看了很久。

  观慈音没想过死,他想给爸爸报仇,他是为了给爸爸报仇才甘愿跟大叔回家的,他是坏人,他利用大叔,利用大叔的权力替自己报仇。

  他愧疚极了。

  他的鼻尖拱了拱大叔的下巴,像一条年幼的蛇在表达歉意。

  大叔慢慢睁开眼,颇有分寸地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像在哄孩子,温声道:“怎么不睡了?”

  “大叔。”观慈音想了想,轻声说:“可以告诉我……您的名字吗?”

  “遗月。”大叔说:“楼遗月。”

  楼遗月。

  观慈音在心底默默重复了一边,然后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力道,一字一顿,把这个名字念得极为好听,“楼、遗、月。”

  “楼遗月。”观慈音新奇地一遍一遍念着。

  “我在。”

  “楼遗月。”

  “我在。”

  “楼遗月。”

  “我在。”

  “……我喜欢你。”

  楼遗月当时笑了笑,没说什么。

  后来是怎么了呢?

  观慈音记不太清了。

  楼遗月后来双腿残疾了,之后他把他自己关在地下室,不让观慈音见他。

  观慈音担心他,就偷偷去了。

  透过地下室的门缝,他看到楼遗月变成了一只怪物,一只畸形的浑身都是黑血的怪物从楼遗月的后背剥离出来,两条胳膊是锋利畸形的镰刀,镰刀砍断了楼遗月的腿,又生长出了一条崭新的双腿。

  可楼遗月还是没有办法站起来。

  观慈音透过门缝,看到楼遗月坐在轮椅上,楼遗月面无表情地一动不动,任由背上那只怪物拿含糊不清的嘶哑声音尖声嘲讽他。

  “瘸子!”

  “废物!”

  “和我融为一体,你也站不起来!瘸子!废物!”

  “他不会爱上一个瘸子的!”

  地下室太黑了,观慈音在门外惨白着脸看着一切,恍惚间他看到楼遗月手腕那串佛珠落了地,背上那只怪物又钻回他的背里。

  楼遗月双手捂脸,俯下了腰。

  观慈音觉得楼遗月在哭。

  先生也会哭吗?

  观慈音不敢再看了。

  他转身要回卧室。

  可是他面前挡了一个红发少年。

  这红发少年有一双疯癫的眼瞳,金色的璀璨光芒在黑暗里像是狼在狩猎,他手里拖着一把刀,刀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声音。

  他朝观慈音走过来。

  抬起头,尖锐的鲨鱼齿泛出病态的光。

  他一直自言自语,眼珠死死盯住观慈音。

  “父亲的腿瘸了。”

  “操不了你。”

  “你怀不上他的孩子了。”

  “观慈音,等我长大了,不给父亲生,给我生孩子好不好?”

  “我也喜欢你,不比父亲差的。”

  “这些年来,你永远都在看父亲,观慈音,看看我吧,我会长大的,长大后,我们结婚好不好?”

  “你别忘了我,你要是忘了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观慈音面前是一个对他诉说爱语的疯子少年,他害怕极了,他不知道该怎么摆脱。

  这时,观慈音的身后传来轮椅的声音。

  观慈音求救般回头,“先生!”

  楼遗月当时被地下室外的黑暗笼盖,琥珀色的眼珠黯淡无光,又极为阴森。

  他盯着在黑暗里都干净得像是神仙的观慈音。

  半晌,他笑了。

  后来楼遗月彻底变了。

  楼遗月给观慈音的舌根刺上刺青,把他送进杀人如麻的杀手组织“罗门”,让他生不如死,让他苟延残喘活着出来,让他留了一头乌黑长发,让他涂上口脂,让他穿裙子,让他拿起刀,让他引诱alpha,让他杀了那些有地位的alpha,让他为自己铺一条畅通无阻的政途路。

  他把观慈音关了十年,一分一秒没有自由,兜兜转转,他又把观慈音关进了初见时的那个金色的华美笼子。

  楼遗月救了他。

  又毁了他。

  像是拉着他一起进地狱。

  告诉他。

  我脏了。

  腿瘸了。

  成为废物了。

  你也不能干净。

  ——

  十年了。

  观慈音觉得是不是自己的错呢?

  是他太贪心,十年前贪求楼遗月的权力,他想利用楼遗月给爸爸复仇。

  后来楼遗月反将他一局,把他折磨十年。

  他死不了。

  楼遗月不会让他死的。

  他手里这匕首自然也刺不进他自己的胸膛。

  楼遗月坐于轮椅,他抬手,覆盖黑皮手套的修长手指轻轻扣住这匕首,他面无表情捏断了这匕首,刀尖刺破手套划开他的皮肤,流出了凝固的黑血。

  观慈音衣衫凌乱,他跳了舞,现在鼻尖都有点呼吸不好的潮红,像是抹了红脂,白色内袍垂落,雪白的肩膀都露出许多,楼遗月屏退身后盯着观慈音不肯移开目光的侍从,他独自与观慈音留在神殿,在十二诸天古佛的垂目下,他摘下手套,观慈音跪坐在他面前,苍白的脸颊蹭了蹭他毫无知觉的膝盖。

  楼遗月摸着观慈音的长发,怜惜又宠溺地说:“慈音,再为我跳一支舞吧。”

  “不是喜欢给我跳舞么?”

  “先生……”观慈音忽然哭了,“把爸爸还给我……”

  “楼遗月,我求你,我求你了……楼遗月——还给我。”

  “你关了他十年……还给我好不好?我会听话的,会怀孕,会杀了他。”

  “慈音,抬头。”楼遗月低声道。

  观慈音不肯抬头,他的鼻尖抵着楼遗月的膝盖,睫毛垂下来,泪珠一颗一颗如断线珍珠挂在睫毛,他哭起来声音总那样轻。

  “还给我……楼遗月……把我还给我……你为什么还不放过我……”观慈音捂住胸口,胸口呼吸不上来,他身子不好,一点情绪都会让他四肢发麻,他哭得那样难过,可依旧不失态,楼遗月养得太好了,这比名门望族出身的omega都要优雅端庄。

  “先生,您说过不会再让我哭的,您不算数。”

  楼遗月竟然轻微怔了怔,他半晌缓缓抬手,勾起观慈音脸颊上的头发。

  “别哭了,慈音,你的丈夫,看见你了。”

  阎玫站在门外,他的脸蒙杀在阴影里,金色的眼珠一动不动,像一尊血做的雕塑,他在观慈音的哭声里走进神殿,身上军装还没换,显得有些暴戾,脸却含了吊儿郎当的笑。

  “哟,慈音在这儿做什么呢?跟我回去睡觉,你一定很累了吧。”阎玫毫不知情地说。

  观慈音隔着楼遗月,看着朝他走来的阎玫。

  阎玫的脸赫然与几年前在地下室外对他疯魔诉说爱语的少年人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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