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眼前是根本望不见尽头的漆黑巷子。

  徐川停下了脚步。

  他闻到了从巷子最里面涌现出来的一股浓郁血味, 还很新鲜,仿佛几分钟前有人在这里被冷兵器杀死,尸体的气味若隐若现在巷外瓢泼的腐蚀酸雨一阵阵刺鼻的硫磺酸里。

  徐川是观音城警界最高领导人的儿子, 他对案发现场有天生警惕。

  这个巷子, 这个观慈音带他进来的巷子,巧得过分了,曲曲环环还没路灯守着, 更别提监控了,方才下了一场腐蚀性的酸雨, 致使瓦片全然烂透, 哗啦啦往下一摔碎了满地, 在地面迸溅开来时碎成尖锐得足以划破人体皮肤的凶器。

  如果有人死在这里完全可以被警方定性为自然事故, 绝非人为。

  他眯眼盯着走在他前边正在收伞的观慈音, 观慈音这把伞是异能所化, 一经收起就一瞬结为冰雪碎裂在地,观慈音木屐踩在冰雪里, 衬得身形愈发清冷。

  体态瘦长, 被件松垮的白袍子裹着,浑身上下只有腰间一条红绳是艳色, 乌发及腰如绸缎, 行走时不偏不倚仪态完美, 端的是贵族教养出的最高级玩物。

  徐川是被这玩物邀请来到这里的。

  观慈音在酒吧门前的三个政客里选择了他有资格与他同撑一把伞躲雨,观慈音在伞下与他隔了若即若离的礼貌距离, 徐川一直对他紧盯不放, 观慈音垂下眼, 细声与他讲话,很轻柔很善良的样子对他说, 酒吧里的味道不好闻,我们不如去别的地方避雨吧,等雨停了,我们再离开。

  然后来了这巷子。

  徐川愿意跟着观慈音进这鸟不拉屎的巷子,心思很明显,徐川就是要对观慈音做些事情,他不相信观慈音不会知道,观慈音为什么对自己没有戒心,还是观慈音故意引他进来,为什么?

  观慈音要对他做什么吗?

  “徐先生,怎么了?”观慈音似有所感,他已然走进黑暗的巷子,徐川还停留在巷外细雨微濛的微微月色里。

  “监察官,方才在酒吧外需要避雨的不止我一人,你为什么选择我呢?你这样,我那两位朋友会嫉妒的,现在说不准就聚在一起说我们在如何如何,可是啊,你结婚了不是吗?”徐川双手抱臂,盯着观慈音。

  徐川扣动左手食指,传来被酸雨腐蚀后的喑哑声响,他的左手食指十年前曾被观慈音活生生咬断,如今装的是机械义肢,义肢上有通讯设备,他意欲通知下属,可该死的还是信号损坏,他无法联系外界。

  结合巷子里的血味,徐川有了一种猜想,于是他在色和危险里选择了后退一步,他不和观慈音进巷子。

  他觉得观慈音引他来,是要杀他的。

  因为他毁了观慈音的人生,十年前是他亲手杀了观慈音的爸爸并把观慈音绑架进地下拍卖场又被楼遗月买走,他听说楼遗月对他非常不好。

  “徐先生,只是一起避雨而已呀,这和我丈夫有什么关系?我的丈夫不会介意我帮助别人的,况且酸雨那样危险,我好心帮您带您避雨,您为什么怀疑我呢?您讨厌我么?”观慈音在黑暗里被一捧月光洒落在面颊,他的脸在巷子里如一件蛊惑人心的妖冶宝物,他蹙了眉,有些伤心的模样。

  脚踝微微偏转,木屐踩地悄无声息,他侧过身子垂下一点雪白脖颈望着徐川,乌黑一缕长发吹拂过唇边,衬得唇瓣柔软极了,他询问,“我带您来这里避雨,怎么不进来呢?”

  观慈音讲话分明是温柔的,尾音还带了点慵懒的勾子意味,但不知怎么的,也许是深夜的缘故,他话一收住,刺骨的凉就显露了。

  观慈音转过身来,正视徐川,徐川的脸生得很凶,他却没有害怕的模样,他的眼珠黑得没有光泽,美如蛇蝎,他柔情望着徐川的左手食指,舌尖抵住下牙,仿佛回味起了十年前咬断那根食指的滋味。

  巷外雨夜风声穿梭如白骨敲窗,观慈音在宁静的巷子里缓缓朝巷外的徐川走来,一只骨节清瘦的手沾了点血,鲜红欲滴地顺着修长指腹滑下来,沿着粉色指尖滴落地面与酸雨纠缠不清,狂风席卷他的周身,他的徐川伸出一只手,像邀请,像蛊惑。

  “来吧。”观慈音的蛇眼眼尾内敛垂落,没有一丝危险,可隐藏在浓黑乌发下的耳垂却晃出一抹金光。

  是耳坠子?

  徐川百般盯住。

  阎玫给他戴的吗?

  阎玫?

  徐川冷笑出声,他在想到阎玫的名字时忽然有了一种冲破理智的优越感,在他面前勾引他的人是阎玫,那个无法无天视所有财阀权贵为垃圾的傲慢大少爷的老婆,阎玫啊,那个让他颜面扫地,让他第一次怀疑自己权力不够强大的阎玫,他在阎玫面前毫无尊严,如草芥如笑话。

  阎玫的存在让他痛恨又让他感到了自备,凭什么?阎玫凭什么让他自卑?

  现在。

  阎玫的老婆在勾引他。

  这滋味太爽了,仿佛他比阎玫还要厉害。

  “观慈音,阎玫知道你这么浪吗?”徐川皮鞋踩地,还是朝观慈音走了进来。

  他周身迈入黑暗,如十年前进入观慈音的家里时一样带着可怕的贪念和残忍。

  他一把扣住观慈音朝他伸来的手腕,这手腕冷得要命也跟花枝一样纤细,他猛地按着这手腕撞在墙面,听到观慈音的闷哼和观慈音手腕骨折的声音后,他才放下心来确定观慈音不会有任何能杀他的方式。

  太有警戒心了。

  观慈音蛇眼微挑,眼尾全是忍耐出的湿红色泽。

  观慈音被徐川折断手腕抵在墙上,这太不合礼仪,算得上粗暴的伤害,可观慈音依旧没有生气,他仰起脸,疼得发白的脸上浮现一抹温柔的笑。

  “徐先生,这么凶做什么?一起避雨而已,为什么……凑得这样近?”观慈音依旧在用敬语。

  “因为,你不够安全。”徐川单腿挤进观慈音□□,膝盖微屈抵住观慈音的膝盖不让观慈音有挣脱的可能,他比观慈音高大太多,又年长二十岁,一身肌肉足以把这病弱美人禁锢住。

  他俯身,一张显露出年纪的贵族的脸与观慈音近乎鼻息相交。

  观慈音偏过脖子,乌发滑落遮住半张脸。

  徐川听到了观慈音因为疼痛传来的呼吸声。

  徐川瞳色一暗,观慈音和十年前的小孩子不一样了,半晌他才收回打量观慈音鼻梁的目光。

  他嘲弄,又像是轻蔑道:“我听说,阎玫对羊舌香夜下达的那封缉查令,是你要求的?观慈音,你手段了得,你在床上怎么哄得阎大少爷,他才愿意为你做到这种地步?我很好奇啊。”

  他捏住观慈音的下巴让人正脸看他,观慈音的眼生得太媚,偏偏永远不含情,都是一团又一团裹了云雾的冰。

  “城主可是气坏了,如果没有阎玫和楼遗月做靠山,你怕是早因为那封缉查令死了,观慈音,你究竟用了多少床上功夫,阎玫才愿意为你亲手逮捕表弟啊?”

  “那可怎么办呢?”观慈音半晌才说,他喉结微动,手腕上的剧痛一直让他无法平下呼吸,他的呼吸夹杂在话语里,半像喘息,半像欢愉,偏偏一点信息素没有泄露。

  观慈音神色无变,面颊红痣活色生香,衬得肤色白如霜雪,“我是为了找到我的爸爸呀,这世上,只有羊舌香夜知道了,你们知道吗?”

  徐川还攥着他的一只手腕,他抬起另一只手腕,隔靴搔痒般轻轻握住徐川的西装领带,拽了拽,“知道的话都告诉我吧,我什么都愿意做的,当初,不是你们杀了我爸爸吗?”

  徐川在这滔天诱惑里已经泄露信息素,他四十多岁了,什么美人没见过,可楼遗月亲手养了十年的观慈音偏偏让他丧失理智,怎么会有这种美人,这种明知是致命危险偏偏还是无法忍耐。

  徐川忘记了起初怀疑观慈音带他进入这巷子是要杀他的想法。

  他松开观慈音,不再禁锢观慈音了。

  手腕被攥得太狠,一旦松开连接小臂跟手背的骨头直接没了支撑彻底断了,手直接软了下去,观慈音身形一晃,他扶着墙面强撑着站起来,耐心听着徐川与他对话。

  “观策死有余辜,谁让他当年阻拦我呢?如果他任由我把你抢走,那我根本不会杀他。”徐川呼吸急促,双眼兴奋至极,他已经滚烫,已经迫不及待。

  徐川的指腹摩挲观慈音的脸颊,“只可惜了你,怎么就让楼遗月买回去了呢?本来,我想买下你的。”

  “真是遗憾。”观慈音轻叹,他松开攥住徐川领带的手。

  观慈音蛇眼黑如深渊,难得含笑,“但我也很感激你们,永远感激。”

  “感激?”徐川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对呀,楼遗月将我买了回去,他给了我世上最好的生活,我很感激你们,我每夜,都在梦里想念你。”

  “尤其最感激您了,徐先生。”

  “幸好徐先生您当年杀了我的爸爸,不然我怎么会有现在这样好的生活。”观慈音虔诚般回答,言毕,观慈音完好的那只手抚摸起他自己的鬓发。

  在鬓发的衬托下这只手显得冰如霜雪,尤其指关节的弧度漂亮到极点,如果他是在床上紧攥床单时一定会因为兴奋和疼痛泛起最美妙的热粉色。

  徐川咽了咽嗓子,他的手朝观慈音腰间的红绳子扯去,只要一点,只要一点力气,就可以把这绳子全然扯落,观慈音的衣袍就会落地,在这漆黑的巷子里不会有人经过,他可以对观慈音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omega做任何事,如果、如果能怀孕最好了,怀孕后怕得要命吧一定会,一边哭一边求他不要告诉阎玫告诉丈夫,对,他不告诉,一边与观慈音偷情一边让阎玫自己发现自己被绿,孩子生出来如果像他就好了,与观慈音与阎玫谁也不像,只和他像,如果被阎玫发现不是自己的种那一刻滋味一定爽翻天了!如果、如果他能绿了阎玫,那就——

  噗呲。

  下一瞬一把冰锥子抵住他的喉咙,观慈音脸上那粒红痣如一个梦魇疯魔随观慈音的笑意微微起伏。

  “你敢杀?”

  “怎么不敢,我的丈夫最近给了我一些好东西,比如监察处彻底独立于城主的权力,我想杀谁,就杀谁,从异种,上民,到政客。”

  “况且徐先生您,该杀呀。”

  徐川睁大双眼,连呼吸都来不及这冰锥子就猛地刺入他的喉咙!

  锥子被拔I出的瞬间一注如喷泉般的红血哗哗哗从徐川脖子上那个正中血管命脉的洞里涌出。

  徐川喉咙破开,他捂住脖子,跪了地上,猩红双眼带着必死的决心要站起来掐断观慈音的脖子,可观慈音后退一步,白袍滴血不沾。

  徐川断断续续道,“罗门……”

  罗门是一个杀手组织。

  “对,是罗门,你听过一句话么?”观慈音悲悯似的垂眼望他。

  观慈音木屐轻抬,抵住徐川的下巴。

  “罗门生艳鬼呀。”

  观慈音食指优雅竖在唇边,如花瓣般艳红的唇一张一合,每个字眼都如同飘在云雾里。

  罗门生艳鬼。

  扑通。

  巷子里传来男性躯体沉闷倒地的声音,而后是墙面墙皮剥落、石瓦落地摔碎和石瓦碎片从天而降因为强悍重力朝地面尸体的太阳穴深深凿进去的声响。

  观慈音咯吱一声把骨折的手腕接回去,冰锥子被他在指尖慢悠悠转着,冰锥在即将融化的一瞬间他五指合拢温柔捏碎了。

  他摊开掌心,舔了一口掌心的冰水,解了渴意,“怎么不讲话了呢?”

  “您再多说几句,比如,想怎么……让我怀孕,我想听。”

  “教教我,这样,我的丈夫就能让我怀孕了。”

  羊舌香夜站在顶层俯瞰,唇瓣被他手指抵住极力忍住了笑意,余光却轻飘飘看着一个他不欢迎的人。

  阎玫。

  看到阎玫的一瞬他敛去笑意,吸血鬼般的美貌一瞬间充斥着厌恶,当阎玫的脚踏入巷子的一瞬间。

  羊舌香夜抬起手指,指尖生出无数粉色蔷薇花瓣席卷躯体,在阎玫察觉前的一秒里他便无声离开。

  ——

  阎玫嗅着观慈音的气味寻到巷子,刚踏入巷子脚踝便被一条蛇尾缠住,蛇尾细长冰冷,遍布一层宝蓝色的鳞片,月光随阎玫的到来逐渐侵袭整个黑巷子,那条蓝长腺珊瑚蛇再无可避,蛇嘶嘶作响缠住阎玫的脚踝不放。

  阎玫蹲下,两根手指捏起赤红色的蛇头,这蛇生得比人还漂亮,尤其这双眼,眼尾还是上挑的形状,媚得要命却因为浑身的冰凉而毫无蛊惑之意,它的一举一动都显得无辜了起来。

  阎玫指尖扣进蛇嘴,看到鲜红的分舌信子尽头的莲花刺青时他说:“观慈音,如果你现在变回人形,是穿着衣服呢?还是不穿衣服呢?”

  “快变,给我看看。”阎玫无耻道。

  蛇闭了嘴,尖牙咬住阎玫的手指,蛇信子将指腹缠绕。

  阎玫无动于衷,他不疼。

  “变人之前我要跟你算一笔账,说说,身上怎么有alpha的信息素味道。”阎玫垂首,他提起这蛇,蛇还咬住他的手不放,他英俊的脸做了个危险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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