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自那之后, 牧听舟曾一度有些排斥旁人的接近。

  但他始终觉得这件事有些丢脸,除了亲近的人都不曾告知,也只有在于同期师兄师弟们相处的时候刻意保持了些距离感。

  后来也被渐渐淡忘在时间长河之中, 但这种条件反射已经印在了骨子里, 导致他现在很排斥与人近距离接触。

  但是, 为什么他一直都不怎么排斥裴应淮的接触呢?

  牧听舟苦思冥想,最后得出结论,估计是当时是由裴应淮的出现才打破了僵局,又或者是长时间的相处淡化了这份感受。

  ——总之, 他打心底的不怎么排斥他。

  意识到这种想法的他其实有些别扭,偏偏每次都还要靠师兄来给他和师父之间打圆场,次数多了他也就释怀了。

  不知道裴应淮后来是怎么同郁清名说的,总之后者在听说了这件事之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把当值的护山弟子甚至是掌门都狠狠地批判了一通,然后再也没有让牧听舟独自一人去往后山池川边上过了。

  这件事鲜少有人得知,背后那人又极为谨慎,牧听舟目前只能从其中察觉到一丝丝端倪, 却没法得到更进一步的消息。

  这时候最忌讳的便是打草惊蛇, 他率先派出了左护法仔细地盯着那个侍女, 稍有动静便立刻拿下。

  左护法临走之际, 有些犹豫地转过头, 他有着满腔疑惑却有些不敢问。

  这件事自始至终都很明显是冲着裴应淮去的,对尊上最好的方法难道不是就此作壁上观,看着他们狗咬狗,最后坐享其成吗?

  但为何尊上却看上去对此事极为上心……

  但碍于戚静姝刚刚触了霉头还在背关禁闭之中, 左护法只能将这满腔疑惑压回了心底。

  侍女那里还没有露出什么马脚,倒是牧听舟率先有些忍不住了。

  他左思右想, 还是觉得将裴应淮就这般关起来实在是太便宜他的。

  得从他的口中撬出点什么。

  这般想着,朱颜殿内殿的大门终于在三日后被再度打开了。

  牧听舟缓步走了进去,看见一袭白袍的男人正站在窗沿边上,微亮的金光顺着屋檐投落在他的身上,像是给他渡上了一层光边一般。

  他的手中拿着书卷,牧听舟稍稍偏头望去,不远处的地上摆着前一夜已经冷掉的晚膳。

  “……”

  牧听舟心底有些发笑,这是什么?他在像小孩儿一样用绝食来抗议吗?

  “师兄,近几日过得怎么样?”

  他走上前去,流畅地接过男人手中的书卷,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他冰凉的指尖。

  牧听舟心间一动,蜷了蜷手指。

  为了掩饰心底的一抹起伏,他上下随意地抛掷着那本书卷,像是毫不在意,语气轻佻道:“师兄,要我再提醒你一次嘛,你现在的身体不比从前,虚得很,生我气可以,自个气坏身子可别说是我亏待了你。”

  裴应淮依旧是那一副高岭之花的模样,闻言,垂着眸望着他,眼中像是带着些许牧听舟读不懂地情绪。

  须臾后开口,声音冷沉:“牧延,你闹够了吗?”

  牧听舟唇角的笑意也淡了:“你觉得我是在闹?”

  他原先心底压着的火气蹭地一下冒了起来。

  “裴应淮,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在这谈条件?”

  “可别忘了,到底是谁将你从水火之中拉了出来,到底是谁治好你的这些外伤的!”

  牧听舟紧跟着上前一步,几乎半个身子都压在了裴应淮的身上,伸出手,强势地一把将他衣襟扯开了一道褶皱,露出了身上已经愈合的七七八八狰狞的伤口。

  落在那几道疤痕上的手指滚烫一片,像是要连带着这几处伤口一同烧起来一样。

  牧听舟咬牙切齿,死死地盯着他:“那群人,哪怕是你已经身处幽冥,都没忘了再千里迢迢跑过来给你补上一刀,那个时候又是谁替你摆平的一切?”

  “裴应淮,我知你与我相反,你天性悲悯心系天下苍生,可到了这种时候,又有谁是来心系你的?!”

  赤红色的瞳眸中燃起了熊熊烈火,牧听舟像是被气得狠了,眸光里倏地浮现出一丝雾气,浸得眸子漂亮得像是红玛瑙一样。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紧紧蹙着眉头,垂下的那缕流苏耳坠前后摆动着,手中还攥着裴应淮的衣襟不肯放开。

  牧听舟情绪有些激动,一急之下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进,裴应淮不知是被这猝不及防而来的力道还是他嘴里脱口而出的话给惊得微微张大了眼睛。

  他回过神来时,才发现两人的距离过于贴紧,此刻的姿势有些别扭,倒像是一方并不情愿,而另一方偏要强取豪夺一般。

  为了掩饰内心冒出来的尴尬,牧听舟触电般松开了手,退后两步。

  裴应淮悄然松了口气。

  牧听舟冷冷开口,“你不想让我做的事情,我偏要做。那些你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我也总有一天会知道。”

  “你可要想好,从你口中说出来,和从旁人口中听说,在我这里可是不一样的。”他盯着裴应淮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步步紧逼,毫不退让。

  ……

  气氛像是在这一刻陷入了僵局,两人谁都没有再开口。

  裴应淮的心底却有些柔软与酸涩。

  牧听舟向来嘴硬,哪怕是关心人的话语也能被他说得不怎么好听,而这些,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了。

  裴应淮深深地望着他,像是想要将面前这一幕印刻在脑海中一般。

  他心想,他的师弟总是这般美好,这般无所畏惧,不管多少次都会挺身而出,无时无刻不像是一团耀眼的光——即便是遭遇了那么多的事情,这一身光却好似永不会熄灭。

  哪怕太阳深陷泥沼,沾满污秽,但只要是真正见过他的人,又怎么能不爱上呢?

  世俗凡人皆逃不过七情六欲,裴应淮哪怕是作为位高权重的仙盟盟主,掌管九重天一众的生杀大权,听上去这般好听,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介俗人罢了。

  他没有牧听舟说得那般六根清净,只是从前的喜怒哀乐皆被压在了心底,就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

  可也是在这一刻,这个俗人清晰地听见了自己无可救药又甘愿沦陷于泥潭也想要拥抱光时沉重的心跳了。

  但是不能……

  心底挣扎的声音终于拉回了裴应淮的理智。

  他不能说,不可以说。

  他不想再一次失去……

  牧听舟看见裴应淮像是怔住了似的,像是被魇住了般,他蹙着眉又上前一步,却见裴应淮陡然像是被惊醒,慌乱之下退后一步。

  他微愣,这是怎么了?

  裴应淮深呼吸一口气,将心底的悸动压下,声音有些发涩,他轻声问:“为什么呢?”

  牧听舟:“什么?”

  裴应淮将事情一件一件地剖开,冷漠又直观地将最终呈现的摆在了牧听舟的面前。

  他道:“这分明是我的事情,你为什么要插手呢?”

  “自从你那日从闭关室出来后,担心的就是我会杀掉你吧。”

  “让我猜猜,你在那间石室中看到的了什么——是我将你杀掉的一幕?所以在那之后,你那般急迫的,又单枪匹马毫无准备的冲上九重天,就是为了趁我不备将我反杀吧。”

  “却意外地听见了我已经失去修为成为了废人,将我带了回来,签下神魂契约也是为了防止日后我将你杀掉?”

  裴应淮扯了扯嘴角,神色是牧听舟从未见过地陌生与冷漠。

  “师弟,需不需要我教你,该怎么做?”

  牧听舟心底浮现出一丝不祥的预感,他不着痕迹地退后了一步:“你……”

  想做什么?

  就像是他方才所做的那般,裴应淮上前一大步,那双漆黑的瞳眸像是死死咬住猎物不放的野兽,幽冷又凶狠。

  “若我是你,对待自己的敌人就不会有丝毫心软——我会将他囚在深窟暗崖之下,不见天日的折磨,会用锁链紧紧拴着他的四肢,用铆钉将他钉在地面上不能动弹,直到百年之后他会慢慢风化,被人渐渐淡忘,世间也不会再留有他的名讳,就连曾经亲近的旧友也会逐渐远去,而余下的势力则会被我轻而易举的一网打尽。”

  牧听舟没由来的,心开始颤抖了起来,他张了张口,声音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呆呆地看着他。

  裴应淮唇角的弧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而不是将他囚于温暖的深宫之中,还命人送来饭菜和衣裳,走到哪都会带在身边,不容旁人窥视。”

  他内心一再告诫自己,不可心软,不能心软。

  他还在继续道:“而这一回冒出来的幕后之人,不用多想便知是冲着我来的吧。”

  “这一回,你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思插手的呢?”

  裴应淮深呼吸一口气,带着只有自己才知的苦涩,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若我不是真的变成了你的阶下囚,反倒真的要以为那传闻是真的了。”

  “牧尊主。”

  “你不会是要真的爱上我了吧?”

  檀若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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