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诺恩问道：“他现在在哪里？”
沈临轶一对着他说话就结巴：“医、医疗中心。”
白诺恩点头：“好。”
沈临轶反应过来, 解释道：“乔老师在模拟舱内进行意识剥离训练，压力值开得太大昏迷过去了。”
此刻的白诺恩已经走出了实验室，将沈临轶的解释抛在身后, 一句也没听见。
但他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认为乔沉就是故意伤害自己, 让他不得不去见一面, 不然他没事进模拟舱干什么？他又不是还没摸过机甲的新人。
白诺恩简直要被乔沉这种不顾惜身体的行为气晕, 一团火气哽在喉头, 不上不下的，发不出来, 只能加快脚步地往医疗中心赶。
他推开门，就见到面色苍白的乔沉坐在病床上, 正盯着被褥发呆。
床上的人听到开门声，双眼一亮，抬起头如愿见到了想见的人：“你来啦！”
白诺恩顿时后悔，自己就不该来的, 明知道对方是为了见面故意伤害自己，他火急火燎地赶来干什么？这不是又给人添加念想吗？
他压住心中愤怒，语气冷冷地道：“怎么回事？”
乔沉舔了舔干涩的唇，他还是不习惯面对这样的白诺恩, 道：“我就是想见你。”
又是这样, 将伤害自己的行为说得那么轻松。
白诺恩压住心中怒火，舒出一口气, 沉声道：“现在你如愿见到了吧，没事我就先走了。”
他说着, 转身朝门外走去。
“嘭——！”
原本还坐在病床上的乔沉瞬移到门边，一把将门带上, 挡在了白诺恩面前。
白诺恩偏过头，不去看他，将“拒绝”二字写在脸上。
“你听到我受伤，就赶了过来，”乔沉苍白的嘴唇轻轻颤抖着，因为刚才受到的精神冲击，他的呼吸十分混乱，“你还是很在意我的，对吗？”
白诺恩沉默片刻，还是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请你让开，我要出去。”
“你别这样说话。”乔沉最听不得他这样的语气，伸手想去抓他的衣袖。
白诺恩躲过他的手，道：“我想过了，你和我都需要好好冷静一下，这段时间你不要来找我，也不要伤害自己，家...房子如果你住习惯了我会搬出去，你如果需要新的房间，我可以帮你安排。”
说完，他越过乔沉，伸手掰开乔沉搭在门上的手，打算开门离开。
“你别走。”
乔沉手腕一翻，小心翼翼地拽住白诺恩的袖口，颤抖着声音重复道：“你别走。”
冲击留下的疼痛仿佛还在，乔沉感觉胸腔处被压上了一块巨石，呼吸变得艰难起来，剧烈的疼痛和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裹挟他，疼得他维持不住身体平衡。
他缓缓地蹲下去，手死死地拽住白诺恩的袖口，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道：“你别走。”
眼前开始浮现重影，大脑因为缺氧开始眩晕，乔沉觉得自己的颈椎快被压断了。
白诺恩终究没能狠心离开，他回头，垂着眼沉默地看着乔沉。
他没有说话，两人僵持了很久很久，直到乔沉浑身开始剧烈的颤抖，他才惊觉不对。
“乔沉？”他试探地喊道。
没有回应。
白诺恩眉头微动，蹲了下来，伸手捧住乔沉的脸，掌心传来一阵湿润。
他将乔沉的脸抬起来，瞳孔一缩。
只见乔沉的眼角接连滑下血泪，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而为了抑制住自己哭泣的声音，他竟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小臂，伤口处一片血红，不知是眼泪还是血液。
“你不要命了？！”白诺恩惊呼，用尽全力将乔沉的手臂掰开，“你咬自己做什么？！”
吸血鬼没有眼泪，他们哭泣时流下的，是血液。
乔沉哭得发昏，皮肤随着呼吸一点点变得透明，像是下一秒就会化作一缕薄雾消散，而他哽咽着，竟还在重复：“你别走。”
白诺恩的心被狠狠揪起，手忙脚乱地替他擦眼泪，轻声回答道：“好，好，我不走，你先别哭了，你有没有不舒服？”
而乔沉似乎已经听不见他说话了，刚刚受过精神冲击再叠加流出过多血泪，他体内能量在急速降低，大脑晕乎乎的，只知道一股脑地将心里话讲出来：
“你...你别走，别抛下我，你说过不会赶往走、不会冷落我的，你说过...只要我想留下，你就不会离开，你说过的，你就是个骗子...骗子！”
白诺恩被他一席话怼得毫无回嘴之力，他叹出一口气，低下头与乔沉额头抵额头，轻声道：“对不起，是我说话不算数，我们不搬了，你先别哭你别哭。”
“你肯定是骗我的。”乔沉压根不信，血泪疯狂地从眼眶中涌出，落到地面上积出一滩血迹。
“不会的，你先冷静。”白诺恩看着乔沉越来越透明的皮肤，慌张得说不出任何话来反驳。
忽然，他双手用力，将乔沉的脸又抬高一些，寂静的房间内，只有乔沉的抽泣与衣物摩擦的声音。
一枚吻，落在了乔沉的嘴角。
这个吻很轻，几乎是一触即分，白诺恩像是碰到火烧的烙铁一般，只轻轻一啄便缩了回来，整张脸都染上绯红。
乔沉怔住，一瞬间连哭都忘记了，嘴角处柔软的触感似乎还在，他涣散的瞳孔重新聚焦，跌入了白诺恩的眼睛。
这次换白诺恩说不清话了，他咬了咬下唇，有些慌张地眨眼，道：“你先冷静，我...”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解释道：“乔沉，不是我不愿回应你的感情，也不是我想抛下你，相反，我很珍重你，正是因为如此，我害怕我答应你之后，自己会对你产生太多依赖，在没有解决地球那边的问题的情况下，或许这对你对我都不是件好事，我怕...我怕它们会利用这点伤害你我。”
他看着呆住的乔沉，为他擦去眼角最后一滴血泪，道：“但是现在，我会重新考虑我们的事情，请你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乔沉被巨大的惊喜砸中，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好，我不着急。”
白诺恩的语气终于恢复了以往的温和：“那你现在需要我的血液吗？”
乔沉点头，又问道：“可以吗？”
白诺恩将衣袖挽起，露出白皙的手腕。
乔沉抬手牵过白诺恩的手，牙尖破开肌肤，将白诺恩的血液吸了进去，随着血腥味在唇腔中散开，乔沉的神智一点点恢复，情绪也平复了下来。
白诺恩看着他毛茸茸的头顶，想伸手挼，却又强行忍住。
手腕被松开，白诺恩叹气道：“你现在回去好好休息，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乔沉点头，听话地起身躺会床上，末了还对着他眨眨眼，道：“那你去忙你的吧。”
这会儿倒是装得十分乖巧，白诺恩心中腹诽。
“好好休息。”他转身将病房内的常用温度调低了些，这对于作为吸血鬼的乔沉要舒服很多，而后走出病房。
白诺恩一出门，就看见了在门外站着的沈临轶和秦芜，有些尴尬地抬手捏了捏耳垂。
沈临轶刚也打算跟着白诺恩冲进去，却被秦芜拦住了，说让他们两个自己处理。
沈临轶挠挠头，虽然不知道里面的两人要处理什么，但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学姐。
“解决好了？”秦芜问道。
“嗯，”白诺恩点头，“乔沉现在在里面休息。”
秦芜点头，似乎只是来验收白诺恩处理结果，并不在意乔沉的死活，闻言她转过头，对着沈临轶道：“走吧。”
白诺恩开口：“我想出去一趟。”
秦芜一愣，而后想起白诺恩的习惯：
他会遇到需要静下心来考虑的事情时，驾驶着机甲到宇宙中转两天，不会走远，就在第二星系以内，也算是对银河基地外的隐身防线作例行检查。
秦芜会意，点头道：“最近两天的数据我会和小裴收集的。”
“谢谢，”白诺恩顿了顿，“如果乔沉问起，还麻烦你再跟他解释一下。”
秦芜瞥了他一眼，像是一眼看出了他的心思，道：“好。”
第二天一早，白诺恩操纵着机甲跨过大气层，看着四周逐渐变暗，他的心归为平静。
意识的聚拢和宇宙的寂静，能够抚平他所有的心慌意乱。
他没有启动空间门，而是漫无目的地在宇宙中航行。
从前在地球上的经历与常年侵扰的噩梦压着他，让他害怕在任何节点上作出决定，也只有此刻，他看着数十数百光年外的星球传来耀眼的光，深刻地体会到自身的渺小，那种对于未知的害怕才能少一些。
乔沉。
他轻轻念出这个名字，指尖动了动。
乔沉对他来说，很重要，但他不能辨别出自己对乔沉的感情是什么，里面又参杂了多少爱意的成分，更因为“临界点”实验产生的后遗症，本能地抗拒这种会让他产生过多波动的感情。
白诺恩混乱的思绪还没能理清，余光看见控制面板上弹出提示，显示周围情况有异。
他抬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到了隐身防线的边界，而在防线之外，一具大型战甲正朝着这边缓缓靠近。
——战甲外观扎眼，通体被涂上刺眼的红，战甲的正中央有一个黑色的标志，是一颗眼眶冒血的骷髅头。
“求生者。”白诺恩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