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沉感到手脚有些脱力，在他即将倒在地上的前一秒，裹在他身上的那层膜轻轻地托住了他。
他有些恍惚地看向白诺恩。
白诺恩正抬头看着一片阴沉的天空，右眼球又一次变暗，借助眼球上那层暗膜，他可以清晰地看见大气层以外正在关闭的防御层。
他回头，目光重新放回乔沉身上，只见对方身上那些“黑洞”在不断地扩大。
来不及了。
白诺恩舒出一口气，道：“薯条。”
乔沉抬眼看去，发现白诺恩嘴唇未动，声音是直接从他脑海中响起的。
话音落，之前那只海鸥重新出现在眼前。
白诺恩语速飞快：“开启空间门，传送至标记点。”
海鸥的肚子里传来一道机械声：“收到。”
乔沉感到身上的薄膜骤然散开，视线都清晰了一些。
而接踵而来的，就是更为响亮的警报声，巡视的红光瞬间扫过来，在暴露在雪地中的两人一鸟停顿了。
远处一座形似巨树的金属建筑内，发射出无数圆球，密密麻麻地飞出来，朝各个方向飞去，就像是在安排某种阵法。
薯条身上机械衔接部分乍起白光，道：“传送开始。”
他们瞬间消失在原地，擦肩躲过了一枚射过来的炮弹。
黑暗袭来，乔沉体内出现几方力量拉扯，他感觉自己像一块橡皮泥一样变成了各种形状，原本就不清醒的头又经历了一番天旋地转，晃得他差点吐出来。
恍惚间，耳畔响起报告进度的机械声，若远似近。
“TNE-048通道被阻断，连接失败！”
白诺恩的声音响起：“切换相位。”
“TNE-049通道被阻断，连接失败！”
“切换！”
“TNE-050通道被阻断，连接失败！”
“TNE-051通道被阻断，连接失败！”
“TNE-052通道被阻断，连接失败！”
....
“连接失败！”
乔沉眼前的黑暗瞬间褪去，原本被隔绝的风重新吹过他的脸颊。
视野又恢复正常，他们被挪到了几十米以外的枯树下。
而“巨树”以内的追击很快便重新锁定过来。
瞬息间，一声破空脆响划过耳畔，远处一枚指头大小的蓝色晶体飞来，目标俨然是还闭着眼的白诺恩。
乔沉反应迅速，本能地扑向面前的白诺恩，两人躲过攻击，顺势滚入旁边的雪坡之下。
冰天雪地中，乔沉看向怀中闭着眼的白诺恩，对方脸上那种温和的表情已然消失不见，像是一具带着人形面具的死物。
乔沉被积雪降下|体温，大脑恢复了片刻清醒，开口喊道：“白诺恩？”
白诺恩的睫毛颤了颤，抖落下上面蹭上的积雪，睁开了眼睛。
咫尺间，乔沉看见白诺恩的右眼球上不断闪回着许多绿色代码，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整个人的气质变得凌厉，冷过满地积雪。
白诺恩开口：“你看得见那枚子弹？”
乔沉眉头微动，面对忽然转变的人，没有妄自回答。
而敌人并不会给他们多余的时间，不出片刻，又一枚子弹射过来。
白诺恩似乎身后也有眼睛，他迅速翻身躲过子弹，抬起手唤出一块圆弧的磁场护住二人，挡下了跟上来的枪林弹雨。
再回过头时，白诺恩没有继续纠结刚才的问题，恢复了原本那副平和的模样。
他看了一眼天空中散落在四处的黑色圆球——各个圆球间正在逐渐形成能量场。
而等到那些能量场完全形成，他们再想逃出去，几乎不可能。
“我们得快点离开。”他没再追究刚才的问题，而是对乔沉说道，“等会可能会有些不舒服，不过很快就会结束。”
乔沉没说话，只点点头。
“好”，白诺恩抬起手捏了捏自己的右耳垂，那是他紧张时的惯有动作，“启用未知相道。”
“未知相道危险系数极——”
他打断道：“确认启用。”
“收到。”
又是一番天旋地转，乔沉觉得自己吊着的那口气差点被晃断。
不同于上次的是，“未知相道”内磁场与空间混杂，乔沉不仅感受到体内几股力量在翻涌，他还听见了自己各个年龄段的声音，在耳边嘀嘀咕咕讲个没完。
黑暗中，他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不知这阵眩晕之感持续多久，乔沉再次有意识时，那些声音已经开始逐渐褪去，只留下他有些重的呼吸声。
他若有所感，缓缓睁开眼睛，就见白诺恩一把将自己推进机甲里，自己后脚躲了进来。
“轰——”
乔沉跌坐在地上，闻声朝门外看去：
外头是一片荒芜，就连枯草、沙土都见不着，一眼望去全是裸露的岩石，刚才一枚炸弹轰开地面，炸起无数石块，其中一块朝他们的方向飞来。
“滴”的一声，乔沉回头，看见白诺恩小臂上的匣舱打开，一具形似鲨鱼角的武器弹出来，发射出一束剧烈的白光，精准地打在飞来的碎石上，石块瞬间变为齑粉。
紧接着，一道机械门自上而下迅速合上，外面的炮火声被隔绝一部分。
“108号启动，切换为手动驾驶。”
机甲内，白诺恩的声音响起。
在外面一众枪林弹火声中，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像山谷中即便遇见暴雨也依旧平缓而流的山泉。
灯光亮起，乔沉看见自己正处于金属铸成的、类似于驾驶舱的房间内，最前面有左右两个位置，位置前却没有任何方向盘之类的操控物。
下一秒，一个一米来高的圆球闻声飘过来。
白诺恩抬手，那圆球就被“吸”了过来，他手指触碰到的位置上闪烁起小光点，似乎在感应宿主的能量，识别成功后，圆球的中间裂出一道缝，外皮迅速展开变成了一个悬浮屏幕。
白诺恩按动最中央的按钮，整个机甲开始了轻微的抖动。
与此同时，外面的轰鸣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密，机甲受到地面的波动猛地一晃，眼看着就击中他们。
“护盾启动。”
甲舱内的广播中传来播报，乔沉明显感觉到那些炮弹的声音又变小许多，为他们争取到了喘息的时间。
白诺恩速度飞快地操作着，走到了最前端的驾驶位。
“引擎启动成功。”
机甲中那阵轻微的颤动越来越明显，强大的冲力从机甲尾部迸发而出，机甲头部向上倾斜九十度，顺着天空直线冲出。
刚跟上来的乔沉差点被这突如其来的加速给掼到驾驶舱后面，他用力拽住副驾驶的把手，整个人挂在了上面。
乔沉有气无力地喊：“白...白诺恩。”
窗外火光闪现，炮弹炸开的声音震耳欲聋，白诺恩正习惯性地捏住自己一只耳垂，有些紧张地盯着玻璃窗外，完全没听到乔沉的声音。
乔沉气沉丹田：“白诺恩！”
驾驶位上的人操控着机甲猛地往后一闪，堪堪躲过两颗追踪弹，四周安静了些，白诺恩这才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连忙道：“对不起！”
看着面前两弹相撞炸开的火花，他才得以放松，转过头露出歉意的微笑，道：“好久没捡到新人，都忘记给你开免重力干扰的授权了。”
“咚”地一闷声，乔沉面朝下落在了地面上，他摸着自己差点断掉的鼻子，从地上爬起来，疲惫地瘫倒在副驾驶位上。
他只是一个睡了一千多年、刚醒就被拉出来晒太阳的吸血鬼，脑子还没彻底捋顺这个未来世界的法则，就经历这么多冲击，他这把快生锈的骨头要被折腾散架了。
乔沉瘫在座位上，一只手轻轻揉着自己的鼻尖。
追击的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他的表情却没有直面危险的紧张。
除了因为身上疼痛而不太好的脸色外，他盯着窗外的目光中，还带着点微乎其微的兴奋。
他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白诺恩操控着机甲在空中躲过无数火力，朝着即将合拢的能量场突袭，终于擦着边际逃了出去。
“现在要去哪里？”乔沉回过头，透过墙上的小窗看见越来越远的地面，开口问道。
白诺恩语气严肃，道：“先甩掉他们，不能让他们发现人类。”
发现人类？
乔沉挑眉，问道：“你的意思是，人类现在的生存地不是地球？”
白诺恩回头与他对视了一眼，似乎还不愿意相信有人会靠睡觉躲过了百年前的那场大战，半晌，他才点点头道：“人类被赶出了地球。”
赶出地球？
白诺恩看了看他询问的表情，奇迹般地从对方脸上读出一点幸灾乐祸的味道，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坐稳了，到安全地点我再给你解释。”
话音落，他抬手握住悬浮屏幕中央的半球，缓缓往前推去。
驾驶位传来巨大的背推力，乔沉看着机甲冲破云端，天空由明变暗，无数闪烁的星光划过连成数条长线。
一块强光骤然出现在前方，白诺恩又将圆球推进几分，机甲的速度不增反减，直直地扎进那阵白光里。
耳边传来细碎的嗡鸣，眼前白光褪去，乔沉几乎被驾驶舱外的场景美得忘记呼吸。
无数或远或近的星闪烁着斑斓的光，星球环绕着星系中央的恒星转动，像朝拜神明的巨人。
浩瀚无边际的宇宙中，传来他从未听见过的声响，仿佛时间的悲鸣。
而机甲中的他们，只是微小一点，看似快速地往前进着。
“乔沉。”
乔沉回过神来，侧头看见白诺恩正托着下巴，眉眼带笑地看着自己。
长发从他的肩头滑落，与窗外的星系组成一幅完美漂亮的画作。
他眼下的浅痣随着弯起的眼睛动了动，声音温和而有力：“欢迎来到人类的新家园，第三星系。”
乔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细细地欣赏着面前的人与景，面无表情的表象下，是他逐渐亢奋起来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