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王冠之证 11

  值得庆幸的是, 魔神们是一个一个来抢人的,祂们除了打架,很少会靠近彼此。

  因为在高维世界中, 祂们也是一颗颗星星,而星星之间是有洛希极限的,靠得太近便会被彼此的引力撕裂身躯,魔神靠近彼此时,祂们所代表的不同法则也会互斥,除了天生属性相合的,其他魔神闲着没事都不想离彼此太近。

  {魔神和星星一样, 是难以拥抱同类的存在。}

  秦孟在和余枫交流过后,终于重新和S-258汇合,在苍白的世界里,色泽如同水晶的小水母形体与大西洋海刺水母相似,触手透明,尾端有着浅淡的蓝。

  见到秦孟的一瞬, S-258就扑过来,七手八脚共15条触手全缠上来:“呜呜呜孟孟,人家好担心你!”

  秦孟:“松开,你抱得太紧了。”

  S-258悻悻:“sorry啦。”

  秦孟又问:“余枫是你同事吗?”

  S-258更正道:“也是孟孟你的同事,只是我们在不同的片区干活, 我们是负责活人的, 她是上一周目负责死人的。”

  秦孟:“上一周目?这一周目她不干活了吗?”

  S-258:“现在的她当然不干活啦,她这一周目还没死呢, 而且也没有对主系统献上信仰, 之前你看到的也只是她上个周目留下的数据碎片而已,真正的她还在穿梭艇上, 和其他人一起接受魔神的引诱呢,不过你放心,她是这艘艇上信仰最坚定的人。”

  是了,余枫还委托秦孟去拯救信仰不坚定被魔神撬走的雷彻和欧文呢。

  一人一统当即出发,秦孟心里还很担心艇上的其他人,比如说星迹、雷德,这两个人面对魔神不知能不能顶得住。

  小水母裹着秦孟在苍白的世界里高速飞行,在穿过一层像是果冻表皮的膜后,他看到了一座辉煌的竞技场,里面布满了闪光灯,喧嚣的人群如同山呼海啸一般呼唤着雷德的名字。

  大屏幕上闪耀着“9.49(世界纪录)”,显示着这座赛场上,有人突破了百米短跑的极限,也突破了人类的极限。

  秦孟低下头,发现雷德周围还环绕着许多漂亮的大美人,男的女的都有,甚至连维密超模都在其中,而雷德在人群的簇拥中双目紧闭,长大嘴仿佛在咆哮什么。

  秦孟听了一阵,安心了:“他在唱《牙买加,我们热爱的家园》。”

  雷德就是牙买加人。

  秦孟心说,对于大部分来自21世纪的地球人来说,遇到这种天降的好事时,心生警觉才是正常人的第一反应吧?毕竟一般有人突然遭遇“喂喂你中大奖了请给我们转2000块钱”的时候,都是遭遇了电诈而不是真的中奖。

  “如果星皇没有重启宇宙,那个小偷后来的下场如何?”秦孟突然问了一句。

  S-258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嗯?你说的是偷走你身体的乌萌吗?按照规则,他已经是天命之主的信徒,死后灵魂也归属天命之主,但是他的灵魂质量很低,没有雷彻和欧文那样晋级魔神的潜力,做玩具的话,天命之主麾下的恋丑癖魔神会嫌他不够丑,大概会被投喂给哪个魔神做饲料吧。”

  “说到底他也只是天命之主为了得到孟孟的灵魂、还有入侵∽宇宙时的临时坐标点,他本身没什么价值。”

  秦孟不语,说实话,听到S-258的话,他没觉得多畅快,就算知道小偷卑劣到连天命之主都瞧不起,他曾被这样的人毁掉人生也是事实。

  又穿透了一层膜,一人一统抵达了一艘船,一艘和斯库拉号很像的货船。

  秦孟打量着周围,就听到S-258提示:“往下走,孟孟,最底层的货舱有高能量反应。”

  在这个世界里,逃离无法使用,但精神触须却还可以用,透明的肢体从秦孟背后伸展,如同修长的蜘蛛腿,带着秦孟高速行进。

  抵达货舱时,他们没有看见货物,却看见了一具没有头的尸体,以及跪坐在一旁的欧文。

  欧文双目无神,俯身不断念诵着祈祷语,那不是星皇的箴言,而是他自创的颂句,秦孟听了一阵,发觉星皇在他的脑海里仿佛是一尊至高无上的神,拥有无可匹敌的力量,且怜爱世人,终有一日,星皇会从至高天降临,毁去一切不幸,为人类带来永恒的幸福。

  秦孟:明明记得星皇箴言的字里行间都写着“年轻人,幸福的生活要用你自己的双手创造啊,不要指望我!”

  欧文跪在地上祈祷着,神情无助地像个孩子。

  可随着他的祈祷,萦绕在现场的血气逐渐消散。

  接着场景变化,在一处充斥着魔兽尸体的战后现场,欧文身穿苦修士袍子,提着一把巨大的电矛,高声说道:“在陛下的注视下,我们获得了胜利!”

  现场与他一样服饰的年轻人们纷纷举手,发出赞同的声音。

  然而就在此时,有谁低语了一句:“真的是他帮助了你吗?明明是我帮助了你,你在作战时悍勇的表现,你内心升腾的勇气与斗志,都来自我。”

  欧文听到了这句话,他浑身一颤,而他周围的人都露出战意熊熊的狂热神情,他们齐声念道:“在神的指引下,我们会征战星河,杀死一切敌人。”

  场景不断变化着,每一幕都是欧文经历过的战斗,每次他都赢了,而在结尾,总有声音告诉他,一直以来看着你、帮助你的神不是星皇,而是我。

  这个魔神逐步替代星皇在欧文心中的位置,用其庞大的浸染力拖着欧文一步步向另一处信仰而去。

  秦孟看了一阵,就大概明白了上一周目的欧文会坠入深渊。

  因为欧文是一个相对软弱的人,在他看似强势、对魔神充满仇恨的外表下,那个困在母亲去世那天走不出来的孩子从未长大过,他需要一个信仰来支撑他,他渴望有一个无以伦比的神做他人生的依靠。

  星皇是欧文选中的第一个神,因为星皇赐下的神术结晶,欧文才得以成为狂信徒,摆脱母亲死后暗流汹涌的家族,他坚信是星皇注视着他,他才能拥有一切。

  但星皇认为信徒应当独立行走,其教义与欧文内心渴望的冲突,让他在遭遇另一个魔神的蛊惑时,立时受不住诱惑,朝着深渊滑落。

  毁灭之眼在秦孟的眼眶中亮起,金色的熔流在他眸中流转,秦孟看到了更残酷的一幕。

  那是上一个周目的余枫留下的数据碎片,在这段记忆中,欧文的身体发生畸变,他浑身都是尖利的刺,他从人变成了一个人形刺猬,而他的獠牙呲出嘴唇10公分,身形高大可怖,佝偻着背,双手的指甲像一把把镰刀。

  他杀死了那个驾驶穿梭艇的重伤女星卫,又向着余枫扑了过去,却见一旁的星迹冲了过来,拦住欧文,回头对余枫大喊:“跑啊!”

  紧接着,另一头异变得浑身长出肿瘤、疱疹、疣,从头发到皮肤,从眼睛到肢体,被各种病症堆满、仿佛是疾病的具现化的怪物扑过来,与欧文所化的怪物一起攻击着星迹。

  星迹的胸口插着一把充斥着血光的匕首,他不断地咳着血,仰头怒吼:“破坏,你以为带走几个轻易变节的叛徒,就能让人族坠落吗?不,永不!人族绝不会向你屈服!”

  炙热的白光亮起,星迹作为王冠、人类中的佼佼者、星皇的护卫,朝着穿梭艇上方直冲而去,他用自己的生命击穿了破坏对这艘穿梭艇伸出的手,然后化为灰烬消散在茫茫高维世界中。

  破坏对着那灰烬发出惋惜的声音:“真正的勇者,你为何不能如欧文一样对我臣服?我会让你成为我麾下最受宠爱的魔神。”

  麦哲伦抓住机会降临到余枫身边,他的浑身都燃烧着,皮肉在烧灼中从骨骼上滑落,露出内部光洁的骨骼,星皇的身影借由麦哲伦降临,瞬间裹挟着余枫离开。

  余枫的记忆很快转换场景,又过了几年,已经失去人形的欧文率领着魔兽入侵了M15星,他屠杀着此处手无寸铁的人类,剥下他们的皮肉,作为祭品献给了他信仰的破坏。

  而破坏在祭典中降下了神音,祂说:“欧文,我的好孩子。”

  欧文跪坐在地上,露出满足的神情:“是的,我是您的好孩子。”

  秦孟看完了这些过往,叹息一声,发动了毁灭之眼,将欧文拉入自己的幻境中,随着他们一同进入幻境,秦孟的身影变幻着,在毁灭之眼的“幻觉”能力包围下,变成了红发余枫的样子。

  已渐渐沉沦的欧文突然被拉到陌生的场景,他面露惊慌,却又瞬间站起,举着武器:“谁?”

  “是我。”秦孟披着红发余枫的外表,站在欧文身后。

  欧文警惕转身,看到余枫的一瞬,毫不犹豫地冷笑:“哦,你是那个骗子的信徒。”

  秦孟版红发余枫歪头:“骗子?谁是骗子?”

  “当然是星皇!一直以来我都以为祂帮助我走过了人生中的种种艰难,可实际上他只是个冒名顶替的骗子,真正帮助我的是战争之主,伟大的破坏!”欧文挥着手,“而星皇,祂只是一个从不愿意对人类伸手的骗子!”

  他的肩背已经出现刺,牙齿开始变长变尖,他在畸变。

  秦孟版红发余枫忍不住吐槽:“……你这样的二傻子的确是浑身都写着好骗,但星皇应该不屑骗你。”

  那个成天睡觉、连主系统都摇不醒的巨型萌物在遇到事情的时候,通常会让人类自己解决,祂顶天开个课堂给人补个课就了不得了,哪有空骗欧文呐。

  欧文还在叫嚣:“只有破坏,祂才是真正愿意对我伸手的那个人,祂赞叹我的勇气,我的力量,帮助我成长。”

  秦孟版红发余枫:“欧文,一直以来你得到的所有胜利,你的成长,都应当归功于你自己,而不是所谓的神。”

  他上前摁住欧文的额头,精神触须限制住欧文的动作,庞大的数据碎片被转换成精神电流,灌入了欧文的大脑。

  “你自己看吧。”

  这些碎片装载着余枫视角中,曾经对苦难中的人们伸手的那个苦修士欧文。

  不论欧文获取力量是不是为了摆脱懦弱、无能为力的自己,他曾经对弱者伸出过手是不争的事实,如果没有破坏的蛊惑,如果欧文没有坠落,或许有一天,他会成长到拥有真正强大的心灵,帮助更多的人。

  他本该有一条光辉伟大的道路,而不是投向罪恶的魔神之爪。

  秦孟说:“欧文,迷失自己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你没发现吗?如果你真的投向破坏,你将失去自我。”

  被魔神浸染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因为人类将在这个过程中发生人格层面的巨变,他们会失去曾经的自己,异化成一心只有魔神的奴隶,魔神是破坏,他们就破坏,魔神是天命之主,他们就□□。

  余枫作为曾与欧文一同前往圣殿、后来又和堕落的欧文战斗过的人,她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欧文对信仰的渴求,对依靠的渴求,来自对母亲的思念和爱意,他对魔神的愤怒来自于他看到了许多与他一样,被魔神毁掉了家庭的受害者,这个因爱而生的故事本该走向一个好结局。

  可堕落为魔神的欧文却遗忘了这一切,他失去了人性,他还失去了那个曾经丰富的灵魂,他全部的快乐、惊惧都来自于破坏,他的人生围绕着破坏,他不会再同情他人,也不再思念母亲了。

  余枫的悲悯穿透时光,在此刻抱住了欧文,她借用秦孟的口说出那句话。

  “欧文,不要让魔神夺走你的灵魂,不要忘记最初的你。”

  欧文抱住了头,跪在地上发出尖啸,与此同时,破坏在虚空之中也发出怒吼:“你怎么敢?”

  “吵死了。”秦孟头也不抬,对破坏竖了个中指。

  暂时处理好欧文,秦孟又前往了雷彻的精神世界。

  这名狂信徒有着与欧文相似的问题,就是他们将星皇视为全知全能的神,并期待依靠着信仰度过人生,然而星皇的教义却与他们内心的渴望相悖。

  欧文希望借星皇的力量复仇,而雷彻呢?他渴望从星皇那里得到力量,从此抵御所有来自虚空的危机。

  魔神腐败之母抓住了这个心灵漏洞。

  秦孟降临到雷彻的精神世界时,他已跪在腐败之母的雕像前,双手交握,放任自己的灵魂长出种种可怖的增生组织。

  他喃喃着:“我会在您的怀抱中获得永生,我将与菌族一样不死,只要还有一个细胞在,我就可以在您的伟岸神力下复生,我会至高无上,与您共享荣光。”

  余枫记忆碎片也再次袭来。

  秦孟站在那里,看到了余枫眼中过往的雷彻。

  那个贵族少年有着超然的傲慢,贵族出身让他生来就处于社会上级阶层,他爱好洁净,喜爱音乐,但他也有自己好的一面,他勤恳、坚韧、富有责任心,他将权力和责任画了等号。

  少年雷彻认为,既然自己拥有巨大的潜力,那么他就应该背负更多,去做更多有益于他人的事情。

  而余枫作为年轻一代中最出众的义体战士,她曾数次与雷彻合作战斗,他们击败过很多敌人,她也在这个过程中看到了雷彻的光辉。

  然而当雷彻堕落之后,他遗忘了他的责任,只想要更多的荣光与权力,还有漫长的寿命,他想要坐在高贵的神位上,与腐败之母一起俯瞰苦难的众生千年万年。

  红发余枫说:“雷彻,醒醒。”

  “不要忘记你的责任,不要忘记你灵魂之中最为高贵的部分,不要遗忘那个让你的家族为之骄傲的少年。”

  秦孟将红发余枫的呼唤带到了这个时空,腐败之母愤怒了,祂诅咒着秦孟。

  “恶龙的走狗、死亡的爪牙,你这卑劣的小人,擅自夺走我的宝藏,那么我也会夺走你的生命!”

  秦孟身体一僵,眼睛一闭一睁,已经回到了穿梭艇中,麦哲伦、星迹、余枫、威廉少爷仔、雷德、雷彻、欧文等人都躺在地上,双眼紧闭,看来还在和魔神做斗争。

  而那位受重伤的女星卫却已经醒了,她的腹部已经打好了绷带,拿着纱布沾水,爬到同伴们身边,为他们擦拭额头的冷汗。

  她伤得太重了,无力行走,即使如此还是想要帮助同伴。

  看到秦孟坐起,女星卫惊喜:“你醒啦?”

  秦孟坐起,扶着胸口,转头吐出一口血,捂着口不断咳嗽起来。

  女星卫爬过来:“你还好吗?”

  秦孟摇头,拿出一条丝巾蒙住口鼻,将女星卫抱到墙边坐好:“你休息,我来照顾他们。”

  身高两米多的女星卫吐槽:“还是我自己走吧,你太矮了,我腿都拖地上了。”

  秦孟:“喂,我不矮的好吧。”

  就在此时,麦哲伦侍卫长也睁开眼睛,他扶着墙坐起:“陈茉莉,你歇着,照顾孩子的事情我来做。”

  女星卫的名字原来叫陈茉莉,秦孟打量着她的脸,发现她果然有一张有亚裔痕迹的混血面孔,头发是柔和的栗色。

  然后他和麦哲伦对视一眼,麦哲伦对他竖了个大拇指:“年轻人,意志力不错哦,居然醒得比我还早,叔叔看好你哦。”

  秦孟应了一声,一边咳嗽一边将欧文和雷彻拖出了操作室,要是这两人依然像上一周目一样畸变了,也不能让他们抓住机会伤害操作室里的其他人。

  才把人拖出去,操作室内又发出一声惨叫。

  “我不要嫁人!”威廉少爷仔居然也醒了。

  就在此时,整个穿梭艇都震动起来。

  秦孟咳着血,走到穿梭艇的观景窗,发现这艘穿梭艇正被一只苍白的大手握在手中,这手带着他们,开始缓缓向通往现实宇宙的跃迁点移去。

  奇诡的声音在高维世界中响起。

  “你总是偏向祂,死亡。”

  死亡淡淡道:“我只是遵循契约,按照规矩,你们没能成功夺取这些人的灵魂,那么他们就该回归自己的世界。”

  祂话才落,穿梭艇已经被轻轻推出了高维世界。

  秦孟偏头再次吐出一口血,肺部出现撕裂般的疼痛,看不见形体的病菌开始撕咬他的内脏。

  他在心里抱怨:{主系统可以不说话的。}

  S-258:{孟孟你撑住啊孟孟,孟孟,主系统让我帮忙道个歉,他说会给你赔偿的,天呐,孟孟吐了好多血呜呜呜。}

  小系统嗷呜哭了出来。

  跃迁点外,数艘庞大的星舰向着这艘穿梭艇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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