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萧瑟,藏宝阁四周冷湖一片冷寂,只余日暮下泛着微光的水波粼粼。湖畔已经没有围观弟子了,所有人均被玄陵门弟子带回了各自的驻地寝室,只有枪门疆的几名亲眷弟子被带进了藏宝阁,由玄陵门的长老安抚。
玄陵掌门齐冠在藏宝阁与三位长老汇合。
大长老相违掀开盖在尸体身上的白布,低声询问枪门疆的弟子:“这位,确实是……?”
即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终于到了认尸这一刻,枪门疆的弟子们仍然难以克制自己脊髓的战栗。
“……武雅。”枪门疆的大弟子明雅颤抖着说。
藏宝阁内一片凝重,几乎令人窒息。
玄陵掌门齐冠对这几名枪门疆弟子低下头,抱拳行鞠躬礼,过了很久才缓缓起身,沉重而郑重地对他们说:“贵派遭受这样的事,玄陵门实在难辞其咎。”
枪门疆的弟子本来有一两个脾气暴躁的,却被玄陵掌门这一深躬给鞠得心中忐忑不安,脸上只剩下茫然不安、不知所措。
玄陵掌门齐冠接着说:“我已经传信给了贵派掌门,若他不愿来玄陵门,我们会登门致歉。”
这时,枪门疆大弟子明雅开口了:“掌门不会不来的。武雅……是我们掌门的亲外甥。”
因为枪门疆掌门钱冰没有子嗣,派内所有的亲眷弟子几乎全是其叔伯之子,只有武雅是钱冰的亲妹妹的独生子,血缘更近,他便格外看重,视若己出,用心栽培。
空气沉重得如有实质,仿佛不再是气体,而是塞人气管的铁屑。
“敢问掌门。”
过了片刻,明雅抬眼直视齐冠,清清楚楚地问道:“武雅的死因,确实是因为擅闯藏宝阁,中了湖面的机关么?”
玄陵掌门齐冠不答。
二长老依主道:“虽然机关暗器上的血迹被湖水冲刷浸泡无法留存,但经查验,藏宝阁水下的机关确实在今日下午被触发过。”
玄卅拿着取下的机关片段走上前来。“这几支,应当就是伤了武雅的暗器。”
他用手指着机关片上的某处,示意枪门疆的弟子:“若机关未触发过,则卡扣的位置会在此处。而去看的时候卡扣已经上挪两寸,证明是弹出去又收回来过。”
“……三剑。”
明雅的声音回荡在藏宝阁内,“武雅被玄陵门的暗器捅了三剑。”
玄卅低缓道:“是。这三剑……与武雅背上刺入的伤口,是吻合的。”
“可武雅他不会擅闯藏宝阁!!”明雅突然喊道。他挨个看着玄陵门的掌门和长老,明明是想认真解释,却难掩怒意:“下午玄陵门的前辈已经讲过此处是禁地,别家弟子踏入会有危险,武雅他就在我身边,他完全知道!”
“不是么?!”
仿佛要取得支持似的,明雅又去看他的同门,“武雅虽然有些脾气,但从不会做出格之事!”
在明雅的目光下,几位枪门疆弟子慢慢点了点头。
玄陵掌门静静地看着他们,过了半晌,对其中一名弟子说:“采雅,今日下午,你和武雅都跟少主他们玩捉迷藏了对吗?”
这叫采雅的弟子点了点头。
“那武雅最后一局失踪之前,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有说过他要去哪里藏着吗?”
采雅看了看明雅,嘴唇紧紧抿在一起,过了好久,才说:“异常倒是没有的,只是……武雅好胜心切,为了不被找到,连马厩那种地方都躲进去过。”
明雅立刻瞪着他反驳道:“但他再好胜心切,也不至于跑到禁地!”
玄陵掌门齐冠安抚道:“小道友不要急,这不是为了给玄陵门推脱责任,只是想查清武雅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一切信息都很重要。”
明雅这才扁着嘴安静下来,一下显得格外颓丧。
“我想起来了!”采雅忽然说,“最后一局捉迷藏的时候,武雅是跟见剑监的陈飘飘往一个方向跑走的!”
“什么方向?”
采雅:“是往藏宝阁这边的方向没错,但他们应该是想藏在这边的一个地窖里,就是水上长廊边上的那个,正好在划定的捉迷藏范围里。”
明雅一听,立刻问道:“陈飘飘人呢?!”
掌门齐冠说:“她被发现昏睡在藏宝阁湖边的假山后。同她一起昏睡不醒的还有齐归。等他们二人都醒来,我会问个清楚。”
明明是在他的地盘藏宝阁里、却一直一声不吭的三长老多财,突然开口道:“那个地窖。”
二长老相违问道:“地窖如何?”
多财长老却不回他,而是满面严肃地盯着采雅的眼睛,问他:“那个地窖,你进去看过吗?”
采雅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我们都看过啊,捉迷藏一共就那些能藏的地方,大家几乎都去地窖看了一眼。但我嫌那里太空,没什么遮挡物,就没去那里藏过。”
三长老眼皮抖了抖,浑身的关节看上去都僵硬了。他瞬间扭头,看向掌门:
“掌门师兄,那个地窖,虽然我很少踏足……但是被我上了机关锁的,那里面堆了一些我藏宝阁的东西。”
采雅不解道:“可我们去看的时候,那地窖是没有锁的,只是门关着而已,里面什么都没有!”
多财长老脸上的惊疑,在玄陵掌门齐冠的目光示意下,被强压了回去。
玄陵掌门齐冠走向枪门疆的弟子,轻轻拍了拍明雅和采雅的肩头。
“天色已晚,我让人先把你们送回驻地。此事,我们定会尽快给你们一个交代。”
-
齐释青送见剑监掌门陈世泊到金陵大殿的时候,发现斧福府掌门竟然也在。
“哟,世泊!怎么你抱着飘飘来的?齐兄呢?”
斧福府掌门柳相悯走过来,兴致颇高地对他们打招呼,不等陈世泊说什么,又接了一句:“释青是不是又长高啦!你爹呢?不是让我来吃饭,人呢?”
齐释青只得稳稳地抱着齐归,低头对柳相悯行了个简礼,说:“柳世叔,藏宝阁那里发生了事故,我父亲正在那处脱不开身,我在这里陪二位世叔。”
见剑监掌门把陈飘飘放在柔软的蒲团上,扭头对齐释青说:“释青可别,你快抱着小归回去吧,我跟你柳叔在这无事,都来了多少回了。”
齐释青也不推辞,又对两位掌门行了礼,然后才抱紧齐归,走出金陵大殿。
踏上极清大道的时候,他听见金陵大殿里陈世泊对柳相悯说:“相悯兄,恐怕今天这顿饭吃不成啦,事情不小……”
齐释青将齐归放在床榻上,为他脱去小靴。
他侧身坐在榻上,拉过齐归的手把脉,没摸出任何异常。
不过片刻,玄陵门的医师也来了,但经检查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兴许是玩太累,睡着了?”
见齐释青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那医师嘴角抽了抽,“少主,小齐公子真的身体没有任何毛病,只是睡得太死而已,你要是想让他现在醒,我给他扎一针就行。但要我说,小孩就是得多睡觉才好,他平日练功如此勤勉,觉定然是不够睡的。”
齐释青思索片刻,“扎吧。”
医师:“……”
正当那医师拿着一根银针准备去扎齐归的穴位时,齐释青忽然抓住他的手:“前辈,等等。”
“怎么了?”
“这处,”齐释青用食指指着刚刚准备落针的地方,眯起眼睛,“肌肤颜色是不是不对?”
医师举过来一盏灯,俯下身仔细查看。
——他要扎的穴位是足三里,因为齐归并非因病昏迷,只是熟睡,要唤醒也不宜扎过于激烈或刺痛的穴位,应当选散寒固元、提神健脾的穴位。
烛火下,齐归的小腿上的确有一块很淡的淤青。
“这没什么,你们不是玩捉迷藏了吗,腿上磕磕碰碰不是很正常的嘛。”
医师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把灯盏递给齐释青,将针扎了下去。
一声轻微的哼。
床榻上的齐归撅了撅嘴,嘟囔着:“哥哥虫子咬我……”
然后就想翻身滚进床铺最里面继续睡。
齐释青将齐归一把捞起。
齐归懵懵地掀开眼皮,“哥……?”
医师收拾好自己的药箱,笑着说:“少主我先走了,有事再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