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记录

  如果不是杀人犯法,谭既来绝对会宰了黄嘉河。

  他愤怒地按住手机下方的收音键,狂吼:“我草泥马你他妈的刚刚怎么不说你他妈是哑巴还是被人堵了嘴啊——”

  黄嘉河胆战心惊地听完,正在措辞道歉,谁知屏幕又弹出来一条新语音。

  “你他妈拿别人微信不知道提前打声招呼啊你他妈懂不懂什么叫隐私啊他妈的就你他妈的还他妈警察我草了我真的我勒个大槽——”

  黄嘉河越听越怕,触电般锁屏,决定不回。

  办公室里亮着灯,2263和22107正在写材料。

  忽然背后传来一阵狂怒,他俩被震的一个掉笔一个“卧槽”,纷纷回头呆滞地盯着黄嘉河和他手里的手机。

  黄嘉河感受到他们的目光,也呆滞地抬头盯着他们。

  半晌,2263咽了口口水,问:“刚刚那声音是谭既来吗?”

  黄嘉河心有余悸,喘着粗气:“应该是吧。”

  其实他没开扩音,脸贴着屏听的。

  但是谭既来声音太太太大了,怒吼声在听筒里爆炸。

  2263:“他怎么了?”

  22107:“他是在骂人吗?”

  2263:“他看着挺文气的,骂人这么凶???”

  22107:“话说回来,他干嘛骂你?”

  黄嘉河无语凝噎。

  他真不是故意的。

  加了谭既来微信后,突然来了个电话。

  于是他一边接电话一边回消息,怕脑子不够用,就顺嘴先让他去乖乖睡觉。

  谁能料到谭既来心血来潮,突然表白。

  现下黄嘉河后知后觉悟了,其实自己他妈的装看不见就行了。

  干嘛那么实诚,非得实话告诉他。

  这波蠢透了。

  医院,谭既来气到高血压。

  他瘫在地上,一拳锤爆桌子腿儿。

  “你他妈人呢!”

  “滚出来!”

  他捏着手机怒吼。

  警局,黄嘉河看到他领导的手机又收到两条消息,慌得要命。

  他不准备再看,把手机丢到抽屉里上锁。

  然而下一秒,他自己的手机忽然响了。

  “卧槽!”黄嘉河吓得一个激灵。

  2263和22107迷惑地交换眼神。

  2263:“黄哥你没事吧?”

  黄嘉河把手机扔给他:“快快快快你就说我去上厕所了。”

  2263:“哦哦好的。”

  2263手指一划,接了电话:“喂,您哪位……哦叔叔啊,您好您好……哦黄哥去上厕所了……”

  黄嘉河茫然:“等等,谁啊?”

  2263捂住听筒,气声说:“你爸。”

  黄嘉河气结,一拍大腿:“你早说啊,给我给我。”

  2263:?

  黄嘉河接了电话:“爸……对……在写了别催了……这个案子套了一堆案子,作案地点又分散,我们得一个案子一个案子整理啊……不然呢?不然天上掉案情总结吗……”

  他挂了电话。

  2263抓着头,站在他身边仔细回想:“黄哥你爸声音听着很熟悉,我是不是认识他?”

  黄嘉河垂着眼睛,没接这茬儿,说:“后天早八线上会议,双语总结。”

  2263和22107惊呆:“后天?!”

  大后天他们都不一定写得完!

  还没等他俩吐槽两句,门突然响了。

  “卧槽!”黄嘉河神经过敏,手机摔地上。

  2263和22107又对视一眼。

  2263问:“黄哥你真的没问题么?”

  黄嘉河苦笑着捡起手机。

  22107去开门:“老大?”

  黄嘉河看到门口李则安,这次是真想上厕所……

  李则安走进来:“嘉河,05年那个案子梳理清楚了吗?”

  黄嘉河说:“五分钟,收个尾就好了。”

  李则安点点头,忽然问:“我手机呢?”

  黄嘉河咽了一口口水,撒谎了:“在我房间,我去拿?”

  空气安静几秒。

  李则安盯着他飘忽的眼神,微皱了下眉。

  他想了想,没拆台,缓缓开口:“不着急,有空给我送过来就好。”

  黄嘉河激动万分:“好好好。”

  他说完又觉得自己表现的太开心了点,补充说:“有空我立马送过去。”

  好像越描越黑,画蛇添足……

  于是空气又安静几秒。

  李则安:“出什么事了吗?”

  黄嘉河:“没有。”

  李则安很轻微地眼睑一眯,黄嘉河很熟悉这个表情。

  他领导彻底起疑心了。

  黄嘉河快跪了,抢在李则安开口之前哭嚎:“老大,求求了,要杀要剐先让我忙完05年案子吧。”

  李则安看出黄嘉河真的急了。

  他一贯不与别人为难,强压下了诸多狐疑,点头。

  叮嘱了几句案情总结的注意事项后,他很快出去去忙自己手头的事。

  黄嘉河在他出门后,狠狠松懈下来。

  下一秒,他看见2263和22107都一副“你没毛病”的表情看着他,撇嘴:“嫌活不够多?”

  那俩连忙飞回电脑旁边继续忙。

  黄嘉河揉了揉频繁受刺激的脑仁,顺了几口气,也拿起了电脑。

  刚准备给05年案子收尾,就听见手机又响。

  黄嘉河抖着嘴角,目光飞到屏幕上方那串没有备注、显示来自京市的号码上面。

  想想都知道是谁。

  “喂?”他心一横,咬咬牙,接起来。

  谭既来冷笑:“啊,不错,这次没挂。”

  黄嘉河反应了会儿,捂脸:“我刚刚真有个电话,不是故意不接。”

  谭既来:“微信呢?”

  黄嘉河:“锁抽屉里了。”

  谭既来:“删了!”

  黄嘉河:“啊?!删啥?!”

  谭既来大吼:“尼玛你听不懂中国话!!!你他妈赶紧给我删了!!!”

  黄嘉河抠抠耳朵眼儿。

  “你听我说,”他刚张嘴,就看见2263和22107又震惊地看着自己,连忙两步离开办公室,跑到楼下院子里才敢继续说话,“删什么删啊,你又没干什么坏事。”

  谭既来吼:“黄嘉河!”

  黄嘉河应:“在在在。”

  谭既来气得不轻:“你他妈要气死我是不是?!我他妈哪儿得罪你了你他妈这么搞我?!”

  黄嘉河笑到揉脸:“虽然但是,我真没想搞你。”

  误会,都是误会。

  谭既来捂着脸,胸口剧烈起伏:“你,赶紧的,连对话带微信,统统删了。”

  黄嘉河:“不行。”

  谭既来:“为什么?”

  黄嘉河:“因为这不是我的微信,我没权限删除别人的消息。”

  谭既来气懵了。

  片刻后他骂骂咧咧:“卧槽你他妈有脸跟我说这个,你他妈加我的时候谁他妈给你权限的?!你凭什么随便给他微信里加人?!”

  黄嘉河:“……”

  “总之,”黄嘉河抱着头,强行总之,“通过你微信申请是我不对,忘记告诉你微信是我在用也是我不对,但是……”

  他又强行但是:“相信我,他看到你的消息,会开心的。”

  相隔几公里的两栋楼同时安静下来。

  谭既来捏着手机,靠着窗下的墙。

  月光洒进来,地面洁白一片。

  他盯着那光片,急促的呼吸慢慢平复。

  黄嘉河两度以为谭既来挂了电话。

  他看了两回手机,确定谭既来还在对面。

  “谭既来?”他叫了声。

  谭既来无力地垂训:“为什么让我信你?你有把握?还是你知道什么?”

  他忐忑地期待一个答案。

  但这给黄嘉河出了个难题。

  他领导的感情,他不可能擅自回答。

  而且他也不知道跟谭既来说什么。

  说领导经常会盯着你的监控发呆?

  说领导任劳任怨照顾你的饮食起居?

  还是说认识好多年,他从来没见过李则安这样在乎过一个人?

  这算证据吗?

  李则安又没明确说过,万一不是,岂不是更尴尬?

  憋了半天,黄嘉河结结巴巴: “感感感觉吧。”

  “感觉?还吧?”谭既来又想哭又想笑,“黄嘉河,有你是我的服气……”

  黄嘉河捂着嘴蹲下身,吃吃地笑:“说实在的,你还是先别担心那些文字。”

  谭既来:?

  黄嘉河:“你求求我,我可以考虑把你骂人的语音删了。”

  谭既来快给他跪下了。

  这是有史以来,谭既来最煎熬的一个夜晚。

  他在鬼森林打僵尸都没这么难眠。

  躺在床上,他心如死灰。

  只要一脑补李则安哪天看到他的消息,谭既来耳边就自动播放BGM——

  Oh no!Oh no!Oh no no no no no!

  这晚睡了又像是没睡,他一直半梦半醒。

  以至于第二天天没亮时,2263刚敲了一下门,他整个人就弹了起来。

  谭既来飞扑过去开门,2263打了一半哈欠,僵在脸上。

  片刻他合上嘴:“你睡在门口吗?”

  谭既来叹了口气。

  他慢吞吞吃着早点,2263在旁边昏昏欲睡。

  谭既来:“昨晚很忙?”

  2263又打哈欠:“通宵,一晚没睡。”

  谭既来欲言又止。

  2263看了他一眼,问:“你昨晚跟黄哥吵架了?”

  谭既来下咽的动作僵住,过了好久才吞下米粥:“不算吵架。”

  2263笑笑:“确实,我只听到你单方面谴责他。”

  提到这节谭既来气息又不稳,把勺子砸进粥里,问:“昨晚他都干嘛了?”

  2263:“还能干嘛,写材料呗。”

  “只是写材料?”谭既来喉结滚动,“有没有跟你们老大说什么?”

  2263托着腮,想了想:“老大来了一趟,催05年的案子,还叮嘱我们案情总结有些细节要注意。”

  谭既来有种暂时躲过一劫的感觉。

  “哦,”2263突然想起来,“老大管他要手机来着。”

  谭既来差点儿把碗扔出去。

  2263在他摔碗前一秒继续说:“但是他不知道发什么疯,哭着求老大先别管手机的事,还说什么要杀要剐也等案情总结之后。”

  谭既来竖起耳朵:“也就是说,现在他还没把手机还给你们老大?”

  2263天真地摇头。

  谭既来诡异地笑了笑,两口扫光手里的早餐。

  他把空饭盒推给2263,说:“我去上厕所。”

  2263看着他飞奔而去的背影,又看看手里的饭盒。

  吃坏肚子了?

  天色很早,只是蒙蒙亮。

  安静了一夜的城市,慢慢开始恢复喧嚣。

  谭既来披着很淡的朝霞,顺着曾经跑过的路,很快冲到警局。

  办公室里,黄嘉河忙了整个通宵,腰酸背痛。

  22107补觉回来,跟他交班。

  黄嘉河吃完22107带回来的早饭,就准备去房间眯一会儿。

  结果一拉开门,就看见谭既来阴恻恻站在门口,抬着眼睛盯着他。

  屋里台灯幽暗的光线打在谭既来僵尸般的脸上,他身后是半亮未亮的走廊……

  不客气的说,穿着病号服的谭既来现在比僵尸吓人……

  黄嘉河从脚底板麻到天灵盖,张大嘴巴,吓到失声。

  “谭既来?”办公桌前的22107也惊呆了,站起来,“你怎么出院了?”

  “嘘——”

  黄嘉河回过神来,一手按住胸口安抚受惊的心脏,一手回头冲他比划。

  然后他在22107不解的眼神中,飞快地拉着谭既来出门,带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后,黄嘉河:“你怎么来了?”

  谭既来微笑:“你说呢?”

  黄嘉河双手搓了下脸:“你不是来逼我删微信的吧?”

  谭既来听到“微信”俩字,一下子垮掉心如死灰,抱着黄嘉河的大腿哭:“黄哥,你是我的哥,你是我唯一的哥,真的……”

  如果可以,他都想卷着铺盖卷儿,逃离这个世界,随便找个平行宇宙扎根。

  黄嘉河把他拎到床上坐好,关切地问:“你能出院吗?身体可以吗?”

  谭既来怨念地看着他:“不可以,我随时会晕倒。”

  黄嘉河“哼”一声:“你还真别威胁我,我还有事想问你。”

  他站在谭既来面前,脸色变得像刚认识时那样冰,嗓音也严肃凝重,字字清晰:“你怎么知道我私人号码的?”

  谭既来嗤笑:“才想起来问?”

  他昨晚还犹豫了会儿,要不要给他打电话。

  原本估计黄嘉河当场就会逼问他哪儿来的电话号码,结果黄嘉河自己太心虚,完全忘了这茬儿。

  黄嘉河没料到谭既来这么坦然,还这么理直气壮,自己反而有点气短,努力让自己的冰块脸不碎:“你加老大微信,也得搜他微信号或手机号,你怎么知道的?”

  谭既来低下头。

  他给的……

  “私事不提,你刚才把我吓惨了!”黄嘉河眯着眼睛盯着他,“谭既来,我从没允许你来过三楼吧?你怎么能精准地找到我的办公室?”

  一溜那么多房间,谭既来是每间都搜了一遍么?

  那也不可能,他现在那么怕见到领导……

  谭既来:“想知道?”

  黄嘉河:“嗯。”

  谭既来:“把微信删了告诉你。”

  黄嘉河:“还敢谈条件,你以为我不会审你?”

  谭既来:“别,我不想在会议室再喝一天茶了……”

  那一次他看着镇定,其实闷死了。

  黄嘉河“卧槽”了几声,心道谭既来是怎么知道他的套路的。

  他再也忍不住,收了假老虎的气势,掰着谭既来的肩一脸焦急:“你说啊,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他好奇的快抓狂了。

  谭既来坚持:“删了微信告诉你。”

  黄嘉河直接给他推床上。

  他随手拉了把椅子,又坐过来:“而且我还有别的事要问你,你被蛊虫嗜咬之后,能记起来的事能跟我说说吗?”

  谭既来手攥成拳头,轻轻敲打大腿。

  他抢在2263之前跑来警局,一路狂奔,现在大腿儿有点抽筋。

  黄嘉河说:“你被蛊虫嗜咬之后,我被上级通知直接去医院接手你的安保工作。”

  “期间我得到的说法是,你是被赵警官救下来的。”

  “但是奇怪的是,我去找你那天,就是找他借的警车,他当时就在长市并没去鬼森林找你。”

  “就算他后来去了,怎么可能比我更快抵达,还在我之前找到了你?”

  “而当我想找他求证时,他居然被调走,调到哪里保密。”

  “这就更奇怪了,明线一般不会隐瞒工作地址,为什么要保密?”

  “然后我就偷偷查了查,他居然是以数次工作不力为理由,降职下放。”

  “找到你,救了你,不力?”

  “那我呢?”

  黄嘉河说完,一脸困惑地眨巴眼睛。

  谭既来:“跟你有什么关系,超研组的安全本来就是明线负责。”

  黄嘉河:“但他救你之后,Bug案与Pest案以极快地速度完结。”

  “我做案情总结时,收到的材料显示,有人提供了大量可靠消息,才让两起跨国案子这么顺利的破获。”

  “并且蛛丝马迹都表明,与救你这件事有着密切的联系,那就说明是赵警官提供的。”

  “他不力吗?我怎么觉得是大功一件?”

  谭既来:“你要相信领导层的判断。”

  黄嘉河下意识脱口而出:“我当然相信。”

  谭既来:“那就不需要问了。”

  “因为我在干活啊,”黄嘉河痛苦抱头,“谁破获,谁总结,这个案子既然不是暗线干掉的,为啥案情总结这么繁琐的工作都丢给我们?”

  谭既来抿嘴,有冲动说就是你们干掉的……

  黄嘉河有点委屈:“谭既来,我不管,你得给我解释清楚。”

  所有人都瞒着他,不是领导就是失踪,就谭既来一个软柿子。

  “软柿子”笑了笑,摊手:“实不相瞒,我醒来后我导特意嘱咐过我要三缄其口,尤其对你。”

  黄嘉河:“啥?你说啥?”

  他瞬间意识到他所有的揣测确有内情。

  谭既来认真起来:“嘉河你信我吗?”

  黄嘉河满脸写着不太相信。

  谭既来笑了一声,拍拍他的肩:“就信我一回吧。所有所有,你觉得奇怪的事,其实都有合理的解释。”

  黄嘉河精锐的眼神逼视谭既来。

  多年的工作经验告诉他,谭既来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虚。

  他底气十足。

  黄嘉河忽然眼神一闪,声音有点飘:“也包括你突然加老大微信,跟他表白吗?”

  这其实是最最让他想不通的事……

  之前谭既来看起来有贼心没贼胆,怎么病一场后,胆子突然间这么肥了?

  谭既来听到这句话,胸口一阵起伏,花了毕生素质才没一拳怼到黄嘉河脸上。

  他为了安抚黄嘉河,不得不忍气吞声:“对。”

  黄嘉河捂脸笑:“我记得你号称青年文人,知识分子。”

  谭既来的素质教育的地基开始松动。

  黄嘉河:“怎么写的东西这么露骨,看到你就想抱你,就想亲你,大道至简?啧啧……”

  谭既来扑过去捂他嘴。

  谭既来软磨硬泡之下——其实是黄嘉河看他脸色越来越惨淡,怕出事,终于答应去把聊天记录和好友删掉。

  他站在房门口,露着八颗牙:“办公室你绝对不能进,你在屋里等我,我去拿手机。”

  谭既来坐在他床上,忧心忡忡:“你不会悄悄备份吧?”

  黄嘉河笑:“既来你信我吗?”

  谭既来也满脸写着不太相信。

  黄嘉河耸肩:“就信我一回吧。”

  他麻溜回到办公室,非常顺畅地录屏,又把小视频发给自己,再把相册里的文件删除。

  他带着手机返回房间,在谭既来面前删除好友:“没了。”

  谭既来紧紧盯着他。

  黄嘉河扯谎:“没备份。”

  录屏而已。

  谭既来还是紧紧盯着他。

  黄嘉河背有点麻:“怎么了你?盯着我干嘛?”

  谭既来:“我忽然发现一件事。”

  黄嘉河:“什么?”

  谭既来手颤抖地指向黄嘉河胸口:“你的执法记录仪一直没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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