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希羽从没有见过哪个男人, 可以在眼神冰凉、拒人千里的同时,还能给人以礼貌舒适的感觉。
可他偏偏做到了。
但他又是怎么做到的?
是自然而然,还是强行要求自己呢?
又或者, 他是只对她这样, 还是对所有异性都是如此呢?
这让她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方希羽站在原地,看着三米之远的黑色轿车亮起车灯, 看着他拐了一个漂亮的弯,听着那道刺耳的引擎声滑过她耳膜。
方希羽抬起嘴角,意味深长地笑了。
接太太......
这么着急的吗?
靳洲鲜少开快车,但一连三个电话, 安枝予都没有接, 不仅她的, 还有房文敏的。
他眉头蹙着, 直到车子拐弯,放在中控台上的手机震了。
一看是安枝予回过来的电话, 他快速接通了蓝牙。
“枝予——”
“你忙完了吗?”
全身心绷紧的弦, 在她声音入耳的那一瞬,全部松散开。
他将车停到路边,似乎是想让她的声音离自己更近一些, 他将手机贴到耳边。
“已经在路上了,”说完这句, 他追问:“刚刚怎么不接电话?”
“手机在沙发上, 我刚刚在我妈房间。”
先是【难怪】,然后是【那就好】。
一连两个反应后, 他长吐一口气:“我大概十分钟就能到, 吃饭了吗?”
“吃了,”安枝予问:“你呢?”
他还没有吃, 但不想她担心:“简单吃了点。”
想着他如果到了再上来,说不好还会和母亲闲聊,但这会儿已经快十点了。
安枝予说:“我去门口等你吧。”
“不用,”靳洲已经将车重新开到行驶道上:“外面冷,你在楼上等我。”
电话挂断,房文敏也拎着装着两件羊绒衫的袋子走过来,看见她嘴角的笑,房文敏知道是谁了。
“靳洲电话?”
“嗯,”安枝予抬头,唇角漾着浅浅笑痕:“他说还有十分钟就能到。”
房文敏大概猜到她今晚情绪的由来了,有点好奇,但她也没细问。
十分钟都没要,靳洲就来了。
电话里安枝予问他有没有吃,他说吃了,结果房文敏再问他有没有吃,他却说还没。
“那我去给你下碗面,很快!”
厨房门一关,他就把安枝予搂怀里了,不等她开口,他低头亲在她耳鬓。
浅浅厮磨了一会儿才意犹未尽地放开:“明天中午不可以再把我一个晾在公司了。”
虽说心里的郁闷因他一个电话消淡了不少,可话一脱口,还是带了几分情绪出来:“你那么忙,我去不会打扰你吗?”
靳洲倒还真希望她都能打扰打扰自己,可她就是懂事得厉害。
搂着她腰的手收紧了几分,靳洲低头追着她视线:“也许你在,我工作的效率会更高呢?”
两人就在西图澜娅餐厅,身后就对着厨房的门,安枝予扭头看了眼,去推他,结果分毫都推不开。
“等下妈出来了会看见。”
可靳洲却一点都没有要松开她的意思,还在问她要答案:“听见没有?”
安枝予鼓了鼓腮帮子,看似不情愿地“哦”了声,但眼角却堆满了笑:“那你明天去接我。”
“好!”
“我想吃对面那家小酥肉。”
“好!”
安枝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好哄,还是说压根就没生他的气。
“你不是说晚上吃过了吗?干嘛骗我!”
理由很简单,他说:“骗你是不想你担心,实话实说是想在妈这多待一会儿。”
算不上是情话,但却比情话好听。
安枝予仰头看他,带着几分心底涌出的澎湃,她踮脚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吻他,虽然只是蜻蜓点水一触即离,但靳洲却在她脚后跟落回地面的那一秒低下了头。
不似之前那般厮磨她耳畔,他吻得很深,一边缠着她的舌尖,一边搂着她往卧室房间去。
安枝予被他带的一步步后退,因他深吻的力度,双脚虚浮着走不稳,靳洲干脆弯下腰托起她腿将她抱了起来。
门被他用脚带上,锁落下的时候能听见混乱的鼻息交缠。
但一切都被安枝予用指尖止住。
微红的眼睛睁开,他眼里全是他不想藏也藏不住的欲,他握住她指尖,放在唇边亲了亲,呼吸很乱,他声音沉哑:“是不是想我又怪我?”
想他......
又怪他......
自己不曾总结出的情绪,居然被他一语道破了。
安枝予抿了抿发胀的唇:“没有,你别乱想。”她不是不想承认,只是不想自己糟乱的情绪打扰他。
可她的不承认却让靳洲心里难免失落。
“你没接我电话的时候,我以为你生我气了。”他眼底情动未消,声音闷闷的,不知是未餍足还是她的答案没有说进他心里。
安枝予伸手点在他鼻尖:“我在你心里就那么小气吗?”
他倒希望她真能小气一点......
一碗面的时间,安枝予的右手一直被他握着压在他膝盖。
房文敏瞥到好几眼了,有点想笑,但又不能笑。
“够吃吗?”
靳洲点头,等口中的咽下才说话:“下次再加班,我就过来您这吃。”
“那你随时来,我随时给你做。”
其实说实在的,房文敏挺看不懂他的,那么大一个上市集团老总,一碗简单的鸡蛋面都能吃出一脸满足,当真是一点架子都没有。
饭后靳洲要洗碗,房文敏没让,把两人推出门:“赶紧回去吧,都十点多了。”
明天公司还要加班,靳洲直接把明晚的晚饭预定了:“妈,明晚您等枝予回来吃晚饭,我可能还是这个点过来,到时候您给我留点饭就行。”
房文敏答应得爽快,但到了楼梯那儿,安枝予却扁起了嘴:“你明天还要加班啊?”
对,他准备加到她闹情绪跟他生气为止。
楼道里的灯早在靳洲第一次过来后的第二天就让方宇找人来装好了,连物业都没惊动。
灯光透亮,靳洲扭头看她时,刚好看见她脸上的小情绪,“怎么,不想我加班啊?”
工作方面,安枝予可一点都不想拖他后腿。
“没有,”她还是否认,但是否认完,她又问:“那你是不是要忙到过年?”
那倒不至于,但为了把她的情绪激出来,靳洲点头了:“估计要。”
安枝予偏开脸噘嘴。
回到家已经十一点,安枝予脱了外套就去了卫生间,靳洲一边解着领带一边翘着嘴角在笑。
平时洗澡怎么说都要小二十分钟的人,今天倒是麻利得很。
见她躺上床还背对着自己睡的那一边,靳洲走过来在床边蹲下。
“我看你拿回来的袋子里装着两件毛衣,谁的?”
“我的。”
靳洲嘴角隐笑:“两件都是你的?”
“对啊!”
靳洲没有戳穿她,抬头揉在她发顶:“很晚了,快睡吧。”
见他就这么一点留恋都没有地起身去了卫生间,安枝予心里更郁闷了,小脸拧巴着翻了个身,气不过似的,她直接睡到了床的正中央。
谁曾想,等靳洲洗完澡出来,之前还气鼓鼓的人竟然睡着了。
本来靳洲以为她是装睡,结果他刚掀开被子躺下去,占据床中央的人就主动贴了过来。
依旧是搂着他腰,把腿翘他身上,靳洲单手枕在脑后,另只手从她头顶圈过去。
床两边的壁灯没关,忙了一天,洗完澡,所有的疲乏都涌了出来,他也懒得动,全身上下就只有右手轻覆在安枝予的头发上,一下又一下,来来回回地顺着......
所谓床头吵架床尾合,也就睡了一晚,睁开眼看见自己被他搂在怀里的姿势,昨天所有的小情绪就这么一点影子都找不着了。
抬头看了眼床头柜上的时间,还不到六点,安枝予窝回他怀里,闭上了眼,结果等她再醒,靳洲已经穿好衣服坐在了床边。
平时总是穿着衬衫的人,今天竟然穿起了毛衣,安枝予定睛一看,是昨天从母亲那拿回来的那件黑色高领羊绒衫。
“不是说你的吗,怎么我穿着正好?”
本来都快把昨天的小情绪忘了,结果他又去提。
安枝予瞥着他,没说话。
“昨天中午逛街了?”
也是,她若不说,他万万想不到这毛衣是母亲找人织的。
她也不解释,“你站起来给我看看。”
靳洲站起来,原地转了一圈。
是挺合身,到底是衣服架子,简简单单一件纯黑色的毛衣都能被他穿出不一样的感觉来。
“喜欢吗?”
他点头,嘴角扬得厉害:“怎么想起来给我买衣服了?”
“犒劳你啊!”
“犒劳?”靳洲失笑:“犒劳我什么?”
“起早贪黑忙着挣钱啊!”
拐着弯地怨他忙,但就是不正面承认。
靳洲还真想看看她这张小嘴到底能硬到什么时候。
“那我要是出差呢?”
安枝予一秒皱眉:“远吗?”
靳洲随便说了一个地名。
安枝予开始严肃了:“去多久?”
“两天吧。”
安枝予:“......”
才两天,她就开始摆脸色了。
靳洲弯下腰凑近她:“不想我去啊?”
说的好像她说不想,他就能不去了似的。
安枝予突然就想试试:“我要是说不想呢?”
“那我就不去。”
安枝予:“......”
见她表情愣住,靳洲抿唇笑:“到底想不想我去?”
再不想,可是也不能耽误他工作啊......
安枝予在心里纠结了好一会儿:“什么时候啊?”
这回轮到靳洲哑口了,毕竟他只是试探她一下,但是听她这意思......
靳洲不敢把玩笑开过火:“周末。”
他话音一落,靳洲就见她表情轻松下来,眼睛里似乎还闪出丝缕的深意。
“我周末也没事......”
果然被他猜中了!
靳洲顿时心生庆幸,但他情绪藏得好,没让她发现半点端倪:“那要不要陪我一起?”
安枝予把想往上跑的嘴角往下压:“我要是去了,会影响你工作吗?”
女人啊......
靳洲今天算是领会到岑颂偶尔在他面前的抱怨了——
【你说这女人是不是都喜欢玩口是心非这一套?】
【你说这女人嘴怎么就那么硬呢?】
【你说这女人怎么就那么喜欢让人猜呢?】
......
因为周末可以和他一起出差,所以接下来的几天,安枝予对他的忙才开始从藏在心里的抱怨变成了语言和行动上的支持。
除去周二晚上在房文敏吃的那顿晚饭,余下的三天,安枝予晚上一下班就会去他办公室。
虽然她人去了,但并不会打扰靳洲。
靳洲在外面忙,她就在里面的休息间里追追剧看看书。
秘书办那边时不时给她送一些零食和水果过来,所以等待的时间也并不觉得漫长,甚至还有点惬意。
今天周五,安枝予刚到靳洲办公室没几分钟,楚菲菲的电话打来问她这个富太太有没有时间陪她去买条裙子。
反正自己也没事,安枝予就答应了。
但是走也要打声招呼,安枝予打开休息间的门,从门缝里看了眼正站在靳洲办公桌前汇报工作的两个男人。
等了快十分钟,她也没等到见缝插针的机会。
没办法,她就给靳洲发了条消息,拿起包,刚越过靳洲办公桌。
靳洲突然抬手示意对方暂停。
声音一停,办公室里顿时安静到针落可闻。
安枝予下意识站住脚,扭头的时候,刚好对上靳洲眼神。
莫名有一种上课期间偷溜出去又被老师逮了个正着的心虚感。
“那个...我朋友,找我有点事,”她一边解释,还一边抬手往窗户方向指,“我出去一会儿,大概......”
她在心里盘算了下时间:“十点前回来。”
能被她称之为‘朋友’的不多,靳总自然而然就以为那个人是楚菲菲。
但是她说话有颤音,目光也闪躲,看着着实心虚。
靳洲失了声笑,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说完这句,他又看向斜对面的两位经理:“你们先出去,十分钟后再进来。”
安枝予是等到人家走出办公室,看着办公室门合上,才走到靳洲身边的。
“干嘛?”
靳洲伸手搂住她腰的同时,身下的椅子也旋转了半圈。
蓦然跌坐到他怀里,安枝予条件反射挺直了背,以至于能清楚感觉到他腿部硬朗的肌理。
靳洲把脸偏到她侧颈,说话间,气息刚好撩在她耳廓。
他问:“哪个朋友?”
安枝予怕痒地缩了缩肩膀,刚想说是楚菲菲,又听他一声略微提着调的——
“嗯?”
骨头都要被他磨化了的同时,又能感觉他的‘质问’。
安枝予把喉咙里的名字咽回去:“干嘛,查岗啊?”
虽说她社交圈干净到他没有一丝怀疑,但靳洲喜欢她这种语气。
“对,”他违心地说:“查岗,”然后又问她:“给查吗?”
安枝予突然就想起年会那晚,她轻“嘁”一声:“我都没查过你的。”
他倒是想让她查,尽管他坦荡的完全没有这种可能性发生。
但是他会不由自主地想给她安全感,所以他没有因为想看她的在意而去激起她的醋意。
“我不会给任何异性靠近我的机会。”
偏偏年会那晚的画面还深深印在安枝予的脑海里。
之前没有问他,是因为安枝予觉得那种场合下,即便和女人喝酒聊天也都正常,但他现在这么说......
正中了那句:说一套做一套。
安枝予就问了:“年会那晚的女人是谁?”
这事,靳洲已经从乔梦那了解一二,所以他一秒思考都没有,直接报了名字:“方希羽,方诚生物,那天年会上请的嘉宾。”
他坦诚的让安枝予一时哑口,但思绪一转,她又蹙眉:“外面那么多人,为什么你俩单独在休息区里?”
质问的语气很明显,酸意更是浓到一耳听尽。
靳洲压着嘴角的笑,跟她解释:“是我一个人在休息区,后来她才来的。”
楚菲菲说,爱慕,又或者觊觎他的女人很多。
其实也不用楚菲菲说,无论他的长相还是家世,都会吸引不少的女人。
这还是已婚的状态,那如果他离婚恢复单身......
光是假设一下,安枝予脑海里就蹦跶出了无数张女人的脸了。
见她不说话,眉心也蹙得紧,靳洲心里开始不安了。
“不信我吗?”
对一个人的信任感,除了对方给予的,还有自己对自身的认知。
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安枝予万不会有一丁点的自卑。
可他不是。
像他这种身份的男人,哪个不是娶一个与之相匹配的女人,而他当初找上自己,也不过是为了应付他母亲的催婚。
或许后来的相处让他动了心,可这种心动与新鲜又能持续多久,如果他身边出现一个能在事业上对他有帮助的女人,他是不是就会觉得自己的存在毫无价值了呢?
方诚生物......
那个专做生物技术研究开发,旗下药店遍布全国的上市公司。
而那个叫方希羽的,肯定是方家的千金喽?
安枝予低头揪着他的袖子:“她挺漂亮的。”
“漂亮吗?”靳洲蹙眉却又轻笑:“我对她的长相都没什么印象。”
对年会的座上宾都没什么印象......
安枝予撇了撇嘴:“那得好看到什么样的,能让你有印象?”
她就是一时赌气又口快,结果却被他用腿颠了一下。
安枝予抬头看他,刚一对上他视线就听他说:“你这样的。”
可真会哄人。
但是又很没骨气的被他这一句成功哄到。
安枝予推着他肩,就要从他怀里起来。
靳洲却把她腰搂得更紧了:“干嘛去?”
“楚菲菲找我去陪她买衣服。”
话音一落,她人就被靳洲搂怀里去了:“十分钟还没到!”
箍着她腰的手很用力,可那种微微泛疼的紧闷感却能让人感觉到真实。
安枝予抱住他脖子,把脸埋他颈窝里。
每晚陪着她入眠的熟悉的味道涌入她鼻息,很好闻,却也让人踏实又不踏实。
安枝予突然张嘴。
又酥又痒的感觉直达神经末梢,让他闷出一声难抑的沙哑。
吮裹于唇舌的那块软肉很快就被她留下了印子,让人浮想联翩的殷红色烙在他冷白色的侧颈上,刚好浮于衬衫领口边缘,欲遮不遮。
一时兴起留下的杰作,让安枝予突然想到他那天说的【宣誓主权】。
安枝予用指尖蹭了蹭那处,心里满足之余,语气又带着点无辜:“红了......”
之前就想着她能在自己身上留下点什么,一直未能得到的渴求突然被满足。
靳洲捉住她手,一点都不藏着他眼里的心满意足,语气宠得厉害:“红了不是更好?”
短暂嚣张后让她所有的羞怯都浮于脸上,安枝予抽回自己的手,声音低着:“晚上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回来。”
靳洲却说不用,“晚饭方宇会给我准备,你只要把你的胃吃饱吃好就行。”
想着方宇给他准备的晚饭肯定要比她周到,安枝予就没说什么。
“那我走了。”
靳洲把她的衣摆整理了一下:“去吧。”
走到办公桌前,安枝予扭头看了他一眼,不偏不倚的,视线落到他脖颈。
冷白上的一抹红,着实显眼得厉害......
安枝予指着自己的脖子,好心提醒:“你把领子往上拉高一点。”
靳洲先是一愣,反应过来,他抬手摸在刚刚那有些疼又有些痒的那处,轻笑出声。
走出办公室,刚刚被靳洲‘赶’出来的两位经理就站在门口。
“靳太太。”
安枝予眼神闪躲开,“你们进去吧......”
在楼下等了好一会儿的楚菲菲听她把自己的糗事一说,眼睛都要笑到眯成一条缝。
“你可以啊,靳太太!”
安枝予搡了她一下:“早知道不跟你说了。”
很奇怪,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很有倾诉欲的人,现在可好,这么难以启齿的亲密事,却忍不住在最好的朋友面前分享出来......
楚菲菲像个大男人似的,搂着她肩往前走:“估计那两个男人现在正在心里在打马赛克呢!”
街上霓虹错落,路上车辆纵横。
靳氏办公楼前的广场上,处处可见新年将至的装扮。
九十九秒的红灯一过,静待的马路边顿时人流如织。
有些人在人群里就是扎眼,比如往马路对面走去的安枝予,又比如从马路对面走来的方希羽。
人头攒动的斑马线上,两人以相隔不到百米远的距离,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