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比去年要冷很多。
乔梦在回英国前, 硬是请了位阿姨过来照顾两人的饮食起居。
出人意料的,这次靳洲没有拒绝。
所以在乔梦走后,每天晚上七点, 她都会准时给安枝予发来视频电话。
今天是乔梦回英国的第十天。
七点一过, 乔梦的视频又准时打过来了,不过这次不是打给儿媳妇, 而是儿子。
看见屏幕对着冰箱,而且还有“滋滋”声,乔梦皱眉:“你干嘛呢?”
“做饭。”
乔梦音量当即就飚起来了:“你还真把人家辞退了?”
靳洲语气淡淡:“没有,只是让她周末两天不要过来。”周末对他来说, 是和安枝予的独处时间, 他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乔梦半信半疑:“真的?”
靳洲:“你要是不信可以问枝予。”
乔梦这才放下心来:“没辞退就行, 平时你们都上班, 家务总要有人来做。”
家务这事其实并不在靳洲的考虑范围之内,毕竟溪侨有二十四小时的物业管家, 一个电话就会有保洁□□。
让他最终妥协的不过是因为早上他想陪安枝予多睡一会儿。
不过也因为这样, 他有一段时间没有晨跑了。
视频挂断,红烧肉的浓汁也收得差不多了,关了火, 靳洲去了楼上。
最近安枝予公司在投一个南方城市的标书,为此, 她已经加了四天的班, 熬了两个大夜。
也就在下午四点的时候,标书才做好。
房间里点了有助于睡眠的香薰, 香味清淡。
安枝予依旧还是他下楼时的睡姿, 睡在床的正中央。
若不是她午饭吃的少,靳洲是想让她多睡一会儿的, 但若是太晚,她肯定又要嫌红烧肉太油腻而节食。
靳洲轻轻晃了晃她肩,一连喊了她好几声。
即便是没有起床气的人,也会因为睡得正香被扰而烦躁。
但是却又因为看见眼前的人,眉间所有的烦躁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懒懒地咕哝出一声“困”,然后把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
靳洲笑着接住她手:“饿不饿?”
她也不说话,就着手劲把他往她那边拽,等把人拽上了床,她又顺势趴到了他怀里。
“周二要出差。”
半个小时前,她接到电话,是孟总亲自给她打的,问她有没有时间,如果有的话,方不方便出一个短差。
语气小心翼翼的,半点不见一个副总该有的姿态。
靳洲问:“颍市?”
她闷闷地“嗯”了声。
靳洲:“有没有说要去多久?”
“估计要两天。”颖市是这次投标的城市,距离京市并不近。
这句话之后,靳洲有一阵的沉默,安枝予从他怀里抬起头:“不想让我去啊?”
这次的标书是她做的,开标她自然不能缺席,但是周三是靳氏集团的年会,这事靳洲在上个星期就跟她说了,不过她最近太忙,估计是把这事给忘了。
靳洲用手指顺了顺她头发:“没有,工作的事自然要放在第一位的。”
虽说他表情和语气都不见异常,但安枝予还是隐隐能感觉到他的情绪。
“也就两天,很快的。”
靳洲点了点头:“颍市那边潮湿多雨——”
没等他叮嘱完,安枝予突然坐了起来:“周三!”她惊呼一声:“周三不是你们公司的年会吗!”
刚才把情绪藏得很好的人,这会儿终于不藏了,靳洲抬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声音露了几分委屈出来:“我以为你忘了!”
是真的差点忘了。
“怎么办?”她眉头皱着,一脸苦恼。
靳洲也觉得奇怪,刚刚她不提这事,他心里略感苦涩,如今她提了,自己又一点都不想她为难。
“没事,年会而已,年年都有的。”
可是一年才有一次。
而且一年后的他们是什么样,安枝予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我问问孟总,看能不能让——”
靳洲把她拉回怀里:“既然都答应了就别再反悔了。”
见她表情纠结的厉害,靳洲岔开话题:“昨天不是想吃红烧肉的吗,我晚上做了,要不要尝尝?”
以为这样就可以分散她的注意力,谁知安枝予却突然伸手抱住了他:“对不起。”
虽说靳洲语气淡淡的将年会这件事轻巧带过,可当初他跟自己说的时候,语气和眼神里的期待,她到现在还清楚得记得。
而且年会上要穿的礼裙,他都为她准备好了,是无论颜色和款式都和他那晚会穿的西装都极为相称的。
可她却大意的,硬是没发现这次开标的日期和年会的日期是同一天。
靳洲抚着她后背,轻笑一声傻瓜:“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倒是你,那天不是你一个人去吧?”
安枝予从他怀里抬头:“还有万俪俪。”商务部就她和万俪俪两个人,每次的标书都是她负责商务部分,万俪俪负责技术部分。
两个女孩子去那么远的城市。
靳洲皱眉:“没有男同事?”
安枝予听笑了,歪着脑袋看他:“听你这话,好像还希望有男同事陪着?”
“当然。”
这方面,靳洲可从来不是个小气的男人,他有他的自信。
“到时候你问问,如果没有的话,我从我这边调一个人过去。”
安枝予这才意识到他不是在开玩笑:“不用了,你要是这样的话,我们老板得多大压力啊!”
“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我只是派个人过去照顾我太太,这并不影响他工作的进展。”
条理清晰的好像他只是在安排一件工作。
安枝予眨巴着眼看他,只可惜还没等她开口,人就被靳洲掐着腰抱了起来。
房间里暖气开得足,她身上就穿了一件睡衣,还是吊带的,因为她站在床上,靳洲站在床边,目光不过一个轻低,刚好看见她胸前的春光。
突然有点想让她‘补偿’自己......
靳洲压下会打乱这顿晚饭的念头,给她披上睡衣外套,又系上腰带,最后实在没忍住,仰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说:“出差回来请两天假陪我。”
就当这次她爽约的补偿了。
最近气温骤降,天气预报说这两天会有雪。
往年的冬天,安枝予都会把自己包成粽子,但今年不一样了,她上下班都会有靳洲来接。但有了老公之后,过去的“妈妈担心你冷”变成了“老公担心你冷。”
安枝予一身毛茸茸地站在镜子前,毛茸茸的外套,毛茸茸的贝雷帽,毛茸茸的围巾,毛茸茸的手套,全身上下,就只有半张脸露在外面。
“不冻脚吗?”
旁边的地上其实还有一双毛茸茸的雪地靴,但是安枝予没有穿。
“公司里有暖气。”说着,她看向靳洲身上穿的大衣,“你把我包成这样,你自己怎么都不多穿一件?”
气温已经零下,可他依旧三件套的西装,外加一件很板正的大衣。
“我是男人。”
这个回答,安枝予反驳不了,毕竟她晚上睡觉抱着他,已经到了连暖气都不用开的程度。
去公司的路上,靳洲怕她忘了,又叮嘱一遍:“到公司确定一下,这次出差是不是真的只有你们两个女孩子,以及出差的具体时间。”
“哦。”
“再问一下,是飞机过去还是高铁。”
这个问题,安枝予都不用想:“肯定是高铁。”他们公司还没到那么大方的程度。
靳洲听出来了:“是不是普通座?”
“肯定呀!”
沉默了一阵,靳洲又问她:“所以车票以及住宿的地方,是不是也都是你们自己定?”
安枝予点头:“不过我们公司的差旅费都卡的很严,如果是同性两人,就只给报一个标间。”
每个公司都有自己的差旅标准,这个靳洲没有去评价,只说:“确定好跟我说一声。”
把她送到公司后,也不过一个小时,安枝予就发了一条短信过来:【孟总让我明天下午两点前自己先过去,万俪俪手里有其他的工作,可能会坐最后一班车过去。】
本来靳洲还在想,要怎么跟她要万俪俪的身份证号来买车票,但她自己先去的话,倒是好办了。
靳洲:【车票我来给你订,明天下午秘书办的江雪会陪你一起。】
安枝予:【刚刚忘了跟你说,还有一个男同事,不过他也是和万俪俪晚上到。】
靳洲:【真的?】
安枝予:【千真万确,所以你就放心吧!】
*
颖市是一个南方的城市,气温十来度,虽说不冷,但是最近天气很不好。
中午吃完饭,靳洲把安枝予送回公司后就回了家。
刚进家门,岑颂电话打来:“在公司吗?”
靳洲:“不在,我刚到家。”
岑颂笑出一声稀奇:“结了婚就是不一样啊,往家跑的次数都比以前多了,怎么,你老婆没上班?”
靳洲踩上楼梯:“她明天要出差,我回来给她收拾行李。”
人家都是老婆给老公收拾行李,到了他这,反过来了。
“你可真是个二十四孝好老公。”
说的好像他不是似的,靳洲回他一句:“彼此彼此。”
岑颂叹了口气:“本来还想晚上约你吃个饭,照这么看,你晚上得陪老婆喽?”
以前靳洲就很少应酬,现在他几乎是与应酬绝缘了,不过想到的确是和他很久没聚了,靳洲便应了下来,不过他又坠了句:“把闫嗔和书屹也带上吧!”
这话听着就好像他一个人还约不到他了似的。
岑颂冷呵一声:“我可幸亏是你的男闺蜜!”
靳洲:“......”
电话挂断没几分钟的功夫,岑颂发来一个定位:【这家,我老婆说很久没吃火锅了。】
以为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结果靳洲给他回:【我来问问她,去不去我还不确定。】
吃个饭也要问老婆,敢情老婆要是不同意他还不能去了似的。
岑颂彻底无语了,想取笑两句的,结果想到自己平时的‘怂样’,他又忍住了。
岑颂:【行吧,等你请示完,跟我说一声。】
接到靳洲电话的时候,安枝予正在给标书盖章。
“怎么啦?”
靳洲如实汇报:“刚刚岑颂问我,晚上要不要出去吃饭,”大概是觉得自己没表达清楚,他又加一句:“他一家三口都去。”
安枝予停下手里的动作:“可以啊,不过我下午要去装订标书,不知道下班的时候能不能弄完。”
靳洲说没事:“你先忙你的,等下班了再说。”
电话挂断后,安枝予看着屏幕,眉头隐隐蹙起,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今天的情绪好像有点不对劲,可他语气又很平常......
而另一边,靳洲也在挂断电话后看着逐渐暗掉的手机屏幕发呆。
不想收拾行李,不想让她出差,可又觉得这样很孩子气,如果真的对她有所要求,她会不会觉得自己会不支持她工作呢?
就这么坐在床边,不知发了多久的呆,大概是半天等不到他回复,岑颂的电话又打来。
靳洲长长吐出一口气,接通:“又怎么了?”
岑颂都听笑了:“什么怎么了?现在约你吃个饭就这么难?”
靳洲这才想起还没给他回复:“暂时给不了你确切的时间,八点之前吧!”
“八点之前?”岑颂想不通了:“是你忙还是你老婆忙?”
见他不说话,岑颂还以为是他老婆不想他去:“该不会是嫂子不想你跟我有接触?”
这要是以前,靳洲可能还会因他称呼的变化而揶揄他两句,但是现在他好似没留意到似的。
“没有,”靳洲如实说:“她明天不是要出差吗,今晚要把工作处理完。”
岑颂不予评价,但上一个电话挂断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到一件事:“你刚刚说她明天出差,那明天你们公司的年会,她能赶得回来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
靳洲沉默一阵:“年会而已。”
他语气淡淡的,好似一点都不在意似的。
隔着电话,岑颂看不见他表情,但这段时间以来,他还是能从很多事情上感受到靳洲对这个女人的在意。
“老大不小的人了,早点造个小人出来吧!”
靳洲:“......”
见他不说话,岑颂又往深处说了点:“孩子最能绊住女人!”
绊住......
这两个字,让眸色黯淡的人突然掀了波澜。
快四点的时候,靳洲回了公司。
往年靳氏年会,乔梦和靳兆祁都会赶回来,今年因为靳洲从单身变成已婚,两人更是不能缺席,怎么说也要捧儿媳妇的场啊!
但是一听儿媳妇还要出差,乔梦心里的劲头顿时就焉了一半:“还想拍让媒体给咱们拍张全家福呢!”
如乔梦所说,上周靳洲就让方宇安排了几家媒体。
虽说集团上下都知道他已婚,但到底还没有正式对外公布。
但是她也知道这次标书对安枝予的重要性,不然她不会选择去出差而不和自己参加靳氏的年会的。
靳洲掩下心里的失落,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没事,以后还有机会。”
晚上等安枝予忙完标书的装订已经七点过半,他们到火锅店的前三分钟,岑颂正在逗他家儿子:“书屹,等下你靳叔叔来了以后,你就问他,什么时候给你生个弟弟玩,听见没有?”
闫嗔纠正他:“你能不能别叔叔弟弟的呀!”这称呼都乱套了。
岑颂一脸无谓:“就是个代号而已。”追人的时候,他倒是一口一声“叔叔”喊的停不下来,现在老婆得手了,他就‘翻脸不认人了’。
结果岑书屹却并不买他的帐:“我不要弟弟。”
弟弟妹妹也只是个性别而已。
“那就妹妹,等你靳叔叔来,你就问他什么时候给你生个妹妹玩。”
岑书屹皱眉:“妹妹不是用来玩的。”
岑颂无奈:“那就用来疼,行不行?”
岑书屹勉为其难:“好吧。”
结果等靳洲和安枝予进来,岑书屹直接把他爸给卖了。
“靳叔叔,我爸爸让我问你,你什么时候生个弟弟给我玩。”
岑颂:“......”
可真是个好儿子,妹妹不要了,疼也变成了玩。
白教了半天。
靳洲捏了捏岑书屹的脸蛋:“让爸爸给你生两个,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好不好?”
岑颂这辈子都不准备要二胎。
他赶紧岔开话题:“开个玩笑,别当真!”
靳洲是没当真,但站他身边的安枝予却因那句玩笑而心绪难平了好一阵。
火锅的蒸腾热气里,靳洲时不时给她夹一些她爱吃的。
相比靳洲简而话少的性格,岑颂就显得有些话痨,说着说着就聊到了靳氏的年会上。
有时候就是这样,越是想把缠绕情绪的那件事往下压,越是有人把那件事拎到你面前。
所以在岑颂问及明天年会都请了哪些媒体的时候,靳洲将话题岔开了。
“再上一份毛肚吧。”
他注意到给安枝予夹的一些菜里,她总是先吃毛肚。
闫嗔坐在安枝予身边,她神秘兮兮地靠近:“我叔叔平时是不是超级细心?”
这一点,安枝予无从反驳,她点了点头:“他耐心也很好。”
“我听我姨奶说,你们家终于请阿姨了?”
“嗯。”
闫嗔羡慕一声:“真好,我也想请阿姨,但岑颂就是不答应。”
关于这一点,安枝予以前想不通,但是后来靳洲跟她说了原因后,她就很理解了,因为她也不喜欢家里有不熟悉的人走动。
“他应该也是不喜欢你们的三口之家被打扰。”
闫嗔撇嘴:“但是打扫卫生的时候,来的钟点工也一样是陌生人啊。”
安枝予说:“但是钟点工忙完就走了呀!”
闫嗔抿嘴笑:“你们说的话还真是如出一辙。”
岑颂坐在靳洲的右手边,他们家出门吃饭,都是岑颂照顾儿子,给儿子挑掉炒饭里的葱花,他用手肘碰了碰靳洲。
“你老婆明天出差——”
虽然他还没说完,但是后面的话,靳洲已经不想听了。
“年会的事不要提。”他言简意赅的话里带了几分警告。
岑颂秒懂了:“自己一个人,心里不是滋味吧?”
靳洲直接一个冷眼扫过去。
岑颂:“......”
谁再说这人脾气好,他就把火锅汤底都喝下去!
偏偏他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
“看来你在人家心里还没有工作重要。”
他一语直戳靳洲的心窝,在靳洲寒如冷星的目光里,他若无其事地扭头:“书屹,你怎么不让靳叔叔多吃菜啊?”
靳洲:“......”
晚饭后,靳洲没有直接带安枝予回家。
“带你去吃点甜品吧?”
安枝予点头后突然想起来:“你不是有个朋友开蛋糕店的吗?”
靳洲听了一愣,反应两秒后突然想起来那次撒的谎,他不露声色地笑笑:“味道怎么样?”
“挺好的呀,不过那家店还挺远的。”
“去过?”靳洲扭头看她。
安枝予抿唇笑:“后来我自己也去买过一次。”
她对草莓夹心的蛋糕情有独钟,恰好那次靳洲给她的也是草莓味的。
“那我们就去那家。”虽说那家不是他朋友开的,但岑颂给他介绍的时候提了一嘴,说是老板和他关系颇熟。
可惜到蛋糕店的时候已经快十点,玻璃橱里就只剩一块黑森林。
买完蛋糕回去的路上,一连两个等红灯的间隙,靳洲总会扭头看她,安枝予被他黏糊糊的眼神看得失笑。
“怎么了呀?”
从他们领证到现在,还从没有分开过,明明她只是去出差,明明最多两天就能回来,可靳洲却总是不自觉地想起她在领证那天说的话。
一年期限一到,她是否真的会提出离婚。
如果不是因为出差这件事,他压根就不会多想,但就像刚刚在火锅店岑颂说的,他在她心里还没有工作重要。
可按住她手不让她给领导打电话的明明是他。
所以他一边怅然若失,又一边后悔懊恼。
偏偏他又把情绪藏得很好,好到他嘴角挂着淡笑说:“连着两天要看不见你,想多看两眼。”
安枝予没有多想,“你都说了只是两天了。”
是啊,只是两天......
也就四十八个小时,‘眨眼’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