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证的过程其实很简单, 简单到十几分钟两人的照片上就盖上了红戳印。
走到门口的时候,靳洲忍不住问她:“你的要不要给我保管?”
安枝予下意识就把手往后藏,“不用。”
她那略微扁嘴的表情惹得靳洲失笑:“那靳太太可不要把这么重要的证件弄丢了。”
靳太太......
自己就这么被冠了他的姓?
安枝予一只手被他牵着, 双脚落后他身后一步, 脑子里已经比来前更混沌。
回到车里,安枝予又忍不住翻开结婚证看了看, 那种眨眼间变为人妻的感觉很奇妙。
有点新奇,又有点茫然。
“要跟我去公司吗?”
身边的声音让安枝予双手下意识一合。
虽然和他领了证,但安枝予还没有那么快接受这段突如其来的夫妻关系。
她支吾了一下:“我、我还有一点其他的事。”
从她躲避的眼神,靳洲猜她应该是还不知如何和自己单独相处。
“好, 如果有需要, 你随时给我打电话。”说完, 他停顿了几秒, 又补充:“我五点之后都有时间。”
五点......
安枝予瞥了眼手腕上的时间,现在已经四点了。
“手机里有我的电话号码吗?”
安枝予下意识点头:“有。”
车子驶上马路开了一阵, 见她迟迟不说目的地, 靳总嘴角偷弯,也不提醒,等安枝予回过神才发现又到了民政局的门口。
她表情有点懵, 又有点萌:“你、你怎么又转回来了?”
她这一失神就失了十好几分钟,靳洲当然没说自己是因为私心想和她多待一会儿。
“刚刚走错了路, 不小心又绕回来了, ”说到这儿,靳洲才故作不经意地扭头看她:“你要去哪儿, 我送你过去。”
安枝予一时也不知道去哪儿, 眼眸虚闪了几秒,报出了楚菲菲工作的地址。
到了地方, 靳洲歪头往挡风玻璃外看了眼。
安枝予心里本来就虚着,见他眼神疑惑,不打自招:“是我朋友的公司!”
靳洲笑着点了点头:“离我上班的地方很近。”
所以,这话是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吗?
安枝予来不及多想,开门下了车,眼看他也从车里下来,安枝予忙绕到主驾驶那边:“你不用送了。”
“靳太太,”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对这个称呼喊得如此顺口,他笑问:“我可以送你吗?”
都被他打上了‘靳’氏的标签,还带有法律的效力,好像说‘不可以’都不可以了。
余光里是他黑色西装的袖子,“你快回去上班吧。”她声音低低的,扭头往后看了眼,刚好和两双看过来的眼神对上。
“靳总。”
“靳总。”
靳洲表情淡淡,点头算作回应。
看着两个女人走过去的背影,安枝予有点好奇,“是你们公司的员工吗?”
靳洲轻耸一下肩膀:“可能是吧,我不认识。”
安枝予鼓了鼓腮帮子,轻“哦”一声。
靳洲往对面轻抬下巴:“是A座吗?”
安枝予点头:“我在这里等她就好,你快回去吧。”
真是每句话里都在催他走。
心里有失落,也有无奈,还有想被挽留的期待:“那我走了?”他语气试探。
安枝予往后退了两步,垂在身侧的手抬起来挥了挥:“拜拜......”
提到嗓子眼的话在喉咙里荡了几秒,又被他咽了回去:“晚上如果在外面吃饭,晚了的话,给我打电话。”
然后呢?
他是要来接她吗?
正犹豫着要不要点头,又听他说:“不晚的话,也可以打。”
他对别人也是这般‘纵容’吗?
安枝予抬头看了他一眼,结果和他那双黑漆漆的眼神一对上,她又慌忙躲避开。
靳洲失笑,忍不住逗她:“喊我什么?”
问题的跳跃,让安枝予有点跟不上他的节奏,默了好几秒,安枝予才试探着回答:“靳洲?”
嗯,没喊靳总。
靳洲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一个这么容易满足的人,可现在,这种称呼上最浅表的靠近,却让他心里欢喜得厉害,他走近她一步:“把你送到楼下我就走。”
今天天气好,一高一矮的人影投在地上,手臂偶尔交错出重影,就这么走过了二十多米的距离。
把她送到了写字楼下,靳洲往里看了眼:“是要等朋友下班吗?”
安枝予点头。
“要不要我在这陪你一会儿?”
安枝予知道他很忙,摇头说不用。
虽然她的答案在自己的意料之中,但还是免不了有几分失落。
“那我走了?”
送她过来之前,他就问过她这句话了。
所以......他这是在等她有所回应吗?
安枝予抿了抿唇:“拜拜。”
见他不说话,还站在原地不动。
安枝予舔了舔轻抿的唇,“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靳洲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太贪心。
他应了声好:“有任何事都要给我打电话。”
他说的是‘要’,听在耳里,像是命令,可是语调又几近温柔。
安枝予没有说话,可她的沉默却像是应允。
看着地上清风霁月般的人影越走越远,安枝予长呼一口气。
看似轻松的脸上又带着几分恼意。
她刚刚到底在别扭什么!
深秋的暖伴着朝阳来,随着夕阳走。
楚菲菲听说她在楼下等着,几乎是踩着点打了卡。
飞奔到安枝予面前的时候,她可不是高兴,而是意外:“你们公司是改时间下班了吗?”
安枝予挽住她胳膊:“没有,我下午请了假。”
“请假?”楚菲菲简直匪夷所思:“你一个万年不请假的竟然会请假?”
安枝予没有立即把自己和靳洲领证的消息跟她说,哪怕是到了两人常去的那家西图澜娅餐厅。
楚菲菲接过她手里的菜单:“你还点酒了?”
安枝予抿了抿唇:“想喝一点。”
奇怪,非常奇怪!
楚菲菲眯着眼盯着她瞧,把安枝予瞧得不敢接她的眼神。
有鬼,绝对有鬼!
“是不是那个贱男人又给你找不痛快了?”她就只能想到这个。
安枝予皱眉:“好好的,你提他干嘛!”
楚菲菲一双眼还定在她脸上:“那你干嘛喝酒?”
安枝予什么酒量,她是知道的,啤酒一瓶,红酒半瓶,白酒二两。
被渣男劈腿都没找她喝酒,这会儿倒是主动要喝......
“你这是涨工资了?”
安枝予抿嘴笑:“我们公司一年固定涨三百,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么问都没问出来什么,楚菲菲索性不问了,反正某人喝醉了就会全盘托出。
饭吃到一半,一瓶红酒喝掉三分之一的时候,安枝予有点憋不住了。
“菲菲,你以后会闪婚吗?”
“不会!”
见她回答的这么不假思索,安枝予不禁好奇:“为什么?”
“万一结了婚发现不合适,那我岂不是成了二婚?”
安枝予一愣,她领证前竟然没想过这个问题,哪怕是提出了一年后离婚的要求,她也都没想过!
所以说吧,冲动是魔鬼!
见她表情呆在那儿,楚菲菲歪头看她:“你们公司里有人闪婚了?”
本来想说不是的,可下巴却不受大脑控制似的点了点。
“男的女的?”
安枝予抿了抿唇:“女的。”
楚菲菲唏嘘一声:“等着吧,闪得有多快,离得就有多快!”
安枝予:“......”
桌上的那瓶红酒喝得很快,准确来说,都是安枝予喝的。
楚菲菲坐她对面,就这么看她一口接着一口,不疾不徐地喝着,看着她额头的红一点一点漫及到眼圈一周再到脸颊,等那瓶红酒见了底,安枝予的脖子和锁骨都被染红了。
楚菲菲这才强烈感觉到她的不对劲,她抢走安枝予面前酒杯里的最后一口红酒。
“到底怎么了?”
和她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楚菲菲可太了解她了,以前让她喝点酒比登天还难的人,如今突然买醉似的喝酒。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安枝予抬起那双微微泛红的眼,眼底迷离带笑。
她嘴角弯着,让人看不出是真的在笑还是强颜欢笑。
“我结婚了。”说完,咯咯两声从她嘴角溢出来。
楚菲菲只当她在说醉话。
毕竟那个就要娶她的贱男人,搞大了别人的肚子,娶了别的女人。
不过令她意外的是安枝予对那个男人的感情。
她曾经问过安枝予喜欢徐淮正什么,当时安枝予皱着眉头想了好半天,说了一句:他对我还算不错。
不直接回答,而是用一句不错来代替,这种感情能深到哪里去?
安枝予上半身左右在晃,眼里的人影开始模糊,她竖起食指,左右摆了摆:“不是和那个姓徐的哦!”
“哦”这个尾音都带上了!
楚菲菲冷笑一声:“你可幸亏不是跟他!”要是跟那个恶心的出轨男结了婚,那可真是倒了十八辈子的霉!
安枝予两条胳膊交叠压在身前的桌面上,脑袋往前凑,声音带着几分悄咪咪:“你知道我老公姓什么吗?”
楚菲菲冷笑一声:“只要不姓徐就行!”
因为徐淮正三个字,她现在一听到姓徐的就头疼,碰巧他们办公室就有个姓徐的,楚菲菲现在看他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楚菲菲夹起一块糖醋小排的时候,对面传来一句——
“他姓靳!”
小排差点从她嘴里掉了下去,顿了三秒,她嘴角一扬,笑里带着几分八卦的语气:“怎嘛,对人家靳总心怀不轨啦?”
安枝予现在已经听不清她说的话了,“猜到了吗?他姓靳!”
和喝醉的人聊天,有时也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
楚菲菲配合她的酒后胡话:“是不是叫靳洲啊?”
对面的人一听这个名字,原本还弯着的脊背突然就挺直了:“你怎么知道?”
楚菲菲坏着笑:“我要是对面住着那么帅一人,我也想嫁给他!”主要是又帅又有钱,这种人,闪婚也不吃亏!
安枝予那直挺挺的后背又弯了回去,声音里带着几分懊恼:“今天是我结婚的日子!”可是没有戒指,没有婚礼,也没有妈妈的祝福......
她脸上的失落很浓很浓,嘴巴也噘着,声音里还带着几分哭腔:“就只有一本结婚证......”
连结婚证的醉话都说出来了,这是真把人家当结婚的幻想对象了?
楚菲菲咯咯直笑:“证呢?给我瞅瞅?”
然后她就看见安枝予左右扭头:“我包呢,我包呢?”
楚菲菲朝她身后抬了抬下巴:“身后呢!”
安枝予扭着坐不太稳的身子,把身后的包拿过来放在腿上,然后在那翻啊翻......
“是不是弄丢了呀?”楚菲菲嘴角的笑都要收不回来了。
埋在包里的手一顿,安枝予抬头瞪她,是凶巴巴的眼神:“你别乱说!”
她又在那翻啊翻,还是没翻到,眉心都要拧成川字了:“咦,我明明放里面了啊!”
结婚证就那么点大,楚菲菲看了眼她搭在椅子后的外套:“是不是在衣服里藏着呢?”
见她又开始左右扭头在那找衣服,楚菲菲笑到扶额:“在你身后呢!”
衣服就这么被安枝予拖拽到怀里,找了好半天,她突然抬头,雾蒙蒙的眼底像撒了把金子似的,灼灼发亮:“找到了,没丢!”
楚菲菲笑得肩膀直抖:“给我看看。”
她话音还没完全落下,就见对面的人双手捏着一本红红的小本本,竖在脸前,“你看!”
楚菲菲嘴角的笑就这么僵住了,她眨了眨眼,有点不相信似的:“你下午请假该不会就是去买这个了?”好多小精品店里都有这玩意,她和安枝予就人手一本‘闺蜜证’,上面还写着她俩的名字呢!
安枝予把小红本翻开到她和靳洲贴着结婚照的那一面:“我们下午刚拍的哦!”
楚菲菲凑近看了眼,笑出一声匪夷所思:“你竟然还找人P了合照!”别说,P得还真挺那么回事的,不仅有照片,还有印章,就是那印章,看着有点凹凸,给她那本闺蜜证很不一样......
楚菲菲感觉到不对劲,朝她伸手:“拿过来!”
安枝予却把手往桌下一藏:“不能给你看!”她含糊不清地咕哝着:“这是秘密!”是她连她妈妈都不能说的秘密!
然后她扭着坐不稳的身子,把结婚证收在了包包的夹层里,收好以后,她拿起桌上的手机,点开微信,手指滑了半天:“咦,人呢?”
楚菲菲歪着脑袋看她:“谁?”
安枝予摇了摇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又把模糊不清的眼睛闭了闭,再睁开,又滑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找到,她不找了,去翻通讯录,她没有打字,直接语音搜索。
“靳洲。”
楚菲菲:“......”
“啊,找到了!”她拨过去,把手机贴到耳边,在楚菲菲的哭笑不得里,喊了一声:“老公。”被酒精浸跑的嗓音黏糊糊的。
她说:“我吃完饭了,你来接我吧!”
然后她就挂了电话,通话时间很短,在楚菲菲看来,全程都是她在‘自言自语’。
本来结婚证还让她生了几分疑,但是现在,楚菲菲不怀疑了,一点都不怀疑了。
能喊人家靳总老公,这得醉成什么样啊!
卡在桌上的手机“滋滋”在震,安枝予已经枕着自己的胳膊趴在了桌子上。
楚菲菲叹了声心疼又好笑的气,伸手把她手肘边的手机拿到手里。
看见屏幕上的来电名字显示着【靳总】二字,她表情僵住。
这个靳总还不会就是那个靳总吧!
楚菲菲吞咽了一下,压了压心口,滑了接通:“靳总?”她一边试探着问,一边竖着耳朵听电话那头的声音。
“她喝酒了吗?”刚刚电话里的声音黏黏的,有很明显的醉音,重点是,她还喊了他老公。
天知道,刚刚他听到那两个字的时候,心脏是怎么漏停一拍的。
楚菲菲盯着对面的脑袋,心脏已经开始缩紧了。
虽说她就只见过靳洲一面,但他的声音真的很有辨识度。
短暂反应了两秒后,楚菲菲连忙说了一声对不起:“她喝醉就这样,会乱打电话,会乱喊人,靳总,你不要介意啊,等她醒了,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千万不要放在心里!”
电话那头有短暂的沉默。
也就是这样短暂的停顿,靳洲已经拿着外套小跑到了电梯门口,“你们在哪吃饭,我现在过去。”
楚菲菲一听,顿时懵了:“靳、靳总,不用麻烦了,等下我送——”
靳洲打断她:“把位置告诉我。”
明明自己不是他的下属,可楚菲菲还是被他厚沉又不予置喙的语气震慑住了,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报出了自己的位置。
靳洲赶到的时候,安枝予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靳洲把她从椅子上抱起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软的。
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被他抱在怀里,楚菲菲彻底摸不清状况了:“靳总,我、我来就——”
靳洲猜到安枝予应该还没跟她说他们已经领证的事,她若是不说,他自然也不好去说什么。
“没事,我来吧,你把她衣服和包拿着。”
出了西图澜娅餐厅,到了车边,楚菲菲赶紧去把后座的门打开,靳洲却说:“让她躺在副驾驶吧,后面的安全带会让她不舒服。”
他说这话的时候,楚菲菲看见了他低头看怀里人的眼神。
专注里还带着毫不遮掩的心疼和......
楚菲菲形容不出来,反正那眼神不清白。
“靳总,你对枝予......”她有点不敢问,也不是说不敢问,就是有点不敢往那方面想:“你是不是......”
靳洲没说话,把怀里的人小心翼翼放进副驾驶后,调低了座椅,又系上了安全带。
转过身来的时候,靳洲问她:“你们怎么来的?”他问的委婉。
楚菲菲不得不被他岔开了话题:“打、打车。”
“需要我送你吗?”
楚菲菲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坐地铁很方便,你、你先带她回去吧!”
靳洲没有坚持,他懂礼,但他的礼貌也点到为止。
“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楚菲菲下意识连点了几下脑袋:“靳、靳总慢走。”
她看着车子亮起车灯,隔着车窗,也看见靳洲开了空调,掌心隔着空调扇叶,在试着风的热度,然后他扭头,目光不转地看着副驾驶里的人,好一会儿,他抬手。
车厢里昏暗,再加上隔着玻璃,楚菲菲看不清他眼神,但能从他手指的动作感觉到小心翼翼。
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感,会让他小心翼翼的只敢伸出一根食指......
安枝予喝酒会说醉话,但也会很安静,回去的路上,她睡得很安稳。
等到靳洲把她抱下车,她就不老实了。
拽靳洲的衣领,揪他的耳朵,皱着眉,一遍遍得咕哝着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靳洲算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但也分人和事,很多时候,一句话,他不喜欢说第二遍。
可是现在,从电梯门开再到出电梯,他不知重复了多少遍:“马上到家了......马上到家了。”
被横抱搭在靳洲胳膊上的两条腿,晃悠来晃悠去,嘴里还在絮叨着:“下来,我要下来...放我下来......”
一声又一声的要求更像是自言自语,等靳洲把她抱到家门口,问她家的密码时,她怎么都不说了,密码锁也可以指纹输入,靳洲抱着她没办法去录她的指纹,只能把她放到地上。
结果她双脚一沾到底,身子就没骨头似的往下滑,身子软着的人,是最难抱的。
好不容易把她扶起来,刚要去抓她手,原本垂着的两条胳膊像小蛇似的环住了他腰。
今晚几次抱她都是靳洲主动,如今自己完全呈被动的姿势与她贴得这样近,紊乱的心跳让靳洲整个人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的同时,给出的反应就只有低头看她。
看着她用脸在自己胸口蹭来蹭去,感受她双手攥着自己身后的衣服,还能听见她略沉的呼吸。
“枝予,”微微沙哑的嗓音,在静谧的夜色,格外动人。
在外人面前从不低下头颅的人,为她弯了腰,为她低了头,唇碰到了她滚烫的耳廓,征询里却带着蛊惑:“要不要去我那?”
喝醉酒的人,总是会卸下防备,半点警惕心都没有。
安枝予在他怀里,闭着眼,像是潜意识:“嗯。”
浅浅一个字,让一向自持力那般好的人没了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