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像触电了一样?”卓法医抱臂凑近厉海小声议论。
厉海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懂,但随即小声猜测:“我觉得……可能跟鬼上身差不多。”
卓法医:“我刚才听他说,你给小霍个护身符,连鬼都怕……也给我一个呗。”
厉海神情骤窘,心说那玩意我咋给呀?况且就算我勉为其难肯给你,你也一定不想要。
卓法医看他不吭声,以为厉二少小心眼舍不得,压低声音商量:“我整天跟死人打交道,万一哪天被鬼啊怪啊的沾上,多晦气。你别这么小气嘛。”
厉探长矢口否认:“没那玩意,你别这么迷信。”
卓法医耸眉撇嘴:“不迷信,阿拉现在在干啥?”
厉海小声咂舌:“唉行吧……我在燕京一座庙里求的,过两天回去顺路也给你求几个。”
大聪明临场发挥给同事编谎,谁知他同事也很机灵,下一秒就挪到霍振庭身后悄声央求:“小霍,厉探长给你的护身符,给哥瞧瞧呗?”
“没有呀……”霍振庭为难,当场翻兜给卓法医看。
四只衣裤兜连内衬掏出来,统共就一颗玻璃球,是他随身玩具,和头一天发的工资,十二块钱;别的啥也没有。
天气渐暖,大家衣着都比较单薄,霍振庭上半身衬衫没兜,至于下半身……卓大夫眼神困惑上下打量小傻子,心想应该不会有人把护身符塞底裤里吧?
可他这个,还真就是藏在底裤里面……
厉海伸手轻扥法医同事衣襟:“我说没有你不信,可你瞧,就真没有嘛。”
年轻法医仍不甘心:“等会儿我问木匠大哥。”
厉海暗自翻白眼,心说你问吧,我看他咋编。
他们闭上嘴巴又等两分钟,李木匠猛吸一口气,呛咳两声睁开眼,眉头紧锁转过头:“好像……好像是个洋人?”
“洋人?”厉探长和卓法医齐声惊呼:“那不好办了。”
厉江也从沙发上站起来追问:“真是洋人?”
李木匠放下叮叮钟,把冒汗的手心往裤子上蹭两下,从地上爬起身:“伊戴了面具,黄头发,穿得也蛮古怪,嗯没见过……不像中国人。”
卓法医摸着下巴嘟囔:“死者身上确实有条西洋蕾丝底裤……你看到的是个女人吗?”
李木匠抿紧嘴巴,表情很犹豫:“嗯也不敢说……要不我给你们画出来吧。”
厉海点头:“好好,快画。”
范筹立马从随身包里掏笔记本跟走珠笔递过去。
按理说,当木匠的经常画图纸,身上多少有点绘画功底。
可李木匠显然更擅长勾直线,画人物潦草得厉害,大家只能勉强看出来他画的是个有手脚、有脑袋的人。
李半仙画完草图,自己也很不满意,咂舌翻一页纸:“嗯还是分开画吧。”
厉海等人全都凑他跟前抻颈观望。
很快大家看见一张略显凌乱的禽类面孔。
李半仙手指鸟脸:“这是他的脸,应该是张用羽毛粘出来的面具,有点吓人。”
接着他又画了团鸟窝。
灵魂画手李半仙手指鸟窝:“这个是头发,娇黄的,全是卷。”
厉局长面无表情点头:“好,继续。”
然后李木匠画了些形状像帚把的东西:“伊袖子和衣领是这样的,有点像女人的衣裳。”
厉海摇头:“欧洲贵族,男的也穿这种带褶皱花边的衬衣。分辨男女还是得看胸是平是鼓?”
李木匠却不认同:“嗯老婆是女人,胸也平平的,这个做不得准。况且伊领子那里堆好几层褶皱,也瞧不清是平是鼓。”
厉江追问:“还有别的吗?”
李木匠:“伊拿来打人的东西,是条细拐仗,很细,只有嗯拇指这么粗,黑色的。”
厉江猜测:“应该是文明棍,你看见棍头什么造型了吗?比如圆球、龙虎雕刻,或者横梁?”
李木匠摇头:“好像没有头,就是根光棍。”
厉海:“老李,你除了看见凶手穿着打扮,有没有看见他除了打人还做了什么?进门后怎么制服受害人,或者他们说话了吗?他怎么把受害人衣裳扒下来的?”
李木匠依旧摇头:“柜里头那位的确是疯了,记不得别的,我只看见他被鸟脸人抽打这段。”
厉江:“去找酒店服务员问问,昨晚有没有看见带着种面具的人。”
“我去。”范筹主动接下任务,跑出去找酒店服务员打听情况。
结果不到十分钟就哭丧脸回来,告诉众人:“他们说,昨晚舞会的主题是‘假面之夜’,少说一百多人戴这种鸟羽面具出入酒店。”
“啊?”
“啊!”
探长与法医同时发出一声哀怨低呼。
但随即厉探长又补了句:“咋这么巧?”
范筹反问:“什么巧?”
厉海的意思是,如果凶手不知道有假面派对,应该没这么巧戴张面具来和死者约会。
厉局长冲他弟呶呶下巴:“你再去问一遍。”
然后吩咐卓大夫:“叫我们的人收队,回去再仔细看一下尸体,我等你尸检报告。”
厉江说完率先往外走,卓法医嘴角下沉,扭头冲厉海做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李木匠则一脸茫然,等别人走出去才小声问厉海:“长官,嗯是不是没帮上忙?”
“也不能这么说……”厉海咧嘴苦笑,只能讲“成效”确实不明显。
李木匠唉声叹气:“鬼是人变的,人靠谱,鬼才靠谱。天底下可靠的活人就不多,哪会有很多好使的鬼呦!?”
厉海适才还想安慰他两句,此时只在内心感慨“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李木匠和霍振庭两位“玄学大师”,在「宽于律己」更「宽以待己」方面的修为简直臻于化境,总能自己原谅自己,绝不给别人宽慰他们机会。
几人离开凶案房间,由范筹带路乘电梯前往举办“假面之夜”派对的小宴会厅。
到地方后范筹找服务员通知他们领班出来接受探长问话。
很快一名中年淑女来到众人面前,厉海亮出警官证,表明自己想要了解假面派对的事情。
对方虽然是一名女人,但和男人一样身着西式套装,披马甲、系领带、穿长裤,长发在脑后挽成个小圆髻,形象干练,讲话也相当简洁。
见面省略寒暄环节,直言询问众人:“各位需要了解什么事情?”
厉海向范筹要来笔记本,展开给女领班看:“昨天有没有这样打扮的人在派对上出现过?”
女领班点头:“有,很多。”
厉海撇撇嘴,心道果然。
旋即换个角度再次发问:“一般都是什么人会被邀请参加你们的派对舞会?”
女领班:“购买入场券,价格是先生八十元,小姐二十元。”
“咋差恁多?为啥?”李木匠脱口而出,说完马上满脸歉意捂紧嘴巴。
女领班补充:“周二「公主之夜」,小姐们的入场券也要八十块。”
范筹和李木匠这回谁都没吭声,一个心想“我一个月工资都不够来这里玩一晚上。”另一个想的大概是:“妈耶,我俩月工资都不够来跳一次舞。”
霍振庭从口袋里掏出自己全部积蓄十二块钱,悄悄塞给厉海:“哈尼,庭庭……请你跳舞。”
厉害默默接过钞票,腆不知耻塞自己裤兜,追问女领班:“你们这里经常开派对啊?主题是固定的吗?”
女领班:“每周二、三、四、六、日都会开派对,周二「公主之夜」,周三「假面之夜」,周四「爵士之夜」,周六「粉红之夜」,周日「魔法之夜」。”
她嗓音清脆,语速风驰电掣,简直像在说绕口令,大家的耳朵里一时间全是什么什么之夜。
厉海愣住几秒才再次开口:“你是说,每周三的晚上,都是「假面之夜」派对?”
女领班点头:“对的。”
厉海:“「假面派对」上,有什么特别的参与规则?”
女领班:“我们会为客人提供一张精美面具。”
厉海等她继续往下说,但女领班只朝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就这样?”范筹有点难以置信,毕竟八十块一张入场券……就只送张面具?
“是的。”女领班同样朝小范警官点头微笑:“要不然呢?”
“啧……”厉海无奈咂舌:“麻烦把你们昨晚发给客人的面具,拿来给我们看一下。”
女领班转身高声吩咐一名服务员去库房拿面具。
大约五分钟后,那名服务员手捧几张羽毛面具过来,有黑色、白色、红色、绿色和湖蓝色。
服务员将这些面具摊成扇形给厉海等人展示。
厉海以询问目光投向李木匠。
李木匠知道他要问啥,垂眸扁嘴:“差不多,但嗯看见那个是彩色的,比这些好看。”
厉海立即询问女领班:“你们还有彩色的面具没拿来?”
女领班礼貌微笑,摇头:“我们没使用过彩色面具,花里胡哨的东西太土气,不符合我们酒店气质。”
李木匠脸色泛红,略感难为情。
女领班指了指黑色羽毛面具:“昨晚我们分发的是这一款,上周是红色,上上周是白色。”
厉海稍作思忖,扬眉推测:“这些面具相当于入场凭据对吧?不同颜色对应不同场次。”
女领班点头:“对的。”
就是说,昨晚那名凶手并有参加过「假面派对」,甚至可能一次都没来过。
厉海忽觉内心倦怠脑力疲软,他们一上午好似收集到不少信息,但诸多信息缠来绕去,实在看不出哪条有用。
离开格陵云天大酒店时,厉探长忍不住腹诽:“玄学啊……玄乎是够玄乎了,可惜不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