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海在父母屋里装好名贵茶叶,没马上回前厅给老爷小姐们沏茶,而是绕回自己院子找霍振庭。
他其实不甚确定蔺小姐一定看上自己,毕竟刚才见面人家也没说什么。
不过相亲这种事,首次见面女方一定是矜持的;如果等对方开口自己家再拒绝,会有损双方颜面。
所以但凡有意推拒,务必趁早释放出“我们不合适”的信号。
而万般“不合适”的理由,都抵不上霍振庭一个:“我厉海已经有男朋友了,还要什么女朋友?”
厉海房间灯火通明,但他推开房门却没瞧见霍振庭人影。
“达令,庭庭?”厉二爷在自己虽然宽敞但没什么挡头的房间里左右扫视一眼,然后径直进屋推开盥洗室房门。
下一秒和蹲在浴缸里的小傻子对上眼神,而霍振庭虽然蹲在浴缸里,浴缸里却没放洗澡水。
厉海一脸困惑走到他跟前:“咦?达令你在干啥?”
霍振庭表情微僵,神色略显拘紧,一只手捂在浴缸内侧缸壁上,不晓得在遮掩什么。
厉海弯腰支出食指,从霍振庭捂浴缸内壁的手掌边缘撬进去。
俩人默默角力,霍振庭神情越来越委屈,直至整只手被厉海强行挪开,连嘴角都不由自主垮下来。
“噗……”厉二爷喷笑出声,随后咂舌质疑:“写了你的名字,就是你的啦?”
霍振庭不知道从哪儿拣了根细铁钉,正费劲巴拉的往陶瓷浴缸上刻字。
反复描画才在光洁的陶瓷表面划出个轻浅且潦草的广字头。
霍振庭扁嘴低头,小声争辩:“你昨天说……没写庭庭名字,不给庭庭用。”
厉海乐不可支伸手拉他胳膊:“跟你闹着玩儿的,没说不给你用,哈哈。出来,跟老公吃饭去。”
“还没刻完。”小傻子肩膀奋力后撤,蹲在浴缸里跟老公拔河。
他双脚抵在浴缸内侧,厉海拖了两下没拖动,只能继续跟对方商量:“吃完饭再刻呗?”
霍振庭皱眉摇头:“吃完饭就该洗澡了。”
洗澡就要用浴缸,霍大少正在非常努力的,为自己争取浴缸使用权。
厉海被他逗得哭笑不起,干脆抬脚迈进浴缸,屈膝蹲下来帮傻媳妇一起刻。
他手劲大,要来铁钉三两下把“庭”字补齐,顺手在旁边又刻了个“海”字,然后自卖自夸:“哎?漂亮!”
霍振庭看得直发懵,指着第二个字问厉海:“这是什么?”
“厉海的海呀。”厉二爷讪笑眨眼扮无辜:“也得有我的名字,这样才公平。”
差点把他傻媳妇当场气晕过去。
厉海去盥洗台拿柄梳子过来给仍蹲在浴缸里生闷气的小傻子梳整齐短发,随后顺手给自己也梳两下。
揽镜顾盼感觉自己和傻媳妇帅得十分登对,才把人从浴缸里拽出来:“吃饭去。”
他俩这次来到水上餐厅时,大哥厉江也已经回到家中,正拿一把白银锻造的水壶在小炭炉上烧水,看见他们立刻笑吟吟打招呼:“阿海,只等你的茶叶呢。”
然后对霍振庭也招了招手:“庭庭过来坐。”态度异常热情。
霍振庭连忙给他掬躬:“大哥好。”接着转身同样对厉老爷、厉太太问好。
疑似来做媒人谭部长面色犹疑打量霍振庭:“这位是?”
厉老爷主动开口给对方介绍:“霍公子,霍振庭,是阿海的朋友,最近家里在装修,所以住我们这边。”
厉海立即教霍振庭认人:“这位是谭伯伯,蔺伯伯,还有蔺小姐。”
霍振庭一如前例给对方掬躬:“谭伯伯好,蔺伯伯好。”
等看到蔺宏远时眼神一亮:“姐姐,庭庭是不是见过你呀?”
蔺大小姐欣然微笑:“是呀,小傻子,想不到这么快又见到你啦。”
自从霍振庭傍上厉二爷,已经没人当面管他叫“傻子”。
此时促不及防遭人揭短,难勉脸上有点挂不住,默默低头转身不再吭声。
蔺老爷扭头瞥闺女一眼,耸眉轻笑:“乱讲话。”
蔺大小姐不以为然:“没乱讲,昨天我们见过,昨天我就看出来了,不过他很有趣,还蛮可爱的。”
厉海攒眉收敛笑意,给众人纠正认知:“庭庭只是天性纯真而已。”
其实傻就是傻,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这样一说,谭部长和蔺家父女反而显出个聊表遗憾的理解式笑容。
谭部长甚至出言调侃:“哎?还别说,霍公子长的跟阿海有几分连相,不说是朋友,我还当是你家远房亲戚。”
谭部长笑,厉海也跟他一样大咧咧开玩笑:“谭叔,你说我俩夫妻相啊?哈哈!”
“真不要脸。”厉江大声陪笑,斟出几杯功夫茶让厉海给大家送至面前品尝。
厉家老爷太太也没驳斥厉海讲“夫妻相”的笑话,仿佛一切理所当然。
体面人谈话讲究点到为止,谭部长此时已看出厉家并不满意蔺宏远这门亲家,遂笑微微低头饮茶,不再多言。
但蔺老爷似乎并不甘心,又或者当真没瞧出厉海对霍振庭态度暧昧,抿一口香茶,笑容满面褒奖:“鄙人对厉先生仰慕已久,先前常听谭兄提及厉府门风高洁,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两位公子钟灵毓秀年少有为,实在让蔺某心生艳羡。”
厉老爷拱手自谦:“哪里哪里,并不成器,不及贵千金秀外惠中卓而不群。厉某此生最遗憾的便是没趁年轻时再多生个体贴懂事的闺女。”
谭部长听罢不禁插言:“厉兄家风清正朴直,在沪城不说绝无仅有吧,也实在屈指可数,这一点倒和蔺兄弟家里如出一辙。就治家立业而言,二位应有许多共同话题。”
其实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厉老爷不纳妾是祖传家规;蔺老爷不纳妾,是因为他母亲蔺傲南因小妾进门而失婚,从此深埋心病,不许儿子纳妾。
究其本质缘由,实乃天壤云泥之别。
而且蔺老爷虽不纳妾,外头却养了不知道多少位貌美情妇。
厉老爷外面仅有一位年老色衰的红颜知己,二人表面虽然十分亲密,但实际相处如何,实在说不清楚。
谭部长铺开话头,蔺厉两位老爷脸上热络微笑,实则并不太能接得下去。
连厉太太都不愿意拿自己丈夫跟蔺老爷做比较,笑微微起身吩咐佣人:“冷盘上的差不多了,摆热菜吧。
不如大家伙儿先上桌,边吃边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