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海突然提起大头鬼,把霍振庭吓一激灵,连忙转身贴厉海怀里,左顾右盼:“在哪呀?”
厉海拍他后背安抚,支支唔唔否认:“没有,不是……”
他也不晓得怎么给霍振庭解释,屠惠心刚刚借霍振庭之口传达出来那段话,不是厉海第一次听见。
昨天上午霍振庭在邮电局门口撞邪的时候,曾经用一种很古怪的腔调讲这段话,当时他和范筹都听不懂,是有位本地人帮忙翻译了一下才弄明白。
因为内容过于血腥惊悚,叫人印象深刻。
后来据霍振庭自己描述,在他撞邪之前,看见个多手、多脚,头有锅那么大的「鬼」。
另外有楚县人言证,霍振庭并非第一个撞邪讲出这第段话的人,上一位是个什么干料铺的老头。
这件事也不难查证,只要问一下楚县半仙李木匠,即可明了。
厉海单手把傻媳妇搂身前,另只手摸着自己下巴攒眉思忖。
显而易见,那个到处找人“上身”讲“鬼话”的大头鬼,就是屠惠心说的“老祖宗”。
大头鬼讲出来的这段话,就算是傻子也能听出有冤屈,且是件通天入地的大冤屈。
厉海眉头越攒越紧,不由自主喃声询问霍振庭:“庭庭,你晓不晓得刚才小姐姐说的话,是啥意思?”
霍振庭四下张望,没看见大头鬼,内心稍定。面对厉海提问讷然摇头:“不太明白。”
厉海讪笑,稍一琢磨就明白过来,大头鬼用半白半古的方言报屈,霍振庭学得来,但理解能力有限,不明白也很正常。
他有一瞬间想给霍振庭解释“鬼语”含义,但张开嘴却犹豫起来;又是喝血、又是吃肉,讲清楚容易吓坏小傻子。
厉探长沉吟片晌,最终挺直腰杆拿出敬业精神,对前方空地郑重保证:“屠小姐,虽然我不是楚县警官,但这件案子我接了。
请你转达你老祖宗,他有什么冤屈,想怎样伸冤,都可以通过你,转答给我们。我一定全力以赴,为他昭雪沉冤。”
霍振庭:“姐姐说,他们想借庭庭的嘴巴来说。……可是庭庭的嘴巴长在庭庭脸上,怎么借呀?”
厉海目瞪口呆愣住一秒,当场反悔,张开五指撑掌拒绝:“那不行!这事儿咱们有一说一,我在巡捕房当差,有冤屈找我没毛病,我吃的就是这碗饭。
但庭庭是我老婆,他跟你们没关系,也不拿巡捕房粮饷,你们如果再来找他麻烦,那咱们梁子就结大了!到时别说帮忙查案,届时我俩绝不会再踏足楚县半步。”
霍振庭:“姐姐说,她去和老祖宗商量,问我们今晚会不会留在楚县?”
厉海实话实说:“原则上不会,除非寻找冀姝好椒ⒸⒶⓇⒶⓜⒺⓁ汤的案子有重大进展。”
霍振庭扭头摆手:“姐姐再见。”然后对厉海说:“姐姐走了。”
厉海拍拍他肩膀:“那我们也走吧,上车。”
俩人一前一后跨上摩托,霍振庭下巴搁厉海肩膀上:“姐姐刚才说庭庭身上有哥哥的东西,说庭庭烫着她了,害她不敢靠近庭庭。”
“嗯?啥意思?”厉海也不明白。
毕竟三天之前他还是一名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如果不是遇见霍振庭,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相信有鬼。
如果霍振庭不是个傻子,厉海应该会跟他深入探讨一番玄学世界观。
比如鬼是什么?鬼能做什么?是不是人死后都变成鬼?鬼是永恒存在的吗?如果不是,鬼最终又会变成什么?或去到哪里?
可惜霍振庭看得见却说不明白,李木匠还说他八字轻,容易“撞邪”。
所以厉海现在只一门心思让鬼离霍振庭远点儿,尤其是那些喜欢“上身”、“借嘴”,不友好的非人类。
俩人很快回到楚县治安所,不等下车就看见范筹和一名身穿警官制服的年轻男人站在治安所台阶上。
俩人看见厉海,同时抬起胳膊朝他们招手。
厉海放慢车速,正打算把大摩托泊进车位时,范筹却小跑过来:“老大,不用停,我们换个地方说话,你跟我们走。”
厉海点头:“好。”
先前站门口和范筹说话那名年轻警官掐熄手中香烟,下台阶跨上门口一辆军绿色侧斗摩托。
范筹跑回去坐进陌生警官摩托车斗,俩人在前边带路,厉海骑车在后面跟着。
很快两辆摩托车并排停在一家饭馆门前,陌生警官一下车就径直往里走,跟店伙计要了间雅室,等进到单间里才站定脚步跟厉海握手:“厉探长您好,我姓耿,耿峯。”
因为是初次见面,即便对方很明显已经认识厉海,厉海仍重新自我介绍以示尊敬:“您好,我是沪城西浦区巡捕房见习探长,厉海,很高兴认识您。”
耿峯点头:“您客气,我这也是临危受命,有些事情还需要向您请教。”
“临危?”厉海困惑扬眉,侧目看向范筹。
范筹讪笑:“阿拉坐下聊吧,耿所长刚刚跟我说了两句,事情有一点点复杂。”
厉海点头,身边三人围圆桌落坐。
耿峯坐下以后主动提壶给几人添茶:“阿拉先谈正式,再点菜。”
厉海和范筹齐声说好。
霍振庭一脸若有思,不晓得受什么心事困扰,双手放大腿上规规矩矩坐在厉海旁边。
耿峯面色好奇,侧目询问:“这位也是厉探长的助手?”
厉海愣住两秒,现给霍振庭编了个身份:“我的参谋。”
“啊?……哈哈。”耿峯没忍住轻笑出声,暗道一个见习探长下面居然还有参谋编制?
但转念一想,厉海是沪城巡捕房局长的胞弟,多给两个编制也正常,此等小事不值一提,还是谈正事要紧。
——“民国政府成立以来,民生民安皆致力于整顿破除遗风旧俗、封建迷信。
禁裹脚、禁殉葬、禁活祭、禁族老乡绅私断刑罚。
楚县殉节成风,人口只有不到四万的小县城,每年殉节事件有记录者数十起,像冀姝好这样没有记录的案件不知凡几。
但此地民风如此,从前还有浸猪笼、活殉等族老主持的私刑。
靳队长的意思,希望我们可以借屠惠心冥婚、冀姝好失踪两件案子,把楚县遗风恶俗彻底打破,最好把那一百六十二座假牌坊一并推倒。”
“假牌坊?”厉海越听越迷惑:“什么假牌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