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荒岛如同湛蓝海域中的一颗绿色的宝石,周围是青色的浅海。
放眼望向海面,看不到任何船只和岛屿的影子。
热带的日光格外猛烈,谈逸冉退到椰树的树影之下,找了块大石头坐着。树影婆娑,斑驳地落在他清秀而苍白的脸上。
他又饿又累,不想处理自己湿透的衣服和头发,赤脚坐着,把外套扔到沙滩上晒干。
不远处,殷朔年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根长长的树枝,正用它捅一棵低矮椰树上的椰子。
谈逸冉盯着那颗圆润饱满的椰子,饥饿感更加强烈。
一声闷响,饱满的椰子砸在了地上。
殷朔年放下手中的树枝,抱起椰子,走到谈逸冉坐的地方,双手抓着椰子举过头顶。
“借过。”
谈逸冉闻声,往边上挪了挪,殷朔年一挥手臂,椰壳狠狠砸在岩石上。他熟稔地重复砸了两次,坚硬的外壳很快就裂开一条缝,流出里面清澈的汁水。
殷朔年仰头喝了一口,汁水从下巴流下来,淌过滚动的喉结。
谈逸冉微微一挑眉,对他的熟练有些惊讶。
“熟了。”
殷朔年把椰子塞到谈逸冉手里,转身拿过挂在树干上的毛衣 ,开始帮他拧干衣服。
谈逸冉抱着椰子,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恼火。
“你起来。”
他站起身,一把夺过自己的毛衣外套,而后将椰子还给殷朔年。
“我自己有手,饿了也会找吃的,”他冷眼看着殷朔年,再次把衣服挂回树干上,“我不需要出轨男的施舍。”
殷朔年听到某个词汇,微微蹙起眉。
谈逸冉发了一通脾气,转身要走,然而起身时眼前一阵眩晕,腿一软,又跌坐在石头上,被殷朔年一把扶住。
“昨晚的晚餐你没吃?”殷朔年问。
谈逸冉嘴唇发白,挡开他的手。
“你没有义务照顾我,”他从石头上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沙砾,“走开。”
他转身离开,殷朔年站在原地,没有阻拦。
沙滩柔软,沙砾在阳光下泛着金光。谈逸冉赤脚走在海边,若不是处在这样的困境里,这样的地方实在非常适合旅游。
他沿着沙滩走出去很远,直到回头已经看不见殷朔年了,才停下来。
他们刚才所在的是一处“V”形凹陷,一直往前走,是更加平坦开阔的浅滩。
树影摇晃,谈逸冉在高大的椰树之间寻找,终于找到一棵矮些的。
不就是弄吃的,能有什么难度?
他卷起衣袖,四下寻找一番,在沙滩角落里找到一根长树枝。
太阳的光晕在树后时隐时现,谈逸冉眯起眼努力对准,眼睛被日光刺得生疼。他握着那根树枝的一端,屏住呼吸,用力捅了两下。
树上的椰子纹丝不动。
刺眼的阳光刺激出了生理泪水,他用衣袖擦了擦眼睛,忍着胃痛,换了个角度继续拨弄那颗椰子。
灼热的阳光将他的皮肤晒得泛红,额上也渗出了汗。大概过了快五分钟的时间,那颗椰子松动了许多。
他鼓足了劲,用力一捅,饱满的椰子轰然掉下来,在脚边砸出了一个沙坑。
成功了。
谈逸冉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随手将凌乱的头发挽到耳后,抱起战利品,快步沿路返回。
回到登岛处的时候,殷朔年正在晒衣服。
黄金色的沙滩上,横向生长的椰树下拢着一片蓝色树影。
殷朔年脱了衬衫,赤着上身,将自己的衣服和谈逸冉的外套都搭在礁石上。
他背对着谈逸冉,用砸开的椰壳舀起海水,洗干净手上的沙砾,又从风衣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两样东西,同样摆在旁边。
谈逸冉抱着椰子走上前,就见他手里拿着个钱包,礁石上还摆着一个长条形的精致皮套。
“殷老板真是爱钱如命,在水里游那么久,钱包还没弄丢。”
谈逸冉轻笑一声,殷朔年下意识将钱包盖在衣服下,转身站起来。
他比谈逸冉高,赤裸着站在面前,露着一身紧致的肌肉线条,脊背挺直,肩宽腰窄,十分有压迫感。
谈逸冉举起手中青色的大椰子,在他面前晃了晃,英气的眉毛一挑。“要吗?”
殷朔年眼中闪过一瞬的惊讶。
“你捡的?”他问。
“我摘的。”
谈逸冉将椰子放在一旁的礁石上,找了个锋利的角,学着殷朔年的模样,将那椰子砸开。
撞击的力度让他双手震颤不已,好在重复几次就成功了,没有太丢脸。
椰壳上被凿出了一个小洞,谈逸冉用力将裂缝掰开,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大口椰汁。
清甜的液体灌进口腔,又从红润的唇角流出来,腹中的饥饿感终于褪去些许。
见他能够自己弄到吃的,殷朔年终于放心了点儿,将目光转移到他的身上。
“吃饱了过来脱衣服,小心晚上着凉。”
他说着,微微侧过身,越过谈逸冉,去捡那放在地上的钱包。
谈逸冉的视线落在了他右手小臂外侧。
那里有一块拳头大小的烧伤疤痕,狰狞刺眼,比肤色浅一些,像附在皮肤上的蜘蛛网。
谈逸冉的目光在那处停留片刻,讽刺的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抱着椰子走了。
他找了个离殷朔年十多米的大石头,背过身将贴身的毛衣脱下来,摊在石面上。
海浪冲上浅滩,他挽起裤脚,将头发散下来,望着浪花的白沫发呆。
殷朔年胳膊上的疤是因为他才留下的。
大一的时候,他们就在学校旁边租了个房子,快毕业的时候才正式开始同居。谈逸冉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某次情人节的时候,却突然来了兴致,抢着要做顿好吃的。他对做饭一窍不通,炒菜时锅没拿稳,眨眼之间就砸了下来。
殷朔年及时将他护在怀里,自己却被砸下来的锅烫到了手臂。
去医院的路上,谈逸冉快吓哭了,殷朔年却一直搂着他,吻他的眼睛,说着没事,别害怕。
那伤疤触目惊心,即使是过去了好几年,也依旧是谈逸冉心中的一根刺。
海浪冲刷着他脚踝上的沙砾,海面如同一张破碎的镜子,倒映着匀称白净的身体。
“冷?”
平静的水面起了一道涟漪,映出殷朔年的倒影。他的身体被阳光晒得很暖和,靠近了,能感觉到温暖的体温。
“没有。”
谈逸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尴尬地遮挡着身体,发梢搭在肩膀,在阳光下呈现出漂亮的浅金色。
他盯着水面下的影子,一高一矮,静静地伫立着,忽然有些心酸。
这一年多的时间,他常常想起殷朔年,一边恨自己总想着他,一边恨他的背叛。
如今重逢,他从富人家的少爷混成了没名气的小模特,而殷朔年靠自己努力这么多年,已经把公司做得风生水起。
殷朔年偏过头看着他,视线在谈逸冉瘦削的脸上逡巡许久,开口问:“过得还好吗?你刚才说……要去新西兰工作,你父亲派你去谈项目?我听说,你平时还会去当模特。”
谈逸冉笑了笑,面色不改地撒了个谎。
“对,谈项目。我现在在我爸公司里上班,管个小部门,挺好的。”
“你父亲……对你好吗?”
“多谢你关心,好得很。”
他语气不善,殷朔年听完却长长舒了口气,似乎是对他的现状很满意。
谈逸冉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火,不爽地抱着胳膊。
——事实上,他已经两年没回过家了。
当年他还和殷朔年在一起的时候,父母就因为这件事而和他大吵一架。谈逸冉便一直和家里断了联系,直到和殷朔年分手时,他才赌气回到家中。殷朔年以为他一直被父母养在家族企业里,实际上,他只在家里待了一个月,就因为父母逼婚而再次离家出走。
但这件事鲜有人知,一是谈家爱面子,不会宣扬这样的“丑事”,二是谈逸冉不想让自己被殷朔年比下去,因此面对所有同学朋友时,他都会谎称自己在自家公司工作,平面模特只是兴趣爱好。
实际上,这两年他一直在做平面模特,工资不算少,但他花钱大手大脚,也习惯了高消费,因此过得相当拮据。
这样狼狈的真相,他是绝不会告诉殷朔年的。
“不能干等着,”殷朔年平静地说,“该找地方过夜了。”
谈逸冉转头看了他一眼,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睛。
“别多想,”殷朔年抬起手,试探着用手指捻起他的发梢,“我们会活下去的。”
柔软的发梢在他指尖缠绕。
谈逸冉垂下眼,转身离开,躲过了他的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