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麟一边把玩着褚师临怕他无聊特地塞给他的小巧九连环，一边竖起耳朵听褚师临和哈珠三爷爷的对话。
哈珠的三爷爷全名邱兴言，倒是比哈珠和哈珠的四爷爷伊审的名字汉化很多。
他的到来带来了沉生祭的又一个重要信息。
那就是哈珠所见到的沉生祭根本就不是原版的沉生祭，是他们家族特地修改过的，也是特地放进他们家藏书阁的，就是怕真正的沉生祭因为某种原因流传出去。
邱兴言说：“当时老四拼死从那群盗墓贼手中抢下了这本记载着沉生祭的书，本来我们想带回去就销毁的，但不知道那书到底是什么材质的，火烧不毁，水浸不湿，土埋不腐，还撕扯不烂，完全无法销毁。”
说到这，他苦笑一下：“因为这书，那几年我们家的人没少遭难，家族也被有心人渗透，至今都没能查出来，我大儿子就是那时候被绑架撕票的。”
哈珠心里也不好受，她才知道那个她只在照片上见过的大伯，是因为沉生祭去世的。
看着旧事重提变得悲伤的三爷爷，她用希冀的目光看向褚师临。她知道褚师临的真实身份，知道他有沟通阴阳、引渡亡魂的能力。
她想自己也不想要褚师临做什么，只希望褚师临能出言安慰一下她三爷爷，哪怕骗骗她三爷爷，就说她大伯已经投胎了也行，如果可以最好将他大伯的亡魂招来，和她三爷爷做个最后的告别。
但她刚刚朝褚师临望过去，就被漫不经心在一旁安静拆解九连环的穆麟挡住了视线。
穆麟轻巧地上前一步，静静地站在褚师临的前面，手上还摆弄着那个小巧的九连环。
那九连环是汉白玉制成的，十分小巧精致，九个玉环上都带着小巧的也是汉白玉制成的小铃铛，随着穆麟的拆解，铃铛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站在邱兴言身边的哈珠，清澈黝黑的眼眸仿佛映出了哈珠内心自私的想法，让哈珠顿感愧疚。
如果褚师临真的这么做，会暴露身份不说，还可能因为打扰亡魂安息而受到天道惩罚。
毕竟引渡亡灵安息和强行招魂、拘魂概念可不一样，而且褚师临本身还不是人类修行者，孽力回馈会更加厉害。
哈珠是人类中的修行者，她比任何人都明白这点，但刚刚那一瞬间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居然会升起这样自私的想法，还好穆麟的出现让她恍然回过神来。
其实穆麟对于哈珠的想法十分理解，但他不能苟同，他知道如果哈珠真的开口，褚师临不会拒绝。
先不说褚师临觉得皇族亏欠哈珠一家，就拿因沉生祭死去的哈珠四爷爷和哈珠的大伯来说，他也会完成他们的心愿。
因为褚师临对于对国家有贡献或者人品高尚的人，有着天生的好感，而哈珠一家全都占了。
但他不允许褚师临做伤害自己身体的事情，特别是知道褚师临缺少凝聚尸气的重要器官后，他就更不可能看着褚师临冒险。
而且真正算起来，褚师临也是受害者。
虽然自古以来有父债子偿的说法，但事情毕竟过去了三千年，当年坑害她们一家的罪魁祸首已经烟消云散了，就没必要在冒着风险打扰已经安息的亡魂。
褚师临被穆麟挡在身后，嘴角微微上扬，他决定接受穆麟的好意，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语气沉着问了邱兴言一个问题。
“既然毁不掉，就没想过上交吗？”
“怎么没有，”邱兴言脸色更加晦暗：“但特殊安全部的主事人并不接收，理由是内部不稳定。”
褚师临皱眉，将挡在自己身前的穆麟拉到身边坐下，见他已经将九连环拆解完了，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小叶紫檀制成的鲁班锁玩具塞进穆麟手里，才淡淡开口。
“所以你们就想了这个方法？”
邱兴言点了点头：“我们也知道这个方法其实是下下策，被有心人得到会造成惨案，但总比将真正的沉生祭流传于世要强。而且编撰的时候，我们特意加了引导语，就是想劝有心之人迷途知返，可是，唉——”
可是有心之人是不可能迷途知返的，否则他的大儿子也就不会死了，说到底是他们家害了这几个无辜之人。
想到这，邱兴言叹了口气，一瞬间好似老了好几岁，身形都佝偻了下去，喃喃地说了句：“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孽缘啊。”
哈珠也是脸色苍白地看着众人，她是真的没有想到，害死这么多人的沉生祭居然是她家流传出去的。
她现在完全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的同伴，愧疚的感觉瞬间席卷全身，让她不由得低下头，躲避同伴看向她的目光。
气氛一时间变得沉重，敖域轻咳一声刚想说点什么，就听到褚师临开口了。
他语气十分轻柔，带着细微的安抚，让人听了不禁内心安定下来。
“你们不应该沉溺往事，应该做的是找出那个将假的沉生祭流传于外的人，你们虽然做法不妥帖，但真正害人的并不是你们，而是那些怎么也止不住的贪念和欲望。”
敖域也赶忙附和：“对，当务之急是找到源头，而不是追究责任，我已经让何封帮忙想办法在网上筛出关于之前那种什么实现心愿的帖子了，相信很快就能有结果。”
可能是敖域的意念足够强大，话音刚落，何封就来了电话。
他应了两声后，直接将哈珠带去了市局，临走前让褚师临帮忙看顾李妍和黄慧，虽然不知道幕后之人还想不想杀她俩了，但谨慎一点总没坏处。
褚师临欣然答应，让穆麟去请李妍他们来自己的帐篷，等所有人都出去后，帐篷里就只剩下褚师临和邱兴言了。
他看着一脸苦涩的邱兴言，淡淡道：“你们这么艰难都没有想过干脆将沉生祭交出去吗？”
邱兴言被褚师临问的一愣，但还是老实回答：“没有，祖宗遗命怎能违背呢，再说就算我们交出去，幕后之人就能放过我们吗？”
“还算清醒，”褚师临眼底浮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辛苦老人家跑一趟了，现在可以将真正的沉生祭交于我保管了，对外你可以宣称沉生祭已经交于特殊安全部，敖域会为你兜底。”
“这？”
邱兴言有些迟疑，他们家世代为这个东西奔波，好不容易将东西找了回来，还陆续搭进去很多人命。现在陡然让他将东西交出去，他的感觉不是如释重负，而是担忧。
担忧这只是个骗局，担忧特殊安全部也不干净，让他们好不容易守住的东西在流传出去。
褚师临看出了邱兴言的担忧，有些佩服这一家的风骨，脸上的表情也就变得温和了一些。
“老先生不必担心，沉生祭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我比你更加清楚，不信你可以去问哈珠小姐。”
褚师临理了理自己的长发，将目光望向门口，等人即将掀开门帘的时候，突然道：“东西给我，你大可放心，如果真的追溯起来，这东西就是我家的。”
“什么？”邱兴言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而门外的穆麟也停下了掀开门帘的手。
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可是全都知道，褚师临为什么要这么说，是为了打消邱兴言的疑虑，还是？
他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放在了跟在自己身后的李妍和黄慧身上。
他知道以褚师临的耳力肯定知道他带着人回来了，以前他们都在李妍和黄慧面前避谈这件事，现在褚师临在知道他们来的情况下公然说出自己和沉生祭有关，肯定不是为了安抚邱兴言。
那么原因只有一个，褚师临怀疑李妍和黄慧，或者是怀疑她们中的一人，所以才故意在这个节骨眼上透露消息。
这让穆麟有些惊讶，但还是暗中观察听到这个消息的李妍和黄慧的表情，尝试能否从中找出破绽。
李妍一脸震惊，而黄慧则满脸哀伤。
两个人看上去都没有破绽，但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褚师临的影响，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不过，他脸上并没有展露分毫，而是极其自然地再次掀开门帘，仿佛刚刚的停顿只是不想打扰别人的谈话而已。
他笑着将李妍和黄慧引入帐中，正好碰到邱兴言出来，恭敬地打了声招呼后，他拜托路过的师哥将人送到敖域他们的帐篷中休息，才继续走进帐篷。
一进门就看见褚师临手中拿着一本材质类似皮质的书翻看，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侧脸上，投下一抹安静隽秀的影子。
穆麟有些看呆了，阳光下的褚师临头发都在发光，因为看书低垂着眼眸，能清晰看见他修长微卷的睫毛和高挺英气的鼻梁。
他剑眉微簇，因为是僵尸的原因，脸上的血色不多，配上高大但并不健硕的身材，凭空露出几分病美人的气质。
但当他抬头看人的时候，这股气质就被他本身的贵气所压制，让人只会觉得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
穆麟也是这样认为了，所以当褚师临朝他看过来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觉得自己有病。
褚师临就是再弱也比他这个半吊子强，但还是不由自主地走上去，将自己的手按在褚师临的额头上。
片刻后，他放下手，皱起眉头：“怎么又发烧了？我走后你做了什么？”
褚师临心虚地垂下眼睑，整个人显得有些可怜兮兮的。
穆麟无奈地摇了摇头，扶着褚师临躺在床上，又给他贴了一个儿童退热贴后，才开口：
“你刚刚在看哈珠四爷爷带回来的那本完整的沉生祭？”
作者有话要说：
穆麟：哎，褚师临真是浑身上下都带着古代谋士那种故作玄虚的气质，让人恨得牙根痒痒。
褚师临：我自豪、我骄傲、我神秘的气质不可挡。
穆麟嘴角抽了抽，决定暂时不理这个中二病突然发作的千岁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