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正文完

  如此过了一个学期, 期末考试的时候商墨果然不负众望,又稳稳拿下了年级第一。沈星沉虽然在班里倒数,但年级排名竟然比小学时要好了很多。最起码算不上倒数了。

  何静十分高兴, 问沈星沉想要什么奖励。毕竟初中阶段难度比小学可要高多了。沈星沉这么给自己争气,何静觉得自己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

  沈星沉想不出来,除了画画他感觉自己什么都不想做,什么也不想要。何静又不可能真的让他画一整个寒假,便大方的让他考虑几天。晚上, 沈星沉问商墨,要什么奖励才能既不惹妈妈生气, 又能让自己开心。

  “旅游?古人不是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吗?何阿姨一定不会反对的。”商墨斟酌了一会儿, 建议道。

  “去哪里旅游呢?”

  商墨思考了一会儿, 道:“我们可以从周边的城市开始, 然后再慢慢去远一些的地方。”

  “你也要去吗?”沈星沉问。

  “你去的话我就去。”商墨道。

  沈星沉沉思了一会儿,回复道:“那好吧。”

  第二天他便跟何静说, 自己想去旅游。

  何静很惊讶, 因为此前沈星沉从没表现过任何对旅游感兴趣的迹象。但旅游确实不失为一种寓教于乐的休闲方式,何静立刻答应下来。

  “去去去, 宝宝,你怎么突然想旅游了?旅游很累的, 而且你从没出过远门,这次要和谁一起去呀?妈妈可没有时间陪你哦。”

  “商墨。”沈星沉道。

  一听商墨会和沈星沉一起去,何静顿时放心了。

  别的不说,商墨这孩子确实靠谱。和他在一起哪怕没有大人陪在身边都不需要担心任何问题。

  徐宁听说后, 问商墨想去哪儿旅游。商墨便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

  “周边城市的话, Y市怎么样?距离咱们这儿不算远, 而且你刘阿姨也在那儿。到时候你和星星就住你刘阿姨家, 这样我也能放心些。”

  商墨想了一会儿,他对这个刘阿姨还有些印象,小时候经常见她,最近几年却没怎么见过了。

  “妈妈,刘阿姨怎么不来咱家了?”他问。

  “还不是因为工作。她升职好几年了,天天忙的脚不沾地。前几年还能来咱家里坐坐,这几年都是我抽出时间去看的她。”徐宁作为全职主妇,常来往的朋友也就那几个。除了夏琳,最要好的就要数这个刘纯了,所以哪怕分隔两地,依旧会挤出时间见一面。

  商墨听她这么说,知道母亲和这个刘阿姨关系确实不错,便答应了母亲的提议。

  于是三天后,俩孩子便自己出发了。刘纯在动车站接到人,把人送回自己家,给了商墨自家的钥匙,又介绍了一下家里的情况,便忙不迭的回到单位继续加班了。

  刘纯和徐宁是大学同学,这么多年却一直都没有结婚,自己买了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Y市房价要远高于X市,刘纯自己一个人住属实有些浪费了。然而对商墨他们来说却是捡了个大便宜。

  毕竟刘纯家所处的地段好,交通也很方便,两人白天出门,流连在各大景区,晚上回到家里,附近的外卖多得看花了眼。两人痛痛快快玩儿了三天,第四天的时候特意熬夜等刘纯回家,说明天就要回家了。

  刘纯还挺不好意思的,闺蜜的孩子大老远跑来自己家,自己却没怎么招待人家。

  “墨墨呀,明天阿姨送你们去车站好不好?”

  “谢谢你,刘阿姨。”商墨道,“但是我已经叫好出租车了,明天早上会来接我们的。”

  “那好吧,记得替我向你妈妈问好。等有时间了,我一定去找她玩儿。”

  “好的,刘阿姨。”

  离开Y市后,坐在回家的动车上,沈星沉依旧意犹未尽。

  “出门的感觉真好。”他由衷的叹道。

  “那以后我们每个假期都出来玩儿好不好?”商墨立刻提议道。

  “真的可以吗?”沈星沉心动的不行,又怕会耽误商墨的时间。

  “怎么就不可以了,只要你想,没什么不可以的。”

  于是二人这般约定下来。之后的每个假期,确实如同商墨说得那样,两人总能找到机会一起出门。有时碰上时间比较长的假期,例如暑假,还会一连去几个地方,玩儿到筋疲力尽也不想回家。

  就这样玩儿着玩儿着,中考眨眼便到了。何静对沈星沉的要求不高,只要能过线就好,然而沈星沉还是让她好生提心吊胆了一番,考前几次模拟回回都要差上几分。临近考试那几天,何静干脆连家都不回了,她怕自己的情绪影响到沈星沉。

  沈星沉虽然理解,却依然免不了难过。商墨便整夜整夜的陪着他,安抚好人的情绪后又帮人复盘错题,突击知识点。

  大概是那几天的临时抱佛脚有了效果,中考成绩出来后,沈星沉以超过分数线三分的成绩顺利考上了实验高中的美术班。

  何静连去哪所私立学校都帮沈星沉找好了,得知这个消息后简直比中了彩票还要开心,忙呼朋唤友大肆庆祝。沈正凯当然也知道了,他很欣慰,第一时间送上自己的祝福和礼物。

  这几年他和陈妍的事基本上也定下来了,所以他也不再打算瞒着沈星沉,更是借着这个时机说了出来。

  沈星沉虽然意外,却并不难过。他和陈妍相处的足够久,知道她是怎样的人。但他还是会为母亲感到失落。爸爸要去当别人的爸爸了,那他和妈妈呢?

  这种话沈星沉是绝对不可能说出口的,谢过爸爸的礼物后便和商墨一起出门玩儿了。

  整整一个暑假两人都在外面四处游玩,从西北的草原戈壁,到南方的沙滩大海。开学的时候两人都黑了不止一个度,但还是商墨黑的更厉害,他本来就不算白,这么一晒越发有包黑炭的风范了。

  沈星沉便用彩笔在他额头上涂了一个月牙,贱兮兮的叫他包黑子。

  商墨恨得牙痒痒,本来想捏捏他的脸,惩罚他一顿的。但沈星沉实在是太瘦了,商墨捏了半天怎么都捏不住,便转而去捏他的耳垂。

  沈星沉的耳朵怕痒,被他捏的咯咯直笑。“商墨,你放手!”

  “你以前还没这么怕痒的。”商墨说着捏得更加起劲了。

  “商墨,我要生气了哈哈哈!”沈星沉笑得肚子疼,一手捂着肚子,另一手毫无章法的捶打起商墨的胸口。

  商墨见他笑得如此难受,只能恋恋不舍的松开手:“那我头上这玩意该怎么办?”

  “留着吧,挺适合你的。”沈星沉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捂着肚子笑道。

  商墨便没有擦掉,顶着那个月牙和沈星沉一起吃饭逛街,引发不少路人侧目。

  商墨脸皮厚,并没觉得怎么样,甚至还能和陌生人嘻嘻哈哈的打招呼。倒是沈星沉自己却受不了了:“我感觉我要陪着你一起社死了。”

  “社死了吗?没觉得啊。”商墨坦然得仿佛顶着一个月牙玩儿行为艺术的不是自己一样。

  沈星沉忍无可忍,推着人进了洗手间:“擦掉,快擦掉,我真是一秒都忍不了了!”

  “可不是你说挺适合我的吗?”商墨故作无辜道。

  “适合归适合,但是场合不适合,你就该在出门前擦掉的。”

  “你当时不许啊。”商墨道。

  沈星沉被噎了一下,气鼓鼓道:“那我现在要你擦掉了,你擦还是不擦!”

  眼看小祖宗要生气了,商墨忙笑呵呵道:“擦擦擦,当然擦。”

  用湿巾擦了半天才将那月牙擦掉。

  “大不了回家后你再画一个嘛。”见人还没消气,商墨忙哄道。

  “不了,要画你自己画,但是别想让我和你一起出门了。”

  “那就不画了,走,去游戏城看看。”

  开学后,作为年级第一,商墨自然而然去了重点班,沈星沉则去了美术班。不在同一个班级,自然也当不成同桌了。但是每天中午放学,商墨都会找沈星沉一起回家。

  实验高中就在初中部旁边,理论上来说并不算远,但高中时间珍贵,哪怕一分一秒能省都要省出来。两人便开始骑自行车上学放学了。

  晚上因为有晚自习的缘故,晚饭所有学生都要在食堂吃。这两人连吃饭的时间都不放过,每次都要坐在一起,吃完饭后还要围着操场走两圈。

  其实晚饭后晚自习前这段时间,在操场散步的学生一点儿都不少,然而大多都是女孩子。俩男生并排一起走就相当罕见了。

  所以沈星沉时不时总会听见同班的女生在自己身后叽叽喳喳。这天晚自习的时候,沈星沉照例踩点儿回了教室,还没等坐下又听见女生们的窃窃私语了。

  “真的是年级第一吗?”

  “我确定,真的是他。”

  “嘶,难道咱们班这个也是学霸?”

  沈星沉听着,拍了一下前桌女生的肩膀道:“在说什么呢?”

  女生显然被吓了一跳,连连摇头道:“没什么,没什么。”

  “真的?”沈星沉不信。

  女生没法儿了,小声道:“你和商墨真的认识?”

  “认识啊。”沈星沉有些莫名,这种小事有什么好讨论的。

  “那你学习是不是也很好?”

  沈星沉差点儿没咬到自己的舌头,这个猜想实在是太大胆了一些。

  “没有。我在咱们班应该前十差不多,倒数的。”沈星沉对自己的成绩还是十分有数的。

  “不至于吧,你不是和商墨关系很好吗?”女生十分怀疑,毕竟他们班是美术班,班里倒数基本上等同于全校倒数了。

  “我骗你这个做什么?要不然等月考的时候你看看?”

  女生见他不像是开玩笑,只能失望的转回身去,嘴里还嘟嘟囔囔着:“还以为咱们班也能出一个学霸呢。”

  沈星沉偷偷笑了一下,想得倒是挺美。不过,商墨原来还是名人?

  这还要感谢实高残忍的入学政策。新高一的入学成绩是在学校宣传栏公开展示的,所以每一个查看成绩的学生,即使自己不想,也难免对第一名的名字有些印象。再加上第一名那恐怖的分数,只比满分少了三分,有人推测二分扣在了语文作文,另外一分扣在了英语作文。

  那个名字想不深刻也难。

  没错,那个第一名,就是从小到大永远第一名的商墨。

  沈星沉摇了摇头,拿出今天的作业开始奋笔疾书。

  一个月后新高一进行了第一次月考,商墨仍旧雷打不动的第一。沈星沉果然如他说得那般,班里倒数第五,年纪排名一千一百九十多名,整个新高一所有学生加起来不过也就一千两百人。

  前桌服气了,问他每天和第一名在一起都在干什么,为什么人家就能考出接近满分的成绩。

  “他是不是每天都学到半夜啊?还是干脆学到凌晨?”前桌八卦的问。

  “没有吧。”上了高中以后,两人晚上虽然还会连麦,但是沈星沉几乎没聊多久就睡着了。至于自己睡着以后商墨又做了什么,沈星沉就不知道了。但是以他初中时的作风,是绝对不可能学习的。

  “你又没和他住在一起,他绝对晚上回家偷偷学习了。”前桌笃定道。

  “嗯嗯嗯。”沈星沉敷衍的点着头。

  得到想听的回答,前桌心满意足的转回身去。

  月考后一个星期便是全校运动会,比起心如止水的高二和一心只有高考的高三,高一学生们可谓热情高涨。然而全场最瞩目的还是当属体育生们,美术班因为和体育班离得比较近,两个班的任课老师也大多重合,所以自诩为兄弟班。运动会这种场合当然要为兄弟班加油了。

  沈星沉却有些不合群,因为商墨也报了不少项目。比赛前特意找到他,邀请他看自己比赛。

  “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沈星沉便有些好奇了,在体育生的压制下,商墨又能拿出什么成绩呢?

  他抱着探究的心态,和女生们一起挤在跳高比赛的赛场前。现在比赛的正是男子组,第一个选手已经上场了。

  沈星沉的身高在一众女生中还是相当有优势的,很容易便看到了等待中的商墨。

  商墨注意到来自人群里的熟悉的目光,朝他看了过来。两人的视线相汇,彼此一笑。

  女生们尖叫起来:“学神笑起来好帅!”

  “可惜学神平时根本不笑的。”

  “学神为什么突然朝我笑了,是不是对我……”

  “明明是我……”

  女生们因为学神对谁笑了激烈讨论起来,沈星沉默默退后了几步,站到相对开阔一些的地方,远远的看着。

  没一会儿就轮到了商墨,他身型利落,动作标准,再加上身高在那里,哪怕是其他选手吃力的高度,对他来说仍然像玩儿一样,轻轻松松就过去了。

  很快,场上只剩下他和另外两个体育生了。

  围观的女生们替他紧张起来,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商墨却仍然神情淡淡,仿佛即将上场的根本不是自己一样。

  沈星沉默默捏紧手心,莫名的,只要那人是商墨,他就觉得没问题。即使面对的根本不是商墨擅长的领域。

  就在这时,人群爆发出一声惊呼,商墨跳过了被认为是业余选手拦路牌的高度。掌声轰动,商墨却仍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默默站到了后方。

  两个体育生依次跳过,高度继续上移。

  商墨在众人的瞩目中又一次刷新了业余选手的记录。体育生的脸色凝重了一些,不再像之前那么游刃有余,堪堪跳过了最新高度,其中一个体育生出现失误被淘汰了。

  谁也没有想到,笑到最后竟然还会有业余选手。

  商墨深呼出一口气,似乎终于开始当真了。女生们有的捂住嘴,还有的干脆背过身去,不敢再看,场上一时安静的厉害。

  商墨看向人群之后,沈星沉就站在那里,低着头,双手如同祈祷般抱在胸前。注意到他的目光,抬起头来朝他微微一笑。

  没有加油,也没有鼓励,商墨却突然安定下来。

  那种面对无知与挑战的忐忑,霎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坦然的助跑起跳,就像曾经不知多少次做过的那样。

  身体触及地面的瞬间,人群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商墨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回到等待处。

  轮到体育生了,场上最后一位体育生,同样顺利的过了杆。

  高度再次上移,这下连旁观的体育生都开始窃窃私语了。

  商墨却彻底看开了,如常的助跑,起跳,然后在众人的掌声里创造又一次奇迹。

  体育生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似乎在给自己打劲。临上场时看了那位业余选手一眼,发现对方神情淡然的仿佛不是在比赛。

  体育生似乎醒悟了什么,但箭在弦上,并没有更多的时间让他思考更多。

  朝着那挑战自我的高度奔去,他失败了。这是无数次训练中得出的结论,他并不意外。

  可是他却也没有多懊恼,因为他笃定,下次,他一定会做得更好。

  围观的同学们纷纷拥上前来:“商墨,绝了啊!怎么做到的!”

  “学习锻炼两手抓,还给不给别人活路了。”

  “嘘,别乱说,学神是神,岂是我们凡人能比的。”

  商墨却无视了同学们的称赞,挤出人群,拦住了那个想要趁乱离开的家伙。

  “沈星沉,我赢了你不高兴吗?”

  “我当然高兴啊。”沈星沉道。

  “那你为什么还想走?”

  “我看你太忙了,想晚些时候再恭喜你。”

  “哦。”商墨黑沉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脸上却丝毫没有胜利的喜悦。“我还以为我赢了体育生,你不开心了呢。”

  “怎么会呢?”沈星沉歪头道。

  “是吗?听说美术班和体育班关系很好呢,你们班都在给体育生加油。”

  “嗯,他们说我们和体育班是一家人。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当然支持你了!”

  听他这么说,商墨的表情总算松动了一些,却仍然算不上多好。“沈星沉,明天下午我比五千米,你会来给我加油吗?”

  “会的!”沈星沉毫不犹豫道。

  “这次不许站在后面了。我要第一眼就能看到你。”

  沈星沉扁了扁嘴:“你好霸道啊,商墨。”

  “你是第一次知道我霸道吗?”

  行吧,就这一点而言商墨确实是惯犯了。沈星沉便点点头:“我肯定准时过去。”

  商墨这才肯放人离开。

  很快,广播公布了跳高的成绩,几乎整个高一年级都在讨论这个创造了奇迹的名字。沈星沉回到美术班所在的位置,立刻被女生们团团围住:“你刚刚是去看商墨比赛了对嘛对嘛?”

  沈星沉没有回答,女生们却不肯放过他。

  “他是不是很帅?我后悔了,我去四百米场给隔壁班加油了,早知道就去看跳高了。”

  “我也是我也是,我同学发朋友圈了,说商墨简直要帅炸天了。这人怎么回事呀,学习那么厉害,体育也这么厉害。”

  “卧槽可不能让我妈知道了,我得在群里说说。”

  “对对对,人比人气死人,千万不能让家长知道……”

  沈星沉默默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后拿出一袋薯片,边吃边听女生们抱怨。但是女生们的话题天马行空,没一会儿就变成了其他。

  “听说舞蹈班的班花喜欢商墨唉。”

  “从哪里听说的,他们认识吗?”

  “不知道唉,我是听隔壁班说的。”

  “说起隔壁,我有个大新闻,隔壁有人是那个……”

  “哪个呀?”

  “同性恋……”

  “卧槽男的女的?”

  “隔壁一共几个女生呀,男的。”

  “天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的。”

  “我也是,只在网上见过,还都是那种又矮又小一看就很好欺负的那种。”

  “隔壁可没有这种男生啊。”

  女生们的话题彻底偏移到沈星沉听不懂的地方了,正好薯片也快吃完了。他擦了擦手,准备起身将空包装袋扔掉。这时,迎面走来一个男生,高高瘦瘦,但是手臂上的肌肉很是突出。看到沈星沉,热情的同他打招呼:“你好,刚刚你也在跳高那里,是不是?”

  沈星沉点点头,却想不起男生是谁。

  男生在他身边坐下道:“你是美术班的吧,上课的时候看到你好几次了,我是体育班的,叫舒衡。你听说过我吗?”

  “没有。”沈星沉诚实的摇头,“我叫沈星沉。”

  “我知道,你总是和咱们年级的第一名腻在一起。”

  沈星沉皱了皱眉毛,觉得这个舒衡的语气有些不舒服。

  “你们是那种关系吗?”

  “什么?”沈星沉听不懂。

  “就是那种关系啊,谈恋爱的关系,或者,嗯,就你懂得。”舒衡一脸你懂得的表情。

  偏偏沈星沉就是什么都不懂,听他说谈恋爱的关系,直接笑了出来:“我们都是男孩子,怎么可能是那种关系。”

  “男孩子也可以啊,我就只喜欢男孩子。你知道我们这种人被叫做什么吗?”舒衡说着,突然靠近了他。

  电光火石间沈星沉明白了什么,身体一震,便向后仰去。

  实在是离得太近了。

  舒衡却锲而不舍的凑了上来,两人脸对着脸,只要有人稍稍一动,便能直接亲到。

  沈星沉既恶心又害怕,肩膀不停的颤抖着。

  “你这么胆小,没有第一名在身边,一定很害怕吧。”舒衡见他这副样子,起了逗弄的心思,说着还用手指碰了一下他的嘴唇。

  沈星沉一阵反胃,用力推了人一把,起身就跑,却被舒衡抓住了胳膊。

  “你放手!”沈星沉用力挣扎起来。

  “交个朋友嘛,沈星沉。”

  两人的争执引得其他同学纷纷朝这边过来。

  “喂,舒衡,你干嘛欺负我们班的人。”美术班的女生们见有人在她们的地盘上欺负人,欺负的还是自己人,立刻成群结队走了过来,将罪魁祸首围在中央,不满道。

  “我想和沈星沉认识一下,但是他有些胆小。”舒衡本无意惹事,见她们来者不善,忙的松开了手,笑嘻嘻道。

  “你这个样子,他不胆小才怪。”女生们却不买账,让他快点儿离开美术班的地盘。

  舒衡只能向沈星沉告别:“那沈星沉,运动会之后再见。”

  沈星沉想起手指触碰嘴唇时的感觉,浑身过电一般战栗起来。

  舒衡无奈的笑了一下,离开了观众席。

  商墨领完奖后,便到处寻找沈星沉,最后从美术班的其他学生那里得知,沈星沉回教室了。

  商墨来到美术班的教室,站在门口看了看,一眼看到了孤零零的沈星沉。

  “沈星沉,你怎么回来了?”他连奖品都来不及放,就急着找沈星沉。抱着奖品进了门,将奖杯奖状还有其他战利品放在了沈星沉桌上。

  “有喜欢的吗?我看那支钢笔就挺不错的,要不然你拿去?”

  沈星沉淡淡瞥了一眼,摇了摇头。

  “怎么了,病了?”商墨疑惑地摸了摸人的额头。方才还活力满满的人,怎么一会儿不见就蔫了呢?

  沈星沉摇了摇头,神情却始终是恹恹的。

  商墨急了:“沈星沉,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沈星沉依旧摇头,商墨却认定是有人欺负了他,硬是拉着人站了起来,非要找出那个欺负沈星沉的人来。

  “我不去!”沈星沉却执拗起来,死活不和商墨一起去。

  商墨只能嘱咐他在教室乖乖坐好,自己则跑回体育场,问美术班的人,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女生们见学神来了,都很新奇,也忘了捍卫自己的地盘儿了。听他问沈星沉怎么了,有一个女生道:“刚刚体育班的舒衡来过,两人还起争执了,然后我们就把舒衡赶跑了。”

  “舒衡是吗?”商墨默念着这个名字,朝体育班走去。

  商墨刚走不久,一个女生道:“舒衡?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怎么了怎么了?难道也是什么名人?”女生们问道。

  “你等等,我问问我体育班的小姐妹。”

  不一会儿,那女生捧着手机叫出了声。

  “怎么了怎么了?”女生们忙问。

  “他就是那个同性恋,已经出柜了!”

  商墨来到体育班的地盘开门见山,直言你们班的舒衡欺负了我朋友,我是来替朋友算账的。

  “你朋友是谁?”体育班的人不信他,非要他说出朋友的名字。

  “美术班的沈星沉。”

  “那不可能。”舒衡同宿舍的男生说,“他欺负谁都不可能欺负沈星沉的。”

  “你让他出来对峙一下不就好了吗。”商墨自动将这种行为归结为包庇,非要和舒衡当面对峙。

  “他回教室了,不在这里。”

  商墨只能朝教学楼走去,走到一半儿突然想起来,体育班的教室就在美术班隔壁。

  “不好!”他一路狂奔回美术班的教室,刚走近一些就听到了里面的争执声。

  “沈星沉!”商墨一脚踹开被反锁的教室门,一眼看到教室后面搂抱在一起的两人。

  怒火顿时席卷了全部理智,商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又是怎么动手的,回过神时耳边只有沈星沉的哭声,和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商墨,别打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沈星沉抓着他的袖子,满脸都是泪水。

  商墨晃了晃嗡嗡直响的脑袋:“你怎么样?他对你做什么了?”

  “他什么都没做,他是来道歉的。”沈星沉边哭边道。

  “那他为什么要抱你?”

  “抱?”沈星沉打了个哭嗝儿,喃喃道,“是我……”

  “你为什么要抱他!”商墨一听更激动了。

  沈星沉忙道:“我只是为了安慰他,没有其他意思的。”

  “没有其他意思?你还想有什么意思?而且道歉就道歉好了,为什么还要锁门?”

  “因为……”沈星沉说着眼神飘忽起来。

  商墨便认定其中必定有猫腻:“你包庇他,沈星沉?”

  沈星沉胡乱抹了一把脸,委屈道:“我没有,只是涉及了他的隐私,我不知道他想不想告诉你。”

  “你们还有秘密瞒着我?”商墨简直要气死了,“合着只有我一个人在自作多情是不是?”

  沈星沉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商墨这人聪明是真聪明,糊涂起来却没人比他更糊涂。

  还是趴在地上的舒衡爬起来道:“秘密就是我是同性恋,对沈星沉很有好感,想追他,但是方法有些过激,所以特意来找他道歉。满意了吗,第一名?”

  方才还如炮仗一般的人,蓦地没了声。商墨缓了很久才想明白舒衡到底说了什么。

  同性恋,喜欢,沈星沉。

  明明每一个词语他都理解,为什么连在一起却听不懂了?

  商墨机械的摇摇头,最后目光停留在了沈星沉身上。

  “他喜欢你。”他对沈星沉说。

  沈星沉点点头。

  “你呢?”

  两人把舒衡送进校医院,沈星沉本想留下陪床的,但商墨怎么都不肯答应,沈星沉只能和商墨一起离开。

  路上,两人一直沉默着。分手的时候,商墨又问了一遍那个问题。

  沈星沉皱着脸,半晌,慢慢道:“我真的不知道。一开始我只觉得恶心。可后来当他道歉了,我……我就……”

  “你不可以喜欢他!”商墨突然大声道。

  沈星沉睁大眼睛:“为什么不可以?”

  商墨说不出缘由,但是有个声音一直在他脑海中大声喊着: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对啊,为什么不可以?

  商墨感到呼吸困难起来,仿佛第一次下海时被海水裹挟着,那一刻,所有人类都变得既无力又渺小。

  渺小的他站在看不到尽头的庞然大物前,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雨过天晴后,是沈星沉在等待着他。

  商墨身体一震,猛地抓住了沈星沉的肩膀。

  “商墨,你怎么了?”沈星沉见他神情古怪,忙问道。

  商墨张了张嘴,听见自己说:“沈星沉,我也喜欢你。”

  “请你给我一个机会。”

  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说弯就弯,沈星沉只当他是赌气。背过身道:“你不要乱说,性取向又不是弹簧,怎么能说变就变。”

  “谁说我变了?”商墨道,“我从小到大只喜欢你,难道还不明显吗?”

  “那不一样,我们是朋友,作为朋友我也很喜欢你,比其他所有人都要喜欢。”

  “但是不能作为男朋友喜欢?”

  沈星沉转回身来,皱着小脸儿道:“根本想象不到。”

  你作为男朋友的样子。

  然而实际上,他压根就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还会纠结要不要和同性在一起这个问题。

  商墨也是这么想的,也这么问了出来。

  沈星沉回答不上,只能支支吾吾道:“你让我好好想想。”

  “也行。”商墨也没打算太逼迫他,只是再三强调道,“想好之前也不能答应舒衡。”

  沈星沉点点头,其实他确实也没喜欢过舒衡,只是因为舒衡的坦诚,对同性恋的看法有所改变而已。

  但那也不意味着他就要把自己变成同性恋。而且,性取向真的是这么容易改变的吗?一想到要和一个男人过一辈子,沈星沉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简直无法忍受。

  可如果那个人是商墨。

  沈星沉犹豫了。

  第二天一整个上午,商墨都没来找过他。下午,商墨如约来邀请他看自己的比赛。沈星沉几次想说什么又生生忍住了,只是在比赛开始前道:“加油,商墨!”

  商墨朝他笑了笑:“你放心。”

  比赛顺利结束,商墨也拿下了第二名的好成绩。

  沈星沉一点儿都不替他遗憾:“至少证明了你还是正常人,你如果连五千米都拿第一的话,咱们同学该以为你是怪物了。”

  “我是怪物,你怕不怕呀?”商墨问。

  “不怕。”沈星沉毫不犹豫道。

  “为什么,就不怕被怪物吃掉吗?”

  “我也不知道,一想到怪物是你,就什么都不怕了。”

  商墨蓦地将人拥在怀里:“沈星沉,我喜欢你。”

  “嗯,我知道。”

  “沈星沉,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沈星沉仰起脸,眉眼弯弯:“我也喜欢你呀!”

  101 小哑巴番外

  ◎出柜◎

  寒假结束后, 一切又恢复了正轨,那些离奇又惊心动魄的遭遇,仿佛一场荒诞不经的梦, 梦醒后便随着日出的光景逐渐消散了。

  ——还是有所不同的。

  孟响回来了。

  不再是偶尔才会想起的前男友, 而是作为恋人,真真切切的回到了秦音身边。

  整个寒假两人都以朋友的名义光明正大的黏在一起, 每天闭上眼睛前睁开眼睛后,第一个看到的永远都是对方。这本是一件开心的事,可随着开学日期的临近,孟响反而忧愁起来。

  他没有参加高考,而是靠体育成绩申请了国外的大学,理论上退圈后他该去学校报道的。

  然而刚和秦音复合还没多长时间,他又怎能舍得分开。所以灵机一动想了个主意,打算再休学一个学期,和秦音一起到学校去。

  秦音怎么可能答应, 当即否认了他异想天开的提议。

  孟响很是委屈:“我的伤才刚好, 你难道忍心我自己一个人去国外吗?”

  秦音才不吃他这一套,懒懒的抬了抬眼皮:“昨天晚上你不是挺能的吗?而且就算你跟我去了又有什么意思,我们下学期课很多的。”

  言外之意就是我根本没时间陪你。

  孟响当然听了出来, 顿时戏精附体,哀嚎着抱住人:“老婆!老婆!你不能这样!”

  秦音烦躁的推了他一把:“你小声点儿, 当心被奶奶听到。”

  这会儿是晌午,理论上奶奶该在房间里午睡的。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这么一想,秦音真的害怕了, 非要出门看看。

  “我奶奶要是听到的话, 你就死定了。”说着, 故意睁大眼睛,作出一副凶狠的样子。奈何眼睛太圆太亮,杀伤力实在有限。

  孟响学着他的样子,眼睛随意一瞪,本就凌厉的长相顿时凶狠起来,倒有几分中学时期的校霸模样了。

  秦音被他瞪得一个瑟缩,忙伸手挡住他的眼睛:“别瞪了,再瞪你的眼睛也没我的大。”

  孟响握住他的手,轻轻道:“嗯。”

  呼出的热气喷在秦音手腕上,温热,潮湿。秦音触电般缩回了手,莫名觉得耳根热热的,脸上也逐渐红起来。

  “不和你说了,我要出去看看奶奶。”说着,欲盖弥彰一般转过身去。

  被人一把抓住了胳膊。

  “我去吧。”

  一出门就看到了在客厅摆放水果的奶奶。

  “奶奶,中午好,您什么时候醒的?”孟响愣了一瞬,难道奶奶真听到了?又想就算是听到了又怎么样,大不了……

  不行,秦音怕奶奶年纪大受不了,坚决不许自己告诉奶奶。如果他擅自做了决定,奶奶因此被气出了什么事……

  这么一想,孟响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奶奶见他神色不太好,忙走近几步问道:“小孟啊,你这是怎么了?”

  孟响连忙摇头,急中生智道:“我渴了,出来找水喝。”

  “你出来的可巧,”奶奶笑道,“已经洗过了,可甜呢!”说着从刚刚摆好的果盘里拿了一个红彤彤的苹果递了过来。

  孟响接过苹果,道过谢后问道:“什么时候买的苹果,真红啊。”

  “刚刚下楼买的。音音他大伯上午打了电话过来,说晚上要和秋萍一起过来一趟。我看家里什么都没有,就下楼买了一些水果啊菜啊什么的。小孟啊,你晚上也在这儿吃吧,我还买了排骨呢,给你和音音炖排骨吃。”

  “好嘞,谢谢奶奶!”听奶奶说刚刚下楼去了,孟响顿时放心了不少,又给秦音拿了一个苹果这才回到房间。

  “给。”一进门,孟响就把苹果扔了过去。

  秦音反应不及,手忙脚乱的接住,到底没让苹果掉到地上。

  “哪儿来的?”

  “奶奶买的。怎么,你以为是我买的?”

  “不,完全没那么想过。你根本就不是会买这种东西的人。”秦音如实道。

  孟响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虽然秦音说的是实在到不能再实的大实话,可他听着怎么就那么不是滋味儿呢?

  他一定要纠正秦音的刻板印象。

  孟响是行动力很强的人,这次也不例外。当即下楼为秦音的伯父伯母买好了礼物。

  而秦音对此却一无所知。

  所以当伯父伯母准备告辞孟响却不声不响的从桌子下拿出一袋水果和一箱牛奶让他们带上时,秦音和奶奶同时愣住了。

  这家伙,什么时候准备的?

  秦音使劲给孟响使眼色,孟响看到了,却不打算解释。至少不打算在这个时候解释。

  还是奶奶先反应过来:“到底是孩子们的一些心意,就收下吧。”说着,又将自己准备好的礼物塞给秦音的大伯母。

  “太多了,太多了。”大伯母连连推辞,但终究拗不过老太太,只能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离开。

  伯父伯母离开后,两人仗着自己眼疾手快,抢先瓜分了奶奶的工作,一人收拾厨房,一人打扫客厅。

  无事可做的奶奶只能给他们倒水洗水果,厨房客厅来回跑,倒显得比他们两个还要忙碌了。

  秦音从小跟着奶奶,干活儿到底要利落一些,很快就打扫完了客厅,又跑去厨房想帮帮孟响。其实秦音更怕的是孟响把盘子砸了。这几天孟响在他们家砸的盘子碗已经够多了。

  但这还不是秦音最害怕的。

  秦音最怕的是孟响砸了碗以后以赔偿的名义大箱小箱的往家里搬餐具,什么盘子碟子碗盆锅……就没有孟响搬不回来的。

  前几天秦音在楼道里碰到楼上的邻居,挺和善一老太太,见了秦音笑呵呵的问道,音音这是开始卖餐具了吗?

  秦音一听就明白了,老太太这是误解了,顿时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没有没有,我还没毕业呢奶奶。”

  “那是打算毕业后卖餐具?”

  秦音哭笑不得,费老大劲才跟老太太解释清楚,那是朋友买着玩儿的。回家后就闹着要把餐具统统扔出去。

  好在被奶奶拦住了。

  那之后孟响便收敛了很多,也不怎么砸盘子了。秦音今天之所以会突然想起这件事,还要拜孟响刚刚的表现所赐。

  这样想着,秦音便朝厨房走去。

  走到门口时停下了脚步,孟响正在水池前刷碗。为了避免吓到人,秦音贴心的没有进门。然而他站的地方又刚好可以看到恋人高大挺拔的背影。

  不得不说,无论是高中时还是长大后,孟响的身高在同龄人中都是佼佼者。秦音和他并排走在一起,总要仰着头才能看清恋人的脸。

  这让秦音既甜蜜又苦恼。甜蜜恋人的高大勇猛,苦恼恋人的不解风情。

  要说不解风情,孟响要论第二,那没人担得起第一。每每察觉到恋人仰慕的目光,孟响总会骄傲的挺直腰杆,恨不能让自己再高一些,却完全没想到要弯下腰来。

  想到这儿,方才的体贴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孟响根本就是一个笨手笨脚的大直男而已!

  气势汹汹的走进门去,没走几步,刷碗的人突然转了回来。

  “音音,来找吃的吗?你想吃什么,我帮你拿。”

  “没有,我来看看你。”秦音走到人跟前,看到他手里满是泡沫的盘子,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挤这么多泡沫不会滑吗?”

  “没关系。”孟响说着,利落的将盘子冲洗干净。

  “我过来是想问,你刚刚是什么意思。”

  “嗯?你说什么?”

  “你为什么要给伯父伯母买东西。”

  “他们来做客,带点儿小礼物回去不是应该的吗?”孟响理所当然道。

  “我和奶奶会准备的,这种事情你就不要……”

  秦音话未说完,就被人堵住了嘴巴。孟响的手还是湿的,所以自然不可能用手了。

  覆在他唇上的,是另一双唇。

  微凉,干燥,甚至能感受到淡淡的粗糙感。

  秦音一个激灵,脑子里冒出的唯一一个念头竟然是门没有关!

  他奋力挣扎起来,可孟响却紧紧的抱住了他。“音音,你想让奶奶看到吗?”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伴随着潮湿灼热的气息,秦音脑袋嗡的一声便软了双腿。

  搂在腰上的手蓦地用力,更加紧密的将人捞进自己怀里。

  短暂离开的嘴唇重新覆上,秦音却已经无力抵抗了。熟悉的唇舌交缠在一起,不一会儿,秦音便被吻得双眼泛光,脸颊通红。

  孟响见人眼泪都流了出来,强压下心中汹涌的欲望,恋恋不舍的退了出来。“音音,抱歉……”在人耳边温柔却性感的道着歉。

  秦音听着,本就通红的脸红得越发过分。嗔怪的捶了恋人一把,把头埋在孟响胸前再也不肯抬头。

  孟响贴心的没有继续逗他,而是抱着人耐心的等待着。

  好一会儿秦音才抬起头,脸上没有之前那么红了。但是嫣红的嘴唇仿佛春日里的樱桃,水盈盈的,勾引着孟响多吃几口。

  孟响的喉结动了动,一如他那颗蠢蠢欲动的心脏。

  可是他的恋人方才是真的很很害怕。

  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楚在心脏蔓延。

  孟响轻轻呼出一口气,轻轻替恋人擦了擦嘴角。

  “音音,吃点儿东西再回去吧。”

  秦音本想拒绝,又想起自己火辣辣的嘴唇,还是点头答应了。

  就这样,两人一个吃东西,一个干活儿,不一会儿,厨房也收拾好了。

  回到客厅时奶奶已经准备休息了,并没有察觉秦音的异样。

  寒假终究还是结束了,孟响一意孤行跟着秦音去了学校,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套间。秦音有时候晚上没课,就会住在他这里。却发现孟响竟然比他想象的要忙得多,经常在书房一呆就是一整个通宵。

  “你该不会在刷网课吧?”秦音以为孟响终于知道学习了。

  孟响无奈的摸了摸他的头顶:“那些课不上也罢。公司最近在搞一个小项目,我想着自己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跟我爸申请了。我爸本来就是玩儿票性质,自己也不上心,一听我想搞,就大手一挥甩给了我。但对我来说不是小事儿啊,所以这些日子我可能会忙一些。抱歉,音音。”

  秦音乖乖的低下头,好叫人摸的更加顺手:“没关系呀,我学习也很忙。”

  孟响听着,顿时有些不是滋味。

  好不容易才和恋人相守,结果却和异地差不多,甚至连一起吃顿饭的功夫都没有。当晚孟响便放置了未完成的工作,和恋人好生亲密了一回。

  秦音几度欲言又止,可是看对方那么急切,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第二天秦音差点儿睡过头,多亏舍友锲而不舍的电话轰炸,才叫他没有迟到。

  今天的第一节课是体育课,为了避开考试周,体育老师特意将期末考试提前了,所以今天一大早就有体育测试。

  昨天晚上秦音想和孟响说的就是这个,却因为心软害得自己差点儿没通过测试,多亏老师放水放到了太平洋,才没有给他挂掉。

  舍友知道秦音平时的成绩不止如此的,问他是不是病了。

  秦音不想欺骗舍友,但那种事情更没法儿跟舍友说,只能不吭声默认下来。

  舍友便又安慰了他一番,中午还帮他打了饭。

  秦音深受感动,那之后便坚决不去孟响那里了。

  孟响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急得工作也顾不上了,天天堵在秦音宿舍门口蹲点。好在秦音的舍友们无条件偏心秦音,这才没叫孟响得逞。

  但偏心归偏心,大家仍旧止不住的好奇,那人和秦音究竟是什么关系。

  其实结合之前的事,大家多少已经猜到了。然而事关隐私,秦音又什么都不肯说,其他人也不敢胡乱猜测。

  还是舍长出面主动问了秦音,秦音才说了出来。

  得知这人是秦音的新男友,几人虽然惊讶却也没有多意外。毕竟很久之前就知道秦音交过男朋友了。只是这人与前男友的差距未免也太大了些,前男友虽然一副花花公子做派,长得却清爽帅气,外形上和秦音一个帅,一个美,倒也般配。

  现在这人长得黑不说,无论五官还是气质,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好惹”三个字。

  秦音该不会是被胁迫的吧?

  舍友们极快脑补出了一场强取豪夺的大戏,纷纷暗示秦音如果被威胁了,他们愿意帮他。

  秦音哭笑不得,笑道:“他和我是高中同学,他人很好的。”

  舍友们看着他脸上的甜蜜笑容,默契的交换了一个睿智的眼神:这傻孩子,该不会是被pua了吧。

  秦音不知道舍友们天马行空的心思,继续道:“他那时候就很照顾我了。我和我的家人都很喜欢他。”

  舍友们知道秦音只剩奶奶一个家人了,得知连奶奶都很喜欢那人,再不放心也只能认下来。

  第二天孟响来宿舍堵人时,舍友们便不像往常那般有敌意了,舍长甚至还跟他打了招呼。孟响很是惊讶,问他是不是秦音跟他说了什么。

  舍长幽幽道:“音音是个恋爱脑,被爱情蒙蔽了双眼,我们可没有。你一定要对他好一些。”

  孟响很嫌弃他那副自以为是秦音亲友的态度,但奈何对方确实和秦音关系不错,只能忍耐下来,低声下气道:“我知道的。”

  舍长见他态度还算诚恳,跟他道秦音今天早早就出去了。

  “你们宿舍不是六点才开门吗?”他是踩着点儿来的,现在刚好六点整。

  舍长道:“音音和舍管打了招呼,提前走的。你来晚了。”

  “他去哪儿了?”这个点连图书馆都没开门,秦音还能去哪儿?

  舍长挑了挑眉毛:“你不是他的男朋友吗?他去了哪儿你应该比我们清楚。”

  舍长说完便回了宿舍,孟响猛地反应过来,就往出租屋冲去,远远看见了蹲在门前的秦音。

  他抱着双臂蹲坐在地上,将身体蜷缩成了小小的一只,孤零零的仿佛被抛弃了的小动物。

  “音音,你怎么过来了?”孟响连忙跑了过去,脱下外套,披在人身上。

  “每天都是你去找我,今天就想来找你。”秦音仰起脸,声音带着一丝并不明显的鼻音。

  孟响心疼的厉害,拉着人站起来,拍了拍人身上的灰尘:“我去找你就够了。”

  “我不要嘛,我就要来找你。”秦音偏偏执拗起来,撒娇道。

  孟响无奈的将人搂进怀里:“嗯,那你就来找我。对不起,让你没找到。一定不会有下次了。”

  秦音这才开心了一些,将脸埋在了他肩上。

  那之后两人一直忙到暑假,才双双得了空闲。孟响负责的项目也成功上线,是主打直播体育比赛的直播平台,对孟家来说是完全没有接触过的全新领域。却意外的受用户欢迎,上线不过三个月市场占有率就超过了30%,成了今年互联网的最强黑马。

  孟响也没想到,自己首次挑大梁就取得了如此成绩。这不仅让他找到了接下来的新方向,对学习也意外的产生了兴趣。毕竟懂得越多,才发现自己知道的竟然如此之少。

  他终于有动力出国了。秦音很为他高兴,第一时间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奶奶。

  一家人为他举办了一场小型的欢送宴,可孟响其实并不想这么快就走。

  然而看到秦音和奶奶一脸高兴的模样,他只能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早日回来。

  五年后孟响顺利结束了学业,秦音也研究生毕业了。他的目标一直都很明确,毕业后立刻回了老家。

  回国的时候,孟响特意提前了几天,想给秦音一个惊喜。走到门口时听到了里面的争吵声,是秦音的大伯母。

  “我和你大伯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你堂哥都满地跑了。你总说学习要紧,现在研究生也毕业了,工作也稳定了,为什么还不去相亲?”

  秦音没有回答,大伯母继续道:“你奶奶年纪也大了,要不是念着你奶奶想看着你成家,我犯得着天天往这儿跑吗?”

  秦音仍旧不说话,孟响放下了正欲敲门的手,内心五谷杂陈,很不是滋味。

  五年里他时不时会回国和秦音腻歪上几天,可他从未听秦音提起过相亲的事。

  他该再早些回来的,或者干脆不要出去。

  他后悔了。

  他默默下了楼,独自在楼下站着,仿佛一棵树,从来没离开过。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看到大伯母离开的背影,才装作无事一般上楼,敲开门给秦音一个惊喜。

  秦音确实很惊喜,至少单看他的表情,是绝对看不出这人刚刚还和伯母吵了一架的。

  孟响紧紧将人搂进怀里:“音音,你受苦了。”

  “嗯?”秦音闷闷地嗯了一声,小猫儿一样在他怀里蹭了蹭:“我很好呀,你不是都知道吗?”

  轻松俏皮的语气,让孟响的呼吸都艰难起来,仿佛被一只手抓住了心脏,每呼吸一次,便收紧一分。

  “音音,我们告诉奶奶好不好?”他颤抖着声音,极力不让自己表现出来。

  “不能哟。”秦音仍旧像五年前一般,拒绝的十分干脆。

  孟响便不再提,心中却已然做好了决定。

  当晚,一家人在一起和和美美的吃了顿饭。饭桌上,奶奶问孟响在国外找对象了没。

  孟响说没有,他对象在国内等他。

  “这是出国前就有了?谁啊,奶奶认识吗?”老太太顿时来了精神,问道。

  “奶奶认识的,而且奶奶也很喜欢他。”

  “真的吗?”一听自己认识还很喜欢,奶奶更加开心了。“ 不过,奶奶认识的女孩子不多,你说的怎么谁都对不上呢?”

  “奶奶,您抬头。”孟响的语气严肃起来。

  秦音和奶奶一起抬起头,一个满脸惊恐,一个满脸疑惑。

  “他就在您眼前。”

  屋内安静了一瞬,接着便是筷子掉在地上的声音。

  孟响自如的弯下腰去,将奶奶掉的筷子捡了起来,擦干净后恭敬的放在老太太跟前。

  奶奶却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怔怔的看着隔了一张桌子的小孙子。

  半晌,老太太总算回过神来,抓起筷子一把扔在了孟响脸上。

  “我一直以为你是真心待音音的,没想到,没想到!你也不照照镜子,你配吗?音音学习好,工作好,凭什么和你一起搞同性恋!死变态,滚出去!”老太太年纪虽大,力气却不小,抡起椅子就摔在人身上。

  孟响没有挡,被结结实实砸了这么一下也不吭声。老太太干脆拿起笤帚赶起了人,“死变态,滚!滚出去!”

  孟响干脆跪在了地上,任由老太太打骂就是一动不动。秦音无措的替恋人求情,可老人家正在气头上,怎么可能听得进去。

  打了半天自己却是累了,将笤帚往地上一扔:“你不走是吧,我走!”

  秦音忙拉住奶奶:“奶奶,我分手,我现在就分手!您别生气了好不好?”莹莹泪水顺着脸颊流下,仿佛日光下的珍珠,颗颗砸落在了孟响心上。

  “什么分手不分手,你们本来就不应该在一起!”

  “奶奶,求您了,别生气了。”

  “那你让他滚!”

  秦音只能转身求孟响:“孟响,你走吧。”

  孟响却巍然不动:“奶奶你还是打死我吧,要不然我一定会再缠上秦音的。”

  他的语气是如此笃定,仿佛他一定会做到。

  老太太茫然的眨了眨眼,她认识这孩子很多年了,知道他性格不是很好,要好的朋友只有小孙子一人。

  其实秦音的情况和他差不多,因为家庭和身体的缘故,朋友一直都很少。所以她才无法忍受,秦音连这个唯一的朋友都要失去了。

  不,或许,他们早就不是朋友了。

  正是因为害怕这一天,才一直瞒着自己。

  老太太的目光移到小孙子满是泪水的脸上。

  她做的这一切,不是为了让秦音流泪的。

  她重重叹了声气,慢慢走回了房间。

  看着奶奶离开的背影,年迈,孤独。秦音的泪水宛如开了闸的洪水。

  “孟响,我们分手吧!”他哭得快要背过气去,身体摇摇晃晃,脚下连站都站不稳。

  孟响干脆将人拉进自己怀里,掐着人的下巴凶狠的亲吻起来。“刚刚那句话,收回去。”

  “呜呜……”秦音的唇舌被人激烈的纠缠着,根本发不出像样的音节。不一会儿就浑身发烫,四肢发软。

  他已经习惯了被孟响如此对待,哪怕正在生气,身体依旧给出了最诚实的反应。

  这样的他,分手后又该怎么办呢?真的能如奶奶希望的一般,过上正常的生活吗?

  过度的刺激让他的身体剧烈战栗起来。仿佛飘摇的落叶,卑微的渴求着能够容纳自己的大海。

  孟响紧紧抱住人,用自己的胸口温暖他颤抖的身体。

  “音音,请相信我,好不好?”灼热的气息喷在秦音淡粉色的耳垂上,引得他又是一阵战栗。

  “可是、可是奶奶……”

  “请相信我,相信我,音音。”

  或许是孟响的声音太过坚决,又或许是认清了自己离不开这人的事实。

  秦音慢慢平静下来,轻轻嗯了一声。

  孟响这才将人抱回了卧室。

  大概是因为那两个字真的触碰到了禁区,这天晚上秦音一直被折腾到凌晨。第二天天还没亮,孟响就自觉去奶奶门口跪着了。

  奶奶一开门看到他,刚平复下的怒气再度席卷,操起顺手的家伙又是一通打。

  秦音下不了床,听见门外的响声,莫名觉得孟响这打挨得不冤。

  奶奶打了半天,见他始终一副油盐不进的执拗样儿,突然就泄了气。

  她如果再年轻个几岁,断是不会就此罢休的。哪怕小孙子搞同性恋,也得搞个和自己差不多的。

  和孟响算是怎么回事。

  奈何她已经太老太老了。

  她陪不了秦音几年了。她离开后,陪在秦音身边的又会是什么人呢?

  想到这儿,奶奶扔掉了手里的家伙什儿,去厨房煮饭了。

  却发现早饭已经准备好了,是秦音喜欢的豆腐脑和小笼包。

  “音音,早饭是你下楼买的吗?”奶奶走到卧室门口,隔着门问道。

  秦音嗓子哑得厉害,只能用力扯着嗓子回答道:“不是。”

  奶奶顿时就没胃口了,给自己煮了一碗粥,又给秦音留了一碗。

  秦音起床的时候已经中午了,奶奶不在。秦音问奶奶去哪儿了,孟响说吃完早饭就下楼了。

  秦音喝完奶奶给自己留的粥,又吃了几个小笼包,就吃不下豆腐脑了。

  孟响将他剩的饭菜一扫而尽,又跑去厨房准备午饭。

  秦音连说自己已经吃不下了。

  “给奶奶做的,你下午好好休息,我回家一趟。”

  “哦。”

  下午果然没再见着孟响。

  奶奶回来后,一听午饭是孟响做的,碰都没碰。自己煮了一碗面,还捎带着给秦音煮了半碗。

  秦音知道奶奶是特意给自己煮的,全都吃完了。下午撑得睡不着,听见客厅乒乒乓乓十分热闹,出门一看,是孟响。

  “你这大包小包的是要做什么?”秦音不解的问道。

  “音音你醒了啊,我在搬家,以后我们就住在一起了。”

  “……”秦音只觉得荒唐,别说奶奶无法接受了,连他自己都接受不了。

  孟响却固执的厉害,自己一人忙里忙外把行李搬进了秦音的房间,见时间不早了,又开始准备晚饭。

  晚上奶奶到厨房准备晚饭时,发现自己的活儿已经被人抢先了。

  “孟响,你自己没有家吗?”老太太站在厨房门口不满道。

  “没有啊。”孟响理所当然道。

  老太太被噎了一下,半晌,才生硬道:“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心软。”

  “您该怎么着就怎么着,不需要顾及我。”

  “你以为你是谁?以前我还当你是音音的朋友,你现在就是一想吃天鹅肉的癞/□□!”

  被人指着鼻子这样骂,孟响也不恼,利落的清洗好食材,开火煮饭炒菜一气呵成。

  奶奶见他脾气好了不少,干活儿也利落,恶毒的话再也说不出口,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不一会儿晚饭做好了,三菜一汤都是秦音喜欢的。

  孟响知道奶奶还没消气,也没指望这么快就能和人一起吃饭,挑出一些菜叫秦音送到奶奶房里去。

  秦音依言送了过去,竟然没有吃上闭门羹,很是惊奇。

  “奶奶似乎开始退步了。”

  “那是因为她心疼你。”孟响道。

  “说得好像奶奶没疼过你似的。”秦音不满道。

  “当然疼过,但是她最心疼的永远都是你。”

  秦音傲娇的哼了一声,仿佛在说“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孟响很喜欢他偶尔的小任性,在人脸上偷亲了一下,笑道:“我也是。”

  如是又过了一个月,一个月后孟响开始工作了,白天见到奶奶的机会便少了些。晚上照旧是孟响煮饭,秦音送饭。这天晚上,吃过饭后,奶奶自己将餐具送到了厨房,刚好碰到了正在厨房洗碗的孟响。

  “听说你开始工作了?”奶奶装作无事一般问道。

  “嗯,昨天刚开始上班。”

  “还习惯吗?”

  “还行。”毕竟是他待过的地方,团队里的大多数人还是当年一起做项目的那些。

  “那就好。以后工作忙了起来,这些小事就别动手了。”

  “嗯,秦音也这么说过。所以我已经找好了阿姨,昨天中午来过一次,手艺很好,秦音很喜欢。”

  “音音喜欢就好。”

  一时无人说话,直到孟响洗完碗,奶奶才道:“过几天我就要去他大伯家了,你和音音好好的。”

  孟响听着,身体一震。

  他这是,得到奶奶的认可了吗?

  半晌,才轻轻道:“嗯。”

  当晚孟响便宛如脱了缰的野狗,兴奋的根本不能自己。秦音却是吃足了苦头,第二天不得不请假。

  “孟响,你太过分了。”秦音越想越生气,一把将枕头扔了过去,将人赶出了卧室。

  “音音,我高兴嘛!”孟响在门外拍着门板道。

  “你高兴也折腾我,不高兴也折腾我,今晚自己睡吧!”

  END

  102 大小姐番外

  ◎成亲◎

  到了那承恩寺后, 温宜照例先为将士们祈了福,又念着方才所见,为那苦命之人也上了一炷香。礼毕拿出自己这几日积攒的积蓄一并捐给了方丈。

  自从知道寺里经常施斋布粥接济穷人, 温宜便把自己的分例攒起来, 又将平日做的绣活儿托人帮着卖了,换来的银钱尽数捐了出去。

  三年如一日, 数目竟也不容小觑。方丈知她的一番苦心,每次都精打细算,接济了哪些人家,置办了什么东西,一分一文都记得清清楚楚。

  温宜知道后,求佛时愈发诚心,盼着战事早日平息,将士们都能平平安安回来。

  如是又过了半年,温敏刚过完四岁生日不久, 西北终于有好消息传来。

  不过半日的功夫, 沉寂了许久的京城便活跃起来,街头巷尾四处都能看到报喜的人们,年迈的, 孱弱的,年幼的……人人都盼着能早日见到自己的家人。

  温宜也不例外, 大军归城的那天,天不亮便等在了城门口。城门内外站了很多和她一样的人, 或互相搀扶着,或独自眺望着。

  温宜因为还带着温敏, 动作便慢了些, 只能站在城门内, 视线被黑压压的人群挡得十分彻底。可她依旧努力垫着脚仰着头望着。

  关夫人稍晚一些同温家夫妇也来了。温宜的父母早在几天前便听说了前线连连得胜的消息,三天前从潮安连夜赶了过来。

  如今见女儿如此期盼,也不忍心再说什么,只是无声的站在女儿身后。

  感受到身后的视线,温宜回过头,一眼看到了朝自己微笑的父母。

  重要的家人都在自己身边,而那离家最久、相隔最远的人也要回来了。还未见到人,温宜的心脏便怦怦跳动不停。

  “夫人,你的手为什么这样冷?”玲儿一直握着她的手,能够清晰的感受到手心那冰凉的温度。

  温宜没有回答,她紧张得连呼吸都要凝滞了。水汪汪的眼睛殷切的看着白茫茫的大地。日光躲藏在地平线之下,隐隐只能看见一道白色的轮廓。

  可那轮廓里,并没有她想见的人。

  就在人群骚动之时,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传讯的先行兵疾驰而来,背上背着熟悉的旗帜。

  人们纷纷让开道路,一阵尘土飞扬,携带前线战报的骏马直入城内。不多时,城内响起奏乐,是迎接兵士们的信号。

  紧张的人们终于切实感受到了家人即将到来的激动,人群越发骚动,却没人敢乱动。

  直到那渴盼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之中。

  跋山涉水,披荆斩棘,却依旧整齐划一,挺拔傲然。

  人群这才真正爆发,哭声叫声混合在一起,甚至有人试图冲出围挡,又被官兵拦下。

  好在将士们都是训练有素的,哪怕人声鼎沸,依旧面不改色。直到真正进了城,首领发了令,这才四下散开寻找起自己的亲人。

  那些人中却没有关景寻父子,他们同其他将领们一同进宫面圣了。

  玲儿在推搡的人群里紧紧护着夫人,眉头却紧紧皱着:“少将军他竟然就这么走了,连声招呼都没打!”

  她是眼睁睁看着关景寻骑着高头大马离开的。

  归征的大英雄,坐在那高高的马背上,神情严峻,目光如炬,极尽威严,一如俯视众生的神明。

  可他的妻子呢?那为了多看他一眼,一早就等在城门口的温宜,她又算什么呢?

  玲儿气得咬碎了牙,忿忿的骂了关景寻一路。

  温宜没有听见。

  她的心在胸腔里胡蹦乱跳的,搅得她整个人都精神恍惚心神不宁。

  因为她看见了。

  看见了那人的目光,以及相遇后脸上一闪而过的震惊。

  关景寻在躲避她。

  她无比确定。可她除了庆幸竟然再无旁的心情。

  是的,庆幸。

  她万分庆幸,关景寻如同约定的那般,打了胜仗回来了。

  没有缺手断脚,没有丢失性命。

  这已经是上天保佑的万幸。

  她感恩感激又万分感动,不断在心中感谢上苍,感谢她求过的一切神明。

  玲儿不知道。

  玲儿只知道,一别四年,少将军已经变了。

  她为少夫人感到伤心,少夫人却眼含泪水,满面柔情。

  温柔的面庞一如四年前。

  可男人,已经不是四年前的男人了。

  玲儿越发痛心,干脆拉着温宜远离了人群。

  “玲儿,慢些,小敏儿要跟不上了。”温宜领着温敏,行动到底多有不便。

  玲儿却嫌恶的瞪了那拖后腿的小孩儿一眼:“让她自己去接她爹去,你跟我回家!”

  “人都已经见到了,知道他好端端的,没病没伤,我就放心了。”

  “夫人,你对少将军挂念的厉害,可是少将军呢?看都不看咱们一眼,威风凛凛的,不愧是立了功的,底气一下就足了!怎么,是拿捏住了你等了他这么多年,离不开他了是不是?”玲儿本就怨气十足,又见温宜如此死心塌地,越发恨铁不成钢。

  温宜看着她咬牙切齿的表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怎么会这么想?他怎么没看见,明明就是看见咱们了。”

  “看见了连声招呼都不打?”玲儿越发愤怒了,“渣男!”

  “他有公务在身,而且这里也不方便。”

  “公务在身又怎样?当了将军了不起啊,连自己老婆都当看不见了!死渣男!”

  玲儿看多了戏折子,坚信男人得了势,一定会抛弃糟糠之妻。

  可是她们夫人不仅人长得漂亮,心地还善良。关景寻那不长眼的,要是连这么好的姑娘都辜负,真真该天打雷劈!

  温宜见劝不动她,只能先领着人回府。玲儿骂了渣男一路,到家时温敏突然问了一句:“姨姨,渣男是什么意思?”

  玲儿抱起跟着跑了一路的小敏儿,神秘兮兮道:“等渣男来了姨姨再跟你说,走,我们喂金鱼去。”

  “好!”

  最聒噪的两位离开了,突如其来的安静让温宜有些恍惚,仿佛不久前的混乱都只是她的一场梦。

  不,关景寻已经回来了。这是真真切切的。

  尽管他们连最简单的交流都未曾有过。

  温宜梦游般回了房间,拿出前一天未绣完的刺绣,坐在窗前接着绣起来。没绣几针便被针扎了手指,她一向仔细,做了这么多年女工,从未受过伤出过错。

  温宜无措的站了起来,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恍惚至此。鲜红的血珠从指尖沁出,滴落在雪白的绣布上。

  温宜这才察觉手指上的伤,正要放进嘴里,手却被人抓住了。

  温热,潮湿。仿佛走了几万里的风,披星戴月。

  粗糙的茧子磨在温宜的细滑手背上,一如苍老干裂的树皮,扎得她手疼。

  温宜张皇的抬起头,尖叫声却哑在了嗓子里。

  眼前的男人仍旧高大,却比四年前沧桑了许多。黝黑的面庞上,那双狭长的眼睛却要比四年前更加凌厉,只是静静地看着,便仿佛穿透了四年的光阴。

  温宜愣愣的张开嘴,却发不出一个音节。眼泪无声滑下,顺着脸颊滚落在那双粗糙的大手上。

  男人慢慢抬起手,用手背在她的脸上轻轻擦了擦。

  “瘦了。”喑哑的嗓音仿佛几日几夜没有进水。

  温宜眨了眨眼睛,薄薄的嘴唇嗫嚅着,却始终无法叫出那个名字。

  直到被人搂进怀里,久别的胸膛还带着路上的风霜。

  温宜嗅到了沙土的气味,喉咙一动,终于趴在人身上放声大哭起来。

  男人轻轻拍打起她的后背,可以轻易张开弓箭的臂膀,此刻却轻柔的仿佛怕弄碎她一样。

  温宜一直哭到眼睛都肿了,才擦着鼻子埋怨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要进宫吗?”

  “我看见你了。”

  温宜仰起脸:“我知道呀,我看见了。我不要紧的,呜呜……”

  “要紧,”男人搂得更加用力,低着头在她耳边急切又克制的重复:“要紧的……”

  温宜勉强止住的眼泪再次溢出:“圣上要是怪罪下来该怎么办?呜呜……”

  “不会的,宜儿,你怪我吗?”

  温宜哭着摇头,模糊的双眼已然看不清眼前的人。

  关景寻帮她擦干净泪水,捧着她的脸道:“不能再哭了,宜儿,再哭眼睛就睁不开了。”

  “我控制不住……”

  话音未落,双唇被人堵住。湿热的舌头霸道的探入,惊得温宜连眼泪都忘了流。

  始作俑者却毫无怜惜之意,眸中甚至隐隐现出笑意,又转瞬变得疯狂起来,仿佛要将面前的人吞吃入腹。

  温宜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近在咫尺的危险,哽咽着推了人一把,倒是不再哭了。

  凶兽一般的眸子暗了暗,勉强压下汹涌的欲望。关景寻恋恋不舍的退了出来,挺直腰背,轻轻抚摸起爱人的肩膀。

  温宜乖乖的窝在他怀里,心脏久违的安定下来,仿佛漂泊的旅人终于找到了落脚之处。那么多年的期盼与不安,就那么轻易的在这抚摸里安定下来。

  太过幸福,太过突然,温宜的眼神变得朦胧而迷惘,梦游般踮起脚,凑到久违的那张脸面前:“是真的吗?你真的回来了吗?”

  关景寻没有出声,只是再一次吻了上去,用行动回答了她。

  两人吻到差点入擦枪走火,要不是温敏猝不及防的推门而入,说不定真能在大白天做出些什么事儿来。

  看到这个与温宜有着几分相像的小孩儿,关景寻当即认出了人。

  “温敏?你都这么大了?”

  温敏却忽地躲到了门口面,只探出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那双与温宜如出一辙的大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屋里的陌生男人。

  很高,很黑,很凶。还欺负了娘亲。

  方才玲儿姨姨同她讲了一些渣男的特征,叫她看见符合这几个特征的男人,什么话都不用说,直接动手打他就是了。

  如今,面前的男人完美吻合了那些特征,温敏的小拳头一下子攥了起来,啊呀一声冲了出去。径直跑到男人面前,举起小拳头就是一顿捶打。

  “渣男,欺负娘亲!”

  关景寻见她如小兽炸毛一般,短手短脚甚是可爱,便弯腰将人抱了起来,举在半空问道,“你叫我什么?”

  “渣男!”温敏倒是极有骨气,即使被人举了起来,依旧毫不畏惧,甚至伸长胳膊在“渣男”脸上挠了一把。

  关景寻明明可以躲避开,怕吓着孩子硬是生生挨了这一下。当即有细碎的血珠渗了出来,挂在那黝黑的脸上,看着倒有几分可怖。

  在战场上敌人哪怕碰到他一根毫毛都费劲,却没想到一回家就被自己女儿挠了一把。关景寻越想越好笑,将小姑娘举得高高的,逗她道:“你倒是说说,我渣在哪里呀?”

  “你欺负娘亲,抛弃娘亲!忘恩负义!狼心狗肺!”

  温敏满脸义愤填膺,口齿清晰慷慨激昂的数落他的罪行。

  关景寻听着倒是真的笑了出来:“谁教你的呀?”

  “渣男!离我娘亲远一些!”

  “如果我不离开呢?”

  “哇!”

  温敏小脸儿一皱,放声大哭起来:“救救娘亲,来人啊,救救娘亲!”

  “只救你娘亲,那你呢?”关景寻见孩子真哭了,只能将人放下来,脸上的笑意却无论如何都抑制不住。

  温宜只能接过孩子,哄道:“他没有欺负娘亲,他是爸爸呀,怎么会欺负娘亲呢?”

  “他立了功就不要糟糠之妻了!”温敏边哭边控诉。

  “哦,是吗?那小敏儿亲自问问他好不好?”温宜一听就知道是谁教她的了。想着心病还须心药医,自己说得再多,都不如让孩子亲自问个明白。

  温敏便打着哭嗝儿走到关景寻面前,抽抽噎噎问道:“你还要娘亲吗?”

  “要。”关景寻回答得毫不犹豫又斩钉截铁,倒是把温敏给弄懵了。她怯怯的看向母亲,湿漉漉的眸子仿佛在寻求帮助。

  温宜朝她温柔的笑了笑,宛如盛夏的晨风,带着清新的朝气,叫人精神一振。

  温敏蓦地平静下来,揉了揉哭得通红的眼睛,板着小脸儿严肃问道:“你能要多久?”

  “一辈子。”

  温敏还不懂什么是一辈子,但见人胸有成竹的模样,不像是在骗自己,便点了点脑袋道:“你一定要说到做到!”

  “一定。”关景寻的神情也严肃起来,沉声道。

  温敏蹙着眉毛,想了半天再也想不到要说什么,蹬蹬蹬跑到温宜面前,牵起娘亲的手,拉着人来到那“渣男”面前大义凛然道:“那我把娘亲交给你了。”

  说罢转身向外跑去,小腿儿迈得分外着急,她可得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玲儿姨姨。

  温宜无奈又宠溺的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她有点儿像我娘,爱动,坐不住。”

  “那就让她学武,将来也和温夫人一样,当天下第一。”关景寻道。

  “若是当不成呢?”

  “那便不当。”

  接下来的几天,关景寻推掉了所有公务和应酬,一心只和温宜厮守在一起。关老将军替儿子受了功,领了赏,一连忙了几日,终于抽出空闲来看儿子和儿媳。

  关夫人也同他一道来了,一家人坐在一起谈了一会儿家常,不知是谁提起的话茬儿,竟谈到了两人的婚事。

  “我们知道,当初为了给亲家公冲喜,你们已经在潮安成了婚。可那到底不像样子,如今景寻已经受了功,也是时候给宜儿一个名分了。”关夫人语重心长道。

  温宜懵懂的眨了眨眼,她并没觉得自己无名无分:“我一直都是景寻哥哥明媒正娶的妻子呀。”

  “是,我们当然也都知道,可京中其他人不知道啊。我们已经下了请柬,这几天老爷子之所以忙成这样,一部分原因也是想给你们,尤其是你,一个惊喜。”关夫人说着,握住了温宜的手,“这么多年,你受委屈了。”

  温宜窘迫的看向关景寻,她从没觉得自己委屈,更没想到家人会介意这个。

  关景寻见状,连忙抽出人的手,上前一步将人严严实实的挡在自己身后:“你们的一番好意我和宜儿心领了,婚礼的事我和宜儿自然有自己的考量。”

  “这不单单是你们两个人的事,”关夫人的表情凝重起来,“宜儿,你应该还不知道吧,我们也和你爹娘谈过了。他们也赞成我们意见。”

  “爹娘也是这么说的?”听关夫人提起了爹娘,温宜从关景寻身后探出半个脑袋。

  关景寻忙避开一步让出位置,好让她和母亲面谈。

  关夫人无奈的叹息一声,道:“你娘说想看看你穿嫁衣的样子。”

  温宜的眼眶忽地湿润了,半晌,轻轻道:“我答应。”

  关景寻替她擦掉眼角的泪珠:“宜儿,你能答应,真是太好了。”

  温宜仰起脸:“景寻哥哥,原来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本就是我亏欠你的。”

  温宜连忙摇头:“没有啊,景寻哥哥待我很好很好的。”

  关景寻再也不能自已,将人紧紧搂进怀里:“还要更好更好才行。”

  旖旎的气氛里,关夫人同关将军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出声,默契的一同离开了这里,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发出。

  待那二人意识到场合不对时,房间里早就只剩了他们。于是更加顺理成章的搂抱在一起,却没人在意那即将到来的婚礼了。

  一个月后,婚期如约而至。提早三天,关府便搭起了戏台,全国有名的戏班都请来了,轮流登台,连续三天唱个不停。

  温宜觉得实在是太破费了,可又见听戏的宾客们人人脸上挂着笑容,小孩子们在人群中穿梭嬉戏,每个人都是那般快活,扫兴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

  然而关景寻还是敏锐的感受到了她的忧心,贴心的问她还有哪里不妥。

  “刚结束战事便如此破费,我、我实在是心有不安。”

  “宜儿,你同我来。”关景寻说着拉着她出了府,来到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京城早已大变了样,街上到处都是叫卖的摊贩、店家,来往的客人摩肩接踵,赶着牛车、驾着马车的行人你来我往。

  关景寻拉着她随意走进了一家酒楼,酒楼里客人不少,或喝酒或划拳叫叫嚷嚷好不热闹。看台上不知来历的戏班正咿咿呀呀唱着不知名的小曲儿。

  温宜站在人群外看着,不知何时眼眶竟然湿了。

  关景寻也不说话,只是拉着人的手,同她一道默默的看着。

  这时,不断进出吆喝不停的店小二不小心撞在了温宜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那边的客人要酒,我很快就回来。”小二边道歉边朝里面跑去。

  温宜也不介意,笑着摇了摇头:“景寻哥哥,我们回去吧。”

  “回去想听些什么?”

  温宜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笑着。

  关景寻也同她一起笑起来:“《牡丹亭》怎么样?”

  “好啊!”

  103 小傻子番外

  ◎长大◎

  那天之后, 商墨便认为两人就算是正式在一起了,晚饭后一起散步的时候自然而然想去牵沈星沉的手,却被人躲开了。

  “你不是也喜欢我吗?为什么不让我牵你。”

  “太奇怪了, 而且还是在学校里, 和以前一样不好吗?”沈星沉说着四下看了看,散步的学生们几乎没有牵手的, 只有几个女生还是手臂挽着手臂,一看就是关系很好的小姐妹。

  “那放学的时候我载你回家吧。”商墨见他如此苦恼,只能妥协,退一步道。

  沈星沉想了一会儿,他是暑假才学会的自行车,每天晚上骑得提心吊胆。如果让商墨载着的话,自己就不会被路旁突然窜出的流浪猫流浪狗吓到了。

  可是这样商墨会不会太辛苦了?

  他这么问了出来,商墨无奈的弹了一下他的额头:“你才多重啊,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把你单手抱起来。”说着跃跃欲试, 真的打算将沈星沉抱起来。

  沈星沉连连摆手:“不行不行!”

  “那你信还是不信?”

  “我信我信!”

  商墨便和善的搂上他的肩膀:“那就这么说定了, 放学等我。”

  “嗯!”

  那之后商墨便成了沈星沉的专属司机,三年如一日,三年后沈星沉顺利考上了A大的美术系。商墨本来有更多选择的, 可为了和沈星沉近一些,还是选择了同校的金融。

  好在A大的金融也是数一数二的专业, 分数不算浪费,只是班主任有些遗憾:“你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像X大的法律、Y大的计算机……这俩专业排名都在A大之前。”

  “也没有差太多不是吗?”商墨道,“而且我个人对金融比较感兴趣。”

  “也是, 你父亲就经商对不对?”老师多少了解一些他家里的情况, 感慨道, “你这是早就打算好了将来继承父业啊。可惜,像沈星沉就没有办法继承他妈妈的事业。”

  “他很喜欢画画,他也会有自己的事业的。”

  然而尽管两人在同一个学校,却不在同一个校区,而且课程安排也天差地别。沈星沉时不时还要外出写生、参加比赛,一个学期下来两人见面的次数竟然寥寥无几。

  甚至不少同学都不知道,沈星沉已经是有主的人了。

  商墨倒是还好,一开学他就将和沈星沉的合照大大方方摆在了宿舍的桌子上,手机壁纸也是两人的合照,十分亲密。所以和商墨走得比较近的同学都知道他有一个感情稳定的男朋友。

  虽然他们从没见过就是了。

  沈星沉则要马虎很多,他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尽管出发的时候商墨特意在他的行李箱里放了一张两人的合照,但早就和其他杂物混在一起,不知被沈星沉丢到哪儿了。

  手机壁纸也不是任何人的照片,而是密密麻麻的课表,甚至连微信对话的背景都是比赛安排表。

  再加上他平时从不与人交流,总是埋头画画,两耳不闻窗外事,就导致所有人对他产生了了不得的误解。

  学期末时,意外到底还是发生了。这学期的最后一次写生结束后,回学校的路上,几个要好的男生约好一起在校外喝酒。

  沈星沉本不在其中的,他和所有人关系都很平常,而且对这种场合也不感兴趣。可散伙的时候,有个男生突然叫住了他:“沈星沉,你也一起吧。”

  “嗯,一起做什么?”沈星沉回过头问道。

  “庆祝啊,庆祝这个学期的写生全部结束!”

  男生脸上洋溢着真诚的笑容,沈星沉被他的笑容感染,莫名觉得庆祝一下也不错。

  “好啊!”

  男生露出惊喜的表情,立刻上前挽住沈星沉的胳膊:“走,车已经到了。”

  同行的共有七个男生,叫了两辆出租车。沈星沉和那个男生自然而然坐在一起。

  后排挤了三个男生,空间多少有些紧张。男生紧紧的贴在沈星沉身上,脸几乎快要贴在了沈星沉脸上。

  沈星沉的另一侧就是车门,根本避无可避,只能僵硬的伸直脖子,尽量离男生远一些。

  这时,司机一个急刹车,车身剧烈摇晃起来,男生整个人都扑到了沈星沉身上。

  “对不起!”男生连连道歉,却没有起身的意思,反而一手揽住了沈星沉的腰,“太挤了,你不介意吧。”

  沈星沉介意,相当介意,可是空间如此狭窄,他根本没办法把人推开,只能道:“没、没事。”

  男生抬着头,直勾勾的看着他逐渐变红的脸庞。

  “沈星沉,你怎么脸红了?”他故意压低声音问道。

  “是、是吗?”沈星沉越发窘迫,脸上一时快要冒起了烟。

  “沈星沉,你该不会……”男生突然靠近了他,贴在他耳边轻轻吐出几个字。

  沈星沉身体一颤,浑身都紧绷起来。

  男生看他的反应,狡黠的笑了,揽在腰上的手臂故意摩擦了几下:“你该不会对我有反应了吧。”附在沈星沉耳边轻轻道。

  沈星沉极力仰着头,避开男生吐出的气息:“没、没有……”

  “真的吗?”男生这么问着,手却不老实的向下探去。

  沈星沉一个激灵,用力推了人一把,男生直直撞在另一侧的男同学身上。

  “怎么回事?”那同学并不知道他们两个之间发生了什么,被撞了个猝不及防,疼得龇牙咧嘴。

  “没什么。”男生立刻缩回沈星沉身边,用身体遮挡住沈星沉,手却极不老实:“你非要闹到人尽皆知吗?”

  沈星沉一时痛得眼泪都出来了:“我要下车!我要下车!”声音颤抖,身体也颤抖。

  “沈星沉,怎么了?”那无辜的男同学隔着一个人问他。

  “没什么,我在和沈星沉开玩笑呢,谁知道他这么不经逗。”中间的男生抢先回答道。

  “你跟人家说什么了,怎么都要被你逗哭了。”

  “一些情感问题。”

  “啧,无聊。”男同学对同性的情感问题并不关心,无趣的看向窗外。

  那男生以为自己得逞了,正要故技重施,脸上挨了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我要下车!”

  这巴掌动静不小,车里的人都惊动了,司机只能靠边停车。“这是怎么了?”

  车门一解锁,沈星沉立刻跳了下来,那男生追着他出来,尚未来得及开口,脸上又挨了一巴掌。

  司机忙上前拉架:“这是怎么了?”

  沈星沉红着眼睛不说话,刚好有辆空出租车经过,沈星沉拦下车,不顾他们的阻拦独自上了车。

  上车后就绷不住了,拿出手机给商墨打了过去。

  那边是秒接,速度太快,甚至让沈星沉有些反应不及。听着熟悉的声音一声声的唤着自己的名字,沈星沉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泪扑簌扑簌掉了下来,流进他的嘴巴里。沈星沉干脆抱着手机哭了起来。

  商墨急得不行,连连叫他的名字:“沈星沉,沈星沉!你不是写生去了吗?怎么了?回学校了没?你现在在哪儿?”

  沈星沉一个字都说不出,只是抽抽噎噎的哭个不停。司机看不下去了,道:“同学,你把手机给我,我跟他说。”

  沈星沉把手机递了过去。

  司机便将在哪里接到的人,接到时又和什么人在一起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你是他朋友吗?需要把他送到你那里吗?”最后司机问道。沈星沉上了车就哭,连目的地都没说,司机完全是在沿着公路瞎走。

  “送过来吧,我在A大西校区。”

  挂了电话后,商墨心中越发没底,甚至将最糟的情形通通设想了一遍。越想越害怕,就差直接报警了。好在半个小时后,如约在校门口见到了人。

  沈星沉哭得眼睛通红,仿佛受了委屈的小兔子。商墨替他付了打车费,又帮人擦干净脸。11月的风已经有些冷了,商墨握住沈星沉冰凉的手,牵着人来到学校旁的咖啡馆。

  商墨给沈星沉要了一杯热牛奶,自己要了一杯冰美式。自从上了大学,因为有意想要提前毕业,商墨逼得自己很紧,经常拿咖啡当水喝,期末尤甚。沈星沉却碰不得半点儿□□,只喝上一口就能整晚整晚睡不着觉。

  这次沈星沉却没有碰牛奶,手机放在桌边,低着头,绞着手指,任由商墨如何询问就是一言不发。

  商墨终究还是决定要报警,拿着手机站了起来。

  沈星沉这才慌了,拉着他的袖子道:“我们可以找个别的地方说吗?”

  “还能去哪里说?”商墨四下看了看,咖啡馆里人虽然不少,可都在低头复习,没人有时间去关心别人。

  可是沈星沉却十分执着。商墨只能询问室友,宿舍有没有人。

  好在舍友们都在图书馆仔细,宿舍一个人都没有。商墨领着人去了自己宿舍,关好门后,沈星沉突然扑到了他怀里,小脸儿埋在他胸前,格外委屈的样子。

  “到底怎么了?”他抚摸着人的头顶柔声哄道。

  沈星沉突然拿起了他的手,二话不说向下探去。

  商墨愣了一瞬,又很快笑道:“你不是最不喜欢白天了吗?”

  暑假两人偷吃过几次,对于沈星沉的一些小偏好,商墨一清二楚。

  沈星沉却没有松手,只是抬起头,水汪汪的眼睛悲戚的看着他。

  嘴唇委屈的抿着,仿佛无声的控诉。

  商墨感觉脑袋嗡嗡的,似乎有什么要破土而出,却始终被一道无形的帷幕阻挡着。

  沈星沉的脑袋却再次低了下去,隐忍的呜咽声响起,仿佛被欺负了的小猫儿。

  轰隆一声,商墨感觉有什么坍塌了。

  “是,是谁?”他极力想让自己镇定,声音却颤抖得几欲破音。

  沈星沉摇头,仍旧呜呜的哭着。

  商墨深吸一口气,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这个时候最不该做的就是逼迫沈星沉。

  扶着沈星沉在自己的位置坐下,倒了一杯热水放在桌上,“你休息一会儿。”

  沈星沉老老实实坐下了,却没有喝水。双手端端正正的放在桌上,仿佛上课听讲的小学生。

  商墨眼睁睁的看着,心脏越来越沉,仿佛要将他生生压垮。支起一条腿靠在一旁的衣柜上,他仰起头,望着一尘不染的天花板,第一次发现宿舍竟然这般狭窄逼仄。

  他烦躁的站直身体,在宿舍里胡乱转了几圈。稍微镇定一些后,拿出手机划出美术学院的官网,找到写生安排,将和沈星沉同组的人全找了出来,又挨个儿给学长学姐们发信息,询问他们认不认识这些人。

  两个小时后,商墨终于找齐了所有人的联系方式。沈星沉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他叫醒人,让沈星沉去床上睡,又问沈星沉晚上想吃什么,他好叫外卖。

  沈星沉摇摇头,说自己没有胃口。

  “排骨玉米汤怎么样,再加一份酒酿小圆子?”沈星沉喜欢糯米制品,最喜欢酒酿小圆子。然而酒量实在感人,哪怕只是酒酿,吃完仍然会醉。

  平时商墨是绝不允许他吃这种东西的,可今天实在特殊,大概醉了对他来说反而更好。

  可即使是平时最喜欢的点心,也依然不能勾起沈星沉的兴致。他恹恹爬上了商墨的床,小声道:“都行。”

  商墨下了单,拿着联系方式挨个儿询问。

  他打着学生会调研的名义,措辞有礼问得也委婉,问到第三个人时便得到了有用的信息:

  回校时有几个男生离队了。

  “好羡慕你们啊,不仅可以去不同的地方写生,想自由活动还能自由活动。”

  “想多了,哪儿能说去就去,他们是背着老师偷偷去的。”

  “你们老师这么好说话吗?”

  “只要不出事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偏偏就是出事了。商墨想。

  他换了个人继续问离队那几个人的信息,很快又得到了一份名单。联系方式他都已经拿到了手,这一回,他更改了措辞,颇有警告意味的告知他们,老师打算追究擅自离队的同学。

  果然有人害怕了,问他该怎么办。

  “你们有多少人,都去了哪儿?”

  “七个,我和沈星沉还有方昀一辆车,王宣他们几个一辆车。”

  看到沈星沉的名字,商墨的眼神暗了暗。

  “你们去了哪儿?”

  “哪儿都没去,还在路上呢,沈星沉突然要下车。”

  “忽悠谁呢,你觉得老师能信?”

  “不信也没办法啊,不知道方昀问了沈星沉什么,他非要闹着要下车。我要冤死了,玩儿没玩儿成还要一起背锅。”

  “你和他们不是一辆车吗,他们说了什么你还能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他俩坐得近,我只知道沈星沉还哭了。早知道就不叫他了,他以前从不和我们一起的,这回不知道方昀吃错了什么药,非要叫上他。结果还把人弄哭了,都是什么事儿啊。”

  商墨长呼出一口气,镇静的回复道:“既然没有玩儿成,学生会那边就不追究了。老师如果问起来,我尽量帮你们掩护一下。”

  “谢了,兄弟!”

  放下手机后,商墨抬头看了看睡着的沈星沉。那人还是那副样子,一睡着就蹬被子。

  他爬上床,将乱七八糟团成一团的被子给人盖上,刚盖好,手机响了起来,外卖到了。

  他下楼拿了外卖,又在桌上摆好,这才去叫沈星沉。

  “沈星星,醒醒,吃饭了。”

  沈星沉懵懵的睁开眼,睡前哭得太久,眼睛有些肿,这会儿就有些不太舒服。他想揉眼,被人握住了手腕。

  “别碰,已经肿了。”商墨用湿巾帮他擦干净脸,“先吃饭吧,吃完饭如果想睡可以接着睡。”

  沈星沉点点头,爬起来和他一起下了床。

  饭后沈星沉突然想出门散步。

  “我还是第一次来西校区。”他说。

  美院在南校区,和西校区隔了一整个市中心,坐校车单程就得两个多小时,打车更是天价。商墨曾打车去南校找过他几次,然而沈星沉都没有时间,两人匆匆见了面,只来得及一起吃顿饭。

  听沈星沉这么说,商墨立刻牵起人的手:“今晚住这里吧,明天我送你回去。”

  “住那儿?”沈星沉问。

  “学校旁有旅馆。”商墨暗示道。

  沈星沉一听就拉下了脸:“我打车回去吧。”

  “我不放心。”

  无论沈星沉提出什么方案,商墨通通一句“我不放心”否决。

  沈星沉只能跟着人一起住旅馆。他没有兴致,商墨也无法勉强,却还是趁人睡着,偷偷亲热了一回。

  沈星沉其实醒了,商墨那么大动静,他想装听不见也难。可是他却没办法面对商墨。

  他该说出那个名字的。

  可是说出来以后呢?

  沈星沉想不到。他只能继续装作睡着的样子,任由商墨将自己弄脏。

  第二天商墨送他回了南校区。

  “难得来南校一趟,中午吃完饭再走吧。”商墨其实第二天一早就有考试,可是他却一点儿都不着急。

  沈星沉见他自己都不急,只能答应下来。

  吃饭的时候碰到了沈星沉的舍友。

  沈星沉终于有机会将商墨介绍给自己的同学。

  “男、男朋友?”舍友惊讶道,“原来你已经有男朋友了?什么时候好上的?”

  “高中。”

  “天呐,这么早,还真是学习恋爱两不耽误。”

  舍友们感慨完,便散开去吃饭了。商墨找借口买水,找到沈星沉的舍友问道,方昀在哪儿。

  舍友神情一震:“你已经知道了,方昀暗恋沈星沉?”

  “嗯,我全都知道了。所以方昀现在在哪儿?”

  舍友只能告诉他,方昀已经回宿舍了。

  商墨便跟沈星沉说,自己碰到了学生会的同学,需要离开一下,让他稍等一会儿。沈星沉并不了解学生会的事,只能在原地等他。

  商墨去了宿舍,找到人后开门见山。

  方昀这才知道,沈星沉原来已经有主了。

  “那也是他自己装单身,他不说谁知道他已经有男朋友了。”方昀也很生气,觉得自己被骗了。

  “所以他单身就活该被你骚扰吗?”

  “那叫骚扰吗?他自己也很享受好不好?”

  话音未落就被商墨一拳打倒在地上:“你也该好好享受一下了。”

  尽管上了高中后商墨就再也没碰过散打,到底底子还在,几下就打得人不断求饶。

  方昀哭得鬼哭狼嚎,商墨却连脸色都没变化:“向沈星沉道歉。”

  方昀连连点头,就差给他跪下了:“我道歉,我道歉!”

  商墨这才满意一些,轻轻点了点头。方昀立刻捂着鼻子一瘸一拐的站了起来。

  “去洗把脸,别顶着满脸鼻血跟人道歉,仿佛被人逼得似的。”商墨不满道。

  方昀被打怕了,看都不敢看他,一听他叫自己去洗脸,忙脚底抹油跑得飞快。

  商墨先回了食堂,问沈星沉等着急了没有。

  沈星沉说没有,问他怎么回西校区,去西校区的最后一班校车还有十五分钟就要发车了。

  “那我坐校车吧。”

  两人朝校车停放处走去,刚出食堂没远,碰见了急匆匆赶来的方昀。

  商墨假装没见过这人一般,如常的问道:“这是你同学吗?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你和你同学慢慢玩儿。”

  沈星沉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方昀,一听商墨要走,顿时急了。

  “商墨,别走!”

  “不走就赶不上校车了,而且你同学找你好像有事儿的样子,我在是不是不太好?”

  “好!特别好!”方昀连忙道。

  商墨只能留下,抱着手臂看方昀道歉,一副监工的样子。

  方昀战战兢兢的低下头,“对不起”三个字一出口就止不住的哭了起来:“我真的知道错了,沈星沉,你就放过我吧。”

  沈星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明白这人到底哪儿来的脸哭。

  商墨也撇了撇嘴,显然不太满意。

  方昀彻底慌了,干脆跪在地上,边哭边扇自己巴掌。“我错了!再也不会有下次了!”

  路过的学生哪见过这阵仗,纷纷驻足观看,还有拿出手机录视频的。

  沈星沉怕自己跟着这人一起出名,哪怕再嫌弃,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我知道了,你能不能正常点儿!”

  方昀也意识到了围观的人群,只能讪讪停手:“我是真心悔改的。”

  沈星沉现在只想找个沙坑把自己埋起来。“是真心的我就接受了,我们走了!”

  说罢逃一样拉着商墨落荒而逃。

  好在视频并没有大范围传播,而且在商墨的有意掩护下,沈星沉也没有被波及到。只是方昀却被传成了辜负真心的渣男,被热心网友骂了个狗血淋头。

  虽然与事实略有出入,但商墨觉得他这骂挨得并不冤枉。

  大学生活吵吵闹闹过去,毕业后两人同时向家里出了柜。商墨那边没有碰到任何阻拦,因为毕业不过一年他就成了商家的实际掌权人,又用仅仅一年的时间全面赶超父亲几十年的成就。

  孩子如此优秀,商家夫妇夫复何求,自然对出柜一事接受良好。

  何静却难以释怀,毕竟她对儿子的期盼一向都很高。

  可当看到沈星沉被人护得好好的,甚至比自己这个亲妈做得还要周全,她只能感慨一人有一人的命。

  当得知沈正凯二婚时她着实发了好大的疯,她一直想等等,再等等,等自己再优秀一些,就提出复婚。

  可没人在原地一直等着她。

  如今儿子也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她觉得,是时候放手了。

  母亲的态度转变得实在是太突兀,沈星沉想不通,昨天还信誓旦旦要打断商墨腿的人,今天怎么突然就变了副光景。

  何静却笑道:“难道你真想我打断他的腿吗?”

  “当然不!”沈星沉连忙摇头。

  “那不就行了吗?”何静爱怜的抚摸着他的头顶,“既然是你喜欢的人,那就在一起吧。日后等他变心了,我再动手也来得及。”

  “他不会的啦,妈妈。”沈星沉用头顶蹭了蹭母亲的掌心,撒娇道。

  “嗯,我们星星说什么都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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