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刘听得一愣一愣，突然有点儿不认识朗乾所这个资历最轻的人。
“还有，”池跃一边有条不紊地复印着资料一边继续强调，“我们确实不想瞒着大家，但是谈个恋爱不很平常？各位同仁知道了就知道了啊，别太当成个事儿。因为高调沈律都被向律骂了一顿了，拜托大家别再给我们凑材料了。工作场合就说工作，私生活放在八小时外。”
小刘终于回了点儿神，“你想挺好，还别太当成个事儿！这是重磅炸弹，轰得朗乾所一片焦土，不得花点儿时间能修好啊？不把你们琢磨够了谁能踏实？”
“那就别怪我们姿态高冷，”池跃故意挺挺胸说，“不是明星也得硬装明星，关于感情的事，一律不做回应了啊！”
小刘被他这副拽样给气笑了，“行！小池你行！不愧是沈律师带出来的，真有能耐。既然这么牛掰，哥们也就顾不上义气了！不凑材料等什么啊？人太幸福招人恨的，多让向律骂骂！”
宋俏已经出院回家，雪郡也不在于军家里住了。
沈浩澄先去接案派出所查了查案情进展，之后才给宋俏打了一个慰问电话，说这阵子工作有点儿忙乱，略表歉意地告诉她最近会密切关注这个案子。
略作寒暄客气，宋俏问道，“沈律师，我是见不着卢梅的，对吗？”
沈浩澄回答她说，“在判决并且服刑之前，原告和被告只能法庭上见。”
因为上次的经验，宋俏显然有了心理准备，语气里并没明显失望，“那我能去见她的家人吗？”
沈浩澄稍感诧异，原来前面那句是为铺垫这句，“她的丈夫和儿子没有找过您吗？”
按照常理，这么严重的伤害案件，嫌疑人的亲友基本都会积极争取受害人的谅解，这对后面的量刑考的极其重要，想方设法的找到原告苦苦哀求，甚至下跪磕头的不在少数。
“没有。”宋俏回答，“我知道他们也见不着卢梅，毕竟是家属，律师应该会对他们透露一些情况，所以还是想问问……沈律师，您大概不理解，卢梅这次确实太过分了，我们以后……肯定不能做朋友了，但我仍旧觉得她是一时糊涂。很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也想看看能不能帮什么忙……”
沈浩澄有点儿说不出话，好了伤疤忘了疼，刚与死神擦肩而过就原谅了行凶的人，这种没有底线的善良就是东郭先生，不能夸奖，但也没有立场批判。
毕竟不是当事人。
“知道您忙，”宋俏接着说道，“我也不好意思总找您啰嗦什么感情感受的事，但是卢梅……沈律师，谁的青春都挺重要的，卢梅对我来说是友谊的载体和具象，我真的想知道原因，落到实际事情上的原因，假若值得原谅，我会选择不追究的。”
沈浩澄思索了片刻。
宋俏的态度既然如此认真，他就不能把于军传达给自己的东西简单粗暴的反馈给她，那太不负责任，辜负了人家对一个律师的信任。
“这样，”他说，“我想办法跟卢梅的代理律师接触接触，要是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会及时告诉您的。还是提醒一下，您的身体并没完全复原，尽量专心静养，即使卢梅的家属主动找您也需要双方律师陪同见证，他们不主动，您千万不要反过来去接触他们，避免产生不必要的麻烦。”
“是。”宋俏非常配合地说，“沈律师考虑周全，我听您的。”
卢梅的代理律师也是检察院指派的法援，来自于名气远逊朗乾的方舟所，沈浩澄托人打听打听，联络上那位姓谢的律师，非常客气地请人家吃饭。
谢律师很是意外，“我看到沈律在原告那面挂名了，公诉案件，心里还奇怪呢！不过能和您做对手真是万分荣幸，怎么好让沈律破费？”
沈浩澄对于类似吹捧早无感了，语气平和地笑，“谢律别见外。咱们就探讨探讨案情，保证不叫您做侵害嫌疑人权益的事，给个面子。”
谢律师连忙哎呀呀的，“都是老法律人，这说哪里去了？有机会和沈律做朋友，我这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会见外？这样，您定地方，我来请客，不要抢啊！”
池跃跟沈浩澄一起见到了这位谢律师。
中年律师大概四十左右，看着稍显老气，可能是常年累于案牍不勤锻炼，面颊和颈项皮肤都不够紧致，裹在西裤里的双腿很细，腰腹却比年轻人粗壮不少。相比之下，他的神情气质要比沈浩澄随和多了，见面就笑，“幸会呀沈律师！我跟小孙律师有过一点儿交往，总听他念叨沈律师能力出众，今天总算终于见着本尊。要说H市也没多大，缘分这东西真够左右人的，该碰着的时候自然碰着，没到火候着急上火也没用啊！”
“谢律师一直都在H市执业吗？”沈浩澄与他握手，落座之后寒暄地说。
谢律师摇头，“原来都在J市挂牌，前二年为了小孩上学，想要争抢H市这点儿教育资源，举家搬过来的。”
沈浩澄明白了，怪不得这个年纪还肯打法援，看来并非出于情怀。
都是烟火人生，都得吃饭，若有的选，谁都想挑挣钱的事情干，无可厚非。
“我刚从J市回来，”初次见面，多聊闲话没有坏处，沈浩澄说，“为件非法经营过去出差，地方不错。”
“人口流失严重。”谢律师随口说道，“沈律是业界名人，肯定很忙。我也没太明白，卢梅这个案子有什么特别值得关注的地方吗？要您分这精力？”
沈浩澄淡淡一笑，“机缘巧合。”而后慢慢说了自己同宋俏的关系，接着又讲她的诉求，“承她信任，我得尽力。再说现在这个年头，还把感情，尤其是这种高下悬殊看起来没啥好处又有点儿过期了的陈年友谊真正放在心里当回事儿的人也不多了，总应该支持支持，谢律觉得是不是？”
谢律师顿生感慨，“这可真是，一个都挥刀相向了，一个还念旧情，真不容易。咱们能支持点儿啥啊？”
“规矩原则都是死条例，”沈浩澄说，“人是活的。宋俏只想弄清卢梅的真实想法，类似于嫉妒成恨这种结论目前来看比较主观，不符合她想了解具体细情的期待。谢律师，咱们作为权力机关与案件当事人之间的连接媒介，要能帮忙切开这对昔日好友自己都不一定真正清晰清楚的隐型包块，可能是件功德。耽误时间花费精力打法援案子，图的不就是点儿意义？”
谢律师闻言稍作思索，“我就见了卢梅一面，也不敢随便给她的心理状态下结论论，沈律师……的当事人既然有这种需求，后面我多上心，有啥发现一定及时跟您沟通交流。”
“太谢谢了！”沈浩澄真心表达感激。
“别客气别客气！”谢律师说，“我是搬来两年了，到底还是外地人，心里总有一种职场新人的感觉，沈律师多指点，以后也多帮忙。”
两人客气半天，完了说了点儿行业轶事之类的闲话，真是要交朋友的样子。
池跃趁着两人相谈甚欢，悄悄摸去收款台，提前把账结了。
谢律师应该是诚心请客，没等他们到来把菜都点好了，还全是不太便宜的珍馐佳肴，池跃不想让沈浩澄欠下别人的情。
回家路上，沈浩澄夸奖地说，“小池助理有眼力见儿。”
“咱们主动找人家的，”池跃就说，“哪能抠门？再说谢律师家里还有上学孩子，为了交个朋友破费近千也不大好，咱俩吃饱喝足就完事儿的，啥也不牵挂，应该结账。”
沈浩澄听他说起这个，突然就沉默了。
池跃发现他的情绪不对两人已经进了家门。
“怎么了？”伸出双臂缠上那截健壮脖颈，池跃带点儿撒娇地说，“差四十多一千块，你是替我心疼了吗？”
“池跃！”沈浩澄的目光落在他微微撅起的唇锋上，“之前见到蒋缤的时候，妈有没有憧憬抱孙子啊？”
池跃讶然愣住，“这是从哪来的话啊？是谁说的前女友必须退场的？”
“有吗？”沈浩澄不与他就掰扯这个，仍追问道，“你们不都打算结婚了吗？”
池跃不说话了。
他不想刺激沈浩澄。
但也不想说谎。
“我很坚定！”沈浩澄伸手抚摸他的后背，“绝对不会为了什么情绪感受放掉你的。但也有点儿愧疚，对妈！她毕竟传统，也毕竟寂寞……”
“沈律师，”池跃把身体上的重量倾在对象身上，“妈妈会努力过好自己的生活，肯定不会用什么情感需求绑架咱们。她应该先做她自己，然后才是我妈，你妈。”
沈浩澄搂着他腰，让人更加紧密的贴进自己怀里，没说话，不知道听没听进心里。
“可我有个想法，”池跃又道，“之前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跟你说。我要很努力很努力地工作，等到三十岁时必须得有一定的经济基础，不靠你也不靠妈，完全靠我自己，达到国家部门对领养人的收入要求，保证能给小孩子提供幸福稳定的家庭生活，然后就带一个关博那样因为什么意外失去父母的男孩儿回来，好好爱他，全心全意当他的爸爸，圆我彻头彻尾地为一个生命负责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