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其谨慎也极其癫狂的一夜，两个人又是幸福又是紧张，有多放浪形骸就多惶恐不安，只怕起床出去就要看见池跃妈妈不满的脸。
跑回家里乱来，太不把长辈放在心上了。
池跃一面担忧可能到来的批评一面享受着沈浩澄眼神里的怯意，这人素来成熟稳重，不论工作时候还是私下相处都自然而然地充当着他的指挥和领导，难得这般懦懦，绝对不能轻易放过。
沈浩澄自能看清池跃内心，并指拍拍他的脸颊，“虽然是你恶意勾引，没能坐怀不乱，也怪我定力不够。不敢出去也得出去，硬着头皮面对吧！”
池跃听他说得要赴战场似的，越发想笑，反而顾不得忐忑了。
一起从卧室里出去，妈妈已在厨房里了，听到声音态度自然地说，“我在给你们炸油条！”她的声音平静温柔，丝毫没有不悦之意，“快点儿洗漱，马上就能吃了。”
池跃提着的心嗖地放下，立刻就推沈浩澄去卫生间，“我妈炸油条的手艺特棒！她怕我们在外面吃添加剂，硬练出来的，刚出锅时能香死人。快洗快洗，我都饿了。”
他也应该饿了，认真折腾半宿，体力消耗极大，非常需要好吃吃好睡。
沈浩澄隐着笑意乜小男朋友一眼，因为长辈就在旁边不好再开玩笑，放过他了。
池跃妈妈做了小米海参粥，炸油条煮鸡蛋，还有一碟小黄瓜咸菜。
沈浩澄不由赞叹，“这么丰盛，阿姨太厉害了。”
池跃妈妈笑眯眯地看他，“多吃点儿。白天我没有班，吃完饭咱们三个一起出去溜达溜达。嗯，就去池跃的小学看看好不好？”
“真的？”沈浩澄没想到池跃妈妈竟会愿意陪他出门，非常惊喜。
“去小学干啥啊？”池跃马上反对，“也进不去。就是楼舍围墙有啥看的？”
妈妈不搭理他。
沈浩澄也不跟他一伙，“什么学校不是楼舍围墙？逛的是份心情。”
“这话说得对！”池跃妈妈赞许地道，“看看曾经熟悉无比却没什么机会总见着的景物，心情不一样的。我总觉得孩子小呢，好像昨天还在要学费，其实都有……男朋友了。日子过得太快。”
“哎呀！”池跃不由揉揉脑门，“这还是溜达吗？意义立刻就重大了！”
妈妈似爱看他抗拒，更加笑了，“你不乐意去拉倒，沈……小沈陪我就行。”
沈浩澄也笑起来，“对，要不你在家睡个回笼觉吧！”
池跃才不睡什么回笼觉呢，喝光了小米粥就想出门，自己不收拾桌子洗碗还嫌沈浩澄动作慢，惹得妈妈又数落他，“你也有点儿干活意识，两个人在一起得比自己过日子还要知道承担家务。”
池跃笑嘻嘻地搂住妈妈，刻意压低了嗓门，“我和沈浩澄说好了，现在他年富力强，多干点儿，过些年他老了干不动，我再接上。”
“什么话？”妈妈伸手打他，“大几岁啊就扯得上老了？懒就说懒，胡咧咧啥？”
池跃更嘿嘿笑，等着沈浩澄半点儿都不见外地收拾干净厨房，抓了车钥匙就出门。
妈妈还是头一次见他开车，根本不能安心当乘客，嘴上虽不啰嗦，一个劲儿地抻头打量。
沈浩澄安慰地说，“只要不遇到太复杂的路况他就没问题的。阿姨别担心。”
“要是遇到复杂的路况呢？”池跃妈妈轻松不了，“车都开出去了，怎么应对？”
“还有我啊！”沈浩澄顺口就说，“我们大多数时候都在一起，实在没在一起打个车就过去了，不会让他自己面对难题。”
池跃妈妈听他说得毫不犹豫，心脏似被什么东西托了一把。
父母再亲，总归是要放手，总要目送孩子独立成长，开车也好别的事情也罢，都在逐渐爱莫能助，伴侣就不一样，那是可以长久陪在身边的伙伴，有幸遇到良人，因爱互相扶持，携手并肩地往前面走。
她该祝福。
sz市不算太大，没用二十分钟就到了池跃就读的小学。
长大成人的助理律师不免感慨，“以前还觉得搬家之后离小学远了，其实也就这么点路。”
“这么点路当年也是个大问题，又要考虑你的休息时间又要考虑交通安全的。”妈妈说道，“搬一次家下了好大决心。”
池跃想起往事，突然不说话了。
从前家里要做任何决定都得考虑爷爷奶奶和爸爸的意见，能获支持支援的时候不多，反得承担额外的压力，耐心静气地处理分歧。
倘若父亲没有出轨，他和沈浩澄未必可以这样轻松。
这角天空，是妈妈独力为他们支撑起来的，很可能还要为此承受非议和诘难。
可是如今毕竟不一样了，他已经长大了，必须反过去保护妈妈，不让她为自己忍耐不该忍的东西。
不知道儿子瞬间考虑了许多，妈妈已经开了车门下去，站在小学门口朝内张望。
周末，本该人声鼎沸的地方非常安静，妈妈透过阔大的铁门朝内望着，仿佛望见了幼小时的池跃。她的视线很直，却虚空着，脸上挂着一层淡淡笑意，嘴里却对沈浩澄说话，“别人家的孩子上幼儿园时都要死命哭上一阵，池跃没有，总是乖乖地去，特别听话特别懂事，后来上了小学我还挺放心的，以为他也会很快适应，有一天临时起意来看课间，却发现这傻小子站在最靠外面的位置，不断扭头寻觅，满脸期待满眼盼望，肯定是在找我。当时那种心情啊，既想哭又想笑，没当过妈妈的人肯定不能明白。”
沈浩澄不由看看跟过去的池跃，“你记得吗？”
池跃有些尴尬地笑，“记得。同学们的爸妈都常过来，挤在围墙间的铁栅栏上看孩子们做操，我想我妈肯定也会来，观察了好长时间也没发现，还偏不说。小孩儿，心眼儿没长正呢！”
沈浩澄再次看看怀念从前的池跃妈妈，又看看略显羞涩的小男朋友，知道他不是心眼儿没长正，而是打小就可人疼，从来不愿难为谁，其实非常细腻敏感，非常期望感受到爱。
当初他能主动走向自己，真是不容易的。
总在小学门口站着不太合适，池跃妈妈领着两个孩子，顺着围墙慢慢散步。
学校真不太大，围墙修得却好，隔上一段红砖黑瓦就有几根钢筋粗的铁栅栏朝天矗立，能将校舍和操场上的情形完整展现出来。
沈浩澄不住朝内打量，仿佛也看见了缩小版的池跃隔着时空站在围墙里面，漆黑眼眸静静望出来，看见了多年后的自己。
池跃妈妈娓娓讲述着儿子小时候的趣事，比如每天要带三四块橡皮，放学回家，文具盒里依旧空空如也。
那些再也回不来的时光啊！
谁说小地方就没有什么东西可看呢？
因一个人爱一座城，从前，沈浩澄对这句话没有体会，今天却深以为然，不由自主地说，“等下咱们再在去跃跃的初中和高中看看。”
“跃跃？”池跃妈妈下意识地看他。
沈浩澄立刻不好意思，“您都怎么叫他？”
妈妈见状就笑起来，“怎么叫不行呢？我也没一定的，可能‘儿子’可能‘小跃’，连名带姓的时候也挺多，毕竟就两个字，怎么着都顺口。跃跃么……让我仔细想想哈，特别小特别小的时候叫过么？不记得了！好像光顾着宝儿宝儿的。你随便呗！只要他知道是在唤谁就可以啦！高中就在咱家附近，下午你们自己去看，等下先去初中附近转悠转悠，然后阿姨请你们俩吃烧烤。”
沈浩澄放松下来，心里再生羡慕——池跃是妈妈捧在手心养大的孩子，自己妈妈……叫过自己小澄吗？他也没记忆了。
“今晚什么班啊？”池跃习惯了妈妈的工作性质，随口地问。
“小夜班。”妈妈回答，“所以下午我得休息休息，你们自己去玩。”
沈浩澄的思绪还被她那“咱家”扯着，心说池跃这么可爱全都来自妈妈的遗传，娘俩同样人才出众，同样心地柔善。
初中校园大了不少，围墙也更高了，没有铁栅栏可供往里面看，好在多出几个侧门。
这次换成池跃不住探头探脑。
沈浩澄见他兴致高了，偷偷叩问，“跃跃更喜欢中学啊！有过美好记忆？”
池跃知道他啥意思，故意怄人，“是啊!我的初恋诞生在这儿，记忆当然美好。”
沈浩澄不上他当，“初恋？顶多是场暗恋。”
大律师表现非常淡定，却好半天都不搭理男朋友了，只是若无其事地陪着池跃妈妈说话。。
池跃偷笑良久，等到中午去吃烧烤还没忘了这节，趁妈妈在柜台前点菜的时候悄摸摸地拽着沈浩澄说，“多奇怪啊？我的暗恋初恋都是姑娘，为啥会和你在一起呢？”
沈浩澄见这家伙不气着人不肯干休，伸指捅他腰眼一下，“别挑衅！阿姨今天晚上可上夜班，沈律不害怕你。”
池跃自然也不怕他，心说那就放马过来啊！还是那句话，小池同志在主场哩！